顾芳得意的笑了笑,道,“廖大人给了他一百担的粮食。”
余青了然,“是不是上次石正送来的五百担粮食?从里面扣除的?”
“夫人英明!”
“石正没说什么?”
“他很高兴,说咱们大人是个能依靠的!”
余青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这一笑顿时就觉得这个调令也没有那般难过了,说道,“既然顾先生和夫君都商议好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听从就是了。”
只要是个男人就没有不想功成名就,扬名立万的!
廖世善见余青支持,终于松了一口气,看着远方,目光里有种志在必得的神情,整个人就好像出了剑鞘的宝剑,挡不住的光芒。
余青原本准备在哨所等着廖世善的,谁知道廖世善却是不放心,道,“那个孙乐栋也不知道如何想的,万一起了坏心思可如何是好?”
“可是,你是去行军打仗,这合适吗?”
“那杨九怀还带着自己的新姨娘呢,有什么不合适的!”
余青一想也是,而且其实她心里也是有些害怕,她这样貌太出众了,没有人庇护,很容易被人捉去当做玩物。
有时候倾国倾城也不是好事,没有足够的身份地位维护,会很悲惨。
廖世善动作很快,不过准备了一天,接到调令的三天就带着哨所人兵士,浩浩荡荡的朝着锦州出发了。
余青跟在后面,马车里坐着顾芳,廖秀章,原本想让陈氏夫妻在哨所的,但是夫妻俩知道他们去平叛,无论如何也要跟着。
陈夫人道,“夫人,咱们受了你的大恩,怎么就这样自顾自己的安危呢?不说旁的,要是有人受伤,却是少不了郎中。”
余青知道自从来了哨所,陈大牛又开始重新学起了医术,他原本就是个制药的人,通晓药理,学起来几乎是一日千里,最近已经可以给人诊脉抓药了。
陈氏夫妻一直憋着劲儿,想要报答余青,这会儿正好逮着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余青也就不矫情了,带上了陈氏夫妻一同上了路,宋志武来赶车,因着不放心,廖世善又派了李猛来护卫。
——
余开回去之后,吃了好几日的药,又找郎中扎了针,这才缓过来。
期间余含丹上门几次都被余开头疼为由推掉了,这会儿,他正躺在床上,让刘春花给他喂药,头上扎着个布条,脸色苍白,看起来病恹恹的。
刘春花心疼的不行,强忍着眼泪,说道,“老爷,我早上熬的五味子人参鸡汤,您多喝一点,郎中说这个可以缓解头疼,还能补气。”
余开有气无力的喝着,好一会儿才把鸡汤喝完。
刘春花很是高兴,脸上带出满足的笑意来,温柔而美貌,说起来刘春花今年也是年近四十的人了,可是皮肤依旧白皙紧致,神态柔顺谦和。
好像和二十多年前见到时候的一样,还是那个模样。
余开心里五味杂陈,想着这样一个无知的妇人,脑子里想的恐怕也就是让他高兴,她能知道什么?说起来都是他自己不够自律,这才有了小女儿,却把着错误归结到女儿身上,这是第一错,后面忽略小女儿,只顾宠爱大女儿,一碗水没有端平,这是第二错。
最后养歪了小女儿,大女儿也因为过于宠溺,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余开前半生除了丧妻之痛,可谓顺风顺水,又放弃了进士身份没有入仕,只觉得自己是个不在乎名利之人,很是自得,只是现在想来,他却自顾放纵自己,没有做好一个父亲,更没有做好一个丈夫。
见余开神态缓和了许多,刘春花小心翼翼的说道,“老爷,您上次不是同意给大小姐一半的粮食?这几日大小姐来了好几次了,您要是没空,我就让管家去办了这件事,您看可行?”
余开瞪了眼刘春花,道,“你虽是续弦,却是上了族谱的正妻,喊什么大小姐?就喊她的名字。”又道,“至于粮食,她出嫁的时候陪嫁了那许多银子,这几年我又救济了女婿很多次,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剩下的是我们养老的银子,不可在动。”
虽然余开态度冷硬,但是这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的跟刘春花解释,刘春花只觉得心花怒放,有种飘在云端的感觉。
她知道余开最爱的就是前头的刘氏,喜欢那样有才情的女子,她虽然学过字,但是只能写出自己的名字,谈不上什么才学。
余开对着她总是不耐,更是因为小女儿的出生责怪她不是个本分的,引诱了他,这让她一直都很不安。
“可是……”
余开的道,“把家里的产业都贴补给含丹了,我们吃什么喝什么?你是不是想老了之后流落街头?”
刘春花虽然疼爱余含丹,但是最为看重的就是余开,一听余开说以后会流落街头,马上就说道,“那怎么行,老爷可受不了那个苦。” 又道,“老爷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说了。”
余开怜悯的看着她,说不上什么滋味,她很多事情做的不对,但是一心一意的为着他而已。
有一天,她会不会也如他一般后悔?
余开叹了一口气,决定还是不说了,活着总要向前看,不能沉溺于过去。
等着刘春花出去之后,余开对着袁锁说道,“冯老爷不是一直想要吴道子金桥图?”指着桌上放着的钥匙,道,“你去我的书房拿了给他送过去。”
“老爷,您这是?” 要知道这画可是老爷心头好,平日极为喜爱,珍藏了十几年。
“不要问了,只管做就是。”余开道,“你就说我不要银子,让他做二千套甲胄和兵刃给我,当然,要是有存货就最好,毕竟是时间不等人。” 冯家在蜀地有私矿,门下开着铁匠铺子。
袁锁大惊,要知道这时候做什么武器甲胄,可都是有造反的意思,虽然许多富户都蓄养了看家护院,早就私下铸造了不少兵器甲胄,但是他们老爷可还是第一次。
“可是咱家的护院不够?”余家的护院也颇多,足有一百多人。
余开摇头,说道,“做好就送到穹山哨所去。”
袁锁这下懂了,这是他们老爷在弥补二小姐,忍不住叹气,想着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他那日看二小姐的神态,全无一点留恋。
“要是不收呢?”
余开愣住,没想过这些,道,“我瞧着那廖世善穿的甲胄已经半旧了,他一个将帅都是如此,何况下面的人?朝廷拖欠军饷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不收……,只管送过去就是。”
余含丹吃了几次闭门羹,气的牙痒痒,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冷遇,结果后来听闻冯家人收了他爹一副前朝的名画,换了甲胄和兵刃。
忍不住想着,爹爹虽然气她,但是心里还是想着她的,这些东西肯定是给她的,也就不去余府了,却是迫不及待的给杨九怀写了信,说了这件事。
不日杨九怀就给她回信,信中自然是许多甜言蜜语,看的余含丹心中心花怒放,觉得为了杨九怀,无论怎样都是愿意的。
冯老爷垂涎那画许久,终于拿到,高兴的不行,怕是余开反悔,把原本要给自家用的库存拿了出来,不多不少,正好二千套的甲胄和兵刃。
这时候铸造甲胄虽是不许的,但是挡不住朝廷不发军饷,许多兵士不得不去外面定做,如此,只要不出事,官府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袁锁领了这些物资,就去了穹山哨所,结果知道廖世善去了锦州平叛,一时拿不定主意,就去禀告了余开。
余开沉吟下了说道,“这杨九怀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还要拉上廖世善?”
以前当杨九怀是自己的女婿,自然千般好,但是等着杨九怀纳妾,且态度也不如以前恭敬,他自然就看出几分端倪来。
余开在屋里踱步了许久,说道,“这件事拖不得,马上就要打仗了,少了甲胄可不行,你亲自上路,直接送到锦州去。”
袁锁自然听从。
余含丹从刘春花那里也知道了这件事,只当余开还生她的气,所以没有告知她,倒也没有在意,反而叫人去给杨九怀送信,说是袁锁已经去送了。
心里头却是得意的不行,想着王姨娘看到这些甲胄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模样?那表情一定十分的精彩,只可惜她不能亲眼看到。
不过没关系,等着杨九怀回来,肯定会好好的夸赞她一番的。
从茂林去锦州不过二日的路程,袁锁不敢耽误,日夜兼程终于到了地方。
杨九怀带来了所有茂林的兵力,总有一万多人,正是驻扎在锦州外城,这会儿看到袁锁过来,喜不自禁,一路上又收纳了不少人入伍,正是缺这些武器和甲胄。
袁锁见杨九怀亲自来相迎,很是有些尴尬,道,“大姑爷,您可能误会了,这是老爷让我给二姑爷送来的,二姑爷呢?”
杨九怀毕竟是城府深沉之人,听了这话,立时换了表情温和的笑了笑,道,“原来是这样,廖校尉在后面。”然后叫亲兵去喊廖世善。
廖世善这会儿正是给余青做饭吃,这一路上因为赶路,吃的都是干粮,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但是余青没受过这样的罪,不过两日,脸色就有些苍白,他看在眼里很是心疼,到了这驻地就去附近打猎,抓了几只锦鸡,配着他带来的干蘑菇正好做锦鸡蘑菇汤。
这会儿刚刚把剁好的锦鸡放入锅中,又洒了洗好的蘑菇进去,就听到杨九怀喊他。
廖世善对着王狗蛋说道,“你看着这火,不能用大火,小火慢慢熬着,不然不好喝。”
“大人,是什么事儿?要不要小的陪着您去?”王狗蛋不放心的说道。
廖世善摇头,道,“去看看就知道了。”
等着廖世善过去就看到袁锁,他显得风尘仆仆的,脸上带着疲惫之态,却是讨好的笑了笑,道,“二姑爷,我们老爷知道您出征,心里很是担忧,特意让小的送了这些东西过来。”
廖世善看到袁锁打开盖在车上的布,一溜崭新的,亮晶晶的甲胄,如同美人一般露出它的面貌来。
旁边有人识货,说道,“这是冯记的吧?以前兵部就是找他家做的的,只有他们家能做的这般漂亮耐用,就是价钱太贵,工期也很长。”
一同过来的李猛可耻的咽了下口水,他们哨所突然从五十人变成了四百人,最缺的就是武器是甲胄。
武器倒是凑合,他们从土匪手里捡了不少,就是这个甲胄很难找,就是土匪穿的也是半旧不新的。
甲胄的好坏直接影响兵士的战斗力,不说别的,如果两个人互相肉搏,敌人的刀剑碰到你,要是破旧的,说不定一刀就坏了,但是新的甲胄却是可以一直抵挡。
“大人,您看……”
这一批甲胄别说是李猛,就是杨九怀看着也是很想要。
廖世善却道,“你回去对余老爷说,我们受不起。”
廖世善忘不了余青在雪地里,对着余开说的话,他以前一直都觉得余青太过骄纵嚣张,很是厌烦,如今想来那样的爹不疼娘不爱的,没长歪就不错了。
这样一想,就觉得很是理解她的苦楚,更不要说如今的余青……,廖世善说不出来,现在真的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她温柔的笑意,偶尔露出狡黠的目光,又或者一心一意信赖他的神态,总之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
他是她的夫君,父母不疼他,那就让他来弥补这一点。
袁锁一愣,说道,“二姑爷,我知道您是怕二小姐不高兴,可是这时候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呀,这一套甲胄就是一条命!您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跟随您的兄弟想一想呀。”
廖世善却是依然不可接受,道,“我相信我的兵士们以一敌十,现在手中的这些兵器就足矣。”
杨九怀在一旁听着,忍不住露出讥讽的笑容来,觉得这个廖世善可真是天真的可以,结果一旁的周平山却是指着后面,杨九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廖世善后面来了许多兵士,正是穹山哨所的兵。
显然也是来看热闹的。
廖世善就去问他们,“你们怕不怕?”
那声音如钟似乎带着一种魔力,震动的大地都颤动了起来,那些兵士却是大声的回道,“誓死追随大人!”
周平山见杨九怀脸色很不好,忍不住说道,“真是少见的将才,这才多少就让兵士这般死心塌地的,可惜……”
后面的话不用说了,可惜不为他们所用。
杨九怀的目光里显出了浓重的杀意。
袁锁还当自己这一次无功而返,想着老爷虽然不说,但是殷勤的期盼之情,就觉得很是难受,其实老爷心里是想要讨好二小姐吧?
结果人群突然往两边散开,露出一条路来,他看到余青带着罩帽走了过来。
余青的身姿曼妙,轻薄的纱布虽然遮住了她的面容,却是遮不住她美貌的轮廓,虽然无法窥探容貌,但是莫名就会吸引住。
袁锁觉得她们二小姐好像不太一样了,说起来如今是双十年华,不算是年轻了,按道理起码姿容肯定不如从前了,可是她落落大方的神态,举手之劳之间的自信,就这样由内而外的散发出来,恐怕要比以往更甚。
余青娇嗔的看了眼廖世善,道,“你没问过我就拒绝了?”
廖世善脸就立时红了,铁铮铮的汉子,即使杀敌时候也不见一丝异色,这会儿却是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道,“怕你难过。”
“我当然难过,但是比起我的委屈,你们的命比这些更重要。”余青实话实说,然后对着袁锁开口说道,“东西我收下了,你带我谢谢余老爷,就说我欠他一个人情,以后但凡需要,一定会归还。”
世道彻底乱了之后,余开就依附于杨九怀,但是杨九怀可不止余开一个岳家,排挤自然是少不了的。
她给余开一个承诺,对余开来说也是一个机会,这其实是互惠互利的事情。
余青当然不想委屈自己,她很想对袁锁说,谁稀罕你的东西?甚至骂他滚,但就像是他对廖世善说的那样,她更看重人命,说实话要不是战争必须,她希望这里每一个人都活的好好的。
小虎子那件事彻底让她意识到战争的残酷。
她没有廖世善那种坚持,明知道是个死却依然坚持,要是她肯定不会以五十人对战五百多土匪…… 可是她不是廖世善,她也不是小虎子,她没有权利替他们做什么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