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南有杨九怀,北有辽王,最后分不出胜负来,各自称帝,生生的把旧朝大好河山分成了两部分。
廖世善被杀之后,廖秀章就带着残余势力投靠了辽王,被辽王认为义子,跟着辽王南征北战,最后统一这天下,辽王也是很看中这孩子,居然把帝位传给了这个义子,这才是后世著名暴君。
余青想着这些后世的事情,也是颇为头疼,不过无论怎样,比起规矩森严辽王,又或者城府深沉的杨九怀,总是孩子的亲爹更靠谱。
后面的事情她再作打算,未必没有转机。
临近傍晚终于到了苍穹山,穹山哨所就在半山腰,在过去也就一个时辰的路程,余青倒是很从容,反而是廖秀章,这孩子一直紧紧的握着余青的手不肯放开,目光直视着远方,但是眸子里没有焦距,显然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余青想了想也理解了,一个孩子怎么可能会对父母没有希冀?就比如她小时候,虽然知道父母早就故去,但是在路上看到一家三口还是会忍不住驻足凝望,廖秀章刚被她这个娘带出了寺庙,如今不过两天就又要见到父亲了,肯定会有些局促不安的。
想到这里,余青忍不住揽住了孩子,摸了摸他小光头,无声的抚慰着。
廖秀章身子僵硬了下,但还是慢慢的软化下来,依靠在余青的怀里,刘义坚扭过头去看,看到这般母子相依的场景,忍不住笑,道,“妹妹,都说母子连心,你瞧章儿,这才认回来多久,就这般亲近你了。”
余青瞪了眼刘义坚一眼,这是哪壶不提哪壶。
刘义坚却是毫不在乎的哈哈笑了起来,摸了摸头,说道,“我都憋的不行了,宋哥是哥闷葫芦,轻易不肯说话,你也是这般,哎呀,这可给我难受的,我跟你说……”
好了,刘义坚一旦打开了话匣子就停不下来了,余青倒是从刘义坚嘴里听了刘家这几年的所有的事情,刘义坚又是个能说会道的,说的诙谐幽默,倒也没有觉得枯燥。
临了,刘义坚道,“三姐翠翠大归都三年了,从来没人说过一句闲话,我们刘家没有那嚼舌头的人。”
余青这才明白刘义坚这看似没有目的的叨唠的含义了,一时心中分不清什么滋味,只是觉得心里暖暖的,道,“坚哥放心,我肯定要常回家的,不然我那银子怕是打水漂了。”
刘家只有少部分的知道了余青出了五千两的银子,这其中就有刘义坚。
刘义坚这才露出放心的神色来,笑嘻嘻的说道,“哎呀,我还道妹子是厚道人,谁知道居然这般小肚鸡肠,你就算放心不下三舅舅,我这个做哥哥帮你看着,你还不相信?”
“我放心得下三舅舅,却放心不下哥哥。”
“青妹妹,你这可是伤了我的心呐。”
来个你来我往的斗嘴,倒也其乐融融,时间过的飞快,很快就到了穹山哨所。
——
临近秋日,寒意的秋风刮着大地,黄叶遍地,青草枯黄了一大半,穹山林间一派荒凉冷清。
崇山哨所只有五十来号人,位于山顶,四周用木栅栏隔出了一个小小的区域来。
王狗蛋穿着暗红色的圆领军袍,腰上别着青铜大刀,神情萎靡的值岗,心里忍不住抱怨着,这天气是一日比一日冷,上头却不说什么时候发了那冬日的夹棉袍子,难道说今年又没戏了?
狗日的…… 经年累月的拖欠军饷,他已经是半年么见过俸禄了,如今连这物资也要克扣,难道说今年又要把去年的冬袍拿出来穿不成?那衣服缝缝补补的,就跟破布条一样的,哪里还能穿得下去?
要不是廖校尉对兄弟们好,他可真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王狗蛋摸着瘪瘪的肚子,只期望早点到饭点,好能填饱肚子,不经意的抬头,看到一女子拉着孩子径自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两个年轻男子。
只是饶是平日如何警觉的王狗蛋,都没有查看那俩男子,因为的他的目光被眼前的女子吸引住了。
这是一个约莫双十年华的妇人,穿着一件土黄色的袄裙,用碎花的帕子包着头,背着个藏青色的包袱,看起来就像是邻村的妇人一般寻常。
女人牵着孩子,走的有些慢,动作看起来却是格外的轻柔,她朝着王狗蛋福了福,道,“军爷,我来是找我男人的。”
眼前的女人肤如凝脂,远山黛眉,一双眼眸水盈盈,清澈如深潭,当真是他长这么大看到最漂亮的女子,就是觉得仙女下凡也不过如此,他见女人盯着自己,脸色涨红,磕磕巴巴的问道,“他叫什么?”
“廖世善。”
“俺们校尉大人?”这下王狗蛋可是一点笑容都没有了,对于校尉家里的事儿他也是有所听闻,知道校尉七年前成亲,那女人却是不贤,给廖校尉生了个野种,气的校尉大人从此就没回过家。
王狗蛋再去看那孩子,这一看他又说不出话来,这孩子看起来瘦瘦弱弱的,甚至有点面黄肌瘦,但是那浓密的眉毛,紧紧抿着的嘴唇,那有点倔强的小摸样都像足了廖校尉。
不是说是野种?
王狗蛋脑子都不够用了,但是想着到底是校尉的家眷,总不是他能做主的,道,“夫人,大人带着人去例行巡察,下午才能回来。”
“那我就这里等着他。”
王狗蛋也是没办法,总不能让人在门口这么杵着,道,“夫人,几位客人,请随小的来。”
路上遇到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他却没有王狗蛋这般规规矩矩的穿着军跑,胸口大氅,露出浓密的胸毛来,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等着看到这一对母子俩,一惊,随即大笑着拍了拍王狗蛋,道,“狗蛋儿,这是你媳妇?你可真是好福气。”
王狗蛋脸色通红,狠狠的推开那人,道,“李猛,别他娘的胡说,这是廖大人的家眷。”
李猛却是没有玩狗蛋有所顾忌,直接就喊道,“就是那个给我们大人戴了绿帽的女人和那个小野种?你居然还有脸找我们大人?”
一直都显得很是乖巧听话的男童突然面露狰狞,扭头就朝着李猛冲过去,抬脚就是一脚。
李猛一看,就是个小娃娃,道,“就你这个毛娃娃……”
话还没说完就觉得一阵剧痛,原来孩子上前就要揣了他的胯部,朝着命根子而来,别看人小,倒是十足的狠辣。
李猛勃然大怒,象臂一身就要把拽过来,谁知道一旁的宋志武却是眼明手快,只见身子轻轻的一扭,也不知道如何办到的,轻轻松松的避开李猛的动作,率先把孩子捞到了怀里,这一动作行云流水,下盘稳当如石磨,没有挪动过一步。
“这是我们少爷,哪里是你能随意触碰的。”宋志武向来不管别人怎么想,只要是伤害余青母子的,他都不会轻易放过。
这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余青一行人。
李猛疼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气的不行,但还是忍不住惊叹于宋志武的身法,道,“你小子,有点身手呀?敢不敢比划比划!”
除了廖世善,李猛总觉得自己天下无敌,无人能挡。
“输了,就把那小崽子交给我,我把那小腿给拧下来,还当你李爷是随便打的?!”李猛凶神恶煞的说道。
余青心想打个屁,从宋志武手里接过气的狂暴的廖秀章,这孩子平日里别看不吭不响的,但是暴怒起来根本就像是点燃了炸药桶一般,轻易招惹不得。
“不气,为娘让他给你赔不是。”余青柔声安慰着,不断的给廖秀章抚弄胸口,一直从上到下的,好一会儿才见廖秀章安稳了下来,只是小手臂搂着余青的脖子,道,“他骂我野种,我有爹的不是?”
童音软糯,带着少有的倔强,紧紧的抿着嘴,让人看着就忍不住心痛。
“那当然。”余青摸了摸孩子的头,转过头去看李猛,厉声问道,“你姓甚名谁?可曾见过我?你又如何得知我儿是个野种?是我夫君廖世善说的?”
李猛这才看到余青,夕阳斜斜的落了下来,余青穿着一件湖绿色的齐腰襦裙,绸质的裙子垂在地上,如同绽放的花朵,显出婀娜的身姿来,远远的望去就如同从斑斓阳光下走出来的仙子。
眉目如画,朱颜清丽。
“夫人……”
余青却骂道,“睁开你的狗眼仔细瞧瞧,我儿这眉眼,这嘴唇,哪里不像是他爹廖世善?”
余青在寺庙说孩子活脱脱是廖世善的翻版,并非夸大说法,这孩子长的确实是十分像廖世善,更何况有史记记载,自然不会错的。
李猛心想,这仙女怎么还骂人呢……,再去仔细看那孩子,咦,这孩子还真就是他们校尉的缩小版本,主要眉宇间的那神态,居然一模一样。
第12章
李猛仔仔细细的端详了廖秀章半天,最后一拍大腿,道,“这还真像我们校尉!”说着说着脸上带出喜色来,再去看廖世善,那就完全是一副慈爱的伯伯模样了。
余青,“……”这脸也变的太快了吧?
王狗蛋哼了一声,就道,“你个猪脑子!”又歉意的对余青道,“夫人,这个李猛向来不带脑子,说话也没个分寸,您是宰相肚子里能撑船,别跟他一般见识就行。”
李猛也不生气,摸了摸头,傻兮兮的笑了起来,道,“就是,我娘说了,我从小就没脑子。”又道,“对不住,我给你赔不是了,”
余青,“……”
那刘义坚居然憋不住噗嗤笑了出来,气氛一下子就变得融洽了起来。
一行人跟着王狗蛋去了校尉的住所,坐在了待客的厅堂,王狗蛋忙去泡茶,李猛却是腆着脸跟了过来,还一直试图跟宋志武聊天。
“这位小哥,你叫啥?我姓李单名一个猛字。”又道,“刚才那招式叫什么?咱们能不能切磋下,你放心,我让你三拳。”
李猛说着话,那目光时不时扫过廖秀章,这孩子不愿意看人,总是缩在余青的怀里,像个受惊的小兔子一般的,但是偶尔也有对视的时候,那黑曜石一般眼眸幽深冷清,怪渗人的,李猛却没有芥蒂,就朝着廖秀章笑的和蔼,“这孩子长的真俊俏,像是年画里的童子似的。”
总有人喜欢聊天,李猛这话唠子遇到刘义坚,两个人天南海北的互相扯皮,余青一开始也就随意听听,结果听着听着就发现有点不对劲儿,这刘义坚是个人才呀,看似没有任何的关联,可是十句里总有一二句是关于廖世善和这哨所的事情,不过一会儿余青就知道了这里面大概的情况。
廖世善带着一队人马去巡防了,又知道上面已经半年没有发饷了,这哨所原本二百人,后来走的走跑的跑,如今只剩下五十多人。
李猛道,“倒是有人想要追究逃兵,但是我们校尉说了,要粮没有,就连遮体的军袍也没有,留下来谁养?就算是治罪总要押送到府衙去,这一路的盘缠谁出?原本这哨所人就不足,在抽出一队人马去押送,早晚得被附近的匪徒给占了。”
余青虽然想过遭逢乱世,朝廷早就不成样子了,但是没有想到已经成了这步田地,看来朝廷几乎已经失去了对着军队的控制了。
闲聊这会儿,突然响起急促的号角声,李猛和王狗蛋脸色一变,道,“夫人,宋哥还有刘哥,你们不要出去,就在这里守着,外面很危险。”
“出什么事儿了?”
王狗蛋还在犹豫要不要说,怕是吓着余青,旁边的李猛却是没有顾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道,“是附近虎头山的劫匪。”
“劫匪来这里?这可是军营!”刘义坚忍不住说道。
李猛脸上也有些不好看,显然觉得够丢人的,道,“有什么办法,上面不给军饷,咱们校尉带着俺们去打猎,剩下的都是自己种的,那些土匪就不是,他们杀人越货,什么都干,身上的甲胄都是上好的工匠所出,反观我们,不说甲胄破得已经穿不了,光这身军袍还是穿了三年的旧货,根本就没有对抗之力。”
余青也颇为诧异,“就算是这样,到底是劫匪,名不正言不顺的,如何还能欺到这份儿上来?”要知道这要是动了军营,那就等于造反了,这罪名可是最大的,株连九族,就算是劫匪也没有那个胆子。
毕竟当了劫匪你还有机会被招安,但是一旦扯上造反,那就是不归路了。
李猛听了这话,握紧拳头,双目爆裂,说道,“还不是咱们校尉看不过眼,拦了几次他们杀人越货的事情,挡了他们发财的道,这就记恨上了。”
王狗蛋挤眉弄眼半天,也不见李猛看见,气的肝疼,狠狠的掐了下李猛,道,“你都说什么呢,夫人和少爷刚来,这不是要吓着他们?”他们校尉这些年来一直都是清心寡欲的,别说找个婆娘,就是兄弟们有时候凑了钱去怡红院纾解,他都不去,就跟个和尚一般的,他当时还不解,如今看了这余青就明白了,生的跟天仙一般的,就是说话声音大了害怕吓着对方,怡红院的头牌跟她相比那就入山鸡一般,放着这样的娘子,还能看得上那些庸脂俗粉?
李猛这个猪脑子,这要是把夫人给吓跑了怎么办?以前还当余青是给他们校尉戴了绿帽子,如今看了这孩子,还有什么疑惑的,这百分之百就是他们校尉的孩子。
外面有个兵士急匆匆的跑进来,额头上都是汗珠子,道,“大事不好了,王大虎那些人闯进来了,现在怎么办?”
李猛,,“……”
王狗蛋还算从容,道,“夫人,您和少爷还有宋哥刘哥,就藏在后面的耳房里,千万别出来,我们校尉也快回来了,那王大虎最是怕我们校尉了,肯定不敢造次。”话虽这样说,但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平日里王大虎也就在来吓唬吓唬他们,主要是示威,不让他们去坏了自己的营生,今天怎么会突然跑进来?
余青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见两个人都脸色煞白,知道情况不对,想着虽然临近乱世,但是真正这样面对,才知道这世道成了什么样子,没有反抗之力的百姓也就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这时候可不是逞能的时候,余青几个人老老实实按照王狗蛋的话藏到了暗沉的耳房里,里面堆满了杂物,墙角还有蜘蛛网。
廖秀章紧紧的搂着余青的脖颈,身子僵硬,余青怕是孩子吓坏了,不断的抚摸着他的后背安抚着他。
宋志武却是特意坐在了余青和孩子的前面,身体紧绷,目光犀利,无声的表达着他要保护余青的决心,这让余青心里也多少安慰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