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身丫鬟——西瓜尼姑
时间:2019-01-25 09:24:55

  谁又能想到侯府里有人敢对傅慎时下这个毒手?
  出了事,她们顶多算个不够机灵谨慎,可这还怪不到她们头上。
  怪只怪秦氏没有往重霄院上心,多分个大丫鬟管事,要有个大丫头,她们也不至于出了事不敢说。
  殷红豆没与她们俩纠缠,径直往上房走去。
  时砚开了门,接了食盒,眼看就要关门。
  殷红豆拦下他,嘱咐道:“你别和六爷共用东西。”
  时砚也没做声,就瞧了她一眼,关了门进去。
  殷红豆看着紧闭的门,忽觉自己提醒的有些多余,但她还是担心,若时砚也病了,傅慎时又不让别人照顾,该怎么办。
  她就坐在廊下的栏杆上,翠微拿了馒头过来,道:“吃一点。”
  殷红豆昨晚就没吃东西,饿着睡觉的,早起倒不饿,这会子见了馒头,登时想起来,自己好像饿了很久,她就拿了两个馒头,吃到最后馒头早凉了,她还是慢慢地吃完了。
  翠微也是左右手各一个馒头,她坐在殷红豆身边,和往常一样吃完了馒头。
  两人也没说话,就盯着门口,等人来。
  翠竹和翠叶也坐在厢房的廊下,巴巴地看着盯着院门,期盼有人开门。
  她俩开始坐立不安,探头探脑,徘徊来去,半个时辰过后,虽还望着门口,却像蔫儿的茄子,肩膀松垮,耷拉着脑袋,没了精神头。
  翠微的眸光也一点点地暗淡下去,她的神情从憨厚变成了麻木。
  殷红豆仔细地看着这一切,嘴角微抿。
  终于,她们几个把人给盼来了。
  院门的铁锁有了动静,翠微和翠竹耳朵尖,立刻就站起来,往门口跑去。
  殷红豆和翠微,也从栏杆上站起来,往门口走去。
  院子门打开,胡御医和傅三系着面巾来了,门外台阶下,还站着秦氏和傅慎明夫妻两个朝里张望着,没有进来的打算,再往后,便是一干身强体壮的护院,各个手上都拿着家伙,有些凶神恶煞。
  院里院外的人碰了面,几个丫鬟还没忘了规矩,纷纷朝傅三和胡御医行礼,傅三喝退了她们。
  三个丫鬟看着门外,却见护卫亮出了大刀,根本不敢闯出去,只能望眼欲穿,殷红豆镇定地站在一旁。
  傅三瞧见殷红豆,不由多看了一眼,眉头也皱起来,他分明记得,这丫头昨儿不在的。
  殷红豆低着头,也没解释。傅三也没多管殷红豆,只同胡御医道:“他在房里,劳烦您了。”
  胡御医点了点头。
  天花这病太狠毒,太容易染上,即便是大夫,也不太敢来看诊。胡御医今日并不是特意来看傅慎时,而是来给长兴侯看外伤,乍然听说了傅六的事,到底惦记着这六七年来的情分和圣心,犹豫一番才答应过来瞧一眼。
  殷红豆躲在门侧,往外觑了一眼,秦氏消瘦了很多,脸色十分苍白,双眼如鱼目珠子,黯淡无神。
  这倒是殷红豆意料之中。
  如今长兴侯得幸醒了过来,但是伤了手臂和脊椎,御医说养好了之后,可以勉强行走,以后再却不可能再骑马或是舞枪弄剑,他现在还有些口齿不清,往后除了袭爵,也就只能做个散官,领一份俸禄而已。
  傅三在杭州犯了大事,已经被撤了职,这会是他一生的污点,长兴侯府式微,往后他若再想在仕途上有出头之路,非常艰难。
  至于傅慎明……并无奇才,仅靠他一人支应侯府,希望渺茫。
  眼下傅慎时又命不久矣,秦氏到底是个以夫为纲的女人,丈夫那般境地,长兴侯府又伤了根本,她到底还是支撑不住了。
  殷红豆没有多管秦氏,她跟着傅三往上房门口去。
  时砚开了门,他蒙着面巾,冲傅三和殷红豆道:“六爷让二位远一些,别站廊下。”
  傅三和殷红豆一起退得远远的。
  胡御医一人进去瞧了一眼,他只远远地瞧了傅慎时身上的红疹,便退到了门口后询问。
  傅三和殷红豆离得远,听不大清楚,两人身份悬殊,现在却因为同一个人,站在了一块儿。
  傅三睨了殷红豆一眼,想起傅慎时交代给他的唯一一件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你昨夜没近身伺候过老六吧?老六叫我放你归良,一会子你就跟我走,去户部改籍。”
  殷红豆摇头,道:“婢子现在还不能走,若有幸活下来,再请您放婢子归良。”
  她现在就归了良,就没有理由待在长兴侯府,她本也不打算马上走,早几天晚几天没有干系。
  傅三抬了抬眉,很有些诧异,很快又心里平衡了一些,也不怪傅六要死了还这般惦记这丫头,她的确算得上是忠婢。
  他扭开头,再未说什么。
  门口那边闹了起来,翠竹和翠叶二人难得看见门开了,默默地流着眼泪,最后到底忍不住了,站在门口恨不得冲出去,却又怕护卫的刀子,便只敢跪在门口声嘶力竭地哭求。
  傅慎时还没发病的时候,就是她们三个丫头伺候日常起居,以防万一,秦氏绝对不敢放她们走。
  翠竹和翠叶哭声震天,翠微暗自垂泪,秦氏的声音也不小,她道:“滚回去!你们若再吵闹,就割舌头!”
  俩丫头倒是不敢闹了,暂时退回廊下,可哭声没有止住。
  殷红豆脑子都吵疼了,她走过去,问:“你们都想走?”
  翠竹和翠叶忙不迭点头,翠微也默不作声。
  殷红豆也没多说,走了也好,省得添麻烦。
  她转身走到傅三身边,低头道:“三爷,六爷昨晚说,不要这几个丫头伺候了,但主仆一场,请您打发了她们去庄子上。关去庄子上,六爷还能讨个清净。”
  傅三直直地看着殷红豆,她这点小心思他怎么会不明白,傅六怎么可能说那种话,不过她的话,说的不叫人讨厌,说来说去,到底是替傅六着想,他也就没戳穿,淡声道:“知道了。”
  殷红豆走去厢房那边,交代了她们,翠竹翠叶欣喜若狂。
  胡御医问诊完了,转身从廊下离开,殷红豆大步跟了过去。
  胡御医同傅三道:“是天花,否则不会有身体发烫、头痛、咽痛之状。”
  傅三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几近哽咽,无法言语。
  殷红豆虽也心痛,绞着手指头问:“没有可能是牛痘吗?”
  胡御医有些不解,道:“倒没听说过牛痘这种病,不过听说过有种病症会轻一些,不致命,许就是姑娘说的这种,但这种病不会身体发热,应当是天花无疑。”
  殷红豆也记起来了一些,牛痘好像是不会有高热和头痛、咽痛的症状,她擦掉眼泪,又道:“御医您可听说过接痘之法?”
  胡御医道:“略听说过,好像是从江南那边传过来的。不瞒姑娘说,我并不精于此病,太医院专于此症的太医,正在研究此法。”
  殷红豆点了点头,谢过胡御医。
  傅三红着眼睛,说不出话来,右手一抬,请胡御医往外去。
  傅三出去之后,重霄院的大门就锁了,很快门又开了,来了几个护院,领翠微她们出去。
  翠竹翠叶求之不得,翠微临走前,远远地瞧了殷红豆一眼,便转身走了。
  从此以后,院里就只剩三个人,重霄院本身就偏僻,现在更是冷清的很。
  殷红豆站在窗户外,敲了敲窗,道:“……傅六。”
  “砰”得一声,傅慎时砸了个茶杯过来——没用过的空茶杯。
  殷红豆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便听到里边有咳嗽声。
  傅慎时躺在床上,额头上还放着冷水里绞过的毛巾,方才他特地问过胡御医了,接痘之法京城里还没有人用过,未必会成,胡御医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他就知道红豆这死丫头是骗他的。
  什么接痘之法,也不知道殷红豆从哪里听来三言两语,就敢糊弄他。
  这可是要命的事。
  她真是胆子大到没边儿了。
  他没有哪一刻,像这样希望她赶紧离开他。
 
 
第107章 
  傅慎时不许殷红豆靠近他。
  殷红豆也没有要近身伺候他, 只是想知道他每一天的变化。
  奈何傅慎时不搭理她, 她除了做饭送进去, 跟他几乎没有任何交流。
  过两日, 傅慎时发痘了, 殷红豆送饭的时候, 听到屋子里有痛苦的呻吟声,细细碎碎的一点,像幼崽的呜咽。
  傅慎时从未这样过。
  殷红豆躲在窗外听着, 心里难受得紧。
  时砚在里边给傅慎时涂药,奈何没有太大的作用。
  傅慎时浑身都在发热,皮肤微红,脸颊也是,烫红的一片, 他闭着眼,眉头蹙得紧紧的,双肩忽然一颤,抬起的双手不自觉地往身上发痘的地方伸去, 到底还是忍住了, 双手死死得拽住被子, 不去挠一下。
  时砚也帮不上忙,只能像个木偶似的, 不知道停地给他涂药。
  痒是一阵阵的, 这一阵子过去了, 傅慎时略松了一口气, 面色苍白地问:“脸上长疹子了吗?”
  时砚仔细检查了一遍,红着眼眶道:“没呢,就脖子上有一点点。”
  傅慎时痛苦地“嗯”了一声,就没说话了。
  时砚出去打水。
  殷红豆蹲在门口,门一开她就追了上去,问个不停。
  时砚自去打水,缓缓地道:“发痘了,六爷很痒,但六爷忍着。六爷昨夜里好像不发热了,今早又发热了。”
  “头和喉咙还疼吗?”
  时砚摇头,背对殷红豆,道:“不知道,没问。”
  “听六爷声音可听得出来?”
  “六爷说话少,听不出来。”
  时砚打了水立刻大步进屋,殷红豆快步在后边追着,他扔下一句“脸上还没长”,就进屋去,把门给锁了。
  殷红豆并不关心傅慎时脸上长不长,她满心只惦记着他会痒,会难受。
  她在廊下守了大半天,半下午的时候,屋子里好像静了,她贴耳去听,傅慎时似乎睡了。
  他睡了就好,睡着了总会少些痛苦。
  殷红豆敲了敲门,时砚过去,却并不开门,只站在门后问:“你要做什么?”
  “待六爷醒了,你替我取点儿痘浆,用棉花蘸取一点点。”
  时砚沉默了半天,殷红豆以为他走了,压着嗓子喊了两声,时砚小声斥道:“六爷不准,你走吧!”
  殷红豆听到一阵浅浅的脚步声,她也就去了廊下坐着。
  已经入夏,殷红豆穿了一件单薄的碧绿裙子,还是有些燥热,她去寻了把扇子打,靠着廊柱,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殷红豆睡醒的时候,天色暗了,她一摸双臂,冰冰凉凉的,她站起身,贴着窗户往里看,却看不清楚,她伸了个指头点在窗户纸上,犹豫着要不要戳破一个洞,或者用树枝戳,会安全一些,里边忽然传来低沉的声音:“你若敢戳,我就叫时砚用深色绸布糊上。”
  “……”
  他坐这儿呢。
  傅慎时说话说得很慢,但声音沙哑的很,仿佛很疲倦。
  殷红豆蓦然心疼,当然也不去戳了,靠着墙壁问他:“现在怎么样了?”
  傅慎时也披头散发地靠着墙壁,下巴微扬,喉结突显出来,上下滑动两下,他睫毛轻轻地颤着,唇齿微张,吐了几口气,才道:“热,痒。”
  还特别想抱她在怀里,那样肯定很舒服。
  殷红豆绞着袖子,不知道说什么话才能安抚他,她很平静地同他商议道:“让我取你的痘浆吧。”
  傅慎时紧闭了一下眼,睫毛根部紧成一条线,他道:“红豆,你实在不必。”
  殷红豆双手扶在墙上,道:“我跟你解释过了。而且我问了胡御医,接痘之法是有人在用的。”
  傅慎时扬着唇角道:“胡御医还说了,只是听说而已,没见过。”
  “我认定这个法子,我迟早会用的。”
  傅慎时蓦然睁开了眼,声音又冷又冰:“红豆,你从前不是这样。”
  她从前多爱惜生命和尊严。
  殷红豆知道他有些恼了,耐着性子解释道:“你也知道我是什么样,不会轻贱自己的性命。天花之狠毒,众所周知,我若接成功了,免于一死,否则传到城里,我也只有等死的份儿。”
  傅慎时不说话。
  殷红豆又道:“能成的,肯定能成,不过时间早晚。”
  “那我也不想看着你先接,等有人接成了你再接。”
  殷红豆心里着急,她早些接成了,也许还能照顾他几日。
  傅慎时还是不肯,便不说话了,殷红豆轻轻敲了敲窗,他不搭理,她还以为他又走了。
  殷红豆垂头丧气地靠在墙上,肚子也饿了,咕噜咕噜地叫着,一连叫了好几声,她动也不动一下。
  傅慎时的声音又传了出来:“你去用膳。”
  “……”
  殷红豆对着窗户道:“你一直都在?”
  傅慎时没说话。
  殷红豆抱怨道:“在你怎么也不说话!”
  “去用膳。”
  殷红豆又好脾气地问他:“你想吃什么?我去做。”
  “你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傅慎时现在饮食当然宜以清淡为主,殷红豆便去煮了粥,今儿早外边送进来的青菜和瘦肉,煲了一大锅,送到门口,叫时砚来来取。
  殷红豆也端着粥,站在窗外吃,傅慎时和时砚在罗汉床上吃。
  殷红豆尝了一口,觉得不咸不淡,刚刚好,就问傅慎时:“粥还行吗?”
  傅慎时过了一会子,才回答:“还行。”
  殷红豆舀了粥,没送进嘴里,而是问他:“又难受了?”
  傅慎时坐着,捏着拳头,皱着脸,宁心静气了一会子,等身上不痒了,才重新拿起勺子,答道:“太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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