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愣间,钟毓笑完了,低头喝一口汤,问道,“你们现在还那样吗?”
舒瑜没听清楚,下意识反问了一句,“什么?”
钟毓看了她一眼,“我是说,我那天晚上好像见到他了。”
“对啊,他正好顺路。”
钟毓笑了笑,没有点破。
从金融中心回他的云景山庄,得多开多少公里才能跟从萧山居回博雅苑的舒瑜顺路。
——
午休过后,舒瑜继续在办公室里忙党组织关系转移介绍信的事儿。
自打高中毕业后,各种电子设备的普及之下,舒瑜动笔写字的次数越来越少,现在连着写了大半天介绍信,手腕发酸之余,心里更是郁闷不已。
偏偏这档口还有那么些熊学生,临毕业了还不让人省心:
“老师,我签的是小公司,没有设党支部,党组织关系要转回生源地。我马上就要去公司报道了,没有时间回家办理,能不能先不转啊?”
“党-组织关系转移好麻烦啊,而且毕业后,党费还要按照工资的比例收,又没有什么用,我能不能退-党算了啊?”
“舒老师,我要是拿了这个介绍信,又不去目的党支部办理,是不是就可以直接算我退-党了?”
······
合着自己辛辛苦苦地在这儿给他们赶介绍信,在人家眼里就是可有可无甚至是累赘了?
她是真生气。
气自己当初为啥这么卖力地贯彻组织思想,大力发展大学生党-员,像隔壁学院那样多好,不仅可以美滋滋地少写好多份介绍信,更不会遇上这些个奇葩的熊学生。
舒瑜给自己做了半天诸如“他们年纪还小不懂事”之类的心理疏导,才忍着没当场发飙并且还好脾气地把话给学生说通了。
事情是解决是解决了,但她憋了一肚子不满也是真的。
这不满一路憋到了下班时间,周瑾然开车来学校等她下班。
舒瑜踩着六点的钟声出的办公室,刚走出学院大楼,便一眼瞧见学院门口那辆招风得不能更招风的保时捷。
她加快了脚步,小碎步地跑到副驾驶一侧,拉车门、上车,再催促着周瑾然开车。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般顺畅又迅速。
周瑾然皱了皱眉,知道她这是又嫌他过分招摇了。
果然——
舒瑜一面扣安全带,一面冲他不满地嚷嚷道,“你怎么开这车子来我学校。”
周瑾然来她学校的次数不多,但是每回来必给她闹出不少麻烦事来。
她到现在还没忘记去年他的玛莎拉蒂和兰博基尼给她惹了多少闲言碎语——
她单位里中年妇女不少,家庭幸福美满之余,最爱操心她们这些个年轻人的终身大事。舒瑜作为单身狗阵营的牌面担当,自然首当其冲。
但她那时候也没那心思,便连着拒绝了好几个同事介绍的相亲对象。
而拒绝的理由恰好又是最敷衍的“现在还没那想法。”
一开始还好,阿姨们只当她排斥相亲这事儿,便只是偶尔语重心长地劝上她几句,说什么“相亲也挺好啊,我看人看得准,都凑成好几对了。”以及“现在找对象也不算早了,可以先处着也不着急结婚啊”云云。
这一切的好态度一直延续到单位里的人偶然撞上来学校接她的周瑾然......
周瑾然是个彻头彻尾的车迷,平日里就爱把钱往这方面砸,车库里光是闲置的法拉利和迈巴赫就好几辆,至于平常出行要开什么车,全看心情。
毕竟,他身价摆在那,完全不需要车子撑场面,哪怕开一辆五菱之光去出席某个发布会,人家也只会觉得他这是兴之所至而不是寒酸。
然而若是他真开的五菱之光来学校接她倒还好了。
他来学校接舒瑜两回,两回开的车都不一样。他又是坐在车里,半点脸没露,一辆玛莎拉蒂一辆兰博基尼,同事身边鲜少有这种超级土豪,当然也没往那方面想,于是想当然地认为来接她的是不同的两个人。
关于她“不是不想找对象,而是介绍的对象经济实力不够”之类的流言传了好长一段时间。
偏人家又不是当着她的面说的,舒瑜想解释都没有机会。
就很郁闷。
这些,周瑾然一无所知。
是以他觉得委屈,“我最近都开这车啊,怎么了吗?”
“回头被单位同事看到了,又要惹出来一堆八卦。”
“那就让他们八卦啊,我又没偷没抢,还怕别人八卦不成。”红灯时间,周瑾然拿了一瓶水拧开瓶盖后递给她,“咱们党还主张一部分人先富裕起来呢。”
他不提还好,一提到“党”这个词儿,舒瑜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今天的郁闷事。
她仰头喝了一口水,把瓶子搁在一边,“呦”了一声,“你还懂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啊。”
“废话。”周瑾然轻笑一声,“虽然只是个群众,但我还是相当热爱中-国-共-产-党,关心党的一切思想动态的。”
舒瑜扭头看向他,微笑“共-产-党主张勤俭节约,敢问周墩墩同志,您哪天贯彻了?”
周瑾然面不改色,“你以为我愿意这样,我还不是为了拉动GDP。”
舒瑜被噎了一下,下一秒,某人又一本正经地补充道,“我这个理科生都记得高中政治有说过消费对于GDP增长的带动作用,亏你还是个文科生。”
舒瑜:“·······你长得好看,说什么都对。”
周瑾然眉目间漾着笑意,话却接得相当欠扁,“你可以直接夸我的,不需要这么委婉。”
——
两人在万达广场吃过晚饭才进的电影院。
虽吃过晚饭,舒瑜还是抱了一大桶爆米花进去。
电影是根据某部言情小说改编的。
舒瑜是彻头彻尾的原著粉,自打知道小说要影视化起,便打定主意要来支持。然而周围的人,并没有感兴趣的,她一个人来看,又觉得实在太过孤苦伶仃,恰好周瑾然因为小波的事儿欠她人情,她便毫不客气地将他拖来。
他果然对这电影毫不赶兴趣,打进来开始,就一直在看手机。
舒瑜也不管他,自顾看得开行。
小说是悲的,电影也是。
舒瑜起先还饶有兴致地一边看一边往嘴里喂爆米花,甚至还时不时发出几声笑,到后边,男主死的时候,自己跟着悲从中来,抱着装爆米花的纸筒,流得满脸都是泪。
周瑾然适时把脑袋从手机屏幕里挪开,看了她一眼,竟然破天荒地没笑她,默默拿了她的手包,从里边抽了两张纸巾出来,递给她。
电影还在继续放,舒瑜抱着纸筒,没接他的纸巾。
周瑾然叹了口气,往她那边倾了倾,拿着纸巾的手刚伸到距离她的脸十来公分处,舒瑜忽然扭头,大力地从他手里夺过纸巾......
电影院里一片黢黑,周瑾然原本只看到舒瑜模糊的脸部轮廓,却在她拿了纸巾快速转头的瞬间,借着影院顶上小灯孔投下来的一小束光线,看清了她眼底的晶亮。
电光火石间,不知道怎么的,他忽然想起高三那年,两人闹得最凶的时候,舒瑜在他面前哭得不能自已的模样。
眼圈红红,像兔子的眼睛。
周瑾然心里像搁了只软猫爪,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痒得很,他喉结滚了滚,最后还是选择保持沉默。
电影结束,影院里的大灯亮起,周瑾然撇头看她。
眼圈果然还是红的。
他替她拿着手包,两人并肩往外走。
舒瑜的情绪尚未彻底从电影的伤感里抽出,一路连叹了几口气,“原作者也真是的,为什么要把男主写死呢。”
周瑾然宽慰她:“他当然要死了,一个人有钱有型帅气并且品味佳、善良细心痴情还专一,原本就是天理不容的。”
舒瑜不赞同地拍了一把他的手臂,“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呢。”
“我说的是事实。”周瑾然收了手机,认真地想了一想,“你看,杨过和小龙女是真正的神仙眷侣了吧,神仙眷侣尚且一个断臂,一个失贞。更何况我们这等俗人,两人三餐四季就不错了,哪还能贪心到要十全十美呢。”
舒瑜讨厌他这种论调,本想伸手捂他嘴巴让他住嘴的,结果周瑾然恰好这会转头,她的手便直直地拍在他脸上......
“忠言逆耳,你不爱听就算了,还打人。”周瑾然这样说着,不仅没生气,反倒笑了,“我还要靠脸吃饭的。”
舒瑜停下脚步看他,“这不是为了你考虑吗,有钱有颜智商高品味佳,天理不容啊。”
周瑾然心里刚滋生出一点儿类似得意的情绪,就听得舒瑜“啧”了一声,“我好像搞错了,你跟痴情专一压根不沾边。”
周瑾然:“······”
第9章
舒瑜把话说完,心里边不停盘算着等会周瑾然所有可能的回击方式,甚至还针对性地想好了各种回怼的措辞,预备只要他一回嘴,便直接将他怼得哑口无言。
哪知,他只是看着她似笑非笑地“哦”了一声,全然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习惯了同周瑾然各不相让的互怼模式,他这出乎意料地没有回怼,舒瑜还真有些不大习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电影院里,两个影厅同时结束放映,又都是大厅。所有人一道从影厅里往外走,通道里一下便变得人潮涌动起来。
俩人原本隔着半个身子的距离并肩走着,然而因为人潮的缘故,有人从他们中间穿梭而过,原本半人宽的间隔,渐渐被挤成两个人宽的距离,中间还隔着一位面无表情地阿叔。
两人默契地对着变故没太大反应,将就着往外走。
快走到出口时,后面冲出来两个熊孩子,在人群中不管不顾地互相追逐打闹。
舒瑜抱着方才喝剩下的半杯橙汁,敛眉往前走,并没有注意到正往她这边跑的两人。
眼看跑在前方的男孩快要撞上舒瑜,周瑾然快走了两步,眼疾手快地把人捞了过来,“看路啊。”......待男孩儿从舒瑜身旁一溜烟跑远了之后,手也没放下,依旧虚虚地停留在舒瑜的手臂一侧,维持着原本虚搂着她的姿势。
一整套动作,大方且自然。
倒是舒瑜,所有心绪被搅和得乱到极点。
良久,心底的澎湃才终于有所缓和。
舒瑜动了动就不动弹有些发麻的右臂,接着转过头看向周瑾然,“赶紧把你的爪子拿开,我可不想明天早上起来就看到国民老公又换新女友的头条。”
周瑾然仗着身高优势,勾着嘴角俯视她,“放心吧,这么没眼力见的媒体早就破产了。”
“什么意思?”舒瑜往右转过来个身,从他的圈禁的空间中挣开了些。
两人已经走在出口处,随着人群往各个方向散开,周围的的人稀稀拉拉。周瑾然顺势把手放下,微笑道,“哪有什么意思,不过是对A,太大,要不起。”
“谁对A?”舒瑜被戳到痛处,睁大眼睛瞪他,“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谁对A?”
舒瑜一头纯天然的黑发披散在身后,强光之下,更显得肤色白皙。她的眼睛本来就大,这会又刻意睁大了些。琥珀色的眼眸,清透异常,明明还是一贯温温和和的样子,但是就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摄人心魄得很。
周瑾然愣了一下。
下一秒,又恢复惯常的嬉皮笑脸,“我对A行了吧,眼睛长这么大不是你的错,但是老拿来瞪我就是你的不对了。”
舒瑜很满意他的回应,脸上蓄了点笑意,率先往停车场走去。
——
周瑾然开车把舒瑜送到家门口。
早在车子开进院子的时候,舒瑜便留意到二楼自己房间里的灯是亮着的。
她确定,自己昨晚是关了灯睡觉的,并且早上起来,也没开过灯。
虽然知道梧桐苑出了名的治安好,但是面对自己房间莫名其妙亮起的灯光,舒瑜还是条件反射地选择了宁可信其有。
车子停在门口好一会,副驾驶上的人依旧没有要下车的动作。周瑾然略带疑惑地看了舒瑜一眼,然后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二楼她房间的窗户。
“我出门前关了灯的。”话只说了一半。
周瑾然秒懂她要表达的意思。
直接伸手拿过舒瑜放在中控台上的手机,解了密码锁后,正在联系人那栏翻着物业的电话。
薛宝枝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他直接划了接听。
“枝姨。”
“噢~我们现在在一块儿呢。”
“回了回了。”
“到门口啦。”
......
周瑾然刚搁下电话,家里的大门便开了。
舒庭从厚实的实木门里探出半个身子,见着周瑾然的车子后,迈着小步顶着圆圆的肚子颠颠地往院子里走......
周瑾然从车上下来,喊了一声“庭叔。”
“你枝姨非让我出来看一眼。”舒庭中年发福,脸上肉比年轻时多了不少,配上脸上的褶子,笑起来像极了弥勒佛。
周瑾然故作委屈状,“我从来没骗过枝姨的。”
舒庭:“就是。”
舒瑜见着周瑾然后俨然把亲生女儿忘得一干二净的舒庭,忍不住出声打断俩人的谈话,“爸,您不觉着院子里蚊子忒多吗?”
然后又看向周瑾然,企图让他识趣地各找各妈。
信号沟通无效。
周瑾然已经跟着她爹进了门。
薛宝枝女士正在客厅整理旅游带回来的东西。
“妈,我房间的灯您怎么给我开了?”舒瑜还记着这事呢。
“刚给你收了衣服进去,忘记关了。”薛宝枝说着,从旅行袋里拿了一个漆红的木盒出来,“喏,去林隐寺给你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