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叶柏,是我们刑侦局官方网页上已发布逮捕令上的VIP包年用户,也是唯一一个悬赏过百万的嫌疑犯。”
单弋难得幽默一次,她却笑不出来,第六感告诉她,这个人一定与她家别墅发生的那件事情有关。
“叶柏是在五年前进入我们警方的视线,那是他除这次之外最近一次犯案,再之前,还有两起,分别是在他十六岁、十八岁的时候。”
十六岁……十八岁……乔奈心里一颤,这人,到底是有着怎样的人生经历,才会在如此年少的时候走上歧途?
第75章 救赎(八)
电脑屏幕散发着幽幽的冷光,照片上的男人姿态端正,规规整整的面对着镜头,半身像露出的衣领前襟一丝褶皱也无,薄唇抿着,桃花眼仿佛含着笑,一点也像是一个变态杀手该有的样子。
原来罪恶都隐藏在一尘不染的外表下。
单弋盯着屏幕,一双黑眸透着寒光,手指微动,电脑上的画面瞬间转换成PPT模式,上面一行行的黑字记录着叶柏的简单生平及犯罪记录。
乔奈安静的看着,耳畔是他更为详细的解说,清冷的声线,沉重的语气,“叶柏,L市叶家村人,出生于1988年10月,现年三十岁。在逃嫌犯,犯案三起,待判一起,均是性质极其恶劣的刑事案件。”
犯案四起……乔奈默然,那就说明他手上最少有四条人命。她不知道那人究竟怀着怎样的心理,但这把火已经烧到她们家了,是不是代表着她和她的家人也成了那人的目标,这样的想法一经出现,她便心生胆寒。
单弋用圈住她腰的那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搁在掌心慢慢摩挲着,放缓了语气,继续道:“叶柏十六岁那年——也就是2004年,第一次作案。他用绳子勒死了他们村的村支部书记,后将一枚钢钉插入死者头部,再将之沉入村长家的池塘。”他没说的是,当时的尸体是过了半个月腐败发臭了才被人发现捞出来,打捞起时早已被池子里养的肉食性鱼类吃得只剩大半个骨架了。
“第二次作案是在叶柏十八岁时,地点是他的高中学校,他毒杀了一个组织校园欺凌的小混混头目,头部同样被钉入一枚钢钉,尸体被他连夜送进了校长办公室。”
“钢钉?”乔奈眯眼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文字,略有不解。
“对,”单弋耐心的和她解释,“在死者头部钉入钢钉,在很多地方的风俗里,都算是一种诅咒,我们警方的猜测也倾向于这一点。”
“第三次,是在国外,他杀了一个F籍留学生,后将尸体寄给了当地一位法官。而那起案子我也有经手。”
乔奈闻言一愣,下意识的抬头看他,目光落在他下颌出的那道伤疤上,没有说话。
单弋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轻点键盘,将PPT往后翻一页,接着道,“也就是那起案子我们警方确定了嫌疑人,结合尸体同样被插入钢钉的做法,之前未破的那两起案子也终于找到了突破口。”
从第三次犯案开始,叶柏就已经不屑于隐藏自己了,彼时他已经拥有犯罪心理学硕士学位,掌握了一大堆的反侦查技术,警方根本抓不到他,这个系列案也一拖再拖,直到前几天郑一源的死亡,这起陈年旧案才被再一次曝光在世人面前。
单弋把PPT关了,重新点开那张照片,嗓音沉冷,一句话道明关系,“奈奈,他就是在你家院子里作出那番举动的人。”
乔奈彻底沉默了,她实在不明白自己家为什么会被这样一个人盯上,他的目的又会是什么?他们明明素未相识。想来想去还是不明白,她反手勾住单弋的大手,摸着他的指节,轻声问道:“那他为什么要盯上我们家?”
男人沉吟片刻,“严格来说他没有盯上你们,那只是一个警告。”他摸摸她的头,动作轻柔的将她耳边一缕碎发勾至耳后,解释道:“在这个案子中,乔家扮演的角色和前几个案子中的村长、校长、检察官是一样的性质。”
无论在任何时候,他的思路都是一如既往的清晰,“叶柏犯案除了会往死者头上钉钢钉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他杀的人必定是有污点的——叶家村的村支书经常利用职务之便猥亵当地妇女,但村长是他的亲叔父,一次次帮他作假.证走关系,所以他从来没有被揭发刑拘过。”
“第二个案子中,叶柏杀的那个学生是高中校园里所谓帮派中的一个头头,那名学生经常召集手底下的“小弟”们对另一名同学A施以严重的校园暴力行为,被施暴的同学A长期经受他们的欺辱不堪重负,终于在最后一次被欺凌过程中当着那伙人的面跳楼自杀了。”
跳楼自杀,又是校园霸凌……乔奈垂眸,落地灯柔和的光照不清她眼底的神色,思绪有一瞬间的放空,有一点点不好的回忆从心底冒出,转眼又被压下,恢复了平静。
单弋沉浸在案件中,没注意到她细微的情绪转变,他脸上的表情透着讥讽,“事后学生A的父母来找学校索要说法,校长为了自己的仕途,不想让事情闹大,私自删除了当天学校的所有监控,对外就说这只是一场意外,拿出二十万私了了这件事,殊不知那对父母早已离婚各自组建家庭,本就不怎么重视这个多余的儿子,死了也只是象征性的哭几场,分了钱就高高兴兴的回去了。”
“还有叶柏国外犯下的那起案子,死者是一个强、奸犯,他强、奸了一名亚裔女生,却因为死者自身是F籍白人,又因为法官的种族歧视,被强行洗白,几番上诉,最后无罪释放了。”
单弋的语气越发沉冷,乔奈的心也随着案件发展的起起伏伏而不断转变,最终只能化为一声轻浅的叹息,不知是为叶柏种种行为的感慨还是在嘲讽这个社会的黑暗面。
她稍稍梳理了一下案件情节,用指尖弹着手上的玻璃杯,看着杯子里晃动的液体,轻声道,“叶柏将村支书尸体抛在村长家池塘,是因为村长包庇了村支书猥亵妇女的恶行;校园案中叶柏将校霸尸体送给校长,是因为校长的自私自利,不顾死去的那名无辜学生所受的冤屈;至于国外的那名法官收到叶柏寄去的尸体,是因为他判了冤案——这些都是叶柏对他们的一种警告。”
她侧着身子抬头看着单弋,眼神清澈,没有害怕,只有一种顿悟的了然之色,“而在明乔医院的器官买卖案中,郑一源作为主刀医师,间接的害了无数个人,所以他被叶柏定为目标杀害。而我们乔家是明乔医院最大的股东之一,事情曝光后外界理所应当的认为器官买卖案与股东高层脱不了关系,甚至会以为器官买卖的生意就是我们默许的,所以我们家收到了他送过来的尸块,被他用这种方式进行警告。”
单弋脸色缓和了些,看她的眼神带着赞许,“不错,一点就透。”
乔奈眨眨眼,捏了一下他的掌心,朝他凑近一点接着追问道;“我还知道除了我们家,吴家也收到了叶柏寄过去的东西,是不是?”
单弋几不可见的勾了一下唇角,低低的“嗯”了一声。
她坐正身体,把视线放回在电脑屏幕上的那张寸照上,对这个人的认知再一次刷新,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可以准确的形容他了。
嗯……很极端,也很残忍,且内心足够强大。如果他没有走上歧途,到如今三十岁的年纪,一定在某个领域大有成就,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
“你在惋惜他吗?”单弋把下巴重新抵在她肩膀上,与她一齐看着屏幕上照片里的男人。
“没什么好惋惜的,路是他自己选择的,况且犯罪就是犯罪,任何解释或苦衷都不能美化他的行为。”乔奈把头偏向他那一侧,放松的往他身上靠,声音也轻轻浅浅的,“你有把握能抓到他吗?”
“我会竭尽我所能。”
单弋抱着她又看了一会儿PPT,夜已深,睡意渐渐上头,也就没了办公的心思,关掉Word文档,找了一个老电影播放着,两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今天我答应了局里的同事,改天请他们吃顿饭,你看看哪天能匀出时间来,我们计划一下。”
“嗯,你做主就行。”
乔奈枕在他锁骨处,喝光最后一口奶,舔舔下嘴唇,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我明天也要开始去华辰上班,你明天起床的时候记得把我一起叫醒。”
“你要上班?”单弋挑高了眉,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嗓音低沉含笑,“你确定不是在说梦话?”
乔奈默,她知道是自己“死宅”的属性太令人印象深刻。
小一会儿,单弋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出去上上班也好,多和外人交流交流,不然我平时上班去了你一人待在家,我都担心你自闭了。”
自闭?呵,她才不会自闭呢,她一个人待着明明快乐自在的很。
乔奈用后胳膊肘不轻不重的顶了一下他的腹肌,还使劲碾了碾,“之前几年没有你,我一个人照样过得很好。”
“但是有了我才会更圆满。”单弋很不要脸的自我夸奖道,扣住她的手臂抱紧了些,贴着她的脸蹭蹭,“我的小米虫终于要走出家门独立起来了,男朋友甚感欣慰。”
然而,殊不知这句话触碰到了乔奈某个点,她原本还算轻快的情绪一下子就冷寂了下来。
她的心思一直都是敏感多疑的,容易瞎想,身边人任何一点的风吹草动都能影响她的心情,更别提白日里刚被乔晏训了一顿,“米虫”二字,一瞬间就引燃了她的负面情绪——即便,单弋想要表达的意思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与她脑子里所理解的完全相悖。
夜晚本就是心情最不好控制的时间点,眼下四周一片寂静,连灯光都是暗淡的,空荡荡的书房给不了人安全感,此情此景,更是很容易让人莫名奇妙的暴躁起来。
或者说,其实她白天与乔晏那一番对峙产生的怨气一直在心底积攒着,就等着这一刻爆发。
乔奈那薄薄的一层眼皮微微往下耷拉,琥珀色的眸子在昏暗的环境下晕染成漆黑一片,长睫毛低垂着,唇角下压,语气虽还是不急不缓、状似轻描淡写,但足以听出其中的冷意,“米虫?你说谁是米虫?”
单弋因她瞬间转变的情绪还没来得及反应,一时有些怔愣,“我……”
—————小剧场—————
乔奈:道理我都懂,但我就是想作一会儿!
单弋:媳妇儿听我解释……
乔奈: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不要问我为什么,也不要跟我讲道理,我只要你静静的陪着我,别瞎逼逼找虐!→_→单·王八·弋(乖巧点头):好的,我闭嘴。
第76章 炸毛
乔奈看着他不知所措的怔愣模样,无措中还带着那么点小心翼翼,就像一只受了委屈摇晃着尾巴的大狼狗,心里也不知道是在生自己的气还是生他的气,冷着脸,用力拨开他缠绕在自己腰上的手臂,不再看他。
单弋谨慎的打量着她的脸色,揣摩不到她的心思,但他懂得女朋友生气了是一定要先哄的。
“奈奈,你别生气,我知道错了……”
可谁知他的伏低做小更是使得使得乔奈心里的一股邪火冒上头,猛的再次甩开他探过来的手,声音都提高了一个度,清冷的声线在安静的书房里炸开,柳眉微蹩,嘴角绷着,“你知道什么了就认错?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在外是威风凛凛的比特犬,在家就变成了哈士奇,看着他这幅受气包的样子就来气!乔奈握紧拳头狠狠的在他大腿上锤了几下,一个眼刀子刮过去,“你能不能有点主见?别把我当小傻子哄行吗?”
单弋一声不吭,耷拉着脑袋生无可恋脸——不认错会挨骂,认错还是挨骂,女朋友好难哄,人生好艰难……而且他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把她惹恼了。
眼下两人都没再说话,她深吸一口气,从他腿上跳下去,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书房。
……
乔奈回到房间洗了把脸,直接躺去了床上,她用厚厚的羽绒被将自己包成一个大白团子,一副要和隔壁男人冷战到底的架势。
她不喜欢别人用“米虫”形容她,不论是出于调侃或者在单弋看来仅仅只是一个爱称。
她的确不是一个有远大抱负的人,她哥的训话也没错,可是,她是米虫吗?她啃谁了?在他们眼里,是不是非朝九晚五还要经常加班的工作都不算工作,仅仅只是玩票。
她不挣事业,但她也不败家,她现在花的钱都是自己挣的,她身上,就从来没染上过一点纨绔二代子弟的习性。
乔奈气的也不仅仅只是因为单弋的一时口误,还有的,是一种更深层次孤独感。他们都说——奈奈,你要多出去看看,多与人相处,不要自我封闭——打着为她好的名义逼她去做她不喜欢的事情,可又有几个人会去想她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为什么一定要主动迎合外界,可她就喜欢待在家里安安心心画漫画哪儿也不去谁也不见,那些所谓的“你其实不快乐”都是他们臆想出来的,如果待在家的就是米虫,那一定要出去工作然后对着那些不喜欢的人阿谀谄媚就能显得自己很独立很值得自豪吗。
乔奈在这头生着气,没过多久,单弋也跟着回到了房间。细微的衣服摩擦声传来,下一刻,大床的一侧被躺上来的男人压得下陷,乔奈想把他踹下去,无果,便死死的抓住了被角,但最终还是被他几下攻破防守,躺进了被窝里。
“奈奈,别生气了,”他贴着她躺下来,从背后伸手圈住她,附在她耳边,用低低的嗓音叫她宝宝,“那我……我给你摸腹肌好不好?摸了你就不生气了,嗯?”
乔奈都要被他气笑了——谁稀罕摸你?谁是你宝宝?我是你爸爸!
她半张脸埋在被子里,自己脑补得停不下来,越想越气,尾音发着颤,“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不该总是待在家里,是不是觉得我性格孤僻又古怪,活该所有人都不喜欢我……”
“我从来都没有那么想过。”单弋猛的打断她的话,心头一阵酸涩,看着这样的乔奈——就像是小时候在家门口捡到的猫咪,孤零零的,瘦弱的,毫无安全感的,对给予它食物和住所的新主人还要时刻防备再次被抛弃和伤害。
单弋抱紧了她,拨开她颈侧的发丝吻了上去,嗓音压得很低,“是不是,今天有人和你说了什么?”
乔奈点点头,又摇摇头,接下来便是长久的沉默,偶尔还夹杂着轻微的吸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