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修长的指尖夹着香烟,拿出手机点开姜寻的微博。
都是她支教时的一些日常视频。
谢延生目不转睛地看着视频里面的人,近乎贪婪。
骨节分明的手停在屏幕上,谢延生看着那张脸,烟静静地燃烧,直到灼痛了他的指尖才回过神来。
还是那张眉眼,红唇动人,比起以前的妩媚之气,眼睛里似乎多了点坚定。
谢延生皱了皱眉头,她好像瘦了?
开春的时候,姜寻因为行程原因,离开了贵州山区小学。
那天,她离开的时候,一群小孩依依不舍地掉眼泪,喊着不让她走。
要知道,告别很容易,但是再见可能就很难了。
姜寻不是个犯矫情的人,虽然不舍得,但是她不能在孩子面前哭。
姜寻歪头冲他们笑了笑,挤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再见啦,我还会来看你们的。”
所有小朋友站在山头上,手拉着手,边哭边给她们小姜老师唱《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觚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孩子们的声音唱亮又带着哭腔,回荡在山边。他们望着那个身影渐渐缩成这个点,再也消失不见。
他们可能会记得,在他们人生的某阶段,有位漂亮的女老师,除了教他们知识之外,还告诉他们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保持一颗善良又赤诚的心。
也可能会忘记,像画纸褪色般,姜寻在他们心中变成一个小点。
不过没关系,经历过就好。
姜寻去了很多地方,游历于各个国家。
她去过非洲待过一段时间,亲眼见到有动物保护使者,因为当地战乱和宗教冲突,为了救一头动物折回去不惜牺牲掉自己的生命。
在那里经历过炮火和战乱,姜寻开始拍照和录视频,她只是想把生活中的事记录下来。
后来不知怎么的,网友给姜寻冠上了“旅游才是正经事,拍戏是副业”的称号。
多半是调侃意味。
姜寻看了淡然一笑,她见过冰岛的极光,也见过阿拉斯加山顶的那一抹松软的雪,东南亚国家热带地区的苍绿。
姜寻每到一个地方都给谢延生寄了很多明信片。
两人的联系方式还在,但谢延生没有联系过她。
姜寻几乎没有跟其他人联系,她还是在想,旅行完回去干什么?
继续拍戏,然后没完没了被黑,又澄清。
这不是她想要的。
姜寻盘腿坐在地板上发呆的时候,偶然间点开私信。
有公司找上姜寻,希望她能与他们的品牌合作,只要在视频上植入他们的平台,便可获得一笔不菲的酬劳。
这就是当下新媒体盈利的模式。
相较之下,姜寻演多了别人的人生,可这次,她更想要记录别人的人生。
姜寻随后联系了那家公司,得知还是一个不错的网播平台后,姜寻说出自己的想法。
大概就是她拍电影,平台负责宣发和播放。
当然她自己也会宣传。
谈了半天,姜寻与对方达成协议。
当时,姜寻下一站是去尼泊尔当志愿者。她住在寺庙里,白天负责教小孩画画,晚上跟师父诵经打坐。
幸运的是,她在那里结交的一群不错的志愿者朋友中,有几个大男孩和女生就是这个专业的。
恰好他们临近毕业,需要的就是拍一部微电影来当他们的毕业作品。
很多想法一拍即合。
姜寻临时组建了一支团队,跟着他们一起剪片子,记录当地人民的生活。
这是一部约莫十四分钟的微电影,讲的是当地一个小男孩即使处在苦难生活中,也选择乐于面对,去打破规则往前走的故事。
当即,这部微电影一在网络平台播出的时候,打动了无数人的心。
故事的真实和细微生活的小情节,融入了当地的民俗风情,足以让观众印象深刻。
只是,姜寻在尼泊尔待的时间不长,她一打开手机看到国内云南发生地震导致死亡无数的消息后,立刻飞回了国。
姜寻在那边待过一段时间,很快申请成为一名志愿者只身前往云南。
姜寻赶到的时候。街上的灯箱,店牌,随之倒在地上。
树木似被人拦腰砍断横亘在路中间。
受伤的,寻找亲人的,救援的所有声音混在一起。
其中最明显的就是整齐划一的松枝绿,解放军人。
当然,也有他们这些自发而来的,穿着蓝色志愿服的人。
姜寻负责的是给伤者派发物资,以及必要的时候,她得对受伤的这群人进行简单的包扎和进行救助措施。
姜寻脚踩简单的布鞋,头发束起,穿着蓝T和长裤穿梭在灾区中。
她正扶着伤者进行撤退,东边忽然传来一阵尖叫。
紧接着,地晃了晃,震感来临。
救援队的军人们有条不紊地进行疏散人群,和上前救助工作。
因为来回奔波的原因,姜寻的脚已经起了水泡,脚踝处还被枯枝和利刃划伤,暗红色的血凝成块在上面。
她看起来毫不在意。
人群向她这边奔来,她偏逆着人流,想往有余震的东面去。
倏忽,一双有力的手臂按住她的肩膀。可以说是拎着她往后退。
姜寻正想挣脱,一偏头看见来人,动弹不得了。
日思夜想的人就这么出现在你面前。
姜寻最先看到的是他利落的下颌线和凌厉分明的侧脸。
谢延生穿着白大卦,里面的衬衫扎进皮带深处,扣子习惯性地留了两颗,露出深深的两道锁骨。
他的眼睛漆黑紧紧地锁住姜寻,看不清任何情绪,薄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直线。
“你上哪儿去?”
他的声音低咧,带着警告,又似夹了颗粒,有着摩挲后的质感,震在姜寻耳边,让她一下子忘了要干什么。
第67章
姜寻怔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她有些语塞:“帮……帮忙。”
谢延生从胸腔里就发出一声冷哼, 直接把她拎到一边,声音低沉:“你去那边负责派发物资就好。”
“老实呆着。”谢延生想到了什么又回头警告性地看了姜寻一眼。
姜寻被谢延生震慑了一下, 老老实实地去负责派发物资, 到南面那边去给他们打下手了。
两个人都很忙,姜寻和谢延生都没说上一句话。
通常是军人抬着担架送出伤者, 谢延生这群医生有条不紊地穿梭在灾区中, 对病人进行抢救。
有时两人会擦肩而过,经过的那一刻姜寻会有些呼吸不过来。
一天下来,医生,消防官兵, 救助者也不拘泥于场地, 见着地就直接坐下来休息。
姜寻给伤者, 百姓派发完粥后,把粥和牛奶之类的递给工作人员。
谢延生随意地坐在一块石头边上, 长腿屈去。
天气有些热,他慢条斯理地又解下一颗扣子, 汗珠顺着下颌滴进麦色的胸膛里。
他微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手肘向后撑着,薄薄的眼皮阖起, 很明显是在休息。
“你的。”姜寻把粥和牛奶递到他面前。
一道熟悉的带着女人独有的绵软喊醒了谢延生。
谢延生掀开眼皮, 起身坐直,伸手去接东西。
谢延生的指尖碰到姜寻的手背,若有若无地划过。
他的手指似带有电流, 在触过来的这一刻,姜寻仿佛被电了一下,猛地后退两步。
谢延生嘴角扯出一个细小的弧度,磁性的嗓音响起:“过来。”
听到他的声音,姜寻的脚步不受控制地走了过去。
“低头。”谢延生喊她。
姜寻虽然慢慢俯下腰,但她一脸提防地看着谢延生。
生怕谢延生当众做个什么动作,她马上拔腿就跑。
谢延生腾出一只手,去够她脑袋,将姜寻头顶上的小蓝帽揪正。
原……原来是戴帽子啊。
姜寻脸有些红,是她多想了,旋即对面传来一道漫不经心的讥笑声。
她更不敢抬头了。
谢延生神色无异地低头拆掉吸管的薄膜,将吸管塞进锡纸口里。
他把牛奶递到姜寻面前开口:“喝。”
“我……”姜寻看到谢延生不容拒绝的眼神作罢,将牛奶接了过来。
然后谢延生埋头喝粥,也没怎么理姜寻。
姜寻在他面前站了一会儿觉得无趣,就继续工作了。
晚上,姜寻依然忙碌着给大家分发东西。
谢延生看着那道身影,走路一瘸一拐的,低头匆匆扒拉了两口饭,起身大步走了过去。
谢延生一把攥住姜寻的手腕,淡声道:“跟我来。”
“你……可是”姜寻试着挣脱了一下没成功,开口,“可是我还有工作没做完。”
“不好意思,我找她有点事,晚餐能不能你帮她发。”谢延生冲她有礼貌地点了点头。
同伴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女生,试问这样一个风度翩翩,长相英俊的人还语气和煦地跟你提出要求,谁能拒绝。
“啊,可以。”同伴狂点头。
谢延生把姜寻带到车里,头也没抬地说:“你把腿放我大腿上。”
?????姜寻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谢延生良久没听到动静,一抬头看姜寻的表情就明白了。
他薄唇轻启:“你一天到晚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
谢延生朝她晃了晃手里的喷药瓶。
姜寻无话可说,乖乖地把脚放上去。
谢延生手捏住她的脚踝,低头仔细地用棉签清掉她周围的伤口。
还用镊子去清理陷皮肉里的小石子,姜寻一看见镊子腿就往后缩。
偏偏谢延生捏住她的脚踝不让她动弹,低声道:“忍忍。”
姜寻不是犯矫情,她什么都受得了,就是怕疼。
终究还是不忍,谢延生怕她会哭,他放轻了手上的动作,还低头一边呼气一边给她清理。
姜寻看着心里涌起一种难言的感动,她不自觉地开了口:“你最近过得怎样?”
谢延生没有应声,继续给她清理伤口,弄好之后消毒,喷药,包扎。
一切完结之后,谢延生淡声嘱咐:“注意不要沾到水。”
说完他就躬着腰,准备下车。不料姜寻伸手扯住他的袖子,仰头望着他。
谢延生瞥了衣袖上的那一指葱白,眼睛里淬了一点冰。
“我的心肝被人摘了,那人还逃跑了,你还问我好不好?”
话完,谢延生冷着一张脸拂袖而去。
——
一连好几天,他们都待在云南省临仓市底下的一个县里。
房屋被摧毁,灾后重建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他们负责给百姓搭帐篷,发物资,有的甚至还做临时的教育工作。
如果安抚失去亲人的他们,引导小孩走出地震的阴影,这些工作都是姜寻在做。
从那次不愉快的谈话后,谢延生和姜寻的关系不冷不淡,只有工作交流。
谢延生这支医疗队和消防官兵尽心尽力地为人民服务。当地镇上的百姓为了感谢这一帮人,特地邀他们来临时搭建的家里吃晚餐。
因为人太多,所以干脆都搭了露天的桌子。
天南地北的人都坐在桌子上聊天,当地镇子上的人为了感谢他们,拿出家里最好的东西,和尽心烧几桌好菜给他们。
他们拿出自家烘培的仅剩的茶叶,又去临县买了几扎啤酒给大家喝。
谢延生喝的是茶,他轻啜了一口就笑出声:“都说临沧产好茶,果然是这样。”
一行人劝道:“老谢,来喝酒啊。”
谢延生笑笑,没有推辞把酒杯递过去。
上菜之后,主人珊珊来迟,他们不停地在在座的人弯腰鞠躬,抹着泪说:“感谢国家,感谢在座的各位,要是没有你们……”
“王哥,快别说了,我们都是做本职工作。”有人开口。
“对,我们还是来喝酒吧!”一群人笑道。
刚才那感伤的气氛被驱散,氛围重新活跃起来。
一行人呼朋引伴,对酒高歌,明显是借这个解压来了。
姜寻坐在谢延生斜对面,两人全程没有交流。
她喝了半罐啤酒,脸有些烫。脑子有些晕乎,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看见有位军人撑着手,心血来潮地提问:“老谢,对象了吗?”
他们早就想打听这名优秀的外科医生到底有没有对象了,没有的话,内部消化啊!
他们有多少文艺女兵是单身女青年呢。
谢延生听到这个问题微微一哂,接着朝某个方向若有若无瞥了一眼,淡淡地开口:“原来有,但是老婆跑了。”
“不会吧,谢延生这么优秀的青年也被人抛弃?”
“对方是不是眼睛有问题。”
“不愁不愁,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
谢延生手里拿着杯子,扯了扯嘴角:“是挺瞎的。”
姜寻听得去很不是滋味,既愧疚,心里还有点吃味。
忽然,一道清亮的声音插了过来:“诶,少打我们谢医生主意啊,我们医院本来优秀的男青年就少,不留给我们女同事,哪有往推的道理。”
说这句话的人是向清晨。其实前几天刚碰见她的时候,姜寻有些惊讶。
但两个人装作谁也不认识谁,向清晨从她身边擦过的时候,鼻孔里发出冷冷的哼声。
应该是替谢延生鸣不平吧。
这会儿向清晨说完之后,在场人的将暧昧的眼神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还发出声音:“哎,原来是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