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堃道:“想不到你还有这本事,别说,这玩意吹出的曲子还蛮悦耳。”
陆晟轩放下那片叶子,笑道:“多谢大将军夸赞。”
他说着转头看向楚泽,羞愧道:“皇上精通音律,又造诣极深,微臣这是班门弄斧了。”
楚泽又惊又疑,不过虽心中激起了千层浪,但依然面色如故,内心中重新审视了眼前之人。
他本对陆晟轩毫无好感,极其不喜,甚至厌恶,与龙堃沆瀣一气者都是他的对立,可此时,这厌恶变成了……惧怕……
可这惧怕之中却又有着一些特别的东西。
他压下了心中惊惧,一如之前,面上没有丝毫变化,笑了笑道:“爱卿卓尔不群,多才多艺,难怪深受舅舅赏识,这曲子谱的好,婉转和缓,却不失激昂,当真妙哉,朕甚喜欢,却不知名为何?”
陆晟轩微微一礼,恭敬地道:“回陛下,此曲名为‘沧海行’。”
楚泽心中又是蓦地一惊……!
这人……
两人视线相碰,一个惊惧,一个诡异。
随即分开的刹那,心中又各有各的想法。
……
不知过了多久,苏凌夕只觉自己听曲子的时候还甚是精神,这时竟不知不觉的打起了瞌睡。她眼前愈发地朦胧,迷迷糊糊地也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
视线愈渐模糊,恍惚抬头,只见一人向她走来,朝她微微一笑。
那笑容犹如春风拂面,煞是好看,可苏凌夕却一个激灵,一下子精神了。
因为那人正是陆晟轩。
见他靠近自己,苏凌夕下意识的向后闪躲一下,但却见他拽住了她手中的东西。
一句“你要干什么”刚要出口,苏凌夕猛然想起,自己拿着他的衣服呢。
陆晟轩笑,用只有他二人能听见的声音戏谑道,“怎么?舍不得我走?”
即便知道别人听不见,可苏凌夕的脸还是瞬间红了。她松开了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陆晟轩带着有些讨好的眼神,只动了动嘴唇,“好吧,是我不舍得走。”
言外意思却是“不舍得离开你”。
陆晟轩的话有戏谑之意,但也是真心吐露。
可苏凌夕一听,自然是认为他在逗她,气的脸更红了,又是恨恨地白了他一眼。
他二人走后,屋中瞬时静了下来。苏凌夕望向楚泽,但见他若有所思。
不过他的眸光转瞬又恢复了常态。
楚泽笑了笑,“表妹过来坐。”
苏凌夕微微一福,应声而来,刚一过来,便见地上落了一张帕子。
“这是陛下的?”
半儿顺着小姐的视线而去,闻声,立马拾起了帕子交到楚泽手中。
那帕子叠的整整齐齐,朝上的一面上绣着一团璀璨的木槿,木槿之中一只彩蝶匿于花心之上。
苏凌夕远远地一见那刺绣,心下蓦然有了一种异样之感。
想来这帕子应该是陆晟轩适才掉落的,而其上的刺绣也再明显不过。
“花与隐匿的蝶”不正是拾花楼的蝶幽么!
看来,这是蝶幽送他的东西了。
楚泽早便瞧见了那帕子,碍于太监许公公就在门口,便故作不知,想来苏凌夕过来便能看见,看见了就必然会交给他,由此便不特意,不会引那公公的怀疑和注意了。
他接过帕子,仔细瞧了瞧,但面上却是有一搭无一搭,见了那“花中隐匿的蝶”立刻明白了陆晟轩想要说什么。
“看来这是陆都督掉落的了。”
蝶幽与陆晟轩之事可是沸沸扬扬,不知道的人恐怕只有不懂男女之事的孩子。
是以楚泽有所耳闻也纯属正常。
苏凌夕点头,只听楚泽又道:“表妹回去的时候遣人给他送去吧。”
他说着,将帕子交到苏凌夕手中。
苏凌夕心中不愿。
原则上,她不愿与陆晟轩有任何接触,可皇上的话又不得不听,于是便将那帕子收了起来。
……
出宫之时已到下午,马夫刘二就在宫廷北门外侯着,远远地见小姐出来,立时打起了精神。
北门外整齐地站着护卫,其前不远处不仅停着苏家这一辆马车,还有几辆颇为奢华的。
其中一个苏凌夕瞧着眼熟,便多看了两眼,正思索间,只见那车中走下一人。
苏凌夕心中一惊,因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正是陆晟轩!
她这时才恍惚记起自己是什么时候见过这马车,不就是刚回金陵,初见他的那个雪夜么……
苏凌夕立马别过头去,唯恐引起什么误会,快步朝着自家马车而去,可怕什么来什么。
那陆晟轩却迎面朝她走来。
“你干嘛?”
介于之前在宫中,但觉他有些戏耍她,苏凌夕极是没好气。
对方却淡定的很,停在了距她一步之遥的地方,笑的暧昧,“我可等你很久了。”
苏凌夕听他语气亲昵,白他一眼,不知他葫芦里又卖什么药,错过他便要走。
岂料他却截住了她,眼中含笑,柔声道:“我送你回去。”
苏凌夕又惊又奇,又有些厌恶。
他一直对她都是讨厌的样子,不是言语刻薄便是轻薄,要不就是捉弄,像如此宠溺,又深情的眼神决对是头一次,什么送她回去这样关怀的话语就更是初听。
她可不信。
“用不着。”
坚信他没安好心,况且凭什么他对她好了,她就得对他好。
陆晟轩错步又截住了她,还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苏小姐怎么那般冷淡?”
苏凌夕冷眼瞧他,有些轻视,“陆都督如此纠缠,就不怕他人见了笑话?”
陆晟轩不以为意,笑的灿烂,“像苏小姐这样的佳人,就算让别人笑话一下又能怎样?”
苏凌夕眉头一皱,“你到底要干什么?”
陆晟轩也跟着一皱眉,“不是说过了,我要送苏小姐回家啊。”
苏凌夕不信他真的是为此。
他今日好奇怪,是不是有些太殷勤。
就算此处没人,不会被他人看见,苏凌夕也不会上他的车。
“有话直说!”
她愈发的没好气。
陆晟轩却不紧不慢,仍是一副自信的样子,又靠近她一步。
“我近来常常想念苏小姐,不知苏小姐是不是也常常想念我呢?”
苏凌夕瞧着他那暧昧的眼神,想起之前几次的戏耍,气不打一处来,轻笑一声,无奈又讥讽。
“陆都督,你的脸呢?”
陆晟轩脸不红不白,“怎么苏小姐如此古板,就这么不愿意承认喜欢我?”
苏凌夕一听,愈加生气。
就连一旁的半儿都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瞪着他,恨不得给他一拳。
“你这人真是无礼又自恋!喜欢我家小姐的人多得是,我家小姐凭什么喜欢你这个无赖!”
陆晟轩不以为意,笑了笑,回答半儿的话,却仍是瞧着苏凌夕,“哦?小丫头伶牙俐齿,你的想法可代替不了你们小姐的。她若是不喜欢我,为何还留了我的东西?如此两情相悦,岂不是桩美事。”
苏凌夕心中猛然一惊!他在说那张手帕!可是他……
陆晟轩又靠近苏凌夕一步,哄道:“无妨,苏小姐喜欢那便留着吧。”
苏凌夕不想和他有过多的接触,本想差个人什么时候低调一点给他送去也便罢了。
她见到他之后并非没记起手帕之事,只是此处人多,眼杂,他不断纠缠已经惹来了一些人的目光和窃窃私语,如若再给他什么手帕,势必会引出什么流言蜚语来。
可她没想到,他竟知道她收了那张帕子!
就算他记起了适才遗失在饭桌之上,又凭什么会知道楚泽会让她转交给他呢?
可此时,任何疑问都抵不过尴尬!
这个厚脸皮的自负的家伙通过此事更认定了她对他还有情!
多说无益,苏凌夕也不想解释了。
这陆晟轩人品不好,口碑也是极差,调戏个姑娘在别人看来只是家常便饭。
况且他和龙堃沆瀣一气,那日又如此害莫家。她与他只能形同陌路了。
苏凌夕真不想和他扯上任何关系。
借着气焰,她摸出了那张帕子,一下子甩到了他的脸上,二话没说,直径走了。
有些偷偷看热闹的,登时都愣了。
半儿也是一呆,虽觉得解气,但也为自家小姐捏了把汗。这陆晟轩可不是个善茬,如此驳他面子,定会让他记恨。
陆晟轩接住那帕子,无奈一笑,揣入怀中。
待返回马车之上,他立时拿出了那帕子,见刺绣一面被叠到了里面,眸光微微一变。
他知道,对方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第19章 赴约
苏凌夕一路越想越气,若不是他那日帮过她,但觉对陆晟轩已是忍无可忍。
他既厌恶她,井水不犯河水不好么,又为何要几次三番的招惹她!有意思么?
回想四年前那个沉默寡言,孤僻冷傲的表哥,恍如隔世,苏凌夕简直无法把他二人联想到一起。
他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还有,他到底为何会猜中那张帕子会在她的手上?
匪夷所思……
返回苏府,苏凌夕第一时间回到自己的院子。两个三等丫鬟正在外面打扫。
推门进屋,只见屋子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台几上多了两盆丽格海棠,那是她最喜欢的花。
半儿奇道:“咦?这花是谁摆的?”
苏凌夕没答,不过心中已经了然,是“她”回来了。
“六小姐!”
果不其然,房门再次被人打开,苏凌夕转头,只见一女子端着水盆走进,在看到苏凌夕的那一刹那,热泪盈眶,声音微哽。
她放下那水盆,朝苏凌夕奔来,一下子跪在了她的面前,呜咽道:“多年不见,小姐还好么?”
苏凌夕没答话,表情淡然,全然不似她那般热情激动,只是瞧着她。
她个头不高,只比苏凌夕大了两岁,一双乌黑的大眼,鼻梁挺翘,薄唇,双眉之间一点红痣,肤白貌美,一脸的狐媚相,和苏凌夕记忆中的一样。
一股恨意油然而生,使她不自禁地攥起了拳头。
终于见到她了——春莲——她母亲贴身侍婢的女儿,四年前迫害她母亲腹中骨肉,致使她母亲从此不可再孕的人!
她的仇人!
苏凌夕真想现在就揪起她的衣襟,问问她,为何那么狠心背叛她的母亲?后来她娘的死,是不是也是她们的做笔!
终是强压下恨意与怒火,可苏凌夕愈发的冷淡。
春莲心中一抖,大失所望。接她回府的人说六小姐念情,想她了,特意向老爷要了她。
她甚是高兴,立马收拾好了行囊,那是自然,谁不愿意离开那阴森的老宅呢!
原本护着那老宅倒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事儿。可苏家的老宅不同,那住着老爷苏锦笙的妹妹苏珂琏。
春莲虽只需伺候她一人,可那苏珂琏却是个……疯子。
谁愿意伺候一个疯子呢!
得不到什么赏赐,混不着什么油水也便罢了,可那姑奶奶苏珂琏病的愈发厉害,两天一小疯,三天一大疯。
春莲但觉自己要是再继续伺候下去也会疯掉的,是以她听说六小姐要调她回来,自然喜不胜收。
可六小姐这般态度,却大出她的意料,本以为小姐会与她极其亲昵,没想到却恰恰相反……
苏凌夕瞧了瞧台几上的花,“春莲有心了,还记得我喜欢这个。”
春莲听她说话,终于舒了口气,急忙道:“春莲当然记得的,以前,夫人总是让奴婢为小姐插花,小姐常夸这丽格海棠……”
她说着声音又哽了。
苏凌夕心中冷笑了。
“春莲对我娘还真是忠心耿耿,情义深重,我娘昔日也算是没白疼你,信任你一场。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再回老宅了。”
春莲一听,心中甚喜,立即磕头道谢。
“小姐怜爱,春莲感激不尽,日后定尽心尽力好好侍候小姐。”
“只要你尽心,我必然不会亏待你。”
春莲急忙点头再次叩拜,“春莲谢过小姐。”
苏凌夕应了一声,吩咐她人为春莲安置了一间上好的房间。
她退去后。半儿关了门,向苏凌夕道:“小姐,接下来该怎么做?”
苏凌夕道:“什么也不用做,等就好。”
***
五天后,金陵城街坊间添了一桩新鲜事儿。
陆都督为拾花楼中的一个□□赎了身,带回府中做了小妾。
乍一听这消息,谁人都会认为那人会是蝶幽。可事实上偏偏不是。
原来早在城南古宅藏尸案之后,这陆晟轩便不再找蝶幽了。
究其原因,这陆都督归根结底是个生意人,经那藏尸一事之后,不断赔钱,但觉事事不顺,晦气的很。他去寺庙一算,那大师算来算去,说是那拾花楼的蝶幽克他财运,让他另择佳人。
本是半信不信,不过巧了他换点了一位别的美女,第二日闲着没事儿与人赌钱,竟赢了一大笔钱财,这一高兴,就为那美女赎身,领回了家。
可怜了蝶幽,也不知是怎么得罪了那大师。
不过说来更巧,这蝶幽看来是命中不缺男人。陆晟轩离开她没多久,这众人之中便出现了第二个胜过她的人。
拾花楼中。
花房之外一片哄声,面对着妖娆妩媚的蝶幽,用垂涎三尺来形容那些看热闹的男人们,一点不夸张。
楚泽瞧了瞧她,起身上前两步,轻抚她那张雪白,细腻又极其妖媚的脸庞,手指最终停在她如花瓣般的双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