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蓦地感到一阵冷,但觉头痛, 似乎又发起烧来。
这时, 远处有人匆匆过来。他心一颤,有些期待是她,可又因为怕她雨天着凉,而希望她别来赴约。
他的脚步刚要迈将出去, 可这时方才看清, 不对,是阿宁。
他心下狐疑。
阿宁已经冒雨跑来,离他越来越近。
“你怎么来了?”
阿宁立在凉亭之外,嘴唇颤抖, 浑身湿透了。
陆晟轩一皱眉,“怎么淋着雨,不进来?”
阿宁顾不上这些,胸口砰砰猛跳,喘息,大口地喘息着。
陆晟轩见他样子有异,心下一沉,“少夫人呢?”
“少主!”阿宁蓦然跪下,声音哑了,泪水噼里啪啦地混着雨水留下,“少夫人……少夫人坠崖了!”
“……!!”
陆晟轩脑中“嗡”的一声,一把拽起了他。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阿宁哭着,“千真万确!少夫人今早和苏家二小姐去了千名寺上香祈福,后来,后来不知怎的……就……”
不,不可能!
陆晟轩顿觉头晕目眩,身子一晃。
他不信。
他霍然奔向雨中,解开缰绳,翻身上马,一路直奔苏凌夕的住处。
到了之后,他疯狂的敲门,心中不断暗道:“她在家中,她在家中,她一定在家中呢。”
半儿闻声跑来,“谁呀!”
“开门!!!!!”
半儿听陆晟轩声音有异,大惑,心下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立马依言打开了门。
陆晟轩浑身皆已湿透,眼睛微红,猛然进了来。
“表少爷!”
陆晟轩冲进屋中,慌忙地东奔西走,看了楼下的屋子后,又奔向楼上。
他找遍了所有的地方,可心下越来越沉,胸口赌的慌,这里哪有苏凌夕的影子!
他一把扶住半儿的肩膀,声音微颤,“少夫人呢?”
“少夫人去了千名寺,早上就去了,现下下雨,应该是被隔在那寺庙中了!”
陆晟轩身子一晃。他只听了“千名寺”三个字,其它的话皆未过耳。
她真的去了“千名寺”,那……那阿宁的话……!
喉咙顿时一哽,他的眼睛立时就湿润了。
陆晟轩松开半儿,霍然奔了出去,骑马直奔千名寺。
阿宁这会儿才追了上来。
半儿看出了不对,一把拽住了他,急道:“阿宁,到底怎么了?!”
“没时间和你解释了。”
阿宁说着甩开她,紧跟着陆晟轩跑去。
“小姐……”
半儿心中砰砰猛跳,知道事情有异,小姐怕是……!
“阿宁,你等等我!”
她说着朝他追去。
雨水和泪水混合在一起,陆晟轩浑身颤抖,清俊的脸上惨白一片。他心中不断的祈佑,她一定没事,消息一定是假的。
待长途跋涉来到千名寺,寺院僧人一见他来,都倒抽一口冷气。
方丈亲自相迎。
“陆施主!”
陆晟轩一把拽住他的衣襟,微红的眼睛中射出灼灼目光,“我妻子呢?”
方丈叹息摇头,“陆施主稍安勿躁,请随我来。”
那方丈将他带到一处屋子。屋中苏凌兰披着件衣服,浑身颤抖地瘫坐在地上,一见陆晟轩抖的更厉害了。
陆晟轩立时奔了过去,还是那句询问。
他紧紧凝视着对方,眸中有戾气,可却偏偏还透露着期盼,祈求,和希望。
苏凌兰“呜呜”痛哭, “陆表哥,凌夕坠崖了!”
身子蓦然一晃,他脑中“嗡”地一声,瞬时一片混乱,浑身颤抖。
“不……不可能。”
他不断向后退去,蓦地但觉口中一咸,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陆表哥!!”
苏凌兰胸口一紧,别过头去,无声痛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的丫鬟小九哭着接口道:“六小姐和二小姐一起去看桃花,那桃花林的尽头是一处悬崖,二小姐……二小姐一个没留神,六小姐不知怎么就坠下去了!!”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陆晟轩一把拎起了她。
“你胡说!”
小九声音颤抖,哭道:“千真万确,千真万确!”
陆晟轩一把丢下了她,来到苏凌兰身前,一下子拽起了她,“到底怎么回事!!”
苏凌兰泪如雨下,“陆表哥,你杀了我吧,是我没照顾好凌夕,我也不知道她是失足掉下去的,还是……还是有意跳下去的!”
“胡说!”
苏凌兰使劲摇头,“我没胡说,真的没骗陆表哥,凌夕,真的……真的坠崖了!”
她说着“哇”的一声又痛哭起来。
陆晟轩身子摇摇晃晃,不断向后退去,直到退到退无可退,撞在墙上,口中蓦地又是一咸,“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阿宁和半儿这时赶来,一见大惊。阿宁立马扶住了摇晃着的陆晟轩,喉咙一哽,唤道:“少主,少主要振作,要振作啊!”
“调集……一千人……下……下崖……”
他言罢,挣脱阿宁,率先奔了出去。
“少主!!”
“表少爷!!”
外面大雨滂沱,雷电交加,苏凌夕的一颦一笑不断地出现在他眼前。
他浑身颤抖,眼泪止不住的流,一颗心仿佛犹如千万根细线牵扯般疼痛。
不会的,她不会有事的。她很顽皮,或许只是处于好奇心,想下去看看。
不行,他得找到她。
她害怕打雷,这样的雨夜,她一定缩在了哪里,一定很害怕。他得抱着她才行……!
他不断向悬崖奔去,可力不从心,体力愈发不支,浑身无力,脚不听使唤,没跑几步,便骤然跌进雨中。
阿宁追上了他,哭道:“少主,少主别再折磨自己,大夫有言:旧疾再犯,恐牵连性命!”
陆晟轩仿若不闻,起身继续朝那悬崖奔去。
一千人很快集聚千名寺,顺着崖道缓坡一点点下山。陆晟轩打在最前头。
崖下瞬时被火把照的通亮。
惊雷闪电伴随着对苏凌夕的呼唤声。
半儿早在来的路上便听阿宁说了全部。她呜呜痛哭,极是伤心,就是再困难也要随着下来。
“小姐不会死的,不会的。”
她口中兀自叨咕着,泪雨滂沱。
“小姐!!”
嘶声力竭的呼喊。
一千多人寻了几个时辰,依然无所获。
直到大雨渐停,天空泛起了鱼肚白,一名士兵匆匆跑来。
“都督!找到了这个。”
那士兵将手中的一件白色纱衣和一个红色的小肚兜交到陆晟轩手中。
那纱衣虽被雨水浸透,可其上的血迹仍然一清二楚。
半儿闻言霍然奔来,一见陆晟轩手中的东西,心重重地一沉,忍不住地呜呜大哭。
“那是小姐的衣物,小姐今早……就是穿了这件衣服!”
陆晟轩身子一晃。见寻不到人,他还报了一丝希望,或许搞错了,或许她只是生他的气,藏了起来。
可是……
希望破灭……
此处悬崖下多有猛兽出现,她……
陆晟轩胸口又是一紧……
绝望……
奔溃……
他紧紧地抱着她的衣物,心痛不已,瞧着那小巧的肚兜,但觉那仿佛是婴孩儿的物品……
陆晟轩胸口猛然一缩,“半儿,这是什么?”
半儿闻言一看,“哇”的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表少爷,我一直没告诉你,其实,其实小姐,小姐……小姐怀孕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诗鸢的营养液。
看到你们都不怕虐,还期待虐,作者也就放心了。
预计下章尾部,大女主会归来。
第65章 消沉(早更)
“怀孕了?”
陆晟轩眸光恍惚, 笑了,笑出了声。
“你是说, 我们有孩子了?”
半儿哭着点头。
陆晟轩还是在笑, 可笑着笑着就流下了泪来。
阿宁喉咙一哽, 声音沙哑,“逝者长已矣, 生者如斯夫,少主要保重身体啊!”
保重身体?
陆晟轩身子摇摇晃晃, 透支的体力已消耗殆尽, 愈渐不支。他蓦然感到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旧疾再度复发, 加上一直高烧, 脑中晕眩已久,此时却是再也坚持不住, 昏了过去……
他这一昏便是三天三夜, 而后醒来不吃不喝,也不说话。
他把自己关在房中,把苏凌夕的遗物一遍遍拿出来看,又一遍遍整整齐齐地放回去。
他不去军营;不去龙堃处;不参与龙堃内部的谋事;不联络楚泽;不见蝶幽;不为祈王党提供情报;不谋划大业, 甚至, 不闻世事。
期间,蝶幽曾来相见,以大业和复仇相劝,鼓舞他站起来。
可陆晟轩对她的话仿若不闻, 无声也无语。
蝶幽终是叹息离开。
***
前线战事。
祈王党的首领梁萧这回是真的遇见了克星。
在之前与朝廷几年来的对战与逃窜中,梁萧战无不胜。他能从千军万马中逃脱,也能在力量悬殊的战场上以少胜多,百战不殆。
可自从牧翎的出现,打破了原来的一切。
梁萧在曾经的作战中,大多数的时候都是掩人耳目,隐藏部队主力,声东击西,伺机杀敌人个措手不及。
可那牧翎,说来也神。即使千变万化,战局再是复杂,地点再是迷离,可他就是能准确地找到梁萧及其主力。
是以梁萧不断地失败。
而牧翎在朝中的声望,在龙堃心目中的地位皆是越来越高,从此锦衣玉帛,一步登天,亦是破格被龙堃提为中军都督,与陆晟轩的前军都督并驾齐驱。
再说苏凌夕。
昔日的金陵绝色,如今香消玉殒。
此话题在金陵城中传了一个月之久。
哀叹怜惜之声无数。让人不仅想起了昔日权倾朝野的魏国公梁阁老家的嫡出千金梁雪茹。
同为赏梅会上,一举夺魁;同为一曲惊鸿之舞艳惊四座;同为拥有举世无双之颜,备受他人垂青;却也同样应了那句——红颜薄命。
梁萧自是也听说了苏凌夕之死。
他前线屡屡战败,却也没人知道,终究与此有无些许关系。
莫玉珩为今刚刚解了禁足,可意中人已去。他甚至没能见上她最后一面,留给他的也只是无尽的心痛和伤怀……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九月秋风,杨柳依依。
金陵归来了一位大人物。
此人已过甲子之年,昔日高居庙堂,与魏国公梁阁老、齐国公莫阁老同为太.祖皇帝的结义兄弟。
此人姓姜,名钟黎,正是十二年前隐退的,当今太后的父亲;苏凌夕的外公——晋国公姜阁老。
姜阁老姜钟黎一入金陵,立时形成万人空巷之景。此人性子谦和,昔日德高望重,桃李满天下,亦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最为激动之人当然要数莫阁老莫礼承。
昔年,四人结义金兰。老大为梁阁老梁万青;老二为当朝太.祖楚良;老三为姜阁老姜钟黎;老四为莫阁老莫礼承。
太.祖皇帝早在二十五年前,南朝疆土未稳之时便驾崩归天。
事实上,这南朝的大半江山正是由其嫡出二儿子祁王楚卓文和他的三位叔叔伯伯打下的。
可惜,疆土刚稳,梁阁老和战功赫赫的祁王便被龙堃所害,一起覆灭,一并举族被抄。
眼下,昔年的金兰兄弟,就只剩下莫礼承和姜钟黎俩人。
得知三哥回来,年过花甲的莫礼承自是激动异常。前一夜,莫礼承几乎一宿未眠,每每想起三哥,便常常热泪盈眶。
可他人都已相继登门拜访了梁阁老,莫礼承却始终未动,甚至丝毫让人看不出他有想要去拜见他的意思。
长子莫连狄道:“父亲不和三伯伯见一面么?”
莫礼承心中像长了草般,自是想去极了,但面上镇静的很。
他冷哼一声,“忘恩负义之辈,我见他作甚?”
莫连狄暗自叹息一声。父亲的心思瞒不过他。
他父亲一身正气,是个极重情义之人。他重视与姜阁老之间的兄弟情义,自是也重视与已故的梁阁老之间的兄弟情义。
梁阁老与祈王两家皆是含冤而死。
莫礼承致死要为他二人报仇雪恨;所以他气他三哥姜阁老的随遇而安,气他的不问世事,辞官归隐。
莫连狄摇了摇头。
下午一封标着“莫阁老亲启”的信被送到了莫府。
莫礼承拆信阅之,激动难耐,因为,那正是他三哥姜钟黎寄来的。
其信大意云:今日申时,千林山荷花园叙旧。
莫礼承心下激动,可也矛盾,面色还是沉着。
不过他早早地准备好,时辰还没到,便老早的出门赴了约。
千林山荷花园景色别致,时至金秋,天气不冷不热,宜人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