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绾点点头。她倒是也清楚这点，每次科举的主考官，都算是当届考生的座师，考上的考生一般都要去主考官那里道谢报喜的。而这些考生在朝堂之上也都会天然亲近自己的座师，座师当然也会对自己的学生提携一二，一来二去，这便形成了天然的党派。
顾惜朝继续：“所以现在蔡京便笼络这些还没科举的考生，当然，如果能在傅中书那边安插一两个未来的细作，那就更好了。”
虽然都是奸臣，但是这二人的立场并不相同，再加上诸葛神侯，形成了稳定的三边独立关系：蔡京想要独掌大权，傅中书和诸葛神侯都是他的眼中钉，傅中书想要大权独揽，蔡京和诸葛神侯都是他的肉中刺，诸葛神侯想要还朝政一个清平，蔡京和傅中书都是大宋的罪人……
说起来乱的很，但总之是不可能合作的。
所以蔡京这时候未雨绸缪，倒是也说得过去。
但妙绾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具体哪里不对，她又说不上来。
顾惜朝：“我这些日子在太学也闯出了一些名气，蔡京邀请了一批太学生今晚去蔡府饮宴，其中就有我的一个名额。到时候我可以帮你看一看。”
妙绾松了口气。
是蔡京邀请的话，顾惜朝的人身安全起码是有保证的：“不过，你也要小心。”
顾惜朝笑道：“放心，我有分寸的。顾某还未天下闻名，又怎么会让自己出事呢？”
妙绾却笑不出来：“……你，有分寸就好。如果有什么事，千万别勉强，我自己去查也可以的。”
顾惜朝道：“放心吧。你既然能为无情甘愿涉险，我当然也愿意为你这个朋友赴个宴了。”
妙绾点点头，再次叮嘱：“一定要小心。”
顾惜朝又应了一声：“知道了。”
第29章 第一个BUG大佬。
有了这一出，妙绾也没心思继续在街上溜达了，心事重重的回了神侯府。
无情在走之前就挖的池子现在已经放好了水，上面点点荷花点缀，还养着几尾锦鲤在其中。妙绾看到这个池子，虽然发现院中的活动空间少了不止一点点，但还是心情一松。
美丽的景色果然容易陶冶情操。
尤其是在美人在的情况下。
妙绾视线挪到了站在池子边，低头看着湖面，状似沉思的无情面前，弯腰捡了一块石头就扔了过去。
正中无情前面那片水面，原本平静无波的池水，因为这一小块石头泛起了层层涟漪。
无情：“……”
妙绾满意的看着世界线又扳正回来一点点，心里的满足却不是一点点。
其实这个世界的大佬还是蛮好掰正的，只要不让他照镜子，任务等于成功了一大半。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那么紧急，什么都没交代就把她给扔下来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无情都给她减少了工作量，折让妙绾十分愉快的搭上无情的肩：“喂鱼呢？”
无情双手空空。因为喂鱼的时候也会产生水波，根本无法看清水面倒影的图像。
不过无情是怎么也不会承认自己现在到底在做什么的，妙绾这么说，倒是给了他一个台阶。
“里面养了几条罕见的锦鲤，很漂亮。”他点点头道。
妙绾抬头一看，那些锦鲤都在靠近她屋子那边，无情这边很难看见。
老哥你说谎也说的靠谱一点。
不过妙绾还是给面子的没有揭穿无情，点了点头道：“不错不错，是很好看。”
无情眼睛一弯，问道：“说起来，你方才去了哪里？”
妙绾眼神飘了一下。
其实这事并不是需要瞒着无情的，毕竟如果那些人的身份问出来了，总归是要告诉他的。但是现在还不确定，如果说了，无情情绪激动，上前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无情见状挑了挑眉：“不方便说吗？”
妙绾点点头。
无情开玩笑道：“不会是去会心上人了吧？”
妙绾：“……”这个脑洞开得有点大啊……她瞥了无情一眼。看不出来这家伙平时正正经经的，也还是喜欢开这种玩笑。
不过她也懒得想别的理由，随意的点了点头：“嗯。”
无情：“……？”他诧异的看着妙绾，“你……什么时候有的……心上人？”最后三个字，他斟酌了许久才说出来。
妙绾笑眯眯的：“你猜啊。”
听到这话，无情肯定这家伙的话多半是在诓他，所以也不准备搭理，转着轮椅回屋了。
妙绾笑眯眯的目送他离开，在他关上房门的时候笑容一下子消失在了脸上。
能出入蔡京的府邸，想也知道当年灭无情全家满门的那些凶手，和蔡京脱不了干系。
不对，无情家里出事是十六年前，那时候蔡京是什么身份？
妙绾愣了一下，转身出了院门，去找诸葛小花。
*
诸葛小花此时正在喝茶。
听到妙绾的问题后，诸葛小花拿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然而他不动声色的将茶杯放下，仿佛是为了专心回答妙绾的问题一般。
“姑娘为何有此一问？”
妙绾跑了这半天，渴的要命，看到诸葛小花手里的茶再也忍不住了：“诸葛先生，能否先赏我杯茶？”
诸葛小花一愣：“姑娘自便。”
妙绾于是如同牛饮一般的把诸葛小花刚沏好的一壶茶全喝进肚子里了，把诸葛小花心疼的够呛。
这可是上好的政和白茶，乃是今年的贡品，皇帝喜欢的紧，也就他、蔡京和傅中书三人被皇上赏了一点，但数量极少，轻易舍不得喝。这次也是因为无情顺利的解除了舞阳城的危机，他心中大快。
现在……
诸葛小花叹了口气，算了，就当是给自己大徒弟未来媳妇的投资了。
妙绾解了渴，不好意思的把茶杯放回去，道：“诸葛先生，不知道无情和你说了没有，这次我们并没有见到薛狐悲。”
诸葛小花神情也严肃起来，道：“方才崖余确实同我说了此事。只是现在天大地大，薛狐悲若是一心要躲，也不是好找的。”
妙绾道：“也不尽然……我就找到了薛狐悲。”
诸葛小花眼睛一亮。他当然也关心薛狐悲的下落，毕竟这是自己最疼爱的弟子的仇人，“他在哪里？”
妙绾道：“其实方才我回来是想直接和无情说的，但是想了想，我觉得还是先瞒着他会比较好。”
诸葛小花何等聪明，听妙绾这么一说，立刻道：“难道……这薛狐悲和京城中的权贵有关？是傅中书，还是蔡京？……不，你方才问我蔡京是何时位极人臣，应该是蔡京？”
妙绾：“……”有关薛狐悲的事她几乎一个字都没提，诸葛小花竟然全部推算出来了。
这等心智……
好想把他拐到穿越管理局啊！妙绾感慨，他去了之后，自己这些人的工作量一定会少很多很多。
“不错。诸葛先生机智过人，我还没说什么，先生就已经洞悉全局了。”
诸葛小花对此不置可否，而是道：“我记得，蔡相乃是十七年前位极人臣，其间四次大起大落，现在依旧位极人臣。时间上来说，和崖余全家被灭门是吻合的。”
妙绾点点头：“不过我有一点不懂。”
诸葛小花抬眼：“你可是想问，为何蔡京要派人杀害崖余全家？”
经过刚才的对话，妙绾一点也不惊讶诸葛小花能看出自己的想法。她点点头，道：“没错。我听无情说，他父母当时算是隐世而居，住在江苏淮阴，距离京城何止百里？两方算得上是井水不犯河水，有多大的深仇大恨，需要蔡京派人灭他全家三十二口呢？”
诸葛小花长出一口气，道：“这个问题……我现在还不想回答，因为也还没有确定，此事确实是同蔡京有关。”
妙绾道：“……诸葛先生，难道就真的没有查过？”
诸葛小花深深地看了一眼妙绾：“妙绾姑娘，很多事情，并非你想如何就如何的。人在官场，尤其如此。”
第30章 第一个BUG大佬。
诸葛小花是什么意思，其实妙绾也知道。但是她总觉得，在这样的事情上，一味的讲究平衡和能力，总是会让人觉得寒心。
她不知道无情会不会这么想，但她现在有点替无情感到不值。
他为朝廷出生入死，朝廷却连他的血海深仇都要考虑再三。
诸葛小花叹了口气：“妙绾姑娘误会了，老夫不是说不去找，而是老夫手下的人也都是朝廷的人，去查崖余的敌人，总会在各种方面受到阻碍，所以，老夫只能用自己的私人关系去查，进度就会慢很多。”
妙绾盯着诸葛小花道：“所以，先生是早就知道了，和无情灭门凶案有关的人，与朝廷渊源颇深，但是因为怕无情会对公门产生嫌隙，所以一直瞒着他没有说，是不是？”
诸葛小花狼狈的转移开了视线，却在心里承认了妙绾的问题。
是的。
其实论起人脉、能力和眼光，即便无情有着三十岁人的心智，但比起诸葛小花来说，还是差了太多太多了。更何况前面的那十六年，无情有能力去查的时候又有几年？所以有些东西，无情查不到，其实很正常。
但诸葛小花要说自己什么线索都没找到，那就很扯淡了。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找到了线索，只是不敢再查。
“让我再大胆的猜一下。”妙绾看诸葛小花的神情就知道，自己刚才起码猜准了八成，剩下的二成，还需要自己再试探。于是她继续道，“平日里诸葛先生和蔡京也是互看不顺眼，所以并不存在替他遮掩的情况，那么也就是说……此事，或许同皇家有关？”
诸葛小花大惊：“慎言！”
妙绾却恍若未闻：“当年的蔡京应该也是刚刚站上权利的巅峰，急需稳固自己的势力，所以为了媚上讨好，杀良冒功一类的事也是可以做的。所以也说不定，无情一家便是被盯上的无辜受害者，倒霉罢了。但这幕后一旦有了皇室的介入，无情现在的身份就变得非常尴尬，所以你怕他不再为皇家办事……”
“不是的！”诸葛小花忍无可忍的打断她，“不是的，并没有。当年的皇上，对此事毫不知情。”
妙绾缓缓的点了点头：“也就是说，事后的皇帝，对此事知情。”
诸葛小花：“……”完了，一着急，倒是把更多的线索秃噜出来了。
妙绾：“所以，皇帝是准备对这个当年的杀人凶手网开一面？就因为他是自己面前的红人？”
诸葛小花神情疲惫的闭上了眼，觉得自己今天见妙绾真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他道：“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诸葛小花道，“正如你所说，我查到了此事与朝廷大员有关。但是接下来我并不敢去查，甚至希望崖余自己查到。所以更多的事，我也不知道。”
妙绾嗤笑一声。
“不过。”诸葛小花替皇帝辩解道，“当今皇上宅心仁厚，无论如何，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的！”
这话妙绾倒是没有反对。
宋徽宗是历史上有名的闲散皇帝，一心只爱书画茶，对于治理江山并没有什么兴趣，如果不是宋室人丁不兴，能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也轮不上他当这个皇帝。徽宗初继位之时还有几分明君气度，但之后便越来越沉迷书画，且信任奸臣，导致宋朝国情每况愈下。后人经常说宋徽宗是个艺术家而不是皇帝，也是因为此。
所以这种抄家灭门的事，大多数还真怪不到这个不理朝政的皇帝上来，都是蔡京为首的奸臣造的孽。
不过，当然了，如果赵佶是个认真负责的好皇上，那也没有蔡京这种奸臣当道的事，很大可能也就没有无情全家被杀的事。只能说世间之事一环扣一环，只要有一环出错，便是完全不同的结局。
诸葛小花见似乎是把妙绾给劝下来了，长出了一口气。
其实他也很难啊，一面要忠君爱国，一面还要担心徒弟，每天都提心吊胆哪边先炸掉。现在妙绾直接把他头顶上盖着的窗户纸给戳破，诸葛小花倒是有一种诡异的松口气的感觉。
而且，既然妙绾能在告诉无情之前告诉他，就代表了她并不是一个冲动的人。
果然，妙绾思考片刻后开口：“诸葛先生，那现在凶手已经露出水面，你预计如何？”
诸葛小花失笑：“姑娘这是在考验老夫吗？”
妙绾点点头，不客气的说：“没错。如果诸葛先生的打算能让我满意，我们今天的谈话就是一个秘密，日后在无情面前，我一个字都不会提。但如果不能……”
她虽然没有说完，但诸葛小花还是懂了她的意思。
如果不能的话，恐怕神侯府的四大名捕，就要变成三个了。
虽然盛崖余并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但诸葛小花也知道，在他心里，父母亲族之仇到底有多么沉重。如果他知道自己隐瞒这些消息隐瞒了这么久，即便盛崖余不会同他这个世叔反目成仇，也绝不会再继续给朝廷效力。
妙绾这么说，已经是非常理智且体谅了。
诸葛小花笑了：“看来，妙绾姑娘当真是十分喜欢我那大徒弟了。”
妙绾：“！”她懵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连忙反驳，“先生说什么呢？！”
诸葛小花看妙绾耳朵通红的模样，会心一笑，摸着胡子道：“没什么，只是替崖余高兴，有这么一个愿意为他着想的人。”
“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都有，我只是为他说了几句话，谈不上什么着想不着想的，先生严重了。”话说的轻松淡然，但妙绾说完之后还是咬了两下舌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