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情绪,但是已经影响我正常生活了。”
“对这种情况我们很抱歉,要不然今天先到这里,你回去好好休息。”调查员如是说。
梁瓷没跟他们客气,来的时候负责调查的人直接从大院里把她接走的,眼下回去自然也得心安理得被送回去。
她刚下车一进门就看见王鸣盛了,他今天心情不错,竟然有闲情逸致照顾她那两盆长残了的蒜苗。
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根塑料筷子,松了松表面的土,又给浇水,瞧见她把手里的东西随手一扔,笑看向已经绝尘而去的车子,“去哪了?一来就看不见你。”
“学校里问话。”
“又问话?”
“嗯,没完没了了似的。”
他抬手拨弄了几下叶子,“长这么大该吃了。”
梁瓷低头看看,“怎么吃?”
“下面条,上面撒点切碎的蒜苗,再来几片牛肉,蒜香味的牛肉面。”王鸣盛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吃饭了吗?陪我去吃饭。”
梁瓷两手提着包,慢慢上楼,身影逆着光投射在走廊里,这两天有些清减消瘦,“我不想吃,没心情,有两个事想要跟你说。”
王鸣盛随她身后进屋,反手把门合上,二话不说从后方抱住她,“我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好事还是坏事?”
梁瓷眨了眨眼,“坏事。”
他埋头到她的脖颈,有一下没一下的磨蹭她,白皙的脖子太阳下闪着光,凑近就能嗅到淡淡香味,不是香水味,是皂液或者沐浴露的清香。
他垂着眼眸眯了眯,轻啄一口,“怎么了,宝贝?嗯?”
梁瓷转过身与他面对面而立,眼睛在他脸上走了两个来回,话到嘴边有些说不出口,想了想只能先道:“我爸爸希望我去读博士后,他大概觉得机会难得,我先才说过,读博士后期间大概会有出国进修的机会,去美国两年,公费带薪。”
王鸣盛往后撤了撤身子,胳膊顺势撑到桌子上,看着她沉默半晌,“哦,心动了。”
“我本来就在犹豫,但这边给的待遇也还不错,只是目前高永房出事了,我在这边不得清净……”
王鸣盛片刻没说话,她抿着唇线看过去,他忽而笑了,不咸不淡说:“你还挺洒脱,搞了半天,说走就想走?幸亏你是个女孩子,你要是个男的,肯定就是拔D无情的主儿。”
她说:“我还没确定,到今天这个地步也不是我希望的……从跟高永房离婚那时候起我就在考虑这个问题了,也并不是说走就想走……你不要把话讲得那么偏激,眼下我还没走……”
王鸣盛默默无言看着她,半晌重重把手机拍在桌子上,他低头挽袖子,毫无耐心问:“去什么地方读博士后?”
“外省。”
“几年?”
“一两年,或许两三年,没有具体年限。”
“中间还要出国两年?”
他又笑了,突然变得没脾气似的,“你告诉我是出于什么目的?征求意见还是通知?我有没有发言权?”
梁瓷低声说:“我有个同学,大学毕业后去美国留学,跟女朋友异国恋,如今也好好的,即将回国了。”
“哦,那我就明白你的意思了,”王鸣盛闭上眼深吸了口气,“这事我不赞同,我就是这个意思,没得商量,你可以坚持你自己的,我也会坚持我自己的。”
他说完往外走了两步,又退回来,“有人的地方就不可能绝对清净,你想追寻清净除非去深山野林,你在学校时间太久是不是被体制化了?”
梁瓷沉默了会儿,咬唇,蹙着眉看他,“你怎么还没我爸爸通透,他倒是非常鼓励我……”
“那当然,你爸爸永远是你爸爸,这辈子都不可能改变。”而有些人是你这辈子的插曲,还是你这辈子的主线,不到最后谁也不能确定。
王鸣盛抹了把脸,努力让自己冷静,他无权干涉梁瓷以后走什么样的路,不过很显然她目前想走的是跟他渐行渐远的路。
或许是事发突然没给他准备,或许是别得什么个人原因,他不想管,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目前的状况他很满意,除却高永房的事,会所的事,但如果她制造阻碍,两个人显然没必要相互耽误。
梁瓷垂下眼说:“自己的资历也永远都是自己的,没人会拿得走……你知道出国两年意味着什么吗?或许我40岁之前还有望评上副教授职称,或许你觉得我已经学历很高,没必要再深造……我以前也是这样想的,我想过得安逸,可惜现状不允许,不得不让我现实点……你无非是想让我留下,但你能保证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一辈子都不变心吗?这世界上最不靠谱的就是男欢女爱,上一秒还你浓我浓,下一秒就能成为陌路……”
他听完微顿,许久才说:“你要是这么讲的话,那我也无话可说。你既然压根不信感情这东西,我还跟你浪费什么时间。”
他说完转脚就走,叫一个迅速直接,她原本指望说完这话他会像往常一样过来哄两句,没想到他开门走了。
梁瓷反应了两秒,忍不住追出去,他刚下楼梯背影消失在门口,她迎头碰上张燕微,不想被看出两人吵架,赶紧收拾了一下心情,弯嘴笑笑。
张燕微指了指王鸣盛消失的地方,“你们怎么了,他看起来脸色很不爽。”
梁瓷见她看出来只好承认,说:“最近遇到烦心事太多了,心情都不好,拌了两句嘴。”
张燕微说:“那你要不要出去瞧瞧?有时候也不要让男人一直低头道歉,偶尔主动一下他才会知道你在意。”
梁瓷握了握手,勉强笑了笑,“嗯。”
她等张燕微回了房才从院子里出来,幽深小巷子已经不见男人的踪影,他经常停车的地方只有两道车轮印子,还真走了。
梁瓷莫名有些失魂落魄,抱着肩膀回房间,医院里打来电话说她的体检报告出来了,让她着时间去取,梁瓷低声道谢。
花盆王鸣盛弄了一半就走了,土松的太厉害,蒜苗承受不住茎叶的重量,往一边倒去,梁瓷方才说有两个事要说,眼下才说了一件事他就绷不住走掉了,另一个还没说出口。
最近面临的事说大不是天一样大,说小也不算小,一直压在心口郁结难开,梁瓷想着,就算她要走,肯定也得这边诸事落幕,不然别说她心里难受,就连学校里恐怕都不放行。
其实王鸣盛的想法也不难理解,她已经博士毕业,又在大学里有了正经的职务,没必要非得继续读书,对他而言,不管要不要在一起,都得面临长期异地。
很多人对这种事都很排斥,因为存在太多的不确定性。
第79章
检查报告就像给她诊断的医生所预测的情况差不多, 如今也没有更糟糕的事情,梁瓷情绪还算稳定。
晚上李容曼忽然打来电话, 什么也没说, 先低低哭了一阵,说跟周省之闹掰了, 还问为什么总遇人不淑,之前一个王鸣盛就算了,现在又出一个周省之。
梁瓷被这句话弄得尴尬不已, 不知道怎么接茬。
她赶紧解释:“你不要多想,我就随口抱怨一句……你能不能来接我,我想过去你那暂住两天,好些话给你讲。”
梁瓷二话不说开车去接人,开了王鸣盛的车, 他虽然生气走了, 不过最近几天梁瓷开的车没要走, 还给她留着,是以让她并没有心情起落很大。
下午忙里抽闲给他拨了两通电话,他也不会不接, 只是冷冷讲两句就挂,梁瓷自从跟他保持这段关系以来, 还是首次遭他冷遇。
往常这都是梁瓷惯用的伎俩, 没想到被他学去了,还学到几分精髓。
李容曼收拾了两个行李,梁瓷帮她搬下来微微出汗, 她跟在后面对她说:“怪不得王鸣盛想跟你一起住,你拒绝了,还有之前安排你住他的地方,你也赶紧搬出来,别看你平常不发表意见,其实主意挺大,男人女人住在一起还是要慎重,不然一旦闹分手就得搬家,掉价!”
梁瓷打开后备箱安置行李,“我白天刚把王鸣盛气走了……来接你还只能开他的车,你先别得意,指不定他马上就会打电话要我还车。”
李容曼围着车子转了一圈,“我说这么打眼,原来是他的车子。”
梁瓷没说话,做进去系上安全带,听李容曼的声音有变,关切两句:“嗓子怎么回事?哭哑了还是感冒了?”
“大概有些着凉。”
“你们为什么吵架?”
李容曼抿了抿嘴,看着她说:“出了高老师的事,你以为周省之能好吗?这种职位更替向来最忌讳恶意竞争,最起码明面上要保证和睦……今天院里领导找他了,原本升迁的事学院跟学校进行了商谈,决定把职位暂时空下来,以后再择合适人选,显然周省之没有戏了,他为此事烦心,我为高老师揪心,我们俩如今在一块,只有生疏和陌生感。”
梁瓷手握方向盘,轻轻松了口气,李容曼见她没什么表情,忍不住说:“我以为你听了这个消息,起码要开心一下。”
梁瓷说:“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我连自己都自顾不暇。”说到此处有些动容,嗓子微哑,睫毛湿了湿。
“家里有感冒药,你睡前喝两包,明天就回缓解。”
梁瓷说完李容曼没再搭腔,虽然都是成年人,懂得怎么调控自己的情绪,也知道感情不能影响工作,但真到了那个份上,心情都会有或多或少失落。
李容曼本来申请了学校的教师公寓楼,遇到周省之没多久感情升温,一时冲动搬了出来,学校的地方本来就紧张,自然安排了别人住进去,最近院里来了好几张新面孔,床位还处于稀缺中。
如此一来李容曼自然没有办法回去,只能厚脸皮暂时住梁瓷这边。
王鸣盛没有正式搬进来住,隔三差五都会来一趟,家里自然少不了男人的痕迹,梁瓷去接人的时候心不在焉,忘记收拾。
李荣曼进门瞧见一双男士拖鞋,还没等反应梁瓷就说:“你穿我的好吗?家里不怎么来人,就没有备用。”
李荣曼自然没有任何意见,低头找地方坐下,看着梁瓷忙前忙后收拾王鸣盛的东西,她这两天时常魂不守舍,床铺都没来得及整理,看见床单忽而想起他昨夜缠着她几次缠绵,赶紧把东西都撤下,就连枕套都拿了一套新的换上。
李容曼说:“你不用这么讲究,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总觉得住这里很麻烦你……我住这里的话,王鸣盛晚上怎么办?”
“他有自己住的地方,不常过来。”梁瓷说这话稍微有些违心,不过讲话的语气自然顺畅,李容曼顺利被哄骗,没有任何怀疑。
她过来搭手帮忙,很快就收拾好,梁瓷挽着腰挽起头发,李容曼有意无意瞟了一眼,挪开视线顿了三秒,忍不住又挪回来,刚才梁瓷穿着厚重,头发散着没有看出异常,刚才一挽发瞬间发现她白皙细长的脖颈后有一枚嫣红的吻/痕。
就在发根往下,约摸颈动脉的位置,李容曼一时想入非非,画面香艳。刚才还说她把王鸣盛气走了,这矛盾闹得,还真是别有趣味。
李容曼虽然刚分手有些难过,不过看见梁瓷念叨几句被治愈了一些,视线不由得追逐梁瓷的脖子,女孩子白到极致怎么都好看,梁瓷脱了衣服什么样她是最清楚的。
其实梁瓷看起来很规矩,里面的穿衣却很大胆,也不能称之为大胆,只是那时大家保守,学生鲜少穿完全蕾丝的内内。不过梁瓷夏天很敢这么穿,李容曼当时在宿舍初见,都看傻了,视线不由自西往她身上瞟。
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李容曼被认为是全宿舍最龌龊的人,每次她在宿舍讲那些污浊的话,梁瓷不接茬,不过也不会装正经,往往会心一笑,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她愣神这会儿梁瓷已经把颗粒状的感冒药沏好,深红色变色杯变浅,梁瓷放下水杯说:“很烫,待会儿喝。”
李容曼端起吹了吹,一股子中药味儿,味道很冲,她不由得皱了皱眉,梁瓷不知道从哪里又摸出来一粒话梅糖,放桌子上。
淡淡看她两眼:“你有没有去看高永房?”
“有,”李容曼如实说,“今天又抢救了一次,医生已经下了病危通知,高司南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几天没刮胡子整个人苍老不少。”
屋内有些凉,梁瓷站起来把窗户关严,窗帘拉上,这才抬手开空调,“最近几天是不是没有前两天冷了?我开着空调睡觉晚上偶尔会热。”
李容曼勉强笑了笑,“怎么会,还在二十四节气的大寒天气,你感觉错了。”
“之前你跟我讲的那个什么保养子宫的按摩仪,你有没有按时用?效果好吗?”
“你不是从来不相信这套?”
“是啊,大概你太会种草了,我现在信一点了。”
李容曼吹了吹手中的药,憋住气一口喝完,垂下舌头哭丧着脸,把手边的糖放嘴里才说:“你好细心,知道我不喜欢还专门给我拿一块糖。王鸣盛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梁瓷顿了几秒,“你觉得我很贴心吗?”
“是啊。”
她垂下眼眸思索了片刻,“为什么我觉得跟王鸣盛在一起,我就那么不会关心人呢,我以前跟高,一开始还是挺照顾他的,我对王鸣盛连对高的一半都没有……说来也惭愧。”
李容曼不假思索说:“现在意识到这个问题也不晚……你们又没结婚,男人对女人好正常,男人对女人不好才叫不正常。”
她说完打了个呵欠,东西带来的很多,她要暂住也就没卸下来,拿了几样洗漱要用的,没多久药效上来,李容曼满脸困倦上床睡觉。
梁瓷把灯关了,只开了一盏昏黄小夜灯,打开电脑想给那所大学回复一封邮件,敲击了几个字又删除,枯坐片刻拿出手机,犹豫着给王鸣盛打过去,那边接听的非常快——
语气冷冷的:“有什么事吗?”
梁瓷抿了抿嘴唇,清两下嗓子,“你在忙?”
听筒里沉默两秒,“没忙。”
她坐直身子,没有捏电话的那只手指拿上桌子,食指有意无意地划过电脑上的logo,“就问问你在忙什么……晚饭吃了吗?”
“没吃。”
“为什么没吃?”
“气饱了,还吃个屁。”
“……气性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