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震惊于林溯的关系网,后者倒是不甚在意。这枚令牌只不过是她出了深山老林那会儿,在路边见着了个浑身是血,重伤倒地的人。本着医者原则(实际是为了试试自己的医术)的林大夫,把人拖进了一处干燥的山洞,为其缝了肩膀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并且成功止血后。林大夫给伤口上撒了层自己配的金疮药,又费劲地往那人嘴里塞了一颗补气血的药丸。
一翻折腾下来,已是深夜。林大夫靠着山壁迷迷糊糊的睡过去,等她第二日再醒来。她的“伤患”已经不见,徒留一地的血迹和一枚明显是故意留下的令牌。
可能是那人有重要任务在身,恢复了意识后就走了。哦,跟人一同消失的,还有林溯那瓶金疮药。
醒来的林溯当时一阵后怕。这幸好是救了个白道人物,不然她这般毫不设防地睡着,估计怎么死的也不知道。
至于救命之恩没有得到本人的道谢什么的林大夫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拿起令牌随手扔进空间包裹就继续赶路了。
时至今日,这令牌早已被林溯忘在脑后,直到今日涉及官府才想起来,没想到还派上了用场。
林溯本以为,虽然有了这神侯府的令牌,但不免还要开堂审讯一翻。但令林溯没想到的是,这府尹王大人见到令牌,在辨明其令牌真伪后,直接把“原告”“被告”挪进了后院儿,私下审理。
随后这王大人便恭敬地把林溯请到后院儿,一副全凭她做主的架势。
林溯一脸懵逼,不明所以。神侯府的特权这么大?
紫莹见林溯面露疑惑,稍稍在她耳边解释了一句。神侯府直接听命于皇帝,在办案时有第一审理权。王大人虽在这山西城里是个最大的官儿,可涉及神侯府,他还是不够分量的。
毕竟,在当官的眼里,神侯府出来的崽子咳!……捕头们,都是怀里揣着圣谕手里持着尚方宝剑掌管生杀大权的阎王。王大人自认得罪不起。谁知道人家会不会因为自己开堂审理后不高兴,把他也给办了?那可没处说理去!
虽然王大人没听说神侯府还有个女捕快,但牌子是真的,还是和神侯府最出名的四个煞神一个等级的玄铁令。哪怕林溯看上去温和如水般,王大人也不敢怠慢。
“林姑娘,请。”王大人把林溯请到了后院儿,随即事不关己一般往旁边儿一站,把主权全部交给林溯。
林溯纳罕地瞅了王大人一眼,后者陪了个干笑。然后带着自己的师爷坐在了衙役们搬来的凳子上,把主位让给林溯。
王大人的态度很明显。
——我就瞅瞅,绝不多话,更不插手。您随意。
“……”林溯沉默了下,看了看迷茫惶恐,不知所措的林仙儿,又瞥了一眼那个本胸有成竹却被现在发生的一系列情况搞得莫名心虚的“原告”。
“王大人,这是山西。您做主审理便好。仙儿与我有旧,我理应避嫌。”
林溯表明这是私事,没有朝廷的属意。但虽是这么说,林溯也透露了,林仙儿是她这边的人,并且关系匪浅。
能做到山西府尹的王大人,不可能没有脑子。眼珠子一转,便明白了林溯的意思。见林溯坐在主位,却一言不发的态度后,他咳了两声清清嗓子,端起官架子,问被衙役围住的二人。
“你二人前来,所谓何事?”
林仙儿没说话,她看了眼王大人,又转眸去望林溯。得到后者安抚的眼神后,便松了口气。
——林姐姐会救她的!
莫名地,林溯在林仙儿心中,已经是无所不能的存在。
那刘姓公子却没发现林溯和林仙儿的眼神交流,虽然没有开堂公开审理,不过这更和他心意。毕竟,他只是来告林仙儿“弑父”的。
“大人,草民刘德,装告林氏林仙儿弑父!”刘德噗通一跪,看上去十分正义言辞地高声道。
“……”王大人听了嘴角一抽,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林溯,见后者毫无所动后,咳了咳。
“弑父罪名可不是小罪,你可有证据?”
“当然!”刘德胜券在握地笑笑,“草民有人证!”
第21章 身为医者
“草堂的坐诊大夫赵大夫亲口告诉我,林仙儿在他那里抓了有毒的藜芦粉,说是驱虫,可第二日林仙儿的父亲林富便死了。大人不觉得太过巧合吗?”
“巧合……”个鬼!
林溯见此,先是抬眸看了眼紫莹,见后者点头后,便微微一笑,出声问王大人:“王大人,不传人证吗?”
——啊?还传人证?
见林溯态度模糊,王大人撸着下巴上稀疏的胡须,看上去沉思暗中却腹诽不停。
——这姓刘的小子是诚心害我哇!
“传人证!”
刘德似是早有准备,那赵大夫今日也没坐药堂,早早地被刘德拉来做人证。
“赵聪。刘德说林仙儿三日前去你那抓药,开了一包藜芦粉可是事实?”
“回大人,确实如此。”赵聪是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留着长长的花白胡子,身上背着个药箱,看上去就几分悬壶济世的味道。不过他说出来的话,却是要人命的。
“林仙儿不仅从我那儿开了包藜芦粉,她在我抓药时,特意朝我要了两截天南星的根茎!”
“你胡说!”林仙儿身子颤抖,直指赵聪。刚刚刘德告她弑父时,神情都没这般激动。
“什么天南星的根茎,我都不知是何物!”
“胡不胡说,由大人定夺。”赵聪一梗脖子两眼一闭。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惹得人想揍他。
林溯倒是笑了,开口道:“想来你们是不知,林仙儿开了药还未归家,林富便已去世了。”
“至于你们说的那药,我记得一直扔在地上,还没人动过。”当然,除了她。
“这……这……”赵聪没了主意,看向刘德。后者眼神闪烁了一番,又道:“那也不能证明林仙儿没有弑父之心!”
“既然药材没动,大人命人去林家搜一搜,拿来一看便知。”
说完,刘德看了眼赵聪,后者微微点头。
刘德见此,心有成竹。他当然知道林富在林仙儿还没回家时就死了,死的太不是时候。可是他们本就是来栽赃的,没求过林仙儿的命,只是败了她的名声,让她嫁不进赵家而已。
但两人根本不知,今日,赵家已经不再敢有娶林仙儿的念头。
见两人如此,好似真有那回事儿一般,王大人不禁看了眼林溯,用眼神请示。后者颔首。
得了示意,王大人大手一挥,找来几个衙役去林家找药。几个衙役的脚程很快,不一会儿便领着两包药回来了。
那拎药的衙役刚进后院儿,赵聪便眼睛一亮,指着那两包药连连道:“是它,就是它!”
——你家蹦出来个小哪吒?
林溯调整了下坐姿,背靠椅子,裙下纤长的双腿交叠,一副悠然自在的样子惹来不少关注。毕竟林溯是个容貌上乘的美人儿,相比紫莹的美艳,她这温和恬淡的模样,再加上身上自带的独属于万花医者的风度。一举一动都好似一幅幅山水画,颜色看似清浅,可意境幽远。
本就好颜色的刘德不由得痴了。愣愣地盯着林溯。那日他们只觉得林溯出手凶狠,凶神恶煞般的惹不起。但今日得见林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哪怕瞧着二郎腿,在他眼里都是美人独特的风情。
林溯感觉到了这股视线,不过她不予理会。她身后的紫莹倒是沉下脸来,准备等事情结束后去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刘德的眼睛里所含的心思让紫莹恶心,恨不得把那双眼珠子挖下来!
这些心思转换只在短短一瞬之间发生,此时王大人身旁的师爷已经下去接过药包,打开,并且一一辨别。
师爷是懂得一些医术的,虽不高明,但辨别药材却绰绰有余。
他把两包药材全部拆开,仔细查验后,并没有发现刘德和赵聪两人所说的天南星根茎与藜芦粉。
师爷朝王大人摇了摇头,后者松了口气。没有就好哇!不然物证属实,他还得费心思怎么给林仙儿“洗清罪名”。
“刘德,赵聪!我看你二人是太闲了!竟敢诬告!你们是没把本官放在眼里,还是没把当朝律法放在眼里?!”
“这,这怎么可能!?”二人傻了眼,刘德也从美色中回神,猛的去看赵聪。
赵聪则更是惊诧。“不可能!”
赵聪明明记得自己为了这事,在给林仙儿开完药后,亲手把天南星根茎与藜芦粉放进底下的药材里,仔细包好的!为了避免走漏风声,天南星的根茎都是他前几日亲自上山去采的。这两样药材,怎么会凭空消失?!
“肯定是有人掉包了!这不是我家开的药!”
“事已至此,还敢狡辩!”王大人一脸怒容,一拍扶手,威严十足,“诬告不成,还不醒悟,罪加一等!”
“没想到我山西还有你二人这般刁民,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以儆效尤!”
二人又惊又怕。五十大板?那可是去了半条命!他们还想再反驳什么,可是已经被衙役按住,堵了嘴巴。
“慢着。”林溯一抬手,转眸看向王大人,“王大人。既然这案子已经结了,可否容我问句话?”
“当然。您问。”王大人陪以笑脸。
林溯对其颔首示意,扫过两人。最后把视线放在赵聪身上。
“听闻你前几日出诊林家时,说林富染了麻风病?”林大夫微笑,也没示意衙役送开赵聪的嘴巴,自顾自地道。
“我倒是好奇,只见了一面连屋门都未踏的大夫,医术是高明到了何种地步,只一眼就能断得人染了麻风?”
“更巧的是,人没两日便去世了。”
“我心有疑惑,遂带人去验了尸。”说着,明眼人都能看出赵聪身子一抖,眼睛瞪大。林富得没得麻风,他最清楚不过。
林仙儿也是抬眸,一双如水的眸子里神色复杂。
——艾玛!这姑娘是去挖坟了?
王大人和师爷也是侧目,而后默契地对视一眼。
——果然像他们神侯府的作风。真重口味儿。
林溯好似没察觉到众人变换的神色,只对赵聪道:“听说林富去世时,说其人无力回天,魂归地府的也是你。”
“可我验了尸体。其人皮肤完好没有感染麻风的征兆不说,反而浑身青紫。”
“不仅如此,林富棺盖内部上有明显的抓痕和血迹,显然是假死休克被人活埋……”
“活埋”二字一出。赵聪连连摇头,呜呜地发出声响。林仙儿也是脸色刷白,茫然悲切,眼泪不止。
“你有只一眼就能断定其人得了麻风病的高超医术,难道就没看出人是假死吗?”
赵聪依旧摇头,瞪得大大的眼睛里充满血丝,又惊又俱。
见此,林溯心火更盛。那柔和地好似三月春风的气质陡然凌冽起来。
“赵!大!夫!”林溯一字一顿地喊他,本是柔和甜美的音色此时仿佛淬了层冰,一双如水的杏眸好似也凝出了冰碴子。
“身为医者,栽赃陷害,草芥人命。你可对得起你身上背的药箱!”
最后的这一句,似是比所有的话都好使。赵聪停了挣扎,也不摇头了。他低头看了眼身侧斜背着的药箱,怔神。
赵聪突然想起自己还是个少年时,师父教他药理时所对自己的谆谆教导。
“身为医者,不求悬壶济世之能,只求自己恪守医德,无愧于心。”
——无愧于心?
赵聪不再挣扎,仿佛失了全身力气,整个人一改刚才之态,莫名颓废起来。
无愧于心……这四个字,早在不知什么时候,便被他望之脑后,只贪得眼前之利。
悔不当初哇!
赵聪老泪纵横。却早已想不起,“当初”是何时。
第22章 水落石出
“大人,人已经走远了。”站在府衙门口儿,师爷提醒还在保持一脸笑容相送的自家大人。
“嗯,走了。”王大人,揪着下巴上稀疏的胡须,点头。
两人转身回府,师爷一句欲言又止。多年的默契,王大人当然知晓师爷想说什么。
“你是想问我今日为何这般?”
后者点头。
王大人抬头望天,呵呵一笑。“不管那林姓姑娘是不是捕头,但能拿着神侯府的玄铁令牌,也是与其关系匪浅的。”
“况且,马上要又科考了,太原李家的二子已经前往京城。李家一门颇得圣上眷顾,上面也一直盯着这边。不管那姑娘是不是神侯府的人,但案子犯在了我所管辖的地段儿上,人都找上来,我就没有不管的道理。”也不能不管。
林仙儿之前是找过官府的,可因为人家林家婶婶手握林富亲笔所签的卖身契,又确实真金白银地花了钱。这事儿本就不好断,遂王大人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手底下的人把她打发走。
师爷恍然明悟,赞叹一声,“大人想的长远。”
……
府衙里发生的事情,林溯是不知道的。她正亲自带着林仙儿买买买,美其名曰给妹子压惊。
林大夫是个不缺钱的主儿,带着林仙儿去了最好的布庄,买了几身上乘的成衣,又去了首饰店给她挑了几套首饰。
林仙儿全程一言不发,林溯说试衣裳就试衣裳,说戴首饰就戴首饰。原本明亮的眸子黯然无光,仿佛魂儿都飘走了一样。
哪怕林溯和林仙儿说了,她验的尸体可能不是她的父亲,而是素未蒙面的陌生人。她心里依然不好过。
最后,林溯带林仙儿回了客栈。见她依旧蔫儿蔫儿地,不由得出言安慰。
林溯好说歹说,林仙儿似是也听进去了。不过,林溯没想到林仙儿最后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