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话题算是结束了,而后两人又闲聊几句。最终话题又回转到了花上。
“不知姑娘可选好了?”
“嗯,”林溯点头,对自己最初的选择坚定不移,“还是芍药吧。”
说完,林大夫瞥了眼后院处的花团锦簇,幽幽叹气:“花虽美矣,又能入药。可是我却是个俗人,没有那份文人情怀,亦没有精力侍弄。”
她接下来会很忙的,继续钻研医经,练暗器,还有即将到来的徒弟弟。以后还要治病救人,继续钻研医经,哪有功夫养花养草。就算是药材也没工夫。
花满楼闻言,倒是笑了,摇摇头不认可林溯的说法:“我的一位朋友说,兴趣爱好都是需要培养的。姑娘不亲自体验一番,怎么会体会到其中妙处呢?”
“……或许。”林大夫兴致缺缺。她虽然是个女的,但真心不爱花。当然,若是别人养她欣赏行,但换了自己养……没那个精力和耐心。
“这样吧。”花满楼手中折扇一合,“姑娘若不嫌弃,在下愿帮姑娘照料院中花草。”
“……”林大夫沉默了。
——又来了!这被推销的既视感。现在是抛出售后服务了吗?
“这怎么好意思,还是不劳烦花公子了。”
“哪里劳烦?”花满楼面上笑意更甚,“明日我让花平找人,把各种既美观又能入药的花卉送到府上。”
“这……”
——这算强买强卖吗?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花满楼!
林大夫心底叹了口气。“那好吧。还要劳烦花公子列出个单子来,以便结账。”
“结账就不必了。”花满楼对林溯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两人重新坐在茶桌旁。他准确无误地拿起茶壶,新翻一个茶杯,倒了七分满,放到桌面上,推到林溯面前。
“这些花都送给姑娘。”
——这是不要钱?
林大夫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花公子,这……”
“姑娘不必推辞。权当交个朋友。”花满楼“看”向林溯,七分真诚,三分打趣,“送给朋友礼物,可有收钱的道理?”
人家都这么说了,自己总不能矫情着说高攀了或者还要给银子。
林溯拿起茶杯,抿了一口,也打趣道:“若花公子一直‘以花会友’,估计不出半年,花公子这小楼里的花就要被送个干净了。”
花满楼听出了林溯话里的揶揄之意,但笑不语。而后,端起茶杯,以茶代酒朝林溯致意。
“在下花满楼。”
林溯也是同样举杯,“林溯。”
“哦?可是素骨凝冰,柔葱蘸雪的素?”这一句话就能看出花满楼所读诗书之多。那么多带素的诗句,偏生挑了句最合适的。
不过,他倒是猜错了。
林大夫摇摇头,放下茶杯,眸色深远。“不是。是‘溯洄从之,道阻且长’的溯。”
花满楼颔首,没有去深究这个字的意思。只是道:“原是出自诗经。”
……
林溯没在小楼呆多久,一盏茶后,她便告辞。
“叨扰了。”
“朋友之间,哪里会叨扰?倒是希望你常来,我的小楼也会多一些人气。”
谁不知道花满楼的小楼从不锁门,哪里会缺人气?
不过,林溯还是点头,回他一声:“好。”
为了近距离观察花满楼的眼睛,她也会常来的。
回了院子。林溯嘱咐迎上来的林管家,告诉他近一两日小楼会送花过来,让他提前收拾一下园子里和她院中的空地。
至于林溯自己,则是一头扎进后院儿。这几日关于眼疾方面的医学知识林溯已经提前消化完了。医经上头没有多少提及眼疾的,尤其是像花满楼这个情况的。
“我记得,天龙八部里头,可是能换人眼的?”
遂林溯千里迢迢地给自己的师父——童姥大人传信。
“吾师亲启,一别多日,师父身体可已康健……”吧啦吧啦,林溯连连写了三页纸。除了问候自家师父大人让她注意身体外,主要目的嘛……还是舔着脸要逍遥派医书。
把信交给林管家,让他找隔壁的走镖的大哥特意托镖,只为送一趟信。
没办法,天山距离江南旅途遥远不说,她师父手底下的灵鹫宫众人也不是好惹的。托一趟镖,总比交给信使来的安全。
办完这件事后,林大夫也没闲着。花满楼小楼里的花卉到了。一些普通花草,林溯让林管家带着丫鬟伙计们栽在了花园里头,至于能入药的,林溯则是亲自刨土,挖坑,种植,浇水。
花满楼也过来帮忙了,有些移植方面需要特别注意的花朵,则是他亲自来。
幸而花满楼送过来的都是花期还在的几种花卉,并且每种都只有三到五株。不然,林大夫估计忙到第二天晚上也忙不完。
见两人忙完,林管家上前递上早已准备好的水盆和手巾。
这般还不够。林溯擦擦手后又让人去烧两大锅热水。
“辛苦了。我让人去烧水了。客房有新置办的浴桶,稍后我让丫鬟去唤花平,回你的百花楼给你取身衣服。你便在这里洗漱一翻吧。我已经在春风楼定了桌,待完事后还请我们的花七公子赏个脸,移步春风楼。”
花满楼本是想回去梳洗的,但见林溯把事情安排的这么妥当,也不好推辞。只好答应了。
至于林溯后面的俏皮话,花满楼只是笑笑,到了声:“好。”
这一日接触下来,花满楼发现,这平日里不看病行医的林大夫,性子与他一位朋友有些相像。
爽朗洒脱,幽默风趣。不过,这份女孩子家独有的细心却是他那个朋友不能比的。
林溯回屋洗漱去了,花满楼和取了衣服的花平也被膀大腰圆的护院引到了客房。客房里头浴桶里的水已经放好,花平上前试了试水温,引着褪去衣衫的花满楼进了浴桶。
花满楼幼时失明,虽然长大后练就了炉火纯青地听声辩位之术,感官灵敏,仿若不盲之人。但沐浴时,却也要人从旁伺候的。这人便是花平。
“少爷,你说,这林姑娘也真是细心。准备好了热水不说,还让丫鬟跟着我回了趟小楼,拿一身衣物。处处着想到了。”花平拿着手巾,一边给花满楼搓背一边道。
花满楼坐在浴桶中闭着双眸,见花平这么说,笑了笑。“林姑娘性格温和亲善,又是女孩子家,当然细心。”
“可这也太细心了啊!”花平音调提高不少,发觉后又马上降下来,在自家少爷耳边悄声道:“您这第一次来,就准备好了一切,甚至把您沐浴的水和浴桶都准备好了。”
“少爷,你说,这林姑娘是不是……有些太热情好客了?”
其实,花平更想说的是——少爷,咱们第一次来人家这里,就在主人家里洗澡,有些不太好吧?
花满楼自小心思通透,花平不说,他也大致猜透了他的心思。
“……花平。”他叫住了还在嘀咕的花平。
“啊?怎么了少爷?”
“收声。”
“奥。”花平闭上嘴,专心给花满楼搓背。但没搓两下,又道:“哎?少爷你耳朵怎么这么红?可是水太热了?要不要我填些水?”
“不用。”花满楼快速答道,而后又拿过花平手里的手巾,把人打发出去,“你出去吧。”
“哎???可是,少爷,这背我还没搓完呢。”
“剩下的我自己来。出去吧。”
“奥。”
听到关门的声音,我们的花七公子舒了口气。水面上露出的一半胸膛和修长的脖子白皙如玉,只是再往上,水雾腾腾,模糊了面容,不过两侧的耳朵倒是鲜红欲滴,尤为瞩目。
‘这花平,今日怎么这么多话?’
花七公子顶着一对儿不知是因为热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而充血的耳朵,心底叹了一句。
——不过……第一次上门,就在人家家里沐浴更衣,这委实……委实有些……
不知不觉地,那对儿耳朵更红了。甚至有向其他地方延伸的趋势。
“花平,进来,填些凉水。”
——这水温有点热。
林大夫语录:养花真的是门技术活儿。得跟花七打好关系。PS:不然怎么拜托他“售后服务”?
第29章 林大夫醉酒
林溯本在杭州城最大的酒楼——春风楼里定了桌,宴请花满楼,以表达谢意。
但是,让林溯想不通的是,这花七公子之前答应地好好的,洗完澡就变了主意。
“在下想起来,小楼还有写花草未处理好,改日再约吧。”说完,花满楼便匆匆忙忙地带着花平离开,徒留林大夫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
林溯:“……”
——男人的心思你别猜。
林管家恰巧忙完,进了院子,目睹了这一切。
“小姐,这……”
林大夫郁闷了一瞬,摆摆手,嘱咐林管家道:“吩咐伙计跑一趟春风楼,取消二楼的雅间,大堂的那桌再填把椅子,我和你们一起吃。”
“是。”
林溯本在春风楼定了两桌,一桌雅间,一桌大堂。除了请花满楼吃饭外,院子里和药堂里的人她也没落下。不过现在既然人家有事,二楼的雅间也没必要留,还是在大堂跟大家伙儿一起吃吧。
日近黄昏,林溯叫上院子里的三男三女,林管家一家三口,还有药堂的坐堂大夫赵大夫,账房先生和两个小伙计一起去了春风楼。
因为有十多口人,遂林溯多给了五十两银子,让春风楼的小二把四张桌子拼在一起,这才坐下十四个人。
林溯在吃食上从未委屈过自己,遂她点菜的时候,也从不考虑价钱如何。
“小二,把你们店今日挂出来的招牌菜全都上一份,再来三坛清风醉。顺便上一些下酒的小菜。”
清风醉,味道清冽,入口清香,却也韵味十足。这是清风楼的招牌,整个杭州城独一份儿。
“好嘞——”小二拉着长音儿,去报菜了。
清风楼不愧是城里最大的酒楼,只一盏茶的功夫,就开始陆续地上热菜了。
林溯招呼着大家动筷,不必拘束。
这桌上除林溯外,总共十三个人。因为林溯带头,三个丫鬟和林管家的妻女也是喝了酒。不过不多,只一两盅。其他人都是用的大上几号的酒杯。
众人皆以林溯为主,你一杯我一杯地敬酒。
酒过三巡,气氛终于热闹起来。
林管家像是被酒劲儿触动了,开始连连朝林溯敬酒,说着感谢地话。中途还不忘拉着妻女,一家三口一起朝林溯敬酒,以表感激之情。
林管家开了头,三个护院也开始纷纷效仿,而后连药堂账房先生和伙计也加入进来。倒是赵大夫很是理智,小老头一板一眼地坐在那里,敬过林溯一杯后,就在那里一人浅酌,绝不和他们掺和。
三坛酒没多久便快见底了,这时林管家的妻女和丫鬟们已经吃好,回去了。林管家的妻子走时还想着,这些人肯定会喝上不少,遂回去准备醒酒汤了。
林大夫见酒已经没了,本想叫小二再上几坛,谁知恰巧花平出现在清风楼,手里拎着两坛子酒,放在桌上。
“小的是来替公子给姑娘送酒的。公子说,今日有事爽约,万分抱歉,遂让小的送来两坛公子亲自酿的百花酿作为赔礼。”
闻言,林溯唇角一勾。“赔礼到不至于。替我谢谢你家公子。”
花平点头,表示回去一定转告。走之前,他又像是刚想起来一样,又道:“公子说,这百花酿虽然味道偏浅,但后劲儿十足。姑娘还是少喝些为妙。”
“无妨。”林溯笑笑,挥挥手让他回去了。然后她开了一坛百花酿,重新加入“战局”。
到底是花满楼亲口认证的“后劲儿十足”,一坛子百花酿,众人瓜分下肚,再加上之前的三坛清风醉的酒劲儿开始发挥,大家纷纷觉得头脑有些飘忽。
最先倒下的毫无意外是林管家,他趴在桌上,还在念叨着自己的感激涕零。他身边儿的赵大夫一脸嫌弃地斜眼瞅他,那模样简直是在表达——没眼看。
两个小伙计年纪不大,还是十八九的少年人,酒量尚浅,现也已开始晃晃悠悠,开始分不清东南西北。账房先生倒是好些,不过眼神也已经开始飘忽。
三个护院倒是酒量不错,眼睛还很清亮。
林溯见大家喝的都差不多,便让三个护卫把人依次送回家,自己则去结账。
结账后,林溯去了趟酒楼的茅厕。等出来时,酒桌已经无人,只剩一坛子未开封的百花酿在桌上孤零零地放着。
林溯提起酒坛,出了酒楼。
此时月已中天,恰巧又是十五,遂月光很足。林溯在街道上慢悠悠地走着,夜间的凉风时不时地拂面而来,每一次都带走一□□上的酒气。
走到东街,眼见药堂就在眼前,林溯却停下了脚步。抬头望天。
暗色的夜幕繁星点点,一轮明月也是又圆又亮。这样的夜空,除了星星看上去更清晰明亮些,其他的与后世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垂下眸子,林溯足尖一点,一跃而起,落在药铺的房顶。
她在房顶坐下,素手一翻,手中出现一个白玉杯子,打开百花酿,倒满。就这么在月色下自饮自酌了起来。
银色的月辉洒向大地,给万物渡上一层冷色。青色的房顶上一名白衣少女在月下独酌,遥遥望去,这白色的身影似乎透着难以言说的孤寂。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