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溯也明白霍天青的心思。这人虽然孤傲的很,但是在某事上却格外的一根筋。
临走前,林大夫拍拍霍天青的肩膀,以示鼓励。“当珠光宝气阁总管很有前(钱)途,好好干!”
——好好干!以后都是你的。
阎铁珊是个太监出身,注定无后。他救了霍天青一命,霍天青给他办事,兢兢业业一丝不苟。而阎铁珊何尝不是把他当做了亲子看待?毕竟,不是谁都能坐上珠光宝气阁总管的位置上的。
不管霍天青反应如何,林溯翻身上马,坐在林仙儿身后,持着缰绳,一夹马腹。这白衣飘飘的师徒便绝尘而去。
马背上,林仙儿转头问林溯:“师父,我们现在去哪儿?”
“太原。”
太原,是李寻欢的老家。她答应了李寻欢,接上林仙儿就去李园拜访。现在事情解决,当然要去太原了。
……
珠光宝气阁离太原不远,林溯带着林仙儿走走停停了五日,便到了太原城。在城中一家客栈休息了一晚后,第六日,林溯便与林仙儿前去赴约了。
若说太原城内,最有名的一家是谁?一定非当李园莫属。那李园不仅宅子大,园中的水景儿也是照着江南之风修建的,颇有诗意。而更让人津津乐道的,不外乎是李园大门口,当今圣上御笔写下的对联——“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了。
这李家,可以说是个书香世家了。不过可能是因为读书人身子都不怎么好,李家老父今年年初病逝,而现在未近八月,李家大郎也开始病重。
林溯在李园大门口刚让下人林溯禀报,不到片刻李寻欢便亲自迎了出来,引进大堂。
因为林溯和林仙儿都是女眷,遂林诗音也从她的小院儿里出来迎客。
林诗音今日着了一身淡淡的紫色衣裙,身子单薄,水眸明亮。不同于林仙儿的仙子面容,她的容貌是温婉清丽的。一如她的人一样,是一位恬静美好的千金闺秀。
林溯不准痕迹地收回目光,遂又把视线放在自家美徒弟身上。
——嗯,还是自家徒弟弟更美。
若说林仙儿面容确实绝色,但林仙儿与林诗音并不是一个风格。只能说各有千秋。都是惊鸿一瞥令人难以忘怀的美人儿。可林大夫片刻之间就下了定论,也是偏心眼儿到家了。
几人没有过多寒暄,林溯率先引出此行目的,询问李寻欢病重的大哥身子好些没有,若是未曾痊愈,她可以帮忙看看。
林溯如此一说,李寻欢当然是觉得再好不过。遂引着林溯去了他大哥李千欢所居的清竹阁。
……
李家大郎——李千欢应该长什么样?
鉴于李寻欢的那头自来卷儿,林大夫觉得,也应该是个一头浅发色自来卷儿,与李寻欢相像有几分相似的英俊男人。
可等林溯见到本人时,她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谁能来告诉她,为什么李寻欢的那头褐色的自来卷儿,到他大哥那里,就像基因突变一样,成了黑长直?!
这位李家大郎一身白色长袍,外面批了一层青色的长衫。颀长清瘦,面目白净,五官清秀俊雅。当真是淡雅如竹的男子。
他的一头墨发未曾竖起,在脑后随意地披散着。脸上带着病弱之人的苍白之色,时不时地会以手虚握成拳,抵在嘴边咳嗽一阵。带他放下手,你会发现,他的唇不同于别的病人那般毫无血色,而是绯红之色。
这抹绯红给李千欢清雅的面容填了一份艳色。而看在林大夫眼里,这抹神来之笔的艳丽,却体现出了病因。
嘴唇过红,多半是肺出了毛病。而这般鲜红如火……
林大夫不动声色地挑眉,把诊脉的手收回。
这位李家大郎看上去淡雅如竹,浑身透着仙气儿跟个隐居竹林的仙人儿似的,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肺火?急火攻心了都快!
“林姑娘,怎么样?”李寻欢显然很忧心自家大哥身体,而他身侧的林诗音虽然未言语,但看面上亦是担忧之色。
“放心,不是什么重病。”林溯出言安抚。
——确实不是重病,而是心病。然而心病不好医呀!
“可否让我和令兄单独说几句话?”
“当然。”李寻欢带着林诗音退出房门,而林仙儿,也因为林溯的眼神示意,颔首退下,并且体贴的关上房门。
“李大公子。”林溯开口问他,“最近一些时日,可曾觉得情绪不稳,易暴易怒?”
“不曾。”李千欢淡淡答着。那模样,可真像极了纤尘不染的高冷仙人。
这两个字两个字的回答,高冷极了,也亏林溯有耐心,不疾不徐地又问:“哦……或曾觉得心情低落,忽喜忽悲?”
“亦无。”李千欢抬起眼眸,不懂自家二弟口中江湖上人称“活人不医”的林神医此举,到底是为何意。
“那……”林溯微微抬眸,眸色渐深,“李大公子可曾因为近年来的某事并不如意,郁结于心?”
李千欢:“……”
不否认,那就是有了?
林溯微微一笑,和声道:“李大公子所得乃心病。心病需心药医治。不知李大公子,可否跟我说说其‘病因’?”
“我好对症下药。”
李千欢凝眸,望着林溯。“林大夫都说了心病乃需心药医治。知道了病因,林大夫就能对症下药了吗?”
闻言,林溯秀眉一扬。“李大公子不说,又怎么能知道我这里有没有对症的‘药’呢?”
“……”
……
京城,神侯府。
冷血冷四爷朝神侯禀报完公事后,难得问了一个问题。
“世叔,‘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该是何等许法?”
“……咳咳咳!”因为冷血这话,诸葛神侯登时被茶水呛住,“这话谁跟你说的?”
“林姑娘。”冷血老实回答。直接把林大夫卖了。
“……”诸葛神侯沉默了一瞬,才回答方才冷血的问题。“以身相许……与舍身相救差不多。”
——差很多!
诸葛正我见冷血只是面露疑惑,并无其他神态,遂道:“你只需记住,在对方危难之时,定当全力相帮。”
“是。”
今天的神侯大人,也为了自家的崽儿不被忽悠而努力呢。
第48章 林大夫喝酒
能让李大公子李千欢这般淡雅如竹, 清冷如仙的妙人旺起肝火,郁结于心的事可不容易。
他这般的人, 旁人是影响不到的。遂原因, 只能出现在他的身边之人或是——亲人身上。
李千欢没有直言他为何会如此, 只是对林溯叙述了一件事。而林溯, 也是耐心地听着。
他们的父亲,老李探花,当年因为未中元首而遗憾。好在两个儿子也是天赋异禀。大儿子十六就一路过关斩将,到了殿试。怎奈当时在位的老皇帝也是个颜狗。这状元榜眼还未定,探花这位置就给李千欢留好了。
李千欢他还能怎么办?他也很无奈啊。
后来新皇上位,李老探花觉着,这新皇总不能还那么坑吧?
哪知,这年轻帝王“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他爹老皇帝还要任性, 在颜控方面已经没救儿了。
李寻欢那届殿试, 有才之士很多, 但他也是有真才实学的。最后定下的三甲,由皇上最后定夺。大臣们都是属意李寻欢当状元的,毕竟这人年轻有为文武双全, 再适合不过。
可谁知,荣登大宝后一直一本正经的新皇终于在这事儿上暴露了他的真实属性。
——啊, 那个李寻欢长的最好看,点他为探花吧。
李寻欢:“……”
——大哥,我终于能理解你的感受了!
自古科举考试中, 殿试第一叫状元,状元只有一名。第二是榜眼,榜眼有两名,分左右榜眼。第三才是探花,有三名。
如今大庆的科举,三甲只有三人,状元一名,榜眼一名,探花一名。
而现今大多数人认为,前两者是凭真才实学得来的。而第三等的探花,则是从第四等的进士中刷脸刷出三位探花。
李家父子三人模样都生的很俊,怎奈他们想靠才华吃饭,可皇帝偏偏更看重脸啊!
古唐有书记载:“进士杏园初宴,谓之探花宴。差少俊二人为探花使,遍游名园,若他人先折花,二使者被罚。”
而宋书又说:“凡三世俱为探花郎,亦衣冠之盛事也。”
大致意思就是,不管是古时的“探花使”还是宋时确认第三名“探花郎”称谓,导致后来殿试第三名的探花,须得长的俊。
而在如今的大庆,先皇和新皇把这一要求发挥到了极致。不管状元榜眼如何,反正这探花的容颜必定是所有及第的进士里颜值最高的。
李家这三位探花,就一个都没逃过。
林溯听完“病因”,不着痕迹地抽了抽嘴角,而后淡然起身,去琢磨“药方”了。
时隔三日,筹备已久的林大夫终于开了‘心药’——酒。
“可是……林姑娘,我大哥的身体……”李寻欢有些迟疑。
“没事。我心里有数。有我在这,你还不放心?”林溯保证道,随即让李寻欢去准备一桌酒菜,摆上三大坛子好酒。
没有什么烦心事是一顿酒解决不了的。这等事,喝顿酒,说说话,解开心结。
如果不行,那就说明喝的还不够透。
酒桌支在了李家大郎的清竹阁的院子中,李寻欢拿的酒也很应景儿——竹叶青。
山西地界,七月末的夏夜很清爽。夜里的微风带着些许凉意拂过,成排的翠竹也随之刷刷作响。
酒过三巡,不胜酒力的林诗音已经离席,林仙儿则是一同离开去照顾林诗音。
此时桌上只剩林溯,李寻欢,李千欢三人。
喝酒,林大夫从未怕过的。李寻欢本就是好酒的人,酒量差不到哪去。而林溯没想到,李千欢的酒量也是不可小觑。
果然,李家的基因除了颜值,还有酒量吗?
推杯换盏一阵后,酒已下了两坛子。这三人的话题由南到北,由西到东,天上地下,古往今来扯了好一阵儿后,终于,把话题转到了这个让李家兄弟无奈又无语的“探花”一事上。
“山西境内,一提起李园,不是先父在朝堂之上的清正廉洁,亦不是我那江湖人给的‘小李飞刀,例无虚发’的称号,而是我李家出了三探花,却没一个状元。”李寻欢握着酒杯,颇为自嘲的摇头。
李千欢则是沉默地听着。不知是不是错觉,李寻欢这话一出,他大哥身上冷清的仙气儿更足了。
见此,林溯暗中失笑。她就说嘛,肝火那么旺的人,怎么会不易怒呢?原来这位是控制力极佳,都憋住了。
失笑归失笑,该劝的话还是要说的。
“科举殿试后,所有及第的学子皆为天子门生,而探花,世人皆知,必定是三甲中容貌最佳之人。”
林溯秀眉一扬,眼中不乏对二人的欣赏之意。“发之体肤,受之父母。李二哥与李大哥的容资过人,难不成还成了错处?”
因为林溯搭救过李寻欢所结善缘,而后她又特意上门来给人“治病”,在李寻欢的开头下,林溯和他的称呼已经从“林姑娘”,“李公子”,“李探花”转为了“林溯、林妹子”,“李二哥”。遂叫李千欢一声“李大哥”,也不算厚脸皮。
两人闻言,闷声喝酒,昂起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他们能怎么说?是怪父母把他们生的这般好看?还是怪他们摊上的圣上都是颜狗?
“更何况,雷霆雨露皆是圣恩。”林溯垂眸,意有所指,“也许在那位心里,比起一个状元来说,他更喜欢自己一手造就的传说。”
闻言,李千欢默了默。林溯所说的也不无道理,那李园大门口的御赐金字——“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不就是证明吗?
“再者,”林溯话锋一转,“我听说李大哥与李二哥那次殿试,前三甲的状元都是蔡京一系。而令尊一生清正廉洁,后半生与蔡京做了二十多年的政敌?”
这事李寻欢听说了些,不过他年纪最小,等他入了朝堂,父亲已经卧病在床了。所以未曾亲眼看到自家父亲与蔡京针锋相对的场面。
李寻欢看向自家大哥,后者轻轻颔首。“确实如此。”
得到确认后,林溯笑了。
“若我说,令尊郁郁而终并不是遗憾二位公子未中状元,而是无奈自己大限将至,而蔡京等人却依旧权倾一半朝堂。”
话到这里,林溯的笑容隐去,转而带着敬佩之色地叹道:“令尊临终抱憾的,大抵是没有在生前目睹蔡京伏法。忧心大庆的江山,恐这人生了不臣之心,把大庆搅动的民不聊生生灵涂炭吧。”
这些林溯都是从林诗音话里套来的老李探花的临终之色,然后根据自己另一思路理解的。
——父亲抱憾而终并不是因为他们二人未中状元,而是因为这一缘由?
不管是不是真,听着却实让人安慰。哪怕是善意的谎言,也让李家兄弟二人舒心不少。
半晌,一直沉默的李千欢长叹了口气。
“……家父临终前确实提过蔡京。”
说着,李千欢主动举杯,朝林溯敬酒。
“林姑娘,在下敬你一杯。”林溯亦是举杯,只听李千欢又道,“我自认饱读诗书,智慧过人。可对家父的了解,还不如姑娘。”
“身为儿子,却把父亲的宏愿误解为一件不值一提的私事。实乃大不孝!幸而今日林姑娘一番话点明,否则,百年之后,我与家父在地下相见,也无颜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