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溯!”
“师父!”
这一声两声的惊呼,失去意识的林溯已经听不见了。
裴元见此,周身的气场猛然消散。但自身却带着雪峰顶端的冰霜之意。上前夺过东方怀里的林溯,转身踹开一间房门,把人放在塌上。
而在他替林溯诊脉前,袖袍一挥。房间的双门瞬间闭合,把东方等人拒之门外。
“你!”东方怒不可遏。在将要一掌劈碎房门时,被林仙儿拦住。
“东方教主。那位是师父的同门师兄,想来比之师父的医术只好不低。我们还是在外耐心等待,静候佳音吧。”
“……哼!”东方这一掌到底是没拍出去。不过,在放下手时,那袖袍发出的破空声,也昭示些他的怒意未消。
而裴元才不会理会外头的动静儿,他正一脸凝重地为林溯诊脉。他的手指久久未曾离开林溯的手腕,一双剑眉也是越皱越紧。
裴元发现,林溯这脉象虚浮,脉搏微弱,垂垂危矣。体内生机更是少之又少,若不是林溯有这身深厚的万花内力相护,恐怕她随时都会心脉力竭而死。
眸色渐深,裴元收回手,打开包裹中携带的银针,开始为林溯施针。
约摸一刻钟,裴元收了针。起身往出走。在他打开房门的那一刻,还未说话,东方便侧身进去了。
裴元也权当无视,把视线放在面露忧色的林仙儿身上。
“师侄。”裴元淡淡开口。
“大师伯。”林仙儿按住了要同东方一样,进去查看自家师父是否无恙的心思,恭敬回道。
“你师父之前,遭遇了什么事?”
“是这样的,大师伯。半个月前,师父她……”
……
林溯一直未醒,而林仙儿也把林溯半月之前的经历,一一复述给裴元。事无巨细。
傍晚。
裴元再次赶了人,独自给林溯施针。
这一次。裴元收针后不到片刻,林溯便悠悠转醒。
缓缓睁眼,入眼的便是儒雅俊秀又透着冷峻的面容,林溯瞬间清醒了大半。
“大师兄。”
“嗯。”裴元应了一声,而后问林溯,“你之前说,因为一件事,亏损了身子。可你做了什么,怎会让身子亏损到这般地步?只差一点就要了你的性命。”
话落,大师兄的眸色渐深。
“师兄说的哪里话。”林溯干笑一声,黑白分明的杏眸,眼珠左转右转,“我,我就是试毒来着。亏损一些,别的倒是没什么大碍。安心静养几月便……”
“休要满口胡言!”
林溯还没说完,便被裴元打断。
“以身试毒,只要不是见血封喉之剧毒,辨清毒性后,我师门养心诀便能快速把毒血逼出。你这脉象,除了体虚,经脉与内腑受损外,还有老化的迹象。一个连二八之年还没到的人,所呈脉象,为何像一个垂垂老矣,油尽灯枯的老人?”
“难道是为兄的医术不济,断错了不成?”他此时的双目就像外面的天幕。漆黑,阴沉。
“……”林溯垂眸,不语了。
大师兄当然不会出错,他是万花谷的大师兄,也是除师父孙思邈之外,医术最精湛的大夫。
只要他摸了自己的脉,一切都隐瞒不了。
“我听你的徒弟说了,你七日内以身试毒,制得了解药。”
“解药的方子方才我看过了,你开的药,多数与天一教尸毒解药的方子所重叠。可你入门尚晚,又是师父亲收的关门弟子,年纪又小,根本未经历过天一教一事,我和师父又从未提及。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解药方子?”
“我……”
“阿溯,莫骗为兄。不是为兄在贬低你,你虽然天赋异禀,可对离经易道的态度一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短短七日,研制尸毒解药。那是不可能的事。更何况我观了药方便能得知,这尸毒与天一教所出的尸毒,毒性恐怕不相上下,不是那么好祛除的。饶是我,亦不可能在短短七日便解了毒。”
“我来之前,有个神秘人告诉我你的下落,说可以送我来此处。前提是,教授你花间游作为交换。”
林溯怔住。能找大师兄来教授自己花间游的人,除了系统,她想不出第二人。
“我同意了,便来了此处。本以为代价很轻,但现在看来,恐怕你是连为兄的一起付了。”裴元说着,抬眼看林溯,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仿佛能看透人的心底,让她无所遁形。
“你老实说明,你与那神秘人交换了什么。”
林溯五指用力,白玉般的指尖把被子抓出五道痕迹。
“五十年寿命。”她低头,声音弱弱的。
“什么?”裴元尾音上挑,不可置信。
“五十年寿命。”林溯抬眸直视裴元,漆黑的杏眸冷静理智,语气坚定决绝,不见一份后悔之色。“我用五十年性命,找送你过来的神秘人要了天一教尸毒解药的方子。”
“糊涂!”裴元似是有些接受不能,大怒起身。不复以往或温和或清高淡然的形象,伸手指着林溯呵斥,“你怎能如此胡来?竟然拿自己的寿命去换药方!五十年寿数,这和丢了半条命有何分别!”
“可那些中毒的百姓也是命啊!”林溯直起上身,背脊挺得笔直,诵出入门誓言,“我为医者,须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
最后一句,“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林溯红了眼眶。当时,她别无选择。
裴元亦是怔住,而后深深地吸了口气。
裴元知道,换做自己,甚至换做任何一个万花门人。面对此事,他们都会做出像林溯一样地选择。可是这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离开几年成长如斯,成为了一个合格的万花医者,可欣慰之余,又怎能不心痛?
“……此时此刻,吾宁愿你当初入的不是杏林一脉。”裴元说。
林溯轻笑。“一入万花,终身万花。哪怕不是入得师父门下,我等亦背负拯救天下苍生,渡含灵脱疾厄之责。”
“大师兄,我明白了。”
【林溯,你明白了。】系统突然发声,依旧高冷。
“是,我明白了。”
林溯明白了大师兄为何会出现。同时,因为大师兄的出现,她也明白为什么穿越来这里,既不能用花间游,也施展不了太素九针。因为她根本从未学过花间游和太素九针。那些,只不过是游戏技能而已。如今她活生生地在这个武侠世界里生活,又怎么会那些虚拟游戏自带的技能?
这时,系统也说:【裴元出现在这里,就是本系统对现的承诺。】
【当你选择以五十年寿命换去药方时,你才是个真正的万花。如今,你可以找他教授你花间游。】
“系统,你这是立志要我做圣母吗?”
【不,我只是要断定你合不合适做一名万花医者。】
“……”
第75章 来学花间吧
最后, 林大夫因现在体弱的体质,逃得了一番教训。也算是因祸得福?
此时, 大师兄也没了教授林溯花间游的心思, 一头扎进了外院新收拾出来的一间客房, 开始为林溯调制修复身子的药物。
而林溯, 正在一脸疑惑地问我们的东方教主。:“你怎么来了?”
林溯有些纳罕。三天前的来信不是还说,船快建好,眼见就要出海了吗?
大老远跑她这儿来是做什么?
东方面色不好,冷声道:“我不来,怎么知道你的身子竟然亏损到如此地步!”
其实东方此次来是看望林溯,顺便告知她一声,自己将要出海,让她好生照看自己,别趁他一不注意, 把自己的命给作没了。
可是东方没想到林溯的身体状况竟然差成这样。连运气都能余力不足, 出现差错。
此时东方还哪里想的起来什么史天王, 多留两日,亲眼看她转好才是真。
大师兄的医术不是虚的,身为万花谷大弟子, 所修的离经易道让一众师弟师妹们望尘莫及。
短短十日,以太素九针加之药物的辅助, 林溯亏损的经脉与内腑就好了大半。不过,饶是他医术超神,林溯这五十年的寿数, 他也救不回来。
好在林溯有一身内力护体,只要勤加修炼,突破到大宗师,寿命就不成问题。
天禽老人宗师境界,七十岁生子,现已百岁,还不见大限。而缥缈峰上的两位大佬还有西夏的李秋水,他们更是活了一百多岁还不见苍老,一直保持年轻时的容貌。
一则是逍遥派功法特殊,本就有驻颜之效。二则是因为他们早已突破宗师境界,成为大宗师。凡人的寿数,对于他们来说。只要一身功力不散,便是想死都难。
只是,大宗师境界并不是那么好突破的。江湖每代的新杰如过江之鲫,数之不尽。而百年来突破到大宗师的人,却寥寥无几。
这不仅要靠天赋和心性,还要看个人的运道。
如果没有好功法,加之得天独厚的气运。一个人就算再天赋异禀,也是修炼不到那般境界的。除非此人天生道体,心性超然。
而这些对林溯来说,都太过遥远。她不怎么着急。这得过且过的性子,恐怕一辈子都改不了。
在身子大好后的第五日,她在春风楼定了桌。一是给大师兄接风洗尘,二是相送即将出海的东方。除此之外,林溯怕这俩吃着吃着打起来,特意叫了东街头的花满楼,但没想到陆小凤和楚留香正在花满楼的小楼里蹭酒,所以一听消息,也凑过来了。
说起陆小凤和楚留香这两个人,也是怪哉。原先江湖盛传他二人时,在见面前,便默契地神交已久。等见面后,更是发现互相的三观,喜好,作风……等等等等都大部分相符。这令双方惊喜不已,短短两次相处后,就成了莫逆之交。如今,待两人闲下来更是到了孟不离焦的地步。
这不,在花满楼那里蹭酒,就是陆小凤拽着楚留香去的。若是换了旁人,花满楼后院儿的竹子下埋着的那竹叶青,陆小凤可是半坛子都不会分出去的。
一进二楼雅间,陆小凤见林溯一改平日的白衣,穿上了一身紫黑色广袖衣裙。虽说这颜色为冷色,与林溯温婉清丽的脸有些不符。但穿在身上,却并不违和,反而有几分魏晋名士的风采。
“呦!”陆小凤摇头晃脑地入座,面带揶揄,“我们的林大夫今日不穿她那标志性的白裙,改为紫裙了。”
“也是。你那白裙,神针山庄每年除了皇贡外,一共就剩那么二十来件。每身衣服两千多两,还不算外衫,连薛冰那个神针山庄的大小姐都不穿这么贵的。而你呢,刚认识你就是那身贵的吓死人的衣裙,还穿不了几次便丢。”
“我说,你那德济堂常常无偿给人看病抓药,一年里头能把药材的本钱赚回来就不错了。你却还穿那么贵的衣裳,如此奢靡之风,要不得呦。”
“陆小凤,你是不是这几日在七童那里把脑子喝喝混了?怎么一张口就不是好话。”林溯晃着酒杯白了他一眼。
林大夫也觉着陆小凤有点看低自己的小金库。
“你懂什么?我们那边,糖葫芦都是按‘金’卖的。”
——真金白银的那个金。
坐在林溯身边地裴元手中筷子一顿,扭头朝林溯道:“师妹,慎言。”
林溯:“……哦。”
“哈哈哈哈哈!”陆小凤还是头次见林大夫如此乖顺,登时捧腹大笑。他看向林溯的眼神亮晶晶地,其中不乏幸灾乐祸之意。仿佛再说——“你也有今天!”
然而,此时大师兄却放下了筷子,淡淡地瞥了眼陆小凤。
“我师门虽深处秦岭,少与外人往来。但阿溯自小便穿惯了绫罗绸缎,用惯了雪锦蚕丝。自小如此,这习惯自然是改不掉的。不过所幸,万花也算不缺金少银,还是养得起的。陆兄多虑了。”
陆小凤:“……”
花满楼也像是想起什么,道:“家母常常念起你,说要送你些礼物以表谢意。若是林姑娘不嫌弃,日后的日常开支,全权由花家代付。花家的布庄虽比不得神针山庄,但自认还不算太差。”
“哼,”东方哼笑一声,“林溯乃我教供奉,所穿的云裳衣也是我交由人去买的。不牢两位忧心。”
——哦~原来掏钱的大佬在这儿呢。
“……”楚香帅讪讪地默默鼻子。
——我是不是应该也说点儿什么?
陆小凤:你还是憋(别)说了!
……
一桌酒席,虽然开头有些嗯……与众不同?不过推杯换盏一阵后,还算宾主尽欢。
众人相继离去,东方也回了教中,顺便还拽走了楚留香。没办法,谁让他是从海上长大的呢。所说这里头最懂航海的,必定是楚留香无疑了。
至于陆小凤?东方教主只觉得他和林大夫一样,一张嘴气人的很,懒得去理。
而就在东方离开的第二日,林溯也要动身了。
“师父……”林仙儿美目含泪,满面担忧。
“乖。”林大夫拍拍自家徒弟弟的头顶,“为师最多三月便会归来。”
说着,她望了眼林仙儿身后的阿飞少年,对其道:“阿飞,劳烦你帮我多照拂下仙儿。”
“嗯。”阿飞应了一声。哪怕林溯不说,他也会好好保护林仙儿的。
在德济堂门口等候多时的裴元侧过身,见林溯已经道完别,便淡淡的道了句:“走吧。”
“嗯。”
林溯点头,随自家大师兄一齐小腿发力,足尖轻点。在街道两旁的人的惊呼中,飞跃到高空,竟然像画本里头传说中的仙人一样,未曾借力,直接凌云直上,而后飞远。只片刻,便飞了老远,身影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