罂粟本是良药,可过犹不及,用多成瘾。如此一来,便成了蚀骨的毒。
伤口重新包扎过后,林溯把所剩多半的药瓶扔给石观音。便起身离去。
——此人,她渡不了,真真无药能医。
“小师叔不把我身上的药劲儿也一同解了吗?”石观音叫住林溯,“毕竟都被您种上了生死符,您还怕我恢复功力后做些什么吗?”
“我配的那个半成品,再有不到半个时辰药效就会过去。”林溯头也不回,“虽说无花求我保你一命,但我不敢保证玉罗刹闻讯而来时,从他手里再保下你。”
“多说无益。你还是抓紧时间恢复功力,尽早离去吧。”
“……”
……
因为石观音的出现,众人当晚歇在了暗道内。
第二日一早,林溯便撞上了无花。
“她走了。”无花说。
“虽然腹部中了一刀,但她毕竟是石观音。走出大漠,对她不成问题。你无需担心。”
无花颔首。“我知晓,遂我现在是来履行承诺的。”
闻言,林溯突然笑笑,问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会败?”
“是。”他说。
遂,无花当日才会拿林仙儿的身世作为交易,求林溯保石观音一命。
林溯想起无花瞒着石观音把楚留香的红颜知己送回中原的事,还有他在谷中的不作为,不禁叹了口气。如此一来,不败才怪吧。
见林溯此态,无花苦笑一声。“我自知劝不了她,让她收手。遂只好以此法保全她的性命。”
“等她缓过神来,想必会恨极了你。”
“恨便恨吧。”无花叹了口气,眸中无悲无喜,唯有平和。“当年,天枫十四郎救我一命,而后把我送去了少林。少林虽说是个佛光普照的地方,但也与其他门派一样,避免不了一些捧高踩低之事。”
“我入少林时年仅五岁,不过是一个什么事都不懂的小沙弥。后来,是她的出现,教我习武。否则,我一个杂事堂的小和尚,怎么会得天峰大师青眼,拜入他的门下。”
“今日,算是还了她当日的恩情吧。”
“……”林溯不知道无花还有这段往事。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沉默片刻后,林溯最先开口,对无花道:“在此之前,我有个事想问你。”
“事无巨细。”
“两年前,南宫灵是不是曾在山西遇难?”这事她憋在心里许久,早就想问了。
“却有此事。”
“那后来林富……是你?”林溯话没说全,但无花已经知道她的意思了。
“佛家讲因缘,道家讲因果。当时,我端的不是佛心,而是一个身为哥哥的平常心。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无花双手合十,慈悲又淡漠。
“你们为何会在山西?”这是她最疑惑地地方。而且,那南宫灵怎么说也是帮主义子,地位就算不及少帮主,但也差不多了。怎么会去做乞丐乞讨?
“此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林溯皱眉。
无花叹了口气,缓缓道:“三年前,我与姨母在山西会面。巧遇到令徒。姨母欣赏她的心性坚韧,遂让我培养其心性……”
培养心性,说得好听。无非就是把她逼上绝路,看她做何反应。
当时的林仙儿,不过是被人任意拿捏的一枚棋子罢了。若她表现“出色”,事后石观音会带林仙儿回大漠,收她为徒。若不然,她便会被随意地抛弃掉。不管她是嫁还是逃,都不会知道她经历此事,全是由幕后之人引导。
而南宫灵的出现则是个意外。当时,他犯了错,被封了武功,罚乞讨三月。听无花在山西,他特意选在这里,过来求救了。
他可执法长老刚开始看得太紧,他也不好去直接找人。只好乖乖地找了个地方,开始当乞丐。但谁能承想,几乎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南宫灵,性子太过于傻白甜,他占了人家乞丐的地方乞讨了五日,饥一顿饱一顿地,而后就被林氏夫妻一碗面忽悠进了面摊儿。
后面的事无花便不多言,因为林溯早就清楚。而林仙儿的身世,也是因此查出来的。不过……无花疑惑地看了眼林溯。
“你对此事如此上心,却仿佛并不着急知晓令徒的身世。”他说。
林溯点点头,“那事儿你还是别先与我说了。我虽然是她的师父,但……”她顿了顿,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道:“等回了江南,问过仙儿,让她自己决定吧。”
无花说林仙儿的身世很是复杂,若说林仙儿并不只是一个小小秀才的女儿,而是另有身份。亲人尚在还好,可若是亲人早就逝世,还有一番血仇呢?林溯这个当师父的,是瞒下来,还是告诉她?
林仙儿有权知晓自己的身世,可若这真的是个不好的消息,那便是打破了她现在的宁静,给她的身上扣上沉重的枷锁。
林溯怕自己知晓她的身世后,有所顾忌,擅做主张。遂,此事还是让林仙儿自己做主吧。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么当师父的。”无花不禁道。
“这是给予尊重。”林大夫一板脸。真像是那么一回事儿。
无花摇头失笑。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其实我亦有个问题想问你。”
林溯挑眉。“说说看。”
“你明明颇为聪慧,为何总是这般得过且过?”他问。
闻言,林溯不禁看了眼无花,纳罕道:“这问题,你不是问过了?”
“是。但你没回。”无花与她对视,神色认真。
“……”
沉默半晌,林溯败下阵来。
她笑着摇了摇头,而后转身负手而立,笑意浅浅。
“动那么多脑子做什么?人啊,活的就是一个难得糊涂。”
“人心这东西,最不能深究。有时候,没必要都全部掌握在手中。那样,岂不是活得太累了些?”林溯煞有其事地摊手,而后长叹。“我这人啊,没什么大智慧,有的不过是一些小聪明。你们这些真正的聪明人的谋算,我要想得头都疼了才能窥出一二。所以,我宁愿做个俗人。此生,与世同流,不合于污便够了。”
闻言,无花轻笑,眸中竟带着些许艳羡。“我所认识的这些人中,唯有你会这般。也唯有你……”
“活得如此明白?”林溯笑着接下无花的话,没有让他再往下说。
“……”无花摇头失笑,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是极。属你活得明白。”
说是明白,倒不如说是冷静理智。不管让人如何,我依旧清醒,坚持自己的活法儿。
“嘿嘿,所以你们得努力了。”林大夫洋洋自得,拍了拍无花的肩膀。
【林溯。】
系统突然上线,林溯心中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干嘛?”
【猪也很聪明,但它很少动脑子。所以,它们死得往往不明不白。】
林溯:“……”
——你走开!
第103章 有话好好说
大漠的冬日很冷。想从这里走出去, 不仅要有足够的耐力,还需要一身厚实的衣裳。
约摸已近晌午, 林溯等人才整顿好一切准备出发。
在路过石观音休息的石室时, 无花顿了顿脚步。见他如此, 林溯便道:“当时被子已经没有余温, 估计是一早便走了。”
闻言,无花只是回以一个微笑,没有言语。
密道里头应有尽有,清水和干粮都备得很齐全。一出密道,众人便准备分道扬镳了。
无花是最先提出告辞的,而楚留香赶着去接他的红颜知己们,也与两个好友胡铁花和姬冰雁向众人道别走人。他们是追着无花一起走的,毕竟,这里的“本地人”, 现在只剩无花和曲无容两人。若是放任他们自己走, 也不知要在大漠里头转悠到什么时候。
曲无容和中原一点红倒是还未走。现在, 曲无容已经是自由之身,只是,她身上的毒瘾……
中原一点红与曲无容齐齐看了眼林溯, 而林溯则是回了一个和善的微笑。
“上次给你的药,你好生留着。待伤口痊愈, 留下的疤痕至多半年便会恢复如初。至于你身体上的隐患……”林溯抿抿嘴,“此事别无他法,全凭意志。待回了江南, 我会尝试配出些药,舒缓‘发病’时的痛苦。到时,你们来我这里取便是了。”
“多谢。”曲无容和中原一点红不愧是一对,虽然她白纱覆面,但还是能从语调上能听出来,她的表情此时一定也和语气一样冷冷的,面无表情。
“药钱,我会尽量早日还清。”中原一点红说。似是这两人都没欠过人情,也不太会表达感情,遂让人觉得干巴巴的。
中原一点红也似乎觉出来了一些,他又补充一句:“日后你若想杀人,尽可来找我。免费。”
“……哈哈!”
中原一点红这个“免费”直接把林大夫逗笑,偏生他说得还一本正经,十分严肃。
林溯这笑惹得中原一点红紧皱眉头,一脸如临大敌的样子。
“新主子。”谷内的男子突然凑了过来,“拯救”了中原一点红,“那些东西已经全部烧掉了。”
“……”
这男子的出现,让林溯的笑意缓缓消失。
“这样啊……”林溯垂眸,“我知道了。”
“嗯。”男子点点头,然后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好似等待主人下达新命令的人偶。
林溯好看的细眉皱了皱。说实话,她颇有些为难。
这些男子,说生却已死,说死却还生。林溯不知道自己是应该给他们一个解脱,还是让他们继续活下去。毕竟,虽然曾经崩溃,但前尘尽忘,现在若是好好活着,加以合理治疗,又何尝不是给予他们一个新生呢?
可是。林溯不知该如何选择。她不是他们,没权利替他们决定。就像林仙儿的身世,林溯也是把自己摘出,全凭她自己做主。
曲无容看出林溯有些为难,不过她是以为林溯在纠结怎么把这十六名男子带出沙漠。于是,她道:“谷口停有一座船,是以黑鹰为力,在沙海中行驶,日行千里。师父……”说到这里,她默了默,而后改口,“石观音这次回来便把它停在了外面,尚未收进谷内,你大可去看一看那船还在不在。”
曲无容这可谓是善意提醒,林溯压下心中的纠结,含笑点头。“多谢。”
曲无容颔首,而后与中原一点红对视一眼,便齐声道:“告辞。”
“保重。”
目送二人施展轻功离去,林溯最后收回视线,一见那男子还在这杵着,又开始犯愁。
见林溯一脸愁容,一直未曾出声的东方教主终于开了口:“你在为难什么?”
“喏——”林溯指了指男子,“当然是他了。”
男子见林溯指自己,眨眨眼,歪头问:“新主子,有何吩咐?”
林溯:“……”
她现在特别想找个时光机穿越回去,抓着那晚自己的肩膀猛摇,劝自己清醒一点。
当初怎么就不能忍一忍,非要一时意气?
“你是在为难他们?”东方诧异。
“对啊。”林溯点点头,愁眉苦脸,“东方,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当晚把他们收入麾下时,可是毫不犹豫。”东方板起脸来,横了林溯一眼。
“装逼一时爽,事后火葬场啊。”林大夫哭唧唧地嘟囔了一句,东方没听清她说的是什么,偏头问她:“你说什么?”
“啊?”林溯无辜眨眨眼,摆摆双手,“没啥,没啥。”
而后,不经意地瞥到了那男子,她又开始犯愁。
“东方,你说我该怎么办啊?”林溯纠结不已,拿不定主意,开始向东方求救。她一向说什么做什么,这个样子真的少有。
远远望过来,雪发白衣的少女扯了扯红衣男子的衣袖,好似在撒娇一般。
见此,东方教主不免心情甚好得勾勾唇角。天地顿时失色,风华万千。
他抬手揉了揉林溯的头顶,一点也不待客气的。“我当初买杭州西湖畔那园子时,除了房契上的宅子,地契上还带了几亩良田,园子的后头便有两三亩,那是片菜地。你大可把那里改成药园,把他们打发到那去。”
“可是……”林大夫忍着头顶大手的摧残,白玉般的指尖摩挲了下,“这样做,适当吗?”
“那你便把他们留在这里。省的在园子后头晃悠,还碍我的眼。”东方负手,而后话头一转,“不过,石观音老巢被人捣毁,这里头消息灵通的势力估计已经得到消息。且不说别人来不来分一杯羹,单说玉罗刹,哼,他是铁定会来捡漏的。”
“他们留在这里,难逃一死。”
林溯:“……”
——行吧,带走带走。
东方见她如此,伸出手,食指和中指交叠,在那光洁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笨蛋。
“唔。你干嘛?”林大夫捂着脑门儿,满脸控诉。
“……”东方教主横她一眼,没有说话,背着手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东方?”林溯不知道东方教主又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