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大事!
李县令带着李文山进了上房,刚跟徐太太说了一半,猛然顿住,懊恼的拍了拍额头,“冬姐儿,你去一趟,请嬷嬷过来,就让她听听。”
李县令交待了冬姐儿,又带着一股子说不清的心虚,跟徐太太解释了句,“嬷嬷毕竟经得多见得多。”
钟嬷嬷跟着李冬进来,李县令急忙站起来,躬身将她往上首让。
“老爷,上下有别,虽然没外人,可也不能不讲究。”钟嬷嬷规规矩矩给李县令和徐太太,甚至李文山见了礼,一脸正色和李县令道。
李县令又是感动又是愧疚,“嬷嬷教训的是,是我……嬷嬷知道我这一片心……”
“我都知道,老爷,太太,请上座。”钟嬷嬷带着得体的笑,欠身应了,示意站着的李县令和徐太太坐下。
李县令浑身不自在的坐下,欠身对着钟嬷嬷,徐太太瞄着李县令那样子,没敢坐实,半靠半坐在炕沿上。
“嬷嬷,请您来,是商量山哥儿后天到万松书院读书的事,行李衣服,这是小事,有两件大事,得听听嬷嬷的意思,一是挑谁侍候山哥儿过去,这人得稳重知礼,分得了轻重,第二,是我是不是得跟去一趟?不去吧,于师礼上有失,去吧,我又不能擅离本土,这会儿再打发人往杭城请罗帅司示下,只怕来不及……”
钟嬷嬷专注的听李县令说完,扫了眼徐太太,欠身笑道;“老爷,挑人这事,咱们家哪有什么人能挑?就这几个人,都是我看着长大的,照我看,梧桐最合适,只是要委屈老爷了。”
“不委屈不委屈……我也觉得梧桐好,我也是这么想。”李县令片刻犹豫之后,立刻答应。梧桐性子过于跳脱,又爱酒爱逛……好在他知道轻重。
“别的,老爷也知道,我是个内宅妇人,这事,还得老爷自己拿主意。”钟嬷嬷见李县令应了,仿佛舒了口气。
李夏坐在炕上,两根胳膊支着炕桌,托腮看着钟嬷嬷。
让梧桐跟五哥去,她怎么舍得梧桐这个左膀右臂?她早就知道了五哥要去杭城读书的事,让梧桐跟过去,只怕是她早就打算好的……嗯,也好……
李县令掂量来衡量去,最后决定写一封信让李文山带给山长,他还是不去了。
定了大事,徐太太和李冬忙着给李文山收拾东西,李县令叫了梧桐进来千叮咛万嘱咐。
李文山回到自己书房,收拾要带的书本笔墨。
李夏悄悄溜出来,去找五哥李文山。
“我正要找你。”李文山看到李夏进来,放下手里的书,将李夏抱到桌子上坐下,“我明天就得走,我想过了,得找秦先生借个人,让他来回往家里送信,就是还没想好,这信怎么交到你手里,又不让阿爹阿娘知道……”
“这是小事。”李夏甩着腿,打断了五哥的话,“钟嬷嬷让梧桐跟你过去,我觉得,她是要下手了。”
“下手?让梧桐跟跟过去怎么下手?总不能……害了我?”李文山一脸茫然。
“梧桐能做的事太多了,让梧桐把你带坏,让梧桐在秦王,或者是山长啊同窗啊面前败坏你。”李夏慢吞吞道。
“这怎么可能?这……她有什么好处?”李文山一脸的不可思议。
“五哥,你想想,她从咱们家高高在上、尊贵无比的老祖宗位置上,跌到现在,至少明面上跟洪嬷嬷她们一样了,就是个奴婢,是从谁身上起来的?是为了什么事?
阿爹铁了心要明上下尊卑,又是为了什么?
阿爹说什么讨身契要诰封的话,你觉得可能么?侯府那位真正的老祖宗,会把身契放出来?朝廷能让你放着嫡祖母不请诰封,给一个奴婢请封?”
李夏一连串的话问出来,问的李文山不停的眨着眼,不敢相信,可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第41章 说不得的恼怒
“那……怎么办?”李文山再一多想,只觉得后背一阵接一阵发凉,真要象阿夏说的,梧桐要祸害他,那可真是防不胜防。
“我去跟阿爹说,不能让梧桐跟过去!”
“你能说服阿爹?”李夏瞥着李文山。
李文山仔细想了想,一脸苦相的摇了摇头。
“这事咱们不好料理,你去找一趟秦先生,把梧桐要跟你去杭城读书的事告诉他,再告诉他,梧桐是钟嬷嬷的干儿子,在这个家里,他只听钟嬷嬷的,阿爹的话,他也常常阳奉阴违。别的不用多说。”
李文山连连点头,“我这就去,由秦先生料理,肯定……”
“凡事不能全靠在别人身上,真正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李夏横了五哥一眼。
李文山被她这一眼横的心有点紧。阿夏那一回,到底是做什么的?
“梧桐这个人,是个能以利诱之的。
五哥,明天去杭城的路上,你就跟梧桐说,你得了王爷青眼,以后会如何如何飞黄腾达,等你飞黄腾达了,梧桐就是你身边第一人了。
俗话说,宰相家门房还七品官呢,往后,说不定两品三品大员,见了他梧桐都得点头哈腰的巴结呢,就是这一类的话,往好了说,往大了说。
中间再时不常提一提,你觉得侍候你的下人,才能倒在其次,头一条,得死心踏地的忠诚,什么事都不能瞒着你。”
李夏眯缝着眼,话说的慢慢悠悠,李文山听着,先是有几分想笑,接着又有几分森然寒意,这样的话,别说梧桐,就是自己,只怕也得生出不少念想。
“好!你放心。”李文山深吸了一口气,点头答应。
………………
秦王一路上沉着脸,纵马飞奔,一口气进了杭城。
人多了,才放慢马速,进到明涛山庄,跳下马,将鞭子随手一扔,大步留星直冲进去。
古六莫名其妙中带着几分惊惧。
金拙言看向陆仪,陆仪冲他垂了垂眼皮,紧跟在秦王后面进了山庄。
金拙言看着陆仪紧赶几步追上了秦王,转身上马,古六哎了一声,一把抓住金拙言,“王爷这是怎么了?”
“这你都看不出来?不高兴了呗。”金拙言随口答了句,甩开古六,催马走了。
“不高兴我当然看出来了,可为什么不高兴?哎!你怎么……”古六一头雾水。
陆仪紧跟在秦王身后,进了二门,跟上秦王,装着若无其事的陪笑道:“那小丫头,她打她六哥,原来是为了一块糖,我还以为她懂事老成,是我看走了眼,原来不过是个小家里娇生惯养长大的懵懂无知丫头……”
“你跟我说这个话,什么意思?”秦王猛的顿住,一个转身,手指点着陆仪质问道。
陆仪差点撞上他,急忙往后退了一步,“没……”
“人偶呢?”秦王紧跟着又问了一句。
陆仪一个怔神。
“你当我没看见?你还敢跟我说这种话?你什么意思?你以为我会因为这点破事,就破人家家灭人家门?敢情在你心眼里,我是这么个无德无行的人?话又说回来,人家得罪我了吗?哪儿得罪了?你哪只眼睛看到了?我怎么不知道?”
陆仪被秦王怒气冲冲质问的,张口结舌没法答,赶紧跪在地上认错,“是我……”
“跪着!”秦王根本不容陆仪说话,错着牙呵斥了一句,怒气冲冲,扬长而去。
秦王心平气和的给金太后请了安,又陪说了一会儿话出去了。
金太后瞄着他的背影,“岩哥儿这是跟谁气成了这样?”
黄太监欠身答话:“陆将军在二门里跪着呢。好象陆将军说了什么,王爷发了脾气。”
金太后侧头想了想,“你去问问凤哥儿,出什么事了。”
黄太监答应了出去,片刻就回来了。
“陆将军说,这趟侍候王爷出去,他疏忽了回来的时辰,回来的晚了。”
金太后瞄了眼滴漏,失笑,“晚了?”
今天回来的不但不晚,还早得很呢。
“是。还有,”黄太监顺着金太后的目光看了眼滴漏。
“老奴问话的时候,春山去寻陆将军,说是:爷吩咐赶紧把人偶拿进来。”
顿了顿,黄太监瞄了眼金太后,接着道:“前儿个王爷跑了小半个杭城,挑了个一尺来高的美人儿偶。”
“今天哥儿去了横山县?”
“是。”
金太后手指慢慢抚着只白玉香球,一点点笑出来,“只怕是这美人人偶,没送出去。这孩子……也太孩子气了。”
“王爷还小呢。”
“不小了。”金太后敛了笑容,悠悠叹了口气,“孩子气也就算了,这孩子,心地过于纯良,不知道人心之恶……”
黄太监小心的瞄了眼怔怔出神的金太后,犹豫道:“横山县那边……会不会?”
“那是下里镇李家,倒是还好。盯着就行了。
哥儿不小了,该放放手,世事冷暖,人心险恶,让他见识见识,只有好处。”
金太后象是跟自己说话,又象是在吩咐黄太监,黄太监低低应了声是。
………………
横山县,秦先生送走李文山,在屋里连转了十几个圈,吩咐备马,他要去一趟江宁府。
李漕司睡的正沉,被夫人严氏推醒,“老爷,秦先生来了,说有要紧的事跟老爷说,明天一大早还要赶回到横山县。”
李漕司立刻坐起来,披了件长袍,急步出到客厅,秦先生长衫后背一大片全是汗渍,正一杯接一杯喝茶。
“出什么事了?”李漕司脚没落地,就急急问道。
“东翁别急。”秦先生一口喝干杯子里的茶,“没出什么事,就是出事,也是好事,极好的事。”
“那就好。”李漕司心里一松,脚下稳当了,仪态也回来了。
“山哥儿明天就要去万松书院念书了,这信儿,是王爷亲自送到横山县的。”秦先生眉眼里全是笑。
李漕司也喜色盈眉,“那傻小子这么得王爷爱重?”
“这是件小事,我跑这一趟,是为了另外两件事。”秦先生又倒了一杯茶喝了,先将梧桐这件事说了,“……东翁啊,令侄福慧俱全,必定前途无量!”
第42章 李家有后
“这是他跟你说的?”李漕司简直不敢相信。
秦先生点着头,“老朽这心情……无以言说,这是漕司之福,李家之福。这么大点孩子,就能如此明白人心,目光犀利,不为外相所蒙蔽。说句不怕漕司着恼的话,漕司在这个年纪时,只怕都没有他见事见人的这份冷静明白。”
“先生说笑了,我象他这么大时,正糊涂着呢。祖宗保佑!反常为妖,那个钟氏,我和山哥儿看法一样,梧桐既然是钟氏的心腹……先生是怎么打算的?”
“梧桐这事,我不怎么担心,山哥儿这样的,哪能被他算计了?谁算计谁还说不定呢。我这趟来,是要和漕司商量商量眼下的两件大事:一是山哥儿现在和将来要用的人,二是银子。”
李漕司不停的点头,“银子是小事,夫人在杭城有两三间铺子,都是极好的生意,明天一早我就打发人过去交待一声,要用多少银子,你只打发人找掌柜支取,柜上不够,我再调银子过去,这是小事。人……先生的意思呢?”
“这人,还是得漕司操心。我觉得,梧桐这事了结时,钟氏,也就了结了。漕司用心挑些人……”秦先生顿了顿。
李漕司立刻接话道:“这我懂,这是山哥儿的人,先生放心,李家这一代子弟……唉,都是好孩子,可惜资质平平。
十年后,这个家,就得看着山哥儿了,要说有所求,我只求山哥儿能对李家少些怨愤,多些亲近。”
“东翁放心,山哥儿这样明理,东翁和李家待他的好,他哪会不知道?
再说,独木不成林,至少十年内,山哥儿都是要仰仗东翁和李家的,有这十年功夫,哪还有什么不亲近?”秦先生笑道。
李漕司连连点头,“我也是这么想。对了,闪参议那边?”
“漕司放心,离发动不远了。”秦先生想着两个师爷,眼皮都懒得眨,两只臭虫而已。
送走秦先生,李漕司再回到上房,全无睡意。
严夫人已经让人备了些汤水等他回来,“没什么事吧?”
“几件小事,都是好事,你放心。山哥儿明天就要到万松书院读书了,是王爷亲自跑了趟横山县,传的这个信儿。先生过来,是跟我商量山哥儿今后要用人手的事。”
李漕司抿着汤水,脸上都是喜色。
严夫人双手合什,“阿弥陀佛,这下可算定了,人手?”
“人我亲自挑,你不用管了。有两件事,得跟你商量,一是山哥儿以后用银子的地方只怕不少,我想让秦先生暂时从杭城你那几间铺子里支银子,往后……”
“什么我的你的?都是咱们家的,老爷该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严夫人打断李漕司的话嗔怪道。
到江宁以来,他们夫妻的亲密中,渗进了越来越多的甜意。
“我知道夫人贤惠,天下少有,那也得跟夫人禀一声。”李漕司欠身拱手,开了个小玩笑。
“第二件事,山哥儿和他那个妹妹,叫李冬是吧,年纪不小了,这婚姻的事,夫人得操操心,特别是山哥儿,这媳妇一定得挑好,老三夫妻只怕连一两家象样点儿的人家都不认识,不能指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