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华——闲听落花
时间:2019-01-29 10:14:08

  后面的话,李夏没说下去,郭胜头皮发紧,“婆台寺有世子守着……不知道柏悦比柏乔如何。”郭胜最后一句尾音微微上挑,带着丝询问的意味。
  “柏家女儿和男儿一样教养。”李夏没正面答郭胜的话。
  郭胜轻轻抽了口气,“世子要是对上柏乔,必定是一场恶战。”
  “陈安放在哪里了?”李夏语调微冷。
  “在山脚下的镇子里,他是跟着过来办差的采买,府里所有的采买都安排在镇子上了。”郭胜立刻答道。
  “安排他给柏悦传个信:二皇子被人骗过来,王爷发现时,他已经到山脚下了,王爷让人把他安置在山脚下一户商人的庄子里了。别在镇子里守着,让他迎上去,要早要快。这个先机一定要抢到。还有,让人催一催蒲高明,他那边有点儿慢了。”李夏的吩咐平和无波。
  “是。”郭胜的应声却有几分喉咙发紧,是字出口的同时,一只手按在楼梯上跃起,直接跳下去,片刻就上来了,“陈安那边,我让长贵亲自去了,他脚程极快,人又机变。”
  “嗯,山脚下怎么样了?”李夏看着离她远到看不清的山脚,有几分艰涩的低低问道。
  郭胜咽了口口水,刚要答话,楼梯上传来两声轻微的敲击。
  “有信儿来了,我去看看。”郭胜有几分逃避之意的飞快下楼,几乎立刻就上来了,脸上带着丝丝笑意,“真巧,正是山脚递过来的信儿,前头有信儿说,先是有一队厢兵要搜查徐家别庄,推倒了围墙,后来吴三等人被驱了进去,姜尚文神勇无比,对方出动了两个弓手。”
  郭胜顿了顿,“幸好苗老夫人及时赶到了,一个照面,赵老夫人就两箭射杀了两个弓手,真是,太了不起了,真没看出来,赵老夫人平时真是……不起眼。”
  郭胜简直有几分激动的感觉,赵老夫人也是快六十的人了,又是个妇人,这样的黑夜里,这样的箭术,真是让人仰视。
  “都说赵老夫人是苗老夫人替儿子养的童养媳妇。”李夏嘴角微微上挑,语调也微微上扬,看起来心情十分愉快。
  “真能胡说八道!”郭胜不客气的呸了一声,这会儿,他正在心里对赵老夫人抬头无限敬仰。
  “童养是真的,媳妇……”李夏拖着长音,“也算是真的。赵老夫人是苗老夫人捡的孤儿,养在身边,算是当女儿养的兵吧,十一二岁就进了她的亲兵队,听说隔年就做了苗老夫人的亲兵队长,一手箭法出神入化。苗老夫人生平最得意的事之一,就是她儿子能把赵老夫人求娶进门。”
  “苗老夫人令人敬佩。”郭胜是真的满腔敬佩,看着明显心情好了不少的李夏,迟疑道:“王妃,这弓手?”
  “有蒲高明做顶罪羊,弓手不算什么。”李夏淡定答了句,要不是有弓手,她何至于让王爷远远避开,自己也不敢身在其中。
  “阮谨俞那边有什么信儿没有。”李夏调转目光,看向在婆台寺的一片光亮之下,显的格外黑暗的周围几家别庄。
  “十七爷进了别庄,直到现在,别庄一直大门紧闭,天黑了也没亮灯,一盏灯都没有,我总觉得他现在没在庄子里,他带着一群妇幼……王妃吩咐过不要靠近,现在不知道什么情形。”郭胜一脸苦笑。
  “他没动静,那是没伤没痛。他要是伤了痛了,必定闹的没人能安宁,哪会这么安安静静。”
  “那倒是。”郭胜想着阮十七平时的行事,忍不住摇头,这位十七爷,早就混成了刑部一景,刑部上下早有共识,亏了谁都不能亏了十七爷,要是周尚书和十七爷有一个得吃点亏的,那这个亏肯定得给周尚书,周尚书自己也是这么认知的。
  听长贵说,京城的贵妇贵女中间,好象也有个共识:不惹那位十七奶奶,十七奶奶是个真良善的,可她家十七爷不是君子啊。
  “咱们人手紧,把盯着阮谨俞的人撤出来,去看着柏悦,那一片,让婆台寺四周的顺带看着点儿就行,他那边要是有事,必定惊天动地,想不看到都不容易。”李夏接着吩咐道。
  ……………………
  绥安王府的别庄,错落在长沙王府别庄上面一些,中间斜斜隔着唐家的别庄。
  绥安王府别庄那间高阁里,落地窗大开,江延世斜披着件薄斗蓬,意态闲适,眼神明亮极了,端着杯温热的陈年女儿红,慢慢啜着,今晚此时,茶过于平淡了,这陈年女儿红最佳。
  “……苏家出动了,是柏悦,没看到苏烨。”枫叶垂手站在江延世侧后禀报。
  江延世手里的酒杯一顿,嘴角挑出丝丝笑意,“我就喜欢这样的有情儿女,传令下去,告诉柏悦,老二在婆台寺里,让开通路,送柏悦去婆台寺。”
  “是。”枫叶静悄无声的出去传了令,回来接着禀报:“苗老夫人到徐家别庄的时辰跟爷预想的一样,不过,赵老夫人两箭射杀了那两个弓手,奉爷的令,若有不利,立刻后撤,已经撤后了。”
  “老将不老,神箭无比名不虚传,闲了这几十年,功夫竟然没撂下,传令,压着她们不许出庄子就是了。”
  江延世闲闲的赞叹了一句,接着吩咐道。
  “是。”枫叶上传下达的极快,“阮谨俞那边,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大门紧闭,连盏灯都没有。”
  “阮谨俞活了三十多年,混帐了三十多年,却毫发无损,凭的就是一手逃如脱兔、滑不溜手的本事,不急,先放着,没到时候呢。”
  江延世抿了口酒,“把后山那些人驱赶出来,绕过婆台寺,去那片庄子。让蒲高明称心如意。”
  “是,”枫叶答应一声,传了令下去。
  ……………………
  半山腰的陆家别庄,阮十七早就换了一身和旁边护卫长随差不多的黑衣服,站在靠近婆台寺一边的角门里,侧耳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小厮北海站在旁边一棵古树树梢位置,隐着身形,远眺着山下。
  飞马奔回来的路上,阮十七想明白了一些事。
  这不是那魔头被别人怎么着,这是那个魔头拿王爷和她自己做饵,在布局杀人!
  就他能感觉到的,这是个极大的阵势,那要套的,肯定不是苏家,苏家那一门子文雅书生,也就是能在朝堂上斗斗嘴皮子。能和那魔头势均力敌的,肯定是太子那个江家。
  江家一窝子海匪,那魔头也是,匪对匪!
  都是肯定养了私兵,也肯定能调用兵将的人。都是心狠手辣无所顾忌的人。
  他不敢打发人出去哨探,他的人,夹在这两股大匪中间,只能是鱼肉,他也不敢轻举妄动,今天夜里必定极端混乱,出头妄动,就是个死字。
  他得看准时机,快跑藏好,只求平安过了这一夜。
  “十七爷,山下好象打起来了。”树梢的小厮北海飞快的滑下来禀报道。
  北海能挑到阮十七身边,就是因为他眼力好,可不是徐焕那样的眼神能比的。
  阮十七轻轻抽了口气,转身就往回走,“走。”
  周围的小厮护卫往各处打着手势,园子里明的暗的人紧跟在阮十七后面,径直退到别庄正院门口,诸人团团守住正院,阮十七推门进了院子。
  “怎么样了?”见阮十七进来,徐夫人呼的站起来,焦急的问道。
  “不怎么太平,咱们得躲一躲。”阮十七看向阮夫人,以及和阮夫人并排坐着的李冬。
  阮夫人站起来,从奶娘怀里抱过了阿果。李冬跟着站起来,抱起了女儿毛毛,朱氏急忙去牵阮慎言的手,阮慎言却甩开她,仰头笑道:“我还要拿刀呢,舅母别怕。”
  紧张的心都提到了喉咙口的朱氏被他一句话说的失笑出声,他还拿刀,还让她别怕!
  “阿果给我。”阮十七在儿子头上轻拍了下,伸手去接阿果,“一会儿让西山抱毛毛,南海带着言哥儿,等会儿,大家都得快跑,你们管好自己就行,一定要跟上,别摔着就行。”
  阮夫人将阿果递给阮十七,阮十七低头在阿果额头上亲了下,“乖孙儿,有点儿出息,一会儿别哭。”
  说完,小心的将阿果裹进衣服里,松开两只手试了试,满意了,示意众人,“走吧,路上别出声,一个跟一个跟紧了。”
  李冬抱着毛毛紧跟在阮十七身后,出了垂花门,西山上前接过毛毛,南海背起阮慎言。出了院门,已经都换了小厮衣服的李冬等人混进小厮护卫队伍,穿过暗黑的园子,出了角门,沿着荒芜的山路,阮十七和小厮护卫们大步流星,李冬等人一路奔跑跟着,也不知道阮十七要带她们去哪儿。
  这一跑就是两刻来钟,从徐夫人到朱氏,全凭一股子惊气撑着,直跑的喉咙里干辣无比,等到一头扑进扇角门时,徐夫人想松了口气都没能松出来,喉咙太干,连一声唉哟也被干的喉咙里出不来,只脚底下说绊倒就绊倒了。
  没等徐夫人跌到地上,紧跟在诸人身边的护卫伸手提起徐夫人,将她提进了角门。
  阮十七不用回头,抬手准确的按在李冬嘴上,按回了她那声其实根本喊不出声的惊叫,一把拖过她塞进角门,挥着手示意阮夫人和朱氏赶紧进,别说话。
  众人跌跌撞撞冲进园子,冲进间黑漆漆的屋里,也不找什么椅子榻炕上,脚一软,全软倒在地上,用力喘着气,这喉咙干的辣的,连咳都咳不出来了。
  “先别说话。”阮十七解下阿果放到阮夫人怀里,出了屋,打了个手势,一半的人留守在屋子周围,一半的人,跟着阮十七悄无声息的检查各处。
  众人总算喘过口气,觉得活过来了时,阿果打个呵欠,醒了,阮夫人吓的急忙一把揪过紧跟在旁边的奶娘,奶娘接过阿果,赶紧喂奶。
  阿果吃了几口奶,蹬着手脚,咿咿呀呀自己跟自己玩起来,阮夫人不错眼的看着阿果,舒了口气。
  阮十七推门进来,“好了,暂时能松口气。”
  跟在后面进来的小厮掩了门,点上了蜡烛。屋子四周所有门窗,都已经用厚厚的帷幔掩的严严实实。
  众人你扶我,我扶你,爬起来歪到椅子上,惊魂不定的环顾着四周。
  朱氏扶着徐夫人坐到榻上,见桌子上有暖窠杯子,忙过去伸手一摸,暖窠里热的烫手,朱氏忙倒了杯热茶,先递给徐夫人,又给众人一人倒了一杯递过去。
  “这里,怎么有点儿眼熟。”李冬打量着四周,指着屋角一只大梅瓶,迟疑不定道。
  这梅瓶好象跟她陪嫁的那只古董梅瓶一模一样。
  “你娘眼力不错,一眼就看出这是咱们的庄子了。”阮十七冲儿子言哥儿夸了句他娘。
  言哥儿立刻拆台,“阿娘,阿爹这是笑话你。”
  “这好好儿的,到底……”徐夫人一只手按在胸口,狂跑了两刻来钟的那股子辛辣之气,还堵在胸口难受,可跟眼前小十七这份如临大敌比,那份难受简直可以忽略。
  “阿娘,你别问了,有什么话明天回到城里再说。今天就听毛毛他爹安排,他说怎么样,咱们就怎么样。不是咱们该多管多问的事儿。”李冬知道一些,忙拉了拉徐夫人,低低道。
  “好,我不是要多管多问,你太外婆、大伯娘她们,还有阿夏,阿夏就在婆台寺,就在这旁边。”徐夫人想到山脚下的一大家子,和近在旁边的阿夏,这心立刻揪成一团。
  阮十七听徐夫人提到阿夏,忍不住往上翻了个白眼,她还担心阿夏!
  “夫人放心,老夫人那边有徐家舅母,老夫人也是个经过大事的,肯定没事,阿夏和王爷身边有的是护卫,再怎么乱,也不能乱到她那里,夫人只管放宽心。”阮夫人大而化之的安慰道。
  “那倒是。”徐夫人听阮夫人这么说,立刻放了心,阿夏和王爷是代天子来的,上山时那里三层外三层的护卫她是亲眼看过的,至于太婆那里,尚文和她那两个丫头的凶悍,她可是亲眼看到过的。
  “唉,这还是京城,几个毛贼就乱成这样,这成什么了?”徐夫人放下担心,又生出了怨气。
  “阿娘,别说了,能睡一会儿吗?”李冬满腹担忧和心事,担忧的看向阮十七。
  阮十七点头,“能睡就睡一会儿,我让人多拿了好些被褥过来。看着阿果别让她哭,还有你,小毛毛也不能哭,要安安静静的,听到没有?”
  “嗯,那阿爹,要骑马,两……三!三回。”毛毛立刻提条件。
  “好!”阮十七错牙答应,真不愧是他闺女,亲生的!
 
 
第590章 身为棋子
  陈安深一脚浅一脚,沿着其实十分平坦的山路,仓皇无比的往京城方向狂奔,却又一脚绊着一脚根本走不快。
  这趟点了他随行,阿玉又连着递了两趟信儿出来,两趟信儿都得了重赏,正一切顺顺当当,谁知道……
  陈安想着刚才送信的婆子,和那婆子送的口信,只觉得后背又是一层冷汗。
  得赶紧!
  陈安走一阵跑一阵,连急带慌,简直有点儿光见迈步不见前进的感觉了。
  陈安正昏头涨脑不管不顾只往前赶,迎面一片杂乱却又带着股说不出的整齐感觉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来的极快。
  陈安站在路中间呆了呆,急忙转身往路边上一颗树下窜,刚一步窜过去,一头不知道撞到了什么,只撞的陈安忍不住一声痛呼,一个仰身,趔趄几步,被撞回到了路中间。
  那阵马蹄声已经到了。
  “拿下他!”柏悦一声厉呵。
  这条路直通婆台山,这个时候,在这么靠近婆台山的地方直冲乱撞,至少应该是个能问上几句婆台山情形的人。
  两个护卫从飞奔的马上纵身跃下,一左一右扣紧了陈安。
  陈安吓的小便顺着裤腿往下淌,抖的说不出话。
  “你是从婆台山过来的?”柏悦骑在马上,语调神情都十分和善。
  陈安惊恐的看着一身软甲的柏悦,已经瞪的极大的眼睛竟然又瞪大了一圈,“您是……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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