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纳妾,一个通房还是阿婉安排的,在外面几乎不狎妓,他不爱这个,阿婉性子娇,他从不跟她急吵,她说什么是什么,听不惯也最多不理会,听烦了就走,他待她,还有怎么好?
阿婉肯定知道他待她好,他确实待她好。
婆台山那事,大伯娘是有点儿过了,大伯娘害怕,阿婉肯定也害怕,不过女人么,临到事上,不都是这样,乱成一团,自己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好计较的?
陈省忙了一天没去成罗家,焦急愤怒之后,又淡然了,他阮十七以为这样能挑得他和罗家离心,真是做梦。
第二天,陈省再出门,刚出巷子又被个挑着两大筐萝卜的挑夫撞了,看着满地乱滚的萝卜,陈省没发火,吩咐小厮按价赔钱,自己调转马头回去了。
他这是黔驴技穷了,只能这么堵着他,随他堵,阿婉那边,就是不去,又能怎么样?
到午时前后,是罗仲生吃饭的时辰,陈省再次出府,这次倒是顺顺当当,见到了罗仲生。
罗府刚刚送了饭菜过来,正在摆饭,罗仲生客气的让着陈省,听说他也没吃,忙让人添了一幅碗筷,招呼陈省,“先吃饭。”
陈省以往要找罗仲生,也是赶在中午吃饭的时候,常常和罗尚书一起吃饭的,这会儿也和往常一样,坐到罗仲生对面。
“阿婉没事了吧?昨天……”
“咱们先吃饭,天大地大,吃饭最大。”罗仲生打断了陈省的话,笑呵呵的让着他。
陈省笑应了,和罗仲生对坐吃了饭,老仆收拾了碗筷下去,上了茶,罗仲生看着陈省,不等他说话,先笑道:“听说阿婉昨天闹的很厉害?”
“这没什么。”陈省立刻接话笑道:“阿婉性子娇,家里人都知道,从太婆起,都是尽让着她的。”
“连你太婆也得让着她?这也太过份了。”罗仲生眉头皱起来了,长叹了口气,不等陈省再解释,就转了话题,“前两天婆台山下来,是丁家那位二爷送阿婉下山的?”
“是,”陈省脸上闪过丝不自在,忙笑着掩饰过去,“阿婉上山之后一直住在李家别庄,后来又跟着李府上那位沈三奶奶到陆家别庄避难,丁二爷送李家太太下山,自然要把阿婉也一并带到山下。”
“喔。”罗仲生听不出情绪的喔了一声,“丁二爷说过什么话没有?”
“那倒没有。”陈省飞快的答了句,话脱口出来又觉出不对,立刻又陪笑补了几句:“说了些怎么受了惊吓这类的话,其实不用说也看出来了,大伯娘和阿婉都是面无人色,大伯娘是被人一路架回去的,站都站不起来了,阿婉还好些。”
罗仲生看着陈省,有几分怔忡,他这样的蠢气,肯定不是昨天今天突然生出来的,以前,他怎么没注意到呢?
人都有犯蠢的时候,他这一蠢,就犯在了这个女婿身上。
“阿婉昨天闹成那样,我和她阿娘都很生气。”罗仲生缓声道。
“不是什么大事,阿婉性子娇,在家常常这样,我吃了碗粥不吃碗粥,她都会生气,这也没什么,我都能让着她……”陈省急忙陪笑解释。
“阿婉被我和她阿娘从小娇生惯养,这性子,确实太大了些,唉,你这媳妇,往后是你们陈家的宗妇,是这样吧?”罗仲生眉头皱起,笑容没有了。
陈省隐隐觉出丝不对,陪笑道:“是。这是……”
“阿婉都这么大了,这脾气性子早就养成了的,再要改,只怕是改不了了……”
“我知道,我一向让着阿婉,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一个大男人,哪能跟阿婉计较这样的小事……”陈省急忙解释,那一丝丝不对劲的感觉,开始往外漫延。
“先听我说,阿婉不光性子娇,还不能容人,这不是你让不让她的事儿,刚才你说了,连你太婆也让着她,这是不孝,偏偏她还一无所知,难道以后你们全族都得这么让着她?那不是成了笑话儿了?宗妇不易,一想想阿婉这样的性子脾气,要做你们陈家的宗妇,我和她阿娘,多想一想,都睡不着觉。”
罗仲生连叹了几口气,“阿婉这样的,要是做了你们陈家的宗妇,岂不是要害的你们陈家家宅不宁规矩全无,乃至大祸临头?我和她阿娘想来想去,怎么想,阿婉都做不了宗妇,哪家的宗妇都做不了。我看这样吧,我接阿婉回家,你,还有你们陈家,还是另挑个脾气柔顺,大度明理,懂事知礼,孝敬长辈的好女子娶回去,这样对你们陈家才最好,唉,咱们要知错就改。”
“什么?”陈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肯定听错了!
“是我和阿婉她阿娘当时疏忽了,是我们对不起陈家,你们陈家休妻也行,和离也行,阿婉的嫁妆,送不送回来也都行,总是我们罗家对不起你们陈家吧。”
罗仲生这几句话说的缓慢而清晰。
陈省这一回听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敢置信的看着罗仲生,“就因为大伯娘一时糊涂,没能护好阿婉?那个时候,谁能顾得上谁?大伯娘吓的到现在时昏时醒,倒是阿婉还好些……”
“不是。”罗仲生皱着眉头,打断了陈省的话,“我刚才说了,是阿婉不好,性子娇纵,不能容人,不孝不悌,这些,你都说过,这样的阿婉,怎么能做得了一族宗妇?我这是为了你好,为了你们陈家好,阿婉配不上,配不上你们陈家。”
“您说这种话就没意思了,”陈省有点儿恼了,“阿婉昨天离家,我当时就追出来了,是……”
“我都说了,不是因为这些,这是我跟阿婉她阿娘商量了很久的事儿,是阿婉配不上这个宗妇,这门亲事,还是算了的好,省得阿婉以后祸害你们陈家,我和她阿娘就算死了,也不得安宁。”
罗仲生再次打断了陈省的话。
陈省脸上一片青色,站起来,“我去接阿婉回去,不过几句口角,我陈家从没有休妻的例,也没有和离的理儿,您这话,实在儿戏!”
“嗯。”罗仲生看着他,似是而非的嗯了一声,转头吩咐老仆,“好好送陈二爷出去。”
老仆应声,陈省转身要走,又顿住,转回身,冲罗仲生胡乱拱了拱手,昂然走了。
罗仲生看着他的背影,叹气连连,他这双眼睛,也有一瞎好几年的时候。
第610章 齐头并进
午后,南城那条巷子里,那棵笼在院门上的石榴树比前几年茂盛了许多,这会儿石榴花开的正盛,浓绿的叶衬着艳红的花,显的格外生机勃勃。
杨大娘子坐在正屋廊下,正细细的纳着只鞋底。
和前两年相比,杨大娘子显的年青了许多,刚搬到这间院子时,常有人以为她和她弟弟是母子俩,现在的杨大娘子,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
“大娘子。”院门外一声呼喊。
“是杨婶子,快请进来。”杨大娘子听出声音,急忙放下手里的针线活,连走带跑去开院门。
原本她这院门都是虚掩着的,前几天土匪吴三越狱那事儿,闹的整个南城跟过了场兵打了场仗一般,至少这会儿,南城没有哪家敢虚掩着院门,全是栓上的。
“怎么这会儿来了?”杨大娘子让进杨婆子,一边栓门,一边问道。
杨婆子最近很忙,多数时候,都是天黑之后,到她这里来喝碗面汤,说上几句话,因为这个,她这些天天天晚上都细细熬上一钵米油放着,让杨婆子来的时候,舒舒服服的喝上一碗。
“今天这门亲事顺当,主家赏了一包极难得的点心,还有一块上好的团茶,难得有点空儿,找你喝杯茶,说说闲话。”杨婆子将手里的点心和团茶递给杨大娘子。
“我这就烧水沏茶,婶子先坐着歇一会儿。”杨大娘子接过点心和团茶,让着杨婆子往廊下坐着,自己三两步进了厨房,捅开火先烧上水,再把点心摆在碟子里送到廊下,这才拿了茶针茶桶,坐到杨婆子旁边,一边侧耳听着水响,一边利落的橇着那饼茶,笑着和杨婆子说着闲话。
“今天早上我去买菜的时候,碰到前面一条街上柳家嫂子,柳家嫂子拉着我说了半天话,说是麻条巷剪子张家的两房媳妇,两门亲事都是好的没话说,听说都是婶子牵的线,看柳家嫂子那意思,是想托您给她家姑娘找个婆家,又觉得您早就穿了紫褙子,那些高门大户的事儿还忙不完呢,哪还顾得上她们这样的人家。”
杨大娘子一边说一边笑,杨婆子笑起来,“是开米行的柳家?”
“对,就是他们家,到他们家买了这一两年的米了,回回都给多添一碗,厚道的很。”杨大娘子笑道。
“她找你说这话,可不是为了求我给她家姑娘寻门好亲,她是看中你家兴哥儿。”杨婆子笑道。
“兴哥儿才十六呢。”杨大娘子一个怔神,随即眉开眼笑。
柳家在城里有两家粮食行,实实在在的富庶人家,柳家姐儿她见过,生的好,脾气也好,这么大点,一手针线活拿到哪儿都过得去了,这是她从来没敢想过的上上等的人家,居然看中了她家兴哥儿。
“看中你家兴哥儿的,不只柳家呢。”杨婆子看着瞬间容光焕发的杨大娘子,心里涌起股说不清的滋味儿。
“真是想也不敢想。”杨大娘子抿着嘴,可那笑意怎么抿也抿不住,干脆笑起来。
“也没什么不敢想的,要是你阿爹还在,正经的官宦之家呢。”杨婆子的话隐隐有几分含糊之意。
“我常常想,要是阿爹从来没中过进士,没做过官就好了,咱们不提这个了,水开了。”杨大娘子站起来,提了滚开的水壶过来,仔细沏好了茶。
“大娘子,你爹这冤屈,你是怎么想的?还有打算吗?”杨婆子慢慢喝了两杯茶,才看着杨大娘子问道。
杨大娘子脸上的笑容凝固,微微屏着气轻声问道:“还要再去告一回吗?”
杨婆子看着她,点了点头。
“我去!什么时候去?”杨大娘子脸上的笑容没了,微微有些寒瑟,却挺了挺后背。
“到时候我陪你去。委屈你了……”杨婆子伸手过去,拍了拍杨大娘子的手。
“婶子别这么说。”杨大娘子打断了杨婆子的话,“我和弟弟受人恩惠,总不是白受的,从进京城,住到这间小院里起,我就打定主意,要拿这条命去报答的,就是这样,我也感激不尽。”
“你放心,命什么的,不至于。”
“婶子,要是,我是说万一,万一我有个万一,婶子作主,替兴哥儿挑门好亲,等他够了年纪,就让他去吏考,安安生生过一辈子。”杨大娘子看着杨婆子,郑重托付。
“你放心,我的命在,你的命必定在,这是上头的话,放心,不会有事,这些事,以后你亲自替兴哥儿操心。”杨婆子没接杨大娘子托付,微笑道。
杨大娘子嗯了一声,站起来,拎过壶重又沏了茶,听杨婆子一家一家说着那些看中了兴哥儿的人家,两人都没再提告状的事。
……………………
罗仲生听长随禀了一趟陈省去了府里,要见三娘子,三娘子不见他,夫人让他先回去,他不走,吵着三娘子是他们陈家妇,要接三娘子回去。
接着乔夫人打发人来,说陈省堵在大门口不肯走,口口声声婉姐儿是他们陈家妇,要接婉姐儿回去,问他是不理会,还是让人把他架回去。
罗仲生眉头微蹙,吩咐来请示下的管事,“跟夫人说,让夫人跟婉姐儿说,那事儿,人家不吐口,咱们没办法,让婉姐儿别在家里,到……”罗仲生的话顿了顿,“丁家吧,先避一避。”
管事能被乔夫人挑来请这个示下,自然是个心腹聪明人,自然知道那个事儿是什么事儿,利落的答应了,急忙回府传他家老爷的这个示下。
李文梅接进看到她就掉眼泪的罗婉,急忙让人送信给丁泽安和李文楠。
丁泽安这些天正帮着李文岚办修缮贡院的差使。这差使原本是苏烨的,李文岚不过是个帮个人场的副手,可苏烨出了家,李文岚这个副手顿时被顶到了最前面,对这些庶务两眼一抹黑的李文岚顿时抓了瞎,幸好得了郭胜的指点,当天就到丁家,死揪活拽把丁泽安请过来帮忙。
丁泽安听老仆禀报完,噗一声一口茶都喷出来了,李文岚也凑在旁边听回话,幸好闪得快,避过那口茶汤,一个劲儿的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罗家三娘子?哪个罗家?我怎么不知道?这事……”
“老狐狸!”丁泽安一边摸出帕子擦着嘴边的茶汤,一边嘀咕了句。
“谁是老狐狸?”李文岚更好奇了。
“一会儿跟你说。”丁泽安先伸手将李文岚推到身后,吩咐老仆道:“你去一趟刑部,刑部要是没有,就去阮府问一句,找到十七爷,把刚才那些话,说给十七爷听,告诉十七爷就行了,你回去,跟二奶奶说,让她告诉罗家三姐儿,就在咱们家安安心心喝几杯茶,说闲话解闷儿,别担心。”
老仆掐着手指头,把这两桩差使记下了,上马先往刑部去。
“到底怎么回事?”李文岚揪着丁泽安问道。
“没什么大事,罗尚书家三娘子,嫁到陈家那个,闹和离呢。”丁泽安随口道。
“嗯?”李文岚一个怔神,随即啊的一声惊叫,都闹和离了,还不是大事?
………………
一大早起来,吴推官从擦牙的时候不小心蹭破了皮,擦了个满嘴血起,就觉得这一天不吉利,果然,大不吉利。
吴推官吃了早饭,出了院门,刚出了长生巷,迎头就有个妖娆俏丽,挽了个锦缎包袱的小娘子,喊着救命,奔着他就扑上来。
吴推官吓的高举着手往两边乱躲,“别别别!有话好好说,别别!”
这里离甜水巷不远,烟花女伎多的是,要是被她们扑个满怀,可是吃不着腥惹一身臊的事。
“不还钱就想跑,做梦呢?爷告诉你,这可是王法之地。”后面两个汉子追上来,一左一右将妖娆女子拦在吴推官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