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太累。没怎么吃好。”李夏答的直接,再看向严夫人和徐夫人,“大伯娘别多担心,不会有什么大事儿的,阿娘这几天好些没有?早上太医院送了脉案过来,看着比前一阵子好了些。”
严夫人神情一松,随即微微有些黯然,没有大事,老二的命是保住了,只是没有大事,老二的前程……
唉,她不是一直祈愿,能保住命就行,这会儿如了愿,就不该再贪心。当初要不是贪心,哪儿来的今天这样的祸端呢。
“这几天是好多了,唉,你姐姐一直劝我,生死由命,都是命数,我也想开了。“徐夫人说着想开了,却抹起了眼泪。
赵大奶奶看着和平时穿着打扮没什么两样的李夏,却觉得她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一言一行之中,透着不可违逆的威严,甚至还有……丝丝杀气……
或者她从前也一直是这样,只是自己眼拙,直到今天才看出来。
第675章 姐妹
黄二奶奶的目光不停的在李夏和严夫人之间跳动,却哪儿都不敢看实,来前严夫人严厉叮嘱过她,不许多说一个字,其实不用严夫人叮嘱,她也不敢,她知道的略多一点,对这位从前的九姐儿,如今高高在上的皇后,她的怕,是从骨子里怕出来的。
沈三奶奶从恍惚中恍过了神,突然跪在地上,冲李夏磕起了头。
赵大奶奶一个怔神,急忙跟着跪下,她昏头了,老夫人和夫人她们不用磕头见礼,她怎么也也直挺挺站着。
“都起来。”李夏在沈三奶奶突然跪下时,就已经一步上前,伸手去扶她,“大嫂别跟着添乱,三嫂的心意我知道,三嫂起来吧,不用谢我,要谢,也该谢你自己,人必自助,才得人助。”
“是。”沈三奶奶站起来,一个是字满是哽咽。
“舅母呢?”李夏将沈三奶奶扶到黄二奶奶旁边,示意黄二奶奶照应一二,看了一圈笑道。
“在外头呢。”徐夫人答道:“你太外婆说她的礼数学不出来,就不许她进来,她没耐心,总是忘了这个,忘了那个,一趟大礼走下来,就没记全过。”
“跟舅母不能计较这些,连我都常常忘了这个那个的,天青去请舅母进来。”李夏失笑,赶紧吩咐天青。
天青一边笑一边应了,也不吩咐别人,急步出去请姜尚文。
姜尚文进来,没敢看霍老夫人,先冲李夏曲膝见礼,曲到一半又顿住,看向霍老夫人,“该磕头……”
“舅母随意。”李夏笑起来,伸手拉过姜尚文,“舅舅这几天没事吧?”
“别的事没有,就是天天念叨,说指定要开恩科,他到底是考,还是不考。”姜尚文实话直说。
“那还怎么考?他学问那么好,谁敢不点他做状元?”徐夫人随口接道。
“这学问好的人,天下多的是,焕哥儿这学问可算不上好。”霍老夫人急忙接话道。
“这事儿舅母跟舅舅好好商量吧,这是舅舅自己的事。”李夏看着姜尚文笑了句,转头看着严夫人道:“昨天晚上听皇上说,吏部要委一位新尚书,各地官员,该动的,只怕都要动一动,四哥这一任做的极好,皇上想调他回京城做一任。”
严夫人想笑,眼眶却一热。
“皇上昨天看赋税吏考,看到半夜,说是越看越惊心,帝国外表光鲜,其实内里千疮百孔,只怕要艰难好一阵子,四哥回来,还不知道怎么辛苦呢。”
李夏接着笑道。
严夫人没说话,却冲李夏曲膝下去。
李夏和众人说了一会儿话,严夫人就和霍老夫人使了个眼色,拉了拉徐夫人,起身告退。
李夏没多留,起身往外送诸人,叫住唐家瑞,以及李文楠和李文梅,“五嫂留一留,有几句话问你,三位姐姐也留一留。”
四人站住,天青掀着帘子,李夏看着霍老夫人等人出了垂花门,才让着唐家瑞三人坐下,看着唐家瑞,直截了当道:“阿娘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是。”唐家瑞点头,她知道她说的是那句谁敢不点徐焕做状元。
李冬神情微凛,隐隐有几分惊惧。这些天,她天天被阮十七耳提面命:你妹妹如今不比从前,她现在是皇后了,不光母仪天下,她跟半个皇上差不多,你别拿她只当你那个小妹妹看,跟她,一定要先国礼再家礼,最好没有家礼……
“阿娘心思单纯,读书少见识少,又是个不使心的,往后你从操心,挑几个妥当人到阿娘身边侍候,家里的事,你当家作主,特别是几个孩子的教导上。”顿了顿,李夏神情微冷,“要是有人居心不良,想从阿娘这里做什么勾当,你告诉我,或是告诉我不便当,和梅姐儿说也行。”
“是。”唐家瑞和李文梅同时答应。
“阮谨俞必定跟你说了不少混帐话。”李夏看着脸色微白的李冬。
李冬一个怔神。
“必定是说什么国礼家礼,让你牢记国礼,或许还有什么就当你那个妹妹死了,现在这个就是个皇后,让你别当妹妹看,是这样吧?”李夏看着一脸意外惊讶的李冬。
李文楠想笑又急忙抿住,李冬呃了一声,点头,“毛毛她爹……没说死了,就是说跟从前不一样了,是说了国礼家礼的。”
“你告诉他,让他管好自己就行了,我的姐姐我是要护一辈子的,用不着他乱操这个心,再胡说八道,别怪我不客气。”李夏哼了一声。
李冬嗯了一声,眼圈微红。
李文楠和李文梅互相看了眼,抿着嘴儿笑。
“你回去,让唐家贤问一问他那个翁翁,身体如何,皇上有意想让他主持恩科,在秋闱之后吧。”李夏看着李文楠道。
“好。”李文楠干脆答应。
“听说老夫人要往北边领兵?”李夏再看向李文梅,眉头微蹙。
“哎,”李文梅顿时苦了脸,“我和大伯娘劝的嘴都干了,还有二郎,二郎把笔墨都藏起来了,她怎么还是写了折子,她都八十了!”
“她没写折子,她等到皇上散朝,揪着皇上不放,说她至少还能再打上十年仗。”李夏慢悠悠道。
“呃!”李文梅眼睛都瞪大了,还能再打十年仗……
“皇上让我给她找点事儿做。正好,柏乔去了北边,柏枢密要清理整顿军务,他家那个小武堂,一时没人看着,你看,是让她去看着这个小武堂,还是让她去京畿大营当教头?”
李夏看着李文梅,接着问道。
李文梅有点儿拿不准,看向李文楠,又看向唐家瑞和李冬。
“去看着小武堂吧。”唐家瑞道:“京畿大营得整天往城外跑,老祖宗那么大年纪,说不定她还要骑马,在京畿大营要是再兴头上来,上马要打几场……还是看小武堂好。”
“那就小武堂。”李文梅一边听一边点头,唐家瑞说完,李文梅立刻看着李夏回话。
李夏笑应了,又说了几句闲话,唐家瑞和李冬等人起身告退。
第676章 余音入飞雪
清早,陈江和朱喜对面坐在老封丘外的北瓦子门口,陈江慢慢品着碗鸡丝粥,朱喜吃完一碟子水晶烩,扬声叫着再上一碟子。
“老沈头这鸡粥,越熬越好。”陈江喝完一碗鸡丝粥,满足的连叹了两口气,又感慨起来,“这一碗喝完,下一趟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上了。”
朱喜斜了他一眼,“哪儿没有好吃的?我刚认识你那会儿,净听你念叨什么洛城的什么什么来?”
“那个也好,不过还是不如这鸡丝粥。”陈江悠悠然然答了句,“头一句你对了,哪儿都有好吃的,不过等老的走不动了,我还是得回京城养老,别的不用,一天一碗这鸡丝粥就行了。”
“你赁的那宅子买下来了?”朱喜吃着刚送上来的水晶烩,随口问道。
“买下来了,从郭先生那里借了点儿银子,总得有个窝儿,那地方我住了这些年,住惯了。”
陈江看着空碗,正犹豫着要不要再来一碗,听到一声”朱爷“,忙抬头看过去。
金贵一身穷长随打扮,冲两人挥着手,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昨儿不是说好了?怎么也不等等我!”
“你这是?真要跟着?”朱喜简直是大惊失色。
陈江也瞪着金贵,他昨天突然跑到他那院子里,扔了一句他要跟着他们出去逛逛,早上等他到了再走就跑了,他跟朱喜都没放心上,可看现在他这样子,难道还真要跟着他们?他跟着他们干什么?
“您先前不是说初九启程?今儿才初三,怎么说走就走了?害得我昨儿个忙了一夜,还没忙完,余下的,只好全丢给银贵那厮了,你们这些贵人真是,说一出是一出!”
金贵一边说一边一屁股坐在桌子旁,扬声叫伙计,“两碗鸡丝粥,五笼包子,要汤包,羊肉的,您这粥没了,还要不要?三碗鸡丝粥!”
朱喜和陈江四只小眼大睁,一起瞪着金贵。
“咦,看什么看?我这五大三粗的,有什么好看的?”金贵迎着两人的瞪目,一脸茫然中带着羞涩,上身微微后撤,两只手从肩膀一路捋下来,就差飞个媚眼了。
陈江呛了口口水,朱喜哭笑不得,“你这是哪出?郭爷让你跟着的?”
“不算吧,是我自己。京城现在,就是清闲两个字。我这个人心眼少,照郭爷的说法,只有把子力气,别的事做不了,我也不想做,就想着吧,干脆去闯荡闯荡江湖,做个大侠什么的,富贵说江湖现在好好儿的,让我手下留情,别祸害。想来想去,还是郭爷聪明,就说要不让我跟着陈爷和朱爷,见识见识,出把子力气,我就来了。”
金贵伸长脖子,等到鸡丝粥和小笼包送上来,呼呼噜噜吃着,才开始答话。一边吃一边说,喝粥吃小笼半点不耽误,偏偏话还说的又快又清楚。
陈江看的听的两根眉毛抬出一脑门抬头纹。
“那个……”朱喜咳了一声,“上头,知道不?”
“那当然,连皇上都知道,说这样最好,他正不放心陈爷,还有你,咱们先往哪儿去?”金贵边吃边说,还抽空抬头看了眼老封丘门,“从这儿出城,去山东?山东有什么事儿?”
“骆同知不是在山东么。”朱喜听他这么说,放下心,掂起筷子,接着吃他的水晶烩。
“喔!”金贵咬着只汤包,恍然大悟,“先从杨家那桩案子?对了,郭爷还有句话。”
金贵咽了嘴里的包子,咳了一声,摆出一脸郑重,“郭爷说,什么大小弓,祸害天下,惨极,他说请陈爷用心,这桩大事清查好了,他让人给你排几台大戏,让你流芳民间。”
陈江正端着刚送上来的鸡丝粥喝着,被金贵这几句话说的差点一口粥又呛回碗里。
三个人吃好了早饭,走到旁边车旁,陈江瞪着他和朱喜那辆半旧大车旁边围着的十来个人健马壮的长随。
“带了几个小兄弟,知道陈爷简朴,都换了衣服了,陈爷看,一色儿半旧衣服,一件儿新的没有。”金贵揪着自己的衣服,一本正经解释。
朱喜笑出了声,“贵爷,就您和您这帮兄弟这身膀,这马,不穿衣服也金贵得很!”
“不穿衣服不行,不雅相。”金贵嘿嘿笑着,从一个长随手里接过马,看向陈江,“现在就走?”
“走!”陈江一边笑一边挥手,搭着一个长随的手,跳上了车。
……………………
吴推官扇着把大蒲扇,站在京府衙门签押房门口,伸长脖子看着衙门口。
看到黄府尹健步如飞进来,急忙迎上去,“府尊……”
“进去说进去说!”黄府尹紧紧绷着一张脸,步子半点没停,挥着手示意吴推官。
吴推官心提起来了,急忙一个转身,跟在黄府尹身后进了签押房。
黄府尹进了签押房就站住了,背过手,慢慢转身,一点点看着签押房。
吴推官高高提着一颗心,跟着黄府尹,仿佛是被一根线提着的两只木偶,步调完全一致的转着身,不过黄府尹看签押房,他看黄府尹。
“老吴啊,这间屋,我整整坐了……”黄府尹喉咙一哽,片刻,一声长叹。
“府尊哪,您先给句话,不是坏事吧?”吴推官心提的更高了。
“坏事?哈!哈哈哈!”黄府尹象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儿,纵声大笑。
吴推官紧盯着笑的愉快之极的黄府尹,见他确实神志清醒,确实笑的愉快,抬手抹了把汗,长长舒了口气。
“府尊升迁了?”好不容易等黄府尹笑声停了,吴推官忙问道。
“承蒙……”黄府尹想用力绷出些谦虚淡定,只说了两个字就放弃了,冲吴推官竖着两根指头,“两浙路,宪司。老吴,老吴啊,没想到啊,我真是……”
黄府尹突然定住,猛抬手按在额头上,“老吴,我都不记得是怎么出的勤政殿,怎么出的皇城,只怕我闹了笑话儿了!”
“笑话儿就笑话儿呗。”吴推官眉开眼笑,“唉哟,忘了恭喜府尊了,不对,是宪司,哎!这府尹,往后可就炙手可热了,可不得了了!”
“下一任,委了阮家那位十七爷。”黄府尹看着吴推官道。
吴推官响亮的呃了一声,呆了一瞬,嘿了一声,“这京城……”
后面的话,吴推官没说下去,和黄府尹四眼相对,同时愉快的嘿笑出声。
京城那些让他们头痛了几十年的高门大族里的纨绔豪奴,街头那些层出不穷的泼皮无赖滚刀肉,各种祸害,往后,自求多福吧。
“你有什么打算?”黄府尹看着吴推官问道,“要不,跟我一起去两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