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姚参议,闪参议回到书房,在院子里来来回回走了十几趟,深吸了几口气,只觉得天蓝云白,风清日丽,景色一片大好。
明尚书是个讲情份的,罗尚书可帮了他不少忙,帮这些忙,多数都是他经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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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宁伯府得到这一科是明尚书主考的信儿,比罗尚书就晚了好几天,不过永宁伯府不用考虑要不要考这场春闱这样的事。
大爷李文杉是必定要考的,他场场都考,至于李文山,他原本是打定了这一场不考的主意的,可这一场点了明尚书主考。
李文山坐在书房里,桌子上摊着郭胜的信,对面坐着秦先生。
秦先生的神情凝重无比,他也看着桌子上郭胜那封信,这封信,他看了十七八遍了,越看,越觉得纠结无比,拿不定主意。
郭胜态度极其坚决,极力反对李文山考这一场春闱,因为李文山的文章学问,较之秋闱水准,都差了不少,这一场再下场,就显的过于急功近利了,从长远来想,这样对李文山不利。
可郭胜写这信时,不知道今年这春闱主考,点了明尚书,也不知道明尚书的大公子递了话。
这是极其难得的机会,这一步上去,李文山这一生,再蹉跎也有限了,多少人才华才干样样不缺,却卡在科举不第这上面,只能一辈子蹉跎,比如他秦庆……
“五爷,这是上天给予的机会,不能不受。”纠结了半晌,秦先生咬牙道。文章学问远如五爷,而中了举的,可不能算少,这个机会,不能错过!
“可郭先生……”李文山指着桌子上的信,“先生,我也觉得,我这文章学问,确实差得远,是该多读几年书。”
“五爷的学问文章,差不差,得看跟谁比,跟那些真正的饱学之士,确实差了不少,可五爷往后,是要走仕途,理国是,这些,可不是文章学问能有用的,早入仕途,多多历练,经多见广,才最要紧。”
秦先生拿定了主意,“五爷想想,生员之考,和秋闱那两篇时文,要不是五爷跟在五爷身边,查看民情,走了福建这一趟,能得了唐尚书青眼?文章以立意为重,五爷您,更不能以文章学问来论之,做官,和做学问,大不一样。”
这话说的很是,李文山烦恼的用力揉着额头,唉,要是阿夏在就好了,问一句就行了,现在,到哪儿去问……
对啊!李文山福至心灵,还是有人问的,王爷……陆将军!这事不好直接问王爷,可陆将军那里,是可以问的,问了陆将军,也就是问了王爷!
他离开横山县时,阿夏就交待过,凡事自己作主,万一有自己不能裁决的事,就去问王爷。
“我去问问陆将军,听听他是什么意思。”李文山看着秦先生道。
秦先生连声赞同,“我也是这个意思,就是定下来,也是要跟王爷那头打个招呼的,那你快去,再晚就来不及了。”
李文山出了永宁伯府,直奔秦王府,越过大门,直奔西侧门。
陆仪统管王府宿卫,侍卫处在西侧门。
这会儿,陆仪正站在侍卫处门口,看着王府侍卫操练排阵,看到李文山,笑着招手示意他过去说话。
李文山几步走到陆仪旁边,看着几个对打的侍卫,陆仪看了他一眼笑道:“你那趟拳练的怎么样了?找个人练几趟?”
“练熟了,回头再说,我找你有事。”李文山这会儿没有和人对阵练拳的心思。
“什么事?能在这里说吗?”陆仪侧过身,看着一脸纠结的李文山。
“能,就是这一科春闱的事。听说点了明尚书?”李文山放低了声音。
“嗯。”陆仪眼神微凝,看着李文山。
“秦先生说,机会难得,昨天晚上,明大公子把大哥叫过去喝了一场酒,大哥回来的时候,高兴得很,后来,大伯娘把我叫过去,让我好好准备准备,这一科一定要好好考。”李文山声音压的更低。
陆仪移开目光,嗯了一声。
“郭先生写了信,说我学问文章就是离秋闱,都差了不少,让我不要急于求成,嘱咐我静下心好好读几年书。”李文山再说郭胜的意见。
陆仪又嗯了一声。
“你说,这一科,到底考不考?”见陆仪光嗯,一个字不说,李文山只好直接问。
“你自己怎么想?”陆仪看着李文山问道。
李文山摊手,“我不就是没主意,才来找你讨教。”
“你自己怎么能没主意?你是个有主意的。”陆仪似笑非笑,“静下心,好好想想,要是没有秦先生,没有郭先生,没有今年谁主考这事,凭你自己的心,你打算怎么做?怎么打算,就怎么做。”
李文山瞪着陆仪,这不是跟他掏浆糊么……嗯,好象不是,上回唐尚书也说过一回,这叫本心……那他的本心呢?
李文山呆呆的想出了神,陆仪看了他一会儿,往旁边挪了挪,指着被打趴在地上的侍卫,勾勾手指,示意他爬起来再打。
李文山呆了好一会儿,哈了一声,抖了几下长衫,跳两步站到陆仪旁边,背着手看着摇摇晃晃爬起来,又扑上去的侍卫,“我觉得我的学问文章差得远,得好好读几年书才行。我瞧他这功夫,跟我差不多,新招进来的?让我跟他打一场?”
陆仪笑着点头,示意刚刚打胜的侍卫退下,李文山甩了长衫,嗷嗷两声壮了胆气,冲上去,被那个在他看来跟他差不多的侍卫,打的爬起来倒下,倒下再爬起来。
第161章 教子有方
严夫人从李文山书房里出来,往回走到一半,站着想了一会儿,转个弯,去了老大李文杉的书房。
李文杉正端正坐着,拧眉攒额,对着本文汇苦苦研究,见严夫人进来,急忙站起来迎上去,“阿娘怎么来了?快去沏碗毛尖。”
“阿娘来跟你说说话。”严夫人在扶手椅上坐下,示意小厮将茶放到几上,屏退了屋里的小厮们。
李文杉忙坐到严夫人旁边,看着严夫人比平时严肃很多的神情,心里不禁有了几分忐忑,“出什么事了?”
“不算什么事,我刚从五哥儿那边过来,五哥儿说,他学问文章都差得远,今年春闱,就不下场了。”严夫人一边说,一边看着大儿子。
“不下场了?今年这机会多难得,不说百年不遇也差不多,他这是……”李文杉一脸惊愕,“松哥儿总说傻五,他可真是……难道真以为自己才气大到随便一考就能考中的?前两场考的太顺,这就自大了?我当年还考过一等第一呢。阿娘得劝劝他,今年这机会,实在太难得了。”
严夫人神情和缓了许多,却又添了无数的无奈无语,伸手想点在李文杉额头,点到一半,又落下去,在李文杉肩膀上用力拍了几下。
“唉!你阿爹常说,你是聪明面孔笨肚肠,可一点儿也没说错你!我告诉过你,你五弟只是长了幅憨厚脸,他那心眼多得很,精明着呢!你傻成这样,怎么敢说他是傻五?他不是傻五,你可是如假包换的憨大!”
“阿娘别生气,是松哥儿说的,我就是随口一说,没说他傻,松哥儿也是跟他玩笑。”李文杉急忙解释。
“别往松哥儿身上扯,松哥儿比你强多了。我就说你。唉,我就知道,五哥儿今年不下场的这份苦心,我要是不说,看看,你果然体会不出。”严夫人又是唉声是叹气,又是生气又是失望。
李文杉眼里还是一片茫然,“阿娘这话……他不下场,有什么苦心?他下不下场,跟我……看阿娘这意思,他不下场,难不成还是为了我好?”李文杉失笑。
严夫人叹气点头,“可不就是为了你好。唉,你看看,我这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懵懂不知,你这只憨大!今年这春闱,是难得的机会,可你怎么不想想,咱们和明家,到了这一科录上你们兄弟两个进士的情份了吗?”
李文杉连连眨着眼,“五哥儿的学问文章是差了点儿……”
“你的学问文章比五哥儿能强哪儿去?”严夫人忍不住拍了李文杉一巴掌。
“可是,明大郎说了,让我一定要跟五哥儿说一声,这难道不是……”李文杉觉得这事儿有点儿乱了。
”唉,那天你回来,兴奋到那样,我就忍住了没说,你这个傻孩子,那明家,一心想要交好的,是五哥儿,不是你。”严夫人脸上眼中,透着浓浓的失落,“明大郎请你,是让你传个话,你呀,唉。你懵懂不知,五哥儿可是明明白白,他今年不考,是要把这个机会,让给你。”
“阿娘……”李文杉呆了好半天,反应过来,看着严夫人,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五哥儿是脸上憨,你是真憨!”严夫人在李文杉头上拍了下,“阿娘跟你说过,你阿爹疼五哥儿,有一多半,是因为五哥儿知道什么是兄弟,知道是家,什么是族。阿娘的话,你大约都没往心里去,你这耳朵,光听你媳妇的话了。”
“哪有,赵氏她没说过……”李文杉急忙辩解。
“五哥儿知道他自己这一科不中,下一科必定能高中的,可你不一样,错过这一科的机会,以后,说不定就只能跟你二叔一样,要么恩荫,要么从举人选官入仕了,这两种,跟你考个进士出来相比,给比吗?
咱们李家,有你和五哥儿两个进士,跟一个进士相比,能一样吗?五哥儿想的长远,这份苦心,是替你打算,更是替李家打算。我问你,你跟五哥儿提郭家那门亲事的时候,替五哥儿打算没有?替李家想过没有?那郭家五娘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你那媳妇没跟你说过?”严夫人绷起脸问道。
听阿娘问到郭家那门亲事,李文杉顿时尴尬无比,阿娘从回来到现在,这是头一回责备他提亲这件事。
“赵氏……不是没说,也说了,这事……想着,就是提一提,五弟说不行,也就不行了……”李文杉期期艾艾。
“哼!你这话,是拿五哥当成不相干的外人了,是吧?我只问你一句,这要不是五哥儿,是松哥儿,你媳妇让你把郭家五娘子提给松哥儿,你肯不肯?提不提?”严夫人不跟他纠缠细节。
“那……”李文杉垂下不说话了。
“你看看五哥儿做事,你看看你,是他有大哥的样子,还是你有大哥的样子?你自己好好想想。
你们这一代,一共只有兄弟六个,你二弟、三弟怎么样,你自己说说,是能提得起来的吧?松哥儿也是个老实孩子,小长房加小二房,也就数你最出色。
可你看看你,到现在,二十大几的人了,还能被你媳妇糊弄的团团转,这个家,以后指着你,我和你阿爹,能放得下心吗?你怎么就不想想,就你这样,你阿爹,还有你阿娘我,百年之后,这个家怎么办?你能支撑的起来吗?”
严夫人一句紧着一句,毫不客气的问道。
李文杉垂着头,一句话不敢接。
“五哥儿和秦王爷,金世子他们交往得好,你媳妇必定跟你说,那不过是五哥儿踩了狗屎运,是吧?”严夫人说的动了气,用力拍了把李文杉,“你看着我!你媳妇是不是这么说的?”
“没……说狗屎运,就说运道好……”李文杉不敢不抬头,抬起头,又不敢对上阿娘的目光,脸和目光一起躲闪,不知道往哪儿看。
第162章 舅舅的故事
“那后头五哥儿考过了生员,又考过了秋闱,得了唐尚书的青眼呢?还是因为他运道好?要说秦王爷和金世子年纪轻,没眼光,那唐尚书呢?也瞎了眼?就是你五弟弟运道好?杉哥儿,这话,阿娘就说到底,你心里妒嫉你五弟弟……”
“我没有!”李文杉急忙辩解。
“你这心里,明明白白知道你五弟弟比你强,比你强得多!你不愿意承认,你媳妇的话,正好说到你心坎上,你立刻就信了。
唉,杉哥儿,我不怪你,这是人之常情。
当初,头一回看到五哥儿,还有你六弟弟和九姐儿,看着几个孩子那样好,比你和你弟弟妹妹好了不知道多少,我这心里,也是酸的好几夜睡不着。”
严夫人拍着大儿子的手,“你阿爹也是,不知道说过多少回,这五哥儿,哪怕是六哥儿,要是他亲生的该多好。”
“阿娘,我……”李文杉眼圈一红,眼泪掉下来了。
“阿娘和阿爹这心里,都难过得很,你和你二弟三弟……这个,阿娘不怪你。可你得明白,五哥儿这样出色,是你的福份,是李家的福份。
你看看你二叔,在这京城名士风流了半辈子了,不都是因为有你阿爹在后头苦力支撑?杉哥儿,人之常情阿娘不怪你,可这些大是大非大理儿上,你不能糊涂了。”
严夫人语重心长,李文杉连连点头,“阿娘,我懂了,从前都是我……错了。”
“你是个好孩子,你记着,守住大是大非,看准大理儿,就不会有大错。你那个媳妇儿,当初挑的时候,阿娘就跟你说过,阿娘看中了赵家的门第儿,世袭的侯爵,你出息有限,有这样的亲家,是个依靠,这人,阿娘就不能多挑剔了。”
李文杉垂下了头。
“你媳妇儿心眼小眼界小,这你得知道,家里的事,你自己得有主心骨,不能听你媳妇调唆,你立稳脚跟,你媳妇也就犯不了大错,你要是耳根子软……早晚,你得害死你媳妇儿子,你替你媳妇立好规矩,才是真正为了她好。”
“我记下了,阿娘,我……”李文杉捂住了脸。
“还有一件,今天既然说了,阿娘就说到底。”严夫人拍了拍李文杉,接着道:“你太婆这个人,我不多说,你阿爹跟你说过不只一回。我只说这庶出不庶出的话,这要是庶出都是贱种,那你三妹妹、四妹妹还有五妹妹、八丫头,也都是贱种?
你媳妇也给了你两个通房,这要是生了孩子,也是贱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