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华——闲听落花
时间:2019-01-29 10:14:08

  李夏顿了顿,侧头看了眼紧紧绷着脸的郭胜。
  “苏尚书大公子苏烨,俊美远胜其父,潇洒清贵,风仪极佳,七八岁时,就以神童名闻京城,这你该听说过吧?”
  郭胜急忙点头,“听说了,听说尤其在诗词上,只是……”郭胜顿了顿,有几分尴尬道:“以为这等人家的子弟,写的诗能不错韵脚,就被人夸成大才神童了,就没放在眼里。”
  “嗯,多数是这样,苏烨不是,他的才学不亚于其父,诗词一项上,远胜其父,苏烨家教极好,为人谦和有礼,哪怕和最低下的伶人罪仆说话,也是全神贯注,眼里只有你,京城的小娘子,大约没有不想嫁给他的。”
  李夏想着苏烨,他和她说话时,就是这样,那双专注的眼凝神看着她,仿佛眼里心里只有她的样子,实在太让人心醉了,柏悦看中他,她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
  ”柏家是极疼孩子的人家,这是柏家家风,结这门亲,不过是柏悦自己看中了而已。”
  郭胜皱起了眉头,仅仅是因为柏家姑娘看中了人家哥儿?这也太儿戏了吧?
  “柏家是拿着两张免死铁券的人家。”李夏看着郭胜皱起的眉头,“柏家一向人丁单薄,上一代嫡支,只有柏景宁一人,这一代,现在只有柏乔一人,不要想太多,对柏家来说,实在犯不着。”
  “是。”郭胜欠身,顿了顿,还是问了出来,“真有免死铁券?”
  “嗯,是太祖的赏赐,太祖的亲笔写的几行字,镌在块小小的赤金牌子上,太祖的手记中写到过,说是担心下嫁到柏家的那位长公主过于无法无天,以此警告她,免死的机会只有两次,不可胡闹的过了。”
  李夏极其仔细的答了郭胜的话,郭胜这会儿震惊的已经完全麻木了。
  “姑娘,那咱们……该怎么做?”
  李夏提笔描了两三个字,郭胜才恍过神,突兀的问了句。
  李夏停了笔,从眼角斜着郭胜,那一脸的嫌弃简直是劈头盖脸,“怎么?你还想送份贺礼?”
  郭胜顿时尴尬无比,“那个……在下……”
  “六哥的书背好了。”李夏示意窗外举着两只胳膊欢呼的李文岚。
  郭胜急忙站起来,几步冲到门口,顿了顿,再转过身,后背虽说还是一片僵硬,脸上却已经看不出什么异样了。
  ……………………
  郭胜给秦先生写了信,让他把柏苏两家结亲的事,事无巨细,一定要及时告诉他。
  秦先生没觉得有什么意外,柏家和苏家结成了儿女亲家这件事,对京城诸人的震动不小,说是人人侧目,一点儿也不为过,他自己也极其关心这件事,郭胜关心,太情理之中的事了。
  郭胜隔不多久就和李夏禀报一声,合了八字了,大吉大利,过了小定礼了,如何热闹,定下婚期了,就在年底,成了亲了,如何的十里红妆,如何金童玉女,满京城哄动……
  李夏始终一言不发只听着,直到郭胜这天告诉她,柏景宁下一任已经定下来了,统领南方诸军,据说皇上的意思,让他头一件事,先荡平东南沿海越来越猖獗的海匪之患。
  有人问方胜啊,就是两个正方形两角相接,以前没有电话网络,都是写信么,就喜欢把信纸叠成各种形状,以方胜最常见,要是情人夫妻写信,那就叠一个花样百出了,就是现在的折纸啦,折成纸鹤也是常见样式之一。本闲小时候也折过,可以折很多很多,现在全忘了……
 
 
第172章 吓人的教导
  李夏轻轻呼了口气,好了,这只靴子,落下来了。
  “沿海匪患,你知道多少?说说。”李夏看着窗外的六哥,郭胜要求背的文章由一次一篇,改成了一次两篇,六哥这背书的本事,可见涨的厉害。
  “知道不少,浙南温州至绍兴一线,一直在海匪祸害范围之内,我极小的时候,就跟着养父母躲过几回海匪,浙南民风彪悍,有些地方,象和太平村隔了十几里的牛膝村,就曾经把几十个海匪杀死了一半,太平村外挖的有壕沟,一半防仇家,一半防海匪。
  那些海匪,其实也都是当地人,各种原因,入了伙,我从太平村逃出来,一路要饭往绍兴回去时,也曾经被卷到一帮海匪中,那个海匪头子叫胡大,要收我做干儿子,我跟着他们走了四五天,才找机会脱身出来。
  后来,我中秀才后,再去温州府报仇,也是借了海匪……”
  郭胜的话顿住,看了斜着他,一脸明了的李夏一眼,咬牙接着道:“找了帮海匪,设计诱他们血洗了太平村,还有隔壁的仇家,报的仇。这件事,是我当时过于年青气盛,这些年,每当回想此事,就悔恨不能眠……”
  “这没什么,你接着说。”李夏打断了郭胜的话。
  郭胜飞快的扫了眼李夏,倒没什么意外,到目前看起来,他家姑娘,并不在乎人命,姑娘说她不过早慧了些……嘿!
  “是。后来,在下游历天下,都说海外有仙山,在下……出过几回海。”
  郭胜一脸干笑,李夏斜了他一眼,嘴角往下扯了扯。
  “那些海匪和内陆的山匪、土匪不同,山匪、土匪再怎么,还是脚踩王土,不离王法,海匪不一样,从福建往南,要是风向好,也不过十来天,就有陆地,都是蛮荒之地,那些海匪,听说有一两股占了岛,在岛内称皇称天帝的都有,真真正正是无法无天。”
  郭胜说的有些激动起来,看起来,他对这海匪,真是知道的不少。
  李夏凝神听的十分专注,窗外,李文岚脚步轻快的往屋里过来,郭胜忙住口站起来,看向李夏,李夏看着已经走到门口的六哥,低头写字。
  傍晚,李夏和李文岚一前一后进了郭胜和徐焕同住的那间小院。
  徐焕要留下来长住后,徐太太另外收拾了一个小院给他。高邮县衙虽然不大,可李家人口太少,空院子就有不少。可徐焕却不肯搬,说只要郭先生不烦,他还是跟郭先生一块儿住着最好,两个人说说话,吃着花生喝点老酒,实在惬意。
  徐太太当然不会强求这个,徐焕就在当初临时安置的厢房里住下了。
  廊下,徐焕正和郭胜围着红泥小炉,煮茶喝茶,见两人进来,徐焕忙眉开眼笑的招手,“快过来,你们两个肯定是闻着味儿来的,舅舅今天买了新鲜栗子,刚刚烤上。”
  “舅舅,舅舅!”李文岚冲在前面,浑身兴奋,“后园腊梅开了,旁边一株绿梅,也开了好多,漂亮极了,暗香浮动月黄昏,你不是说,傍晚赏梅最佳?我们去赏梅,舅舅作一首诗,我也写一首!”
  徐焕一只手揉着额头,一脸苦相笑个不停,对这位风雅的出奇的小外甥,他真是哭笑不得,“天儿这么冷,吃栗子……”
  “去吧去吧,谁让你非得讲什么暗香浮动?”郭胜扫了眼不紧不慢跟在后面的李夏,推了把徐焕。
  徐焕十分不情愿的站起来,用力拍了几下衣襟,把十分的不情愿拍了个干净,往上提了提肩膀,提起一身和李文岚差不多的兴致,高声道:“这样的黄昏,那样的梅花,岂可不赏?走,舅舅带你俩赏梅去。”
  “我才不去呢,我要吃栗子。”李夏从徐焕身边挤过去,坐到他的位子上,伸头看着红泥炉口四周放着的栗子。
  “栗子有什么好吃的?舅舅咱们走,反正妹妹也会作诗。”李文岚从来没能作过妹妹的主,已经习惯了妹妹说什么就是什么,她想吃栗子就吃栗子吧,他是一定要赏梅花的。
  徐焕牵着李文岚,一路走一路笑。
  看着两人出了院门,郭胜倒了杯茶递给李夏,李夏示意他:“接着说。”
  “是。沿海一带,海匪猖獗,可海上的生意,却兴盛得很,海匪劫掠海上商船,很有章法,围住商船,上船清点货物,开出价钱,抽几成,要看是哪家商船,劫匪是哪家,碰到自己家乡的船只,一般是会少要一点,不过也要加码的,不过,一般,不会过半。”
  李夏仔细听着,这些事,她是不知道的。
  “极少有抢光货物杀人的,我跟着海船出海那一回,一路上遇到过两拨海匪,都不伤人,听船老大说,也有新入行的不懂规矩,或是狂暴的过了,杀人劫光,一回两回,到第三回 ,就有大股海匪出面清理门户,免得影响了大家的生意。”
  “倒是盗亦有道。”李夏抿着茶,低低说了句,“嗯,说说明州那几家大海商吧。”
  郭胜一怔,反应极快,“江家?”
  “都说说。”
  “是。其实哪家才是最大的海商,说不上来,海上的生意,利润极高,是因为风险极大,和内陆生意不同,他们不用摆架子说明自家财力雄厚,所以,各家海商到底有几条船,做多大的生意,挣了多少银子,多半是秘而不宣的。哪家生意做到如何,都是看进出货物,平时作派,推测而出。”
  郭胜先仔细解释,接着才道:“这些年,明州一带,公推的数一数二之家,一是江家,第二就是赵家,这两家是姻亲,如今在明州,同气连声,十分交好,但这两家数一数二,多半是因为江皇后,和赵计相。”
  “他们两家的海船,那些海匪,要抽多少?”李夏看着郭胜。
  “这个就不知道了。”郭胜迎着李夏的目光,下意识的欠了欠身,“这些都是极其隐密的事,极少为外人所知。”
  ——
  说明一下啊,历代海患,不是上面郭胜说的情形啊,这样的东西,本闲是不考据的,实在没那本事,这考据起来,都不是一年两年能搞清楚的,以上都是自行设定,为了情节好推动。上次郭胜提到的流氓业,是有依据的,但也混乱了年代,总之,这些,不必细究,纯粹是为了把故事写好看,而已。
 
 
第173章 做大事去也
  “抽三成,江家和明家,替他们从牢里捞过不少人。”李夏垂眼看着手里的空杯子,这是柏乔说的,皇上说这是混帐话,她却认为,这是实情。
  郭胜已经不惊讶了,姑娘知道什么,他都觉得自己不会惊讶了。
  “说说太子。”李夏拿竹筷拨着栗子。
  “太子……都是听说,太子好武,脾气略急,说是豪爽大气,有太祖之风,其余,礼贤下士,睿智仕爱,想来都是赞美之词。”对太子,郭胜知道的更少,就象对皇上,听到的看到的,只能是溢美之词。
  “有太祖之风,嗯,皇上乃尧舜在世。”李夏拨到只突然爆裂的栗子,吓了一跳,郭胜急忙拿起另一双竹筷,将那只烤好的栗子夹过来,“太烫,凉一凉。”
  “嗯,”李夏干脆放下筷子,“江后自小儿就极其得宠,脾气很大,她祖父对她寄以厚望,说她这脾气暴躁一项,不是福相,给了她一大箱珍珠,让她分拣出来,她拣了不过十分之一,暴躁上来,将一箱子珍珠倒进了鱼池里,那年她六岁。”
  郭胜凝神细听,手指按着那只爆开的栗子,等不烫手,夹给了李夏。
  “类似的事不少,十二岁那年,她放火烧了家里的书楼,据说是因为和堂兄抢一本书,她父亲说那书她看无益,不该和堂兄抢,她一怒之下,烧了整个书楼。”
  郭胜听呆了。
  “江后生的极好,纤细柔美,形容女子如水一般,清亮柔和,这句用在她身上最恰当,她说话也细声慢气,不紧不缓。皮相和内里,一水一火。现在,她肯定已经不这么暴躁了。她胆子极大不顾后果,做事勇猛想的少,最不耐烦慢慢拆鱼头,她吃鱼,从来都是要抽干净鱼刺,要能大口吃的。”
  郭胜手下一个失力,差点把手指下爆口的栗子按碎了。姑娘吃鱼,最爱自己一点点抽干净鱼刺……
  “要极耐心才能拆得开的鱼头,解得开的乱麻,她会直接踩碎烧掉。太子的长相很象皇上,可脾气性格,和其母如出一辙,因为都是这样的暴躁性子,母子情份一般。”
  郭胜将栗子送到李夏面前。姑娘现在教导他这些,有发生什么大事了么?
  “明振邦舞弊一案,太子一系损失惨重,太子如今还在闭门读书思过,江后也暂时病了,连春节祭祀大礼,都是太后代祭。她和太子,都是应该耐心蛰伏,缓缓徐图的时候,可她们两个,都没有这个耐心。
  柏家,和苏家结成了儿女亲家,一女一儿,金童玉女,夫妻和合。如今柏景宁要赴任福建,依柏景宁的性子,这一趟赴任,必定会走海路,先行熟悉海风海浪,查看沿海地理民情,是要经过明州的。”
  李夏的话戛然而止,拿起栗子,看着栗子上的黑灰,又放了一回去,她不喜欢吃个东西弄的一手灰,要留下印迹来。
  郭胜只觉得后背寒毛根根竖起,头皮一阵麻栗。
  李夏看着他,“你也想到了?”
  郭胜赶紧点头,都说到这份上了,任谁也都想到了。
  “开国长公主这一支,也就是柏景宁一家了,柏家国之栋梁,若是有柏景宁统帅南方诸军,清剿沿海匪患,这匪患,也就成不了气候了,这是国之福,也是民之福。你走一趟吧,想办法让柏家平安赴任福建。”
  “是!”郭胜心里一阵接一阵的激荡,几乎不能自抑。
  “带上舅舅,舅舅的脾气,爱热闹爱听闲事闲话,他在明州长大,十二三岁就中了秀才,明州地方上的事,他知道的必定不少。”李夏接着道。
  郭胜一个怔神,心里突然生出股莫名的念头,当初姑娘要留这位舅舅,是不是就有今天这样的打算?
  “尽快启程,咱们没钱没人,你辛苦了。”李夏的话收了梢。
  “不敢……不是,姑娘放心,虾有虾道,蟹有蟹路,在下还是有几个江湖朋友可用的,等在下回来,再跟姑娘仔细禀报。在下明天傍晚,或是后天一早就启程。”郭胜压抑着快要喷薄而出的激动,话说的还算有条理。
  “嗯,”李夏站起来,轻松的甩着小胳膊,走了几步,又站住,回头看着两只眼睛亮的简直放光的郭胜,”多和舅舅聊聊太外婆。”说着,嘴角勾出丝意味深长的笑意,转过身,蹦蹦跳跳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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