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茴抖了抖披风叫飘落的黄叶落在了地上,“你若要去自然是得跟着我的。”国公夫人的位置一空,除了福安院里的老夫人,这府中女眷就数她身份最正最高,跟着她去才是常规操作。
只不过……华阳长公主看见她们俩大概率会很不高兴。
莲桑是身份使然,玉春楼歌姬国公府姨娘,可不叫人低看?
至于她嘛……这不是和那边还有旧仇呢嘛。
原主当初一巴掌扇的柳芳泗脸都差点儿歪了不说,还各种明嘲暗讽不要钱的往外撒,就差指着柳家的门楣骂家风不正了。
这位长公主可不像镇国长公主那样随和,能给她好脸色才怪呢。
宁茴一点儿也不想过去,但裴老夫人说她刚接手府中事物,得出去在那些夫人小姐们面前露露脸赚赚面子,不去也得去。
难受啊……
莲桑得了准信儿,目的达到了,眼见人家也不大欢迎她干脆起身告辞,她站在西锦院外头,手攥着身前的荷包徐徐吐出一口气来。
“姨娘?”佩儿唤了一声,“你怎么了?
莲桑松开手,“没事儿,走,我想着回去躺会儿”
佩儿闻言忙随着她回了那边院子,伺候着人上了床榻。
华阳长公主府的秋日宴在两天后,这宴不用去的太早也不能太晚,待宁茴收拾好了出门刚到巳时。
柳芳泗一看到她就埋怨道:“大嫂你这动作也太慢了些。”
你不是也才刚到??
宁茴暗自翻了个白眼,懒得和她说话,转身就踩着下马凳上了自己的马车,在柳芳泗身边带起一阵冷风留下个背影。
柳芳泗最近这日子过的不大美妙,看到宁茴这副做态心里更是憋得慌,恨恨地跺了跺脚,拨开夜梅伸过来的手上了后面的马车。
宁茴和柳芳泗各坐各的,莲桑和裴珍裴悦俩个坐在一起。
一行三辆马车慢悠悠地往华阳长公主府驶去。
长公主的面子在那儿摆着,京都圈子里的夫人小姐们几乎都过来了,宁夫人自然也在。
她来得早些,已经在园子里落了坐,身边坐着一个约莫十五岁的姑娘,穿着一身儿鹅黄色的襦裙,容颜娇俏的很。宁茴瞧了两眼愣是没认出来,还是宁夫人拉着她介绍了两句,“这是你妹夫的堂妹,名叫玉菱。”
“姐姐好。”江玉菱是随着江槐安一道来京的。
难得有这么自在的时候,江槐安这几日带着宁湘四处游山玩水,两口子乐不思蜀早忘了自个儿的堂妹了,宁夫人见她日日无聊就带着人一道过来了。
莲桑裴悦她们自有人安排,江玉菱与她问过好就走远了些和楼扇宋青清几个在一处说着话,宁茴便挤在宁夫人身边好奇道:“这江小姐来京都是干什么的?”
宁夫人笑着点了点她白嫩的脸,“你啊,如今握着国公府的权,外头这些消息竟是一点儿都没听说的?”见宁茴一脸茫然,她方才小声道:“皇家那几个到年纪的府里也该添人了。”
太子东宫就一个太子妃一个侧妃,景王定王府里王妃的位置也还空悬着,不少人都盯着呢。
宁夫人又道:“这个是冲着东宫另一个侧妃去的。”
宁茴呀了一声,听宁夫人这么一说她倒是想起来了,这江玉菱不就是江家准备送到太子东宫却阴差阳错到了男主定王身边的那个江侧妃吗?
整天和女主作对的正儿八经的女配啊!
宁茴拧了拧眉头,哎呀,最近没怎么看到裴昕,她都快把这些事儿给忘了。
上次宫宴宁夫人也只拉着宁茴说了几句话,她本就惦记她,不再说这些外事儿,爱怜地半搂着自家姑娘问她这些日子好不好,朱氏的事情闹得挺大,再加上原本显国公和裴郅父子俩的糟糕名声,这国公府的啊也是一团糟。
宁茴很喜欢宁夫人,她身上真的有母亲的感觉,听她问起便回道:“裴郅不在意,国公爷也不在意,老夫人、老夫人也不大放在心上……糟糕不糟糕好像也没什么所谓。”
宁夫人戳了戳她的额头,无奈道:“心大。”这是心大的全凑一堆了。
“等你有了孩子,看你操不操心。”
宁茴瞪大了眼,“伯母,我还是个孩子呢!”你怎么能跟我说这些呢??
她还没立业,草还没挖完坑没填好,还没为水蓝星做出贡献,成什么家呀,孩子什么的还早着呢,她连孩子他爸都还没找着影子。
宁夫人好笑地瞪了她一眼,“是啊,还是个孩子,都嫁人了的孩子。”
宁茴轻哼了一声没说话,宁夫人看着她小女儿家的样子却是越发的高兴,眼里的柔色更盛,这样才好呢,这样才好。
西风飒飒,蕊寒香冷,园子里飘散这若有如无的菊香,华阳长公主和柳芳泗说说笑笑地走来。
她们母女二人生的很是相似,就连那周身的傲气都如出一辙。
所谓的秋日宴不过就是吃些东西看点儿花再东扯扯西扯扯瞎说点话,宁茴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可华阳长公主和柳芳泗非要一口两口夹带着她。
她们在上面说,宁茴就在下面哦。
她们说一句,宁茴就哦一声,反正她也猜不出来也难得猜她们话里七拐八拐的意思,干脆就顺着她们的心思应好了,无所谓啊,显国公府的男人们不要脸脸皮厚名声差,显国公府的女人也无所畏惧:)
华阳长公主看着下方一心一意用螃蟹,时不时抽空敷衍地应一声的女人,实在是忍不住咬紧了牙关,脸色有些难看。
宁夫人用手肘微碰了碰宁茴,给她使了个眼色,宁茴放下筷子有些疑惑地看向上头的华阳长公主,“长公主脸色有点差,是不舒服吗?”
华阳长公主冷看着她,“无事。”
宁茴又哦了一声,拿起筷子又开始戳螃蟹,宁夫人想笑又不能笑实在是憋得慌,宁茴好奇地偏着头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又盯着她的螃蟹去了。
华阳长公主母女被气了一通,有志一同地撇开她,开始和其他夫人小姐说起了话。
这些夫人小姐们的宴会总是无聊,吃了两个螃蟹后,青丹就再也不肯让她继续,宁茴干脆撒手玩儿着自己腰间的玉佩发呆。
柳芳泗坐在华阳长公主旁边,看见她这模样不知想起什么,突然笑着开口对长公主道:“母亲,东西也吃的差不多了,无聊得很,女儿带着楼扇她们在园子里转转?”
华阳长公主颔首,“去。”
说走就走,柳芳泗一起身,其他年轻的姑娘小姐们也站了起来,江玉菱探头叫了宁茴一声,宁夫人也知她现下无趣,叫她也跟着去走走。
她走了,莲桑一个姨娘也不可能待在这儿,起身也跟了去。
柳芳泗的亲爹是个爱好附庸风雅的人,华阳长公主跟他待久了也喜欢搞什么琴棋书画,诗书酒茶,空了的时候喜欢对着花花草草吟两句,这长公主府里时令花卉相当丰富。
尤其是菊花,一路走来都不带重样,好些品种还甚是罕见。
宁茴看的眼睛落在上头几乎挪不开,柳芳泗在前面走着走着却是突然转身叫住她,“大嫂?”
宁茴把自己眼珠子撇了回来,“有事?”
柳芳泗笑着点了点头,稍显亲近道:“我衣裙沾了酒,你陪我过去换一身。”
宁茴摇头,“不去。”
柳芳泗上前挽着她的胳膊,“我们妯娌这几日也没能好好说些话,你就陪我走走。”
她说的诚恳,宁茴听着却是想笑,只是迎着她的目光,本又要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骤然咽了回去,冲着她微笑着颔首,“好,我陪去一趟。”
柳芳泗见她答应,笑意更浓。那模样叫宁茴无语地动了动嘴角,还很贴心顺便地遂了她的心思,没叫青丹青苗跟着。
“宿主,她肯定没安好心,别跟她去。”青青草原见她真跟着柳芳泗去,猛地从坑里窜出来,捶了捶地正色道。
宁茴瘪了瘪嘴,“这么明显是个人都知道她不安好心啰。”
“呃……那你还去??”小屁孩儿胆子挺大啊!!
宁茴脸上笑嘻嘻,“我也不安好心呀。”她坏起来自己都会瑟瑟发抖的,又不是没玩儿过,谁怕谁啊:)
青青草原:“……”小坏蛋!
柳芳泗满意地和宁茴心里各怀鬼胎,表面“相亲相爱”地往院子里走,莲桑犹豫了一下还是支开了佩儿,“我好像落了玉佩在方才的位置上,你快替我去找找看看。”
佩儿往她腰间一看,今早她亲手给挂上去的玉佩果然不见了,她忙应了声是,转身小跑了去。
眼见着佩儿按照她的吩咐去取东西不见了人影,莲桑若无其事地在原地站了会儿,趁着无人注意快速闪身跟在走远了的宁茴柳芳泗两人后头。
已经好几天了,这事儿不能再拖了。
“崽啊,那个莲桑跟着你们哎。”青青草原在空间里不停转着视角替它家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精神高度集中,熊猫眼努力睁到了最大,莲桑的影子一瞥而过,它立马给宁茴打了个报告。
宁茴哎了一声,有些茫然,“青青草原,你猜她又要做什么?”
青青草原叹了一口气,捧着自己的肥脸,“大概是做你。”
宁茴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果然长得太招人嫉妒了。”一个二个,两个三个,都喜欢盯着她!
青青草原沉默了半天,最后还是翻了一面镜子出来,举在她面前,“……崽啊,你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宁茴:“……”好气啊,你这个可恶的熊猫,她难道不可爱吗?!
可爱就不能遭人嫉妒吗!
第四十七章
宁茴真的很生气,但因为目前还有正事儿要办她决定先暂时不跟这只熊猫计较, 等事情办完了, 她一定会把这个家伙拉黑二十四小时!
柳芳泗要去换衣的地方临近花园, 墙外高树光秃秃的枝桠横斜割裂了暗沉的天空,积了落叶的矮墙上栖了几只叽叽喳喳的麻雀,一声儿接着一声儿的平白多添了一两分热闹。
宁茴一看到这半掩着的原色木门眼皮子就连连跳,这地方在原主的记忆里划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不为别的,这里正是当时柳芳泗设计和裴都躺一块儿的院子。
思及此, 宁茴借着余光瞄了旁边的人一眼, 柳芳泗面上带着笑, 不知道的外人瞧着怕是还真以为她们妯娌一家亲呢。
院子里头很安静,长公主府今日设宴, 来往客人大都身份不低, 这种专门供人整理衣物或是小憩的地方理应随时守着人,然而入门的时候环顾四周竟是瞧不见一个人影, 她眨了眨眼睛, 如此看来是早早地就被柳芳泗支出去了。
院子里有好几个房间, 柳芳泗走在前面, 推开正屋率先走了进去。
迎面便置着榻椅,铺了一层浅灰色的薄毯, 榻上的漆红小几摆放着青白釉双耳小香炉,闻着味道里头添的好似苏合香。
一行四人进来,柳芳泗松开挽着宁茴胳膊的手, 笑道:“大嫂先坐会儿,我进里间去收拾收拾。”
宁茴点了点头道好,也不跟她客气,顺了顺裙子坐在搭着软垫的圆凳上。柳芳泗见此轻笑了一声便带着夜竹转进了里去,很快便有珠帘相碰的清脆响声传来。
柳芳泗身边最得用有两个,一个是夜竹一个夜梅,她带走了嘴钝的夜竹,留下了夜梅在旁边守着她。
夜梅身穿着浅青色的婢女服,行动起来非常利索,她几步走过去将窗户推开,又忙不迭地地端着托盘取了杯盏和青瓷茶壶来。
一边握着提梁倒茶,一边含笑道:“长公主和驸马到了秋日总喜欢以菊花作茶,日子久了连带着府里上上下下都喝习惯了,这是天山雪菊泡的,很是难得,少夫人尝尝?”
天山雪菊生长于冰峰峭崖之中,与雪莲花一样颇负盛名,一般人家见都没见过更别说用来泡茶了。
绛红色的茶水缓缓注入杯中,水汽缭绕氤氲而上,一个呼吸间便能嗅到那一股独特的清香。
诚如夜梅所言这茶很难得,但是……
宁茴将茶杯推远了些笑着摇头道:“我不渴。”
夜梅捋着袖子放下茶壶,双手扶着装满了茶水的杯子又推了回来,“少夫人尝尝味道,若是喜欢正好拿些回去。”
宁茴定定地看着她,直看得夜梅头皮发麻,勉强扯了扯嘴角道:“少夫人这么看着奴婢做什么?”
宁茴握着桌上的杯子笑而不语,夜梅来来去去又劝了几回,宁茴这边转一下头那边偏一下就是不理她。
夜梅没能完成柳芳泗交待的任务面上没什么异常,心里却有些着急,就在两人来回打太极的时候柳芳泗终于从里头出来了。
她也没换衣裙,只是在外头另罩了一件披风,掀着帘子缓步出来,难得没有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这是怎么了?”
她说话的时候暗暗剜了夜梅一眼,夜梅慌忙心虚地垂下了头,回道:“奴婢正给少夫人斟茶呢。”
“哦?”她走近了坐下,目光在绛红色的茶水上顿了顿,抬手另给自己取了个杯子,拎着壶倒了小半,轻吹了两下飘悠的水汽,附唇呷了一口,“这味道果真是和别的不同,到底是沾染了天山灵气精华的。”
宁茴端坐着身子动了动唇就看着她演,直到柳芳泗将手中杯子里的茶水都饮尽了她依旧没有什么动作。
柳芳泗耐心耗尽,眉宇间浮露出几许不耐和烦躁。
这时,宁茴伸着手指在杯沿上划过,猛地起身往外走去,就在柳芳泗以为她要出去的时候,宁茴却是停驻在门槛前反手就将房门关上了。
她转过身来背抵着门歪头看着她们笑。
柳芳泗细眉一挑,不悦道:“宁茴你干什么?”
宁茴反问道:“你想干什么?”
柳芳泗沉默了片刻双唇里突地溢出一声冷笑,“发现了?没看出来你还挺聪明呀。”
宁茴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姑娘,“分明是你太蠢好不好?”
柳芳泗脸一僵,华阳长公主和柳驸马也经常指着她脑门儿骂她蠢,但一个是她娘一个是她爹,她爹她娘爱怎么说怎么说,爱怎么骂怎么骂,可她宁茴又算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