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食多磨——闲眉
时间:2019-01-31 10:50:09

  皇帝寝殿,福宁宫。
  皇上刚从江泰文府邸回来,身上沾染着寒霜气息,神色倒是愉悦得很。他拿起桌上的镇纸,把玩了一番,问黄福田:“朕要如何见沈依依一面,才能不露痕迹?”他贵为天子,总不能主动去找她,特意召她来,又师出无名,太招眼。
  黄福田对沈依依的印象很深,一想起当初的银丝供,就对她充满了深深的同情:“皇上,骠骑大将军不是说,有新式军粮呈上么?那新式军粮就是沈依依做的,皇上何不让骠骑大将军带她进宫,现做给皇上看?”
  好主意!就这么办了!皇上满意颔首,示意黄福田传令去了。
  夜空漆黑,月光黯淡,雪不大,风却烈,铺天盖地,利过刀刃。
  数骑快马奔驰在京郊的小道上,为首的蔡礼身姿笔挺,神情肃然。
  扶留担心地朝他看了看:“少爷,您的膝盖没事儿吧?”
  蔡礼没有应声,却是问道:“她搬家时,带的柴够不够?我给她买的脂膏用完了吗?”
  自领受皇上密令的那一刻起,他就是正经挂印的将军了,像他这样操心着家中柴火,担心着媳妇脂膏的将军,应该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吧?扶留无语一时,故意道:“少爷,您说的是哪个她?您已经和离了,现在是孤家寡人一个。说不准等回去的时候,沈大小姐都已经再嫁了。”
  “你说什么?!”蔡礼怒目相向,一马鞭抽了过去,突然却想起皇上的叮嘱来,只得又把话咽了回去,重重地一夹马腹,冲向了三槐营。
  旭日初升,窗外的雪却是越下越大,沈依依从半梦半醒中睁开眼睛,看向身侧冷冰冰的枕头,头一次心生感慨这拔步床真大,大到少了一个人,就觉得空空荡荡的。
  蔡礼一向早起,也许早就回来了,只是去练拳了呢?沈依依急急忙忙地披衣下床,跑去了后院。
  然而后院也是空空荡荡的,只有那株光秃秃的枣树,在风雪中顽强地摇曳。
  他去哪儿了?虽然只是假成亲,但这种情况,从未发生过。他们不是说好,和离只是形式,并不会影响两人的感情么?
  或者他是假戏真做了?毕竟他曾亲口说过,他对她,只是有些好感罢了。
  沈依依自诩不算太矫情,但蔡礼不告而别,一夜未归,却是摆在眼前的事实,由不得她不胡思乱想。
 
 
第237章 来,说说蔡礼的事儿
  “大小姐,大小姐!”
  小胡椒匆匆忙忙跑进后院,打断了沈依依的思绪。
  “什么事?”沈依依转过身来,顺手抹去了眼角的一滴泪。
  “汪清来报信,说骠骑大将军到咱们家去了,现在正在厅里,等着大小姐一起入宫面圣呢!”
  “入宫?现在?”沈依依惊讶道。
  “听说是昨天夜里的旨意,因为太晚了,骠骑大将军就没派人过来。”小胡椒一面说着,一面满脸兴奋地拽着她朝外走,“大小姐,大将军是要带您去见皇上!见皇上也!赶紧地,咱们快回去换件好看的衣裳,再梳个最时兴的头发!”
  这是去面圣,又不是去相亲!沈依依拍了她一把:“你又不是没见过皇上,激动个什么劲啊!”
  小胡椒眨了眨眼:“我见过皇上?”
  “就是那个朱九郎!晋国府,暖炉会!”沈依依掰开了她的手。
  “朱九郎就是皇上?”小胡椒思索了一会儿,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会儿皇上会突然让您做银丝供!”
  这么明显的事,她居然一直不知道?算了,她的心要是不粗,怎么会到如今都不知道“沈依依”换了瓤儿?
  沈依依无奈地叹了一声,朝外走去:“扶留不见了,你不着急?”
  “他肯定跟少爷在一起,我有啥好着急的?”小胡椒不解问道。
  说得太有道理了!心思简单是一种福气!沈依依羡慕地看了她一眼,上了马车。
  蔡复广果然在厅中等候,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沈依依上前行礼:“将军,实在抱歉,让您久等了。”
  蔡复广道:“昨夜皇上突然传旨,命我今日带你入宫,做耐饥丸和肉松,我想着夜已深,又是事先打过招呼的事,就没及时来说。”
  深夜传旨?就为了耐饥丸和肉松?皇上可真够随性的。沈依依忙道:“没关系,我去换身衣裳就可以出发,只不知食材和厨具是我自己带,还是宫中会准备?”
  蔡复广略一沉吟,道:“你自己带着吧,让皇上看看你用的器具;如果你需要帮厨,带上一至两名也行,不拘男女。”
  “好。”沈依依点点头,下去准备了。
  两刻钟过后,她带着汪清和小胡椒,登上了去宫里的马车。
  路上,小胡椒得意洋洋地对汪清道:“当初你留下来,是多么英明的抉择,不然哪有入宫面圣的机会。那可是皇上呀,见上一面,够你吹嘘一辈子的。”
  汪清是为了她才留下来的,别这样没良心好吗?沈依依正想要说她两句,却见汪清比小胡椒更兴奋,竟是连连点头,举双手双脚地赞同了她的话。
  好吧,她到底不是古代人,无法理解皇帝在他们心目中至高的地位,也无法理解面圣给他们带来的荣誉感。沈依依想想银丝供,只盼着见到那位朱九郎后,能够控制好自己的面部表情,不要翻白眼才好。
  入宫后,蔡复广让皇上宣去御书房问话,而沈依依等人则由内侍领着,直接去了御膳房。
  御膳房里,黄福田早派人来打过招呼,从总管御厨到打杂的太监,都对沈依依毕恭毕敬,要什么给什么。
  耐饥丸和肉松对于沈依依来说,算不了什么,她无意保密,但因皇上有旨,等她开工后,一应闲杂人等都避了出去,只留了她自己带来的小胡椒和汪清打下手。
  想来也是,耐饥丸和肉松很可能是未来的军粮,万一人多眼杂,一传十十传百,让敌军的探子学了去,怎么办?
  她今天带了料理机来,很快将耐饥丸和肉松做好,又擅作主张地做了些别的食物,一并呈到了皇上面前。
  皇上果然就是暖炉会上的朱九郎,看着年不过三十,修眉挺鼻,值得英俊二字,但一双眸子深深沉沉,让人看不透心思。
  沈依依上前拜见,想着暖炉会上他的小气与刁难,气不打一处来,但再仔细想想,如果没有银丝供,何来光禄寺的腰牌?如果没有光禄寺的腰牌,她如何得到太后的梅花脯?
  还是那句话,冥冥之中天注定,许多事,不值得深究,看开就好。
  皇上可没功夫顾及她在想什么,待内侍试过毒后,尝了耐饥丸。
  “这是甜的。”皇上尝了小半个耐饥丸,开始发表意见。
  “耐饥丸的主料是糯米。”沈依依回道,“但糯米吃多了不消化,不见得是合格的军粮。民女另做了一些别的吃食,都是不易腐坏的东西,皇上不妨尝尝。”
  内侍赶紧布菜,皇上尝了肉松。
  “味道尚可,这是肉食?”皇上问道。
  只是味道尚可么?算了,身为一名矜持的帝王,他已经连尝了三筷子了,她就不跟他计较了。沈依依偷瞄了几眼,道:“回皇上,这肉松是用羊肉做的,如果要简约成本,用猪肉、小鱼小虾都可以。”
  “肉食不适合做主粮。”皇上很不满意。
  肉松本来就不是粮食,只是下饭的菜而已。沈依依果然还是没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皇上,还有烤馕、锅巴、干馍片和方便面,最边上的是脱水蔬菜,民女在家里事先做好了带来的。方便面是油炸的,成本较高,而且易碎,民女以为,烤馕和干馍片最为合适,锅巴可以作为补充。”
  她做的烤馕有好几种,其中一种里头包了肉松,既方便保存,味道又好。
  皇上依次尝完,看神色,肯定是满意的,但他并未多言,只是让蔡复广也上前尝了一遍。
  蔡复广尝完,很谨慎地道:“皇上,军粮关乎战争成败,须得慎重,不如容后再议。”
  皇上明白他的意思,事关军事机密,如何能让沈依依听见,于是颔首道:“军粮之事,暂缓再议。此时趁着沈依依在,你们不如跟朕说说,蔡礼是怎么回事?”
  他是九五之尊,无所避讳,即便当着沈依依的面,亦是直呼其名。
  皇上居然过问起蔡礼来了?只不知他指的是哪一件事?沈依依微感惊讶,不过转念一想,她已经与蔡礼和离了,就算解释,也该是蔡复广解释,她听着便是。
  果然,蔡复广已是上前一步,在回复皇上的话了:“回皇上,逆子一心与蔡家断绝关系,不惜自领家法,挨了九九八十一鞭,了断了父母恩情;此前不久,他又在将军府门前长跪不起,逼着我把他的名字从族谱上划掉了。
  皇上,蔡礼如今已经与蔡家毫无关联,臣称其为逆子都不太恰当了,自他从蔡家族谱上除名的那一刻起,他是生是死,是荣耀或落魄,都与臣、与蔡家没有关系了。”
 
 
第238章 试试他们的感情
  蔡复广说得是痛心疾首,咬牙切齿,仿佛他当初把蔡礼生下来,就是一个失误。
  沈依依看着蔡复广,有些惊讶。
  他们昨天去将军府祠堂的时候,他不是这样儿的啊难道当时是顾及面子,没有发作,此时的反应,才是他内心真实的写照?
  不过想想也是,养了十来年的大儿子,突然有一天说要自立门户,从此不再管你叫爹了,以后也不会再承欢膝下,孝敬你,给你养老了,换做谁也不会高兴吧?更何况,蔡复广年过四旬,仅有这么一个儿子而已,连个替代的都没有。
  再看看皇上,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连连点头:“实在是太不像话,如果人人都像他这样,岂不乱套了?来人,传蔡礼,朕来斥责他!”
  蔡礼一夜未归,还没回家呢,沈依依正要说话,忽然一想,也许他现在已经回来了呢?于是便没张口。
  黄福田亲自出了趟宫,很快回来,向皇上禀道:“皇上,蔡礼不在家中,听邻居们说,他刚与将军府断绝关系,沈氏就闹着要跟他和离,还与他大吵了一架。他心中郁结不化,于是带着几个小厮,连夜出京去了,还扬言再也不回来了。”
  “岂有此理!”皇上闻言大怒。
  蔡复广赶紧跪下了:“都是臣教子无方。”
  皇上看着他,替他叹了口气:“起来吧,他都不愿意当你的儿子了,你又何须为他自责?”
  蔡复广起身垂手,满脸颓然之色,不再言语。
  皇上看向了沈依依:“你与蔡礼和离了?与他争吵,是为了何事?”
  “是”听了黄福田的那番话,沈依依心里很不是滋味,思绪有点飘。蔡礼是因为惹了她生气,才郁闷出京的?这个傻瓜,就算她生气,他道个歉不就得了,躲什么呀!难道她就这么可怕?!
  他真的不回来了吗?他去哪儿了?居然连封信都不留,连找的机会都不给她
  她心里难受,恍恍惚惚,连皇上的话都没回全,蔡复广小声地提醒她,皇上却道:“此事不怪她,换谁摊上这么个男人,都得和离。”
  皇上对蔡复广说完,又和颜悦色地对沈依依道:“你和离是对的,此风不可助长,不然人人都学他跟家族脱离关系,岂不是要天下大乱了?你放心,此事有朕替你撑腰,若是外面有人风言风语,你尽管来告诉朕。”
  前有花氏和蔡复广,现在又多了个皇上,她跟蔡礼和离,大家都挺乐见其成哈?
  不过蔡礼这会儿人都走了,想这些有什么用,沈依依沉默着,没有作声。反正皇上讲这种话,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
  皇上好像真的是很同情她,不管她怎么失礼,都没有怪她,反而关切地问她道:“你与蔡礼和离后,有地方住吗?”
  “回皇上,民女租了一间房子,暂时住着。”沈依依回道。
  “你本来应是骠骑大将军府的少夫人,如今却落得这般田地,此事都是蔡礼的过错,不该由你来受苦。”皇上沉吟片刻,道,“你勇于与蔡礼这种人和离,该赏。”
  皇上的话,乃是金科玉律,一个赏字刚落地,便有两溜儿宫女手捧各色赏赐,进来了。
  请原谅沈依依是个穿越来的土包子,很多东西都不认识,但那一盘金元宝,却是明晃晃地闪着了她的眼。
  敢情她跟蔡礼和离,离出好处来了?!
  沈依依看着那两溜儿赏赐,不知该哭该笑了。
  她在蔡复广的提示下,叩首谢了恩。
  皇上还要与蔡复广商讨军粮的事,她便由黄福田送出去,先行出宫了。
  桌上的各种吃食已经凉了,但皇上坚持又尝了一遍,道:“行军打仗,很多时候没法生火,吃的都是冷食,所以军粮要等冷了尝,才最合适。”
  蔡复广很是赞同此举,跟着也尝了一遍,但开口时,说的却不是军粮:“皇上,蔡礼与沈氏和离,是假的”
  “朕知道,不用你提醒。”皇上拿起一个包了肉松的烤馕,“朕觉得这种馕最合适,爱卿以为呢?”
  “是,合适,臣与皇上的看法一样。”蔡复广道,“干馍和锅巴虽然也好,但南疆潮湿,太过于酥脆的东西,很快就回潮了,吃起来口感不佳,咬都咬不动。沈氏还做过一种饭团,里面包肉松,臣以为,可以作为一般战场的军粮”
  蔡复广说着说着,又转了话题:“皇上,据臣观察,沈氏并不知道和离书是假的,而皇上又刚嘉奖了她和离的行为,如果她据此再嫁他人,该如何是好?”
  “嫁了就嫁了,有什么要紧?”皇上不以为意,“如果她由此再嫁,说明她跟蔡礼的感情不过如此,有什么好惋惜的?”
  好像是这么个理儿罢了,就当是考验她跟蔡礼吧。蔡复广抛开此事,专心说起了军粮:“皇上,为了谨慎起见,不如让沈氏把烤馕的方法教给军厨,再秘密派遣军厨去南疆,将烤馕做上一批储存,如果能保存七八天不腐,拿下南平州,就有了大半的希望。”
  皇上倏然抬头看他,目光炯炯:“让沈依依尽快教会军厨,再由你带上军厨,返回南疆。如果烤馕确实可行,你便不用再等,趁着过年发兵南平,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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