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依依伸出两根手指头:“两千两,不还价。”
两千两!这也太贵了!钱嫂倒抽了一口气:“沈小姐,你真敢张口。”
这里是杭州府,又不是富阳县那种小地方,她有什么不敢张口的?沈依依道:“钱嫂,北关门那小脚店,一年的租金都要三百六十两呢,还是您觉得,我的灌浆馒头加上知府大人的墨宝,不值两千两银子?”
当初她听说老李头的脚店,一年的租金得三百六十两时,曾惊讶到不行,但很快就想通了,她在穿越前,老家的房子一年五千块钱没人要,到了北上广,一个月的租金都不止五千呢。
杭州府富庶繁华,物价自然比富阳县高出许多,这和北上广是一个道理。
钱嫂当然不敢说知府大人的墨宝不值两千两,但两千两的确不是小数目,她没法现在就作决定:“沈小姐,你容我考虑考虑,再给你答复。”
“行,我等您一天,如果后天您还没回信儿,我就找别家去问了。”沈依依说着,起身告辞。
钱嫂把她送到房门口,小胡椒接着,与她一起朝外走去。
蔡礼躲在大堂的角落里,看着沈依依主仆出了包子铺,一跃而起,直奔后厨。
厨房重地,闲杂人等哪能进入,好几个厨子小二出来拦他,但蔡礼有功夫在身,又有扶留相帮,三两下就把他们打倒在地,冲了进去。
钱嫂听见动静,急急忙忙地出来喊道:“你们是谁?有事与我说,我是老板!”
蔡礼问道:“你是钱嫂?”
“我是。”钱嫂点了点头。
蔡礼一把拎起她,问道:“沈小姐刚才来找你做什么?”
钱嫂做了多年生意,什么场面都见过,倒没有很惊慌,只是心里一突:“她来找我谈点生意。”
“什么生意?”蔡礼紧紧追问。
钱嫂摸不清他的路子,听口音又不是本地人,没敢说实话,只含糊道:“她想卖给我一点东西。”
“那你买了没有?”蔡礼又问。
钱嫂摇头:“还没买。”
“你为什么不买?”蔡礼怒道,“赶紧去买!无论沈小姐卖什么,你都给我买下来。”
她买不买,管他什么事!钱嫂有理无处说,又气又急。
蔡礼却是把手一松:“你是不是没银子?没事,我给你出钱,你去买。”
他说着,冲扶留招手,扶留赶紧过来,奉上了两张银票。
“够不够?不够我再加。”蔡礼问钱嫂道。
这是什么路数?!钱嫂好半天才定下神来:“如果我要买,会自己出钱,不用公子帮忙,多谢公子好意了。”
“那你赶紧就去,啰嗦什么?!”蔡礼说着,捏了捏拳头,咔嚓作响。
这是哪里冒出来的神仙!为什么要催她买东西?!钱嫂跟他讲不清楚,只好道:“我不知道沈小姐住在哪里,得等她自己来。”
“那没事,我知道,我带你去!”蔡礼说着,拎了她就走。
钱嫂被拎着衣领子,欲哭无泪,只好赶紧叫掌柜去取银票,再请个牙人跟过来。
---------------
白哲站在嘉会门瓦子的大街上,看墙上贴的通缉令,惊诧万分:“这画像上的人,是吴德?沈依依把他给告了?”
她竟状告吴德诱拐良家女子?她就这样轻易地把局给解了?
“好像是这样。”重影贴在墙边道,“据说是趁着给知院大人上灌浆馒头的时候说的。”
“她遮掩了私奔的名声,只怕不会再躲藏,不日便要归家。”白哲说着,看向重影,面露不满,“蔡礼已经好几天没出现了,你怎地还不去夺坠子?”
重影叫屈道:“蔡礼是没出现,但却派了人暗中保护沈依依,我没法下手!”
这个蔡礼,一个私奔过的女人,有什么好追的,竟如此死心眼!白哲沉着脸问:“将军夫人呢?”
被诱拐的女人一样没有好名声,将军夫人绝对不会放任蔡礼跟她在一起的。
“将军夫人是骑马来的,快得很,应该就这一两天了。”重影回道。
“那就好,你随时准备着,只等将军夫人。”白哲说完,面色不虞地离去。
-------------
蔡礼一路把钱嫂拎到北关门,看着她进了脚店,方才拍拍手,问扶留:“我刚才表现如何?”
“好得很,好得很!”扶留从怀里摸出小册子,翻开给他看,“这回错不了了,沈小姐就喜欢这样的英雄气概。”
“唉,她自己破了局,不必再担心被沉塘,我之前吓唬她的话没用了。”蔡礼叹了口气,“她不会跟我走了。”
扶留让他这口气叹得伤感起来,问道:“那您打算怎么办?”
“她不跟我走,我可以为她留下来。”蔡礼说着,脸上发光。
将军就他这么一根独苗,是说留就能留的吗?扶留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
沈依依和小胡椒难得出来逛一次瓦子,而且还不用戴盖头,两人都很兴奋,从瓦子这头逛到瓦子那头,足足逛了一个时辰,方才回脚店。
钱嫂带着掌柜和牙人,在脚店等到心焦,终于见到沈依依回来,就好像看到了恩人,赶紧迎了上去。
沈依依很是讶异:“钱嫂,您这是?”
“签文书,签文书!那位小爷,不知是何方神圣,闹得我不得安生!”钱嫂想想刚才就恼火,气呼呼地道。她又不是不想和沈依依做生意,容她考虑一天都不行吗?现在急吼吼地自己跑上门来,怎么还价!
“什么小爷?怎么闹您了?这和咱们签文书有什么关系?”沈依依满头雾水。
钱嫂朝外一指:“一直在那儿盯着我,没走呢!”
脚店对面的大树下,露出锦袍一角,旁边还有一个笑容可掬的扶留。
沈依依觉得头疼,赶忙对钱嫂道:“您别理他,哪有强买强卖的道理,您若是不想要匾额和灌浆馒头的做法,就请回吧,我来与他说。”
第51章 名副其实的灌浆馒头(17)
不不不,匾额和灌浆馒头的做法,她还是要的,之前说要考虑一天,只是想晾一晾沈依依,方便还价而已。钱嫂朝门外望望,咬了咬牙:“罢了,就现在签文书吧,拿钱买个安心。”
她做生意这么多年,什么地痞流氓没见过,可这种抖狠耍赖外加炫富的公子哥儿,还真是头一回见,长见识了!
沈依依再三向钱嫂确定:“您拿定主意了?千万不要勉强。”
钱嫂也不多说,径直叫了牙人来,出具文书。
这是官牙,非常专业,沈依依看过文书后,毫无异议,双方当场签名按了手印。钱嫂付给沈依依五百两银子的订金,明日下午,沈依依去钱嫂包子铺,教授灌浆馒头后,再付五百两银子,剩下的尾款,则等匾额做好后再结清。
送走钱嫂,沈依依朝脚店门前站定,颇为无奈地喊:“蔡公子,能不捣乱了么?”
捣乱?蔡礼正等着邀功呢,闻言从树后走出来,满脸失望:“你不喜欢?”
“我为什么要喜欢?”沈依依揉着太阳穴,决定把话讲狠一点,“请您以后离我远一点,行么?”
“你以前最喜欢这样的。”蔡礼说着,走到了脚店门口。
“那是以前。”沈依依斩钉截铁,“我之前已经跟您说过了,时过境迁,一切都不同了,您就当我换了一个人吧。”
“可我没觉得你有什么不同啊!”蔡礼浓眉大眼,相貌颇为英朗,此时说起这话来,眉眼间竟有了一丝委屈的意味,“只不过是小习惯变了些,怎能当你是换了一个人?”
没什么不同?他竟认为,她和“沈依依”没什么不同??这是在骂她么?!沈依依板着脸,颇为严肃地问:“蔡公子,您到底喜欢我什么?”
蔡礼面上泛出一丝红晕:“你其实并不喜欢下厨房的,嫌油烟味太大,熏臭了你的头发。”
嗯?沈依依一愣。
“可是后来,沈家在京城的酒楼遭挫,你父亲认为,这是因为全家人都不会下厨,这才受人拿捏,因此给你请了师傅,教你厨艺。你尽管不爱这一门手艺,但还是临危受命,刻苦钻研,仅仅用了三年的时间,就超过了你的师傅,开始独挑大梁。”蔡礼一面回忆,一面道。
原来几乎一无是处的“沈依依”,还是有闪光点的,沈依依暗自点头,却又很疑惑,“沈依依”都能独挑酒楼大梁了,为何会跟吴德私奔?她是一时头脑发热,还是遭遇了什么变故?
“我自己贪玩,一事无成,所以很钦佩你这样的人,为了家族生意,可以委屈自己……”蔡礼说完,脸色更红了。
“不不不,蔡公子,您误会了。”沈依依瞧着他的神色,连忙打断了他的遐思,“我其实是一个不思进取,好吃懒做的人,您瞧,我明明有一手好厨艺,可是宁愿赖在阿贵店里混吃混喝,也不肯自己另起炉灶。您以前对我可能有些误解,现在解释开了,就忘了我吧。”
“我——”蔡礼刚起了个头,北关门大街突然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他的话。
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在街上纵马?沈依依很是奇怪,朝前走了几步,想要看个清楚,却被蔡礼一把推进了门。
“太晚了,你赶紧睡吧!”蔡礼眼睛望着北关门大街的方向,急匆匆地丢下一句,飞快地跑远了。
怎么回事?沈依依探出头去看,但街上早已空无一人,仿佛刚才的马蹄声,只是她的幻觉而已。
“小姐,忙完了吗,该洗漱歇息了!”小胡椒站在柜台旁的帘子处,扬声喊她。
“来了!”沈依依应着,回了后院。
小胡椒伺候她宽衣的时候,发现了那张银票,惊讶得举起来,对着月光看了又看:“小姐,这是假的吧?伪造银票是违法的。”
“嗯,是假的。”沈依依道,“等过几天才是真的。”
等合约履行完,这钱才能算是她的,如果违约,她还得倒赔钱呢。
小胡椒狐疑地看了她几眼,把银票塞了回去。
翌日清晨,天空飘起了小雨,头陀们报晓的时候,戴上了斗笠。
小胡椒向李贵借了一把伞,趁着脚店还没客人来,陪沈依依去济世堂,她脸上的膏药,该掀开看看了。
时辰尚早,济世堂没什么病人,鲁郎中很快给沈依依看完,遗憾地告诉她,伤口虽然已经痊愈,但脸上落下了疤痕。
对于这个结果,沈依依是有心理准备的,不然昨天在驿馆,那些官员看到她脸上的伤,就不会倒抽一口气了。但有心理准备和亲耳听到结果是两码事,她直到回到脚店,心情还是很低落。
“小姐,没事的,这疤不深,用粉遮一遮就看不见了。”小胡椒安慰她道。
沈依依无心理会,满心只想时光倒退回被劫的那一天,狠狠地挠那蒙面人一爪子。
很快到了下午,沈依依吃过午饭,准备动身去钱嫂包子铺。小胡椒在店里忙得脚不沾地,扭着头喊:“小姐,您回来的时候,记得——”
她话没说完,声音戛然而止,脸上的表情变为了惊恐:“三,三老爷,三太太?!”
吴德的画像已经贴满了杭州城,她不该如此害怕才对,可是她清楚地看见,二老爷的手上就拿着那张画像,而他身后的壮汉手里,拎着一捆绳索,显然是用来绑人的!
沈依依停下了脚步,打量门前的那几个人。
为首的是个中年男人,约莫四十岁上下,应是小胡椒口中的三老爷;在他身后半步远的地方,站着个打扮入时的妇人,却是年轻的很,顶多二十岁,应该就是三太太了。
在三老爷和三太太的身后,站着一名壮汉,壮汉手里拎着绳索;壮汉旁边有个丫鬟,大概十六七岁,长得挺漂亮;再朝远处看,马路上停着一辆马车,车上有一名车夫;马车旁边的树上,还栓着一匹马。
许是因为店里客人多,他们并没有进来,就站在门口,神色肃然地看沈依依。
就知道沈家避不开,只没料到会来得这么快。沈依依认清了人,上前几步,福了一福:“三叔,三婶,别来无恙?”
沈三老爷却是重重地哼了一声:“我们不是专门来找你的,别浪费我们的时间,是你自己跟着上车,还是我们绑了你走?”
第52章 名副其实的灌浆馒头(18)
“好,我自己走。”沈依依很干脆地点了点头。
小胡椒急得想去揪她的耳朵,三老爷摆明了来者不善,连绳子都准备好了,怎能问都不问就答应跟他走?!
万一三老爷是私自来找她,要偷偷把她绑去沉塘怎么办?!
小胡椒丢下手里的石髓饭,不顾客人们的抱怨声,扑到店门口,跟老母鸡护鸡仔似的,把沈依依护在了身后。
难为这孩子了,自己年纪不大,倒总拿她当娃娃看。沈依依心下一暖,扯了扯她的胳膊,示意她朝后站。
当着外人的面,小胡椒向来很听话,但她很不放心沈依依,想了想,操了把筷子握在手里,心道如果三老爷动粗,她就拿筷子戳瞎他的眼睛。
沈依依看着完全陌生的沈三老爷,道:“三叔,咱们走吧。”
年轻的沈三太太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老爷,您刚才看见通缉令上的画像,非说大小姐变果敢了,可您瞧瞧,还是和当年一样,逆来顺受嘛。”
“你少说两句。”沈三老爷不悦地看了她一眼。
沈三太太撇撇嘴,把脸掉到另一边去了。
沈依依笑了笑,随他们走出店门外,回首望了望,好了,总算没把脚店门给堵着了。
小胡椒紧握着筷子跟出来,满脸戒备。
沈依依跟着他们走到马车前,一脚踏上蹬车的板凳,突然把头一拍:“三叔,我还是沈家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