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西城昨晚被她锁在门外了。
裴宁不紧不慢,在楼上磨蹭了好一阵子,在想着一会儿要怎么给叶西城脸色看,要怎么惩治他。
就连下楼,她都是漫不经心的表情。
特别是经过叶西城楼下那个房间,她脸上的表情越发盛气凌人,可余光扫向房间内的床上,她脸上的表情僵住。
睡衣还是昨晚她散落开的样子,枕头也斜在床上。
原来他昨晚没回来。
心底那种失落,怎么都没法忽视。
今天叶西城不在公司,裴宁工作比平日里少一些,上午忙了一上午,下午就闲下来了。
人闲着没事干就会胡思乱想,过去那些事就像冬天的东北风,一个劲儿的往骨子里钻,怎么都躲不开。
裴宁把电脑关了,找出白纸和钢笔,开始画钢笔画,下笔时她脑海里竟然出现了小时候老家院子的一幕。
她爬上了那颗很老的石榴树,叶西城在树下紧张的看着她,生怕她掉下来。
那时她九岁,叶西城十一岁。
想着这些,她心里渐渐平静下来,把心里想到的,用钢笔勾勒出来,老家的院子跃然于纸上。
不知不觉,两个多小时过去。
手机响了,因为画的太投入,裴宁吓一跳,抚抚心口,看了眼屏幕,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她划开接听键,手机里传来中年女人的声音:“喂,宁宁。”
正巧这个时候秘书敲门进来,电话里的声音被敲门声盖住,秘书给她送来了一杯咖啡还有一小块蛋糕。
“裴姐,下午茶。”秘书见她手里拿着手机,用嘴型说道。
裴宁浅笑,点点头,这才把手机放在耳边:“喂,您好,哪位?”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裴宁脸色瞬间变了,“不好意思,您找错人了!”直接挂了电话。
没过两分钟,那个号码又打进来,裴宁秒按,最后直接拉入黑名单,手机这才安静。
好不容易平静不下来的心情再次被打乱,乱七八糟。
她对着钢笔画怔神好久,回神时咖啡都已经冷了。
好不容易捱到下班,她没多留一秒,收拾好就离开办公室。
裴宁没坐叶西城的车,也没打车,公寓离公司走路也才半个小时,她一路散步回去。
九月初,傍晚的风很凉快。
裴宁却莫名觉得有些燥热,可能真的要到经期了,又一想,经期明明才过去两周。
回到家,她的拖鞋摆放在门口,裴宁记得很清楚,她早上离家时拖鞋是放鞋柜里的。
叶西城回来了。
裴宁没爱穿他拿的那双拖鞋,又重拿了一双。
走到他房间门口,卧室没人,床上散乱的睡衣不见了,枕头也不见了。
收回视线,她走向楼梯,结果阳台那边传来动静。
她蹙眉,他在阳台做什么?
又不想走过去,她歪头瞅了瞅,正好他从阳台过来,两人视线对上,他已经换上了睡衣,头发半干。
裴宁冷着脸,淡淡的收回目光,没给他好脸色。
叶西城装瞎,“回来了。”
没人回应他,他继续自顾自道:“刚才在晾衣服,你昨晚换下来的衣服,我都手洗出来了。”
裴宁:“......”
她睨了他两眼,还是没理。
没再停留,径自上楼去。
叶西城双手抄兜,看着她生气的背影,她生气时的样子,走路都跟平时不一样,现在的她,连头发丝都在生气。
“宁宁,晚上想吃什么?”
裴宁连声都没吭。
叶西城不喜欢解释,解释是最没用又最伤人的一种方式,可现在他没法找庄涵,庄涵术后还不稳定。
他对着裴宁的背影:“月中我去上海,我说过给你一个说法就一定会给。”接着解释:“昨晚没回是下午分公司有事我去处理了,结束后太晚。”
裴宁还是没丝毫回应。
到了卧室,裴宁无语凝结。
叶西城把她平时用的瑜伽垫铺在床下,他的枕头被子整齐放在瑜伽垫上,看样子,是要自觉睡地铺了。
她走过去,脱了鞋直接踹了两脚他的被子。
还是越想越气...
叶西城点好餐,又洗了些水果,上楼去找裴宁,刚从楼梯转上来,看到眼前一幕,他:“......”
之前打好的地铺,瑜伽垫,被子枕头,现在安静的躺在过道上。
第三十二章
叶西城没去楼下客卧睡,在过道上将就了五天,每次裴宁经过他的临时瑜伽床都目不斜视,没有丁点同情。
心情不爽时,他叠好的被子她一脚就挑开来,他还要重新叠。
两人冷战的第六天晚上,叶西城死乞白赖的挪到卧室,这几天裴宁的气消了不少,就没再跟他计较,他进来她也就没轰他出去。
刚开始几天晚上还好,叶西城规规矩矩,裴宁睡床上,他就躺在床下的瑜伽垫上,她不搭理他,他也不废话。
今天是冷战的第十天,一早,裴宁是在叶西城的怀里醒来。
“放开!”
裴宁打他的手。
叶西城没动,还是先前那样抱着她,比刚才更用力。
裴宁望着他,眼神冷淡:“这次的事不是你哄哄就行的,真要是你一个拥抱几个吻,或者一次亲密就能解决的问题,我不至于跟你僵持这么长时间,要我十八岁时我可能会这么作,现在我二十八了,但凡我能理解你的,但凡我自己能过的去自己心里那关的,我不会无理取闹。”
她沉默两秒:“我那天既然跟你说了,就是想让你在我和庄涵之间做个选择,我没逼着你现在怎么样,毕竟她还躺在医院,我没那么不讲理,可在你做出选择前,我也不想跟你那么亲密,你懂我意思吧?”
他当然懂,不然他不会在过道上住了五天,又在床边住了几天。
叶西城:“我不做别的,就抱抱你。”
裴宁把自己的立场表明后,就没再多言,任由他安静抱了一会儿。
今天周五,两人跟往常一样,早早就赶去公司。
路上,裴宁把今天的工作安排再次提醒给他,然后说起下周一的临时股东会:“看上去是审议一些大的决策,其实就是三堂会审你。”
把法国那个基建项目弄丢了,让给了常家,有两个平日跟叶西城不对付的董事好歹找到名头挑刺。
她瞅着他:“那天的会议你把我带上,总好过你一个人孤军奋战。”
叶西城:“不用,我应付得过来。”
他撑着头,闭目养神。
下半夜他才到床上睡,抱着她也没睡安稳,中间他还起来冲了个冷水澡。
刚想眯一会儿,手机响了,叶西城接听,是蒋云兆打来的,“起来了吧?”
叶西城坐好,“马上就到公司,什么事?”
蒋云兆:“庄涵昨天做了复查,除了腿骨折要养着,各方面恢复的还不错,她都问了我好几遍,说你到底成天忙些什么也不过去看看她。你不是说有些事要当面问吗?我这些天老惦记着,明天周六我正好有空,一起过去?”
叶西城:“行。我让秘书订机票。”
他挂了电话,跟裴宁说道:“我明天去上海。”
裴宁在看新闻,头也没抬。
翌日,叶西城很早就起来,要赶去机场,裴宁也早醒了,不过没睁眼,准备再睡个回笼觉。
叶西城穿戴好,离开前又来到卧室,他知道她没睡着,在她唇上亲了亲:“周末多睡会儿,不急着去公司。”
她没给他任何回应,叶西城又在她嘴角亲了几下。
卧室的门关上,裴宁彻底没了困意,睡不着就会乱想,她索性起来。
叶西城一早给她准备好了早饭,加热后她食不知味的吃着。
快到中午时,手机响了,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宁宁,阿姨就在你公司楼下,中午一起吃个便饭,你来北京了,阿姨总要尽尽地主之谊,不着急,你先忙你的,我等着你。】
裴宁眯了眯眼,恼怒的火气窜到五脏六腑,她拿着手机的手不断发抖,这些年她最厌恶的就是这样看似漫不经心却又满满威胁又让人恶心的消息。
曾经是庄涵,最后逼的她快要崩溃,还不放过她,有段时间她严重到要吃大量褪黑素才能入睡。
现在是...
那么阴魂不散。
裴宁知道,要是她不下去,她就会一直在楼下等,今天等不到她,她明天就会想办法到楼上来找她。
她怎么都躲不开。
拿上手机和包,交代秘书几句,裴宁下楼。
大厦楼前的停车位上,一辆低调却又奢华的汽车,异常刺眼。
裴宁走近,汽车后车窗缓缓降下,入目的是一位美丽优雅的中年贵妇人,她浅笑着说道:“宁宁,上来,不耽搁你工作吧?”
这笑里,藏着针。
她就是项易霖的母亲,看似气质温婉,可骨子深处却透着不易察觉的锋芒,内心那便是蛇蝎了。
裴宁连敷衍的笑都懒得扯一个,“耽不耽搁工作,您心里没点数?”
项妈妈面不改色,只是嘴角的笑淡了一点,依旧不失气度:“阿姨定好了餐位,他们家的菜都是你平常喜欢吃的。”
她下巴轻扬:“快上车,外头热。”
已经有人给裴宁打开车门。
裴宁没动,“把饭店地址发给我。”她转身就走。
出租车在拥堵的马路上走走停停,裴宁第一次觉得堵车挺好的。
如果生活有剧本就好了,把不喜欢的那些人直接删掉,永无机会再出场。
然后把曾经那些伤痛,那些梦魇,拿消字笔擦干净,生活里就只有简单,快乐,然后每个人努力过每个人的日子。
然而现实如此残酷又血淋淋的...
她看了眼手表,纽约这个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犹豫片刻,她还是拨了前老板齐靳舟的电话,“忙吗?”
“忙。可以挂电话了吧?”
“...”
裴宁也没心思跟他开玩笑,“给我几分钟时间。”
“说。”齐靳舟还在看文件。
裴宁:“你以前不是说过,不要命的怕不要脸的。”
齐靳舟:“嗯,然后?”
裴宁:“我就是那个不要命的。”
齐靳舟很直接:“怎么,遇到不要脸的了?”
裴宁:“...差不多。”
齐靳舟放下手里的文件,思忖两秒:“你在赴约的路上?”
裴宁并不奇怪他一猜就准,“嗯。”
齐靳舟没问那个人是谁,裴宁不想说的,他也懒得问,忽然他低低的笑了声,“教你个最管用的方法,你得比她更不要脸,不然有你受的。”
裴宁:“我最近什么破事都碰一块去了,私事公事都是,我现在忙着应付董事会,还有EFG那个收购案推进一直困难重重,不知道项氏那边又怎么了。我没有时间去考虑那些乱七八糟的,可这些人偏偏阴魂不散。我现在脑子有点乱,就怕想到的法子是我一时冲动,毕竟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没法收,我不想给叶。”
前面有司机,她就用了一个姓氏代替,“我不想给叶造成任何困扰,尤其是他特别忌讳的一些人和事。”
齐靳舟接过话,“所以你就来征求我意见了?”
裴宁:“嗯,你是旁观者,看得更清。”
齐靳舟:“那我还是那句,你得比她更不要脸。”
裴宁这就放心了,“我心里有数了。”
齐靳舟起身给泡咖啡,“虽然我也不提倡以怨报怨,可有些人拿客气当福气。”这个话题到此。
他岔开,“还没来得及恭喜你。”
裴宁:“什么?”
齐靳舟:“恭喜你吃到了回头草。”
裴宁:“..........”差点被噎的无言以对,“我不是吃回头草,是我曾经错过了,然后这片草的种子就努力向前传播,在前路很远的地方生根发芽,很幸运,我又遇到了。”
这回是齐靳舟没话说,最后笑了,“你这解释,我暂时给满分。”
司机在餐厅门口停下,裴宁跟齐靳舟说:“我到了。”
齐靳舟:“嗯,过段时间我要回国一趟,到时联系。”
“好,拜。”
裴宁进餐厅前,先在包里把手机关了静音,连上充电宝,然后打开录音功能,确定无误才拉上包。
项妈妈比她早到包间,偌大的包间只有她们两人,所有服务员都离开,包间里装修的每一个细节都极其讲究,处处彰显着尊贵和奢华。
项妈妈正在喝茶,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大家气质,“宁宁,过来坐。”
裴宁无比厌恶她的虚伪,不过要录音,靠远了听不清,她就坐了过去。
“想吃点什么?”项妈妈若无其事的问她。
裴宁:“就我们俩,咱就别演戏了,您演的下去,我看不下去。”
项妈妈笑了笑,很刺眼,幽幽品了口茶,“你不该来北京。”
裴宁轻笑一声,一字一顿:“我想去哪儿是我的自由,您管得是不是多了?”
项妈妈的语气还是很轻,可字里行间都是硬气:“去哪儿的确是你的自由,不过你影响到我儿子和我儿媳妇的婚姻和谐了,这我可就不答应了。”
裴宁望着她:“您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啊?以前我让着您敬着您,不是我有多喜欢您,只不过您是我当时男朋友的母亲,我是给他面子,现在我跟他一分钱关系没有,您还想着什么呢?”
项妈妈笑了笑,“你要是想跟叶西城这么安安稳稳的过下去,你就趁早离开北京,别杵在那儿让人堵得慌。”
说着,她特意顿了下:“不然你跟叶西城...毕竟感情的事儿呀,说变就变,不管感情还是生意,都得好好经营着,你说是不是?”
裴宁轻轻吹着茶:“北京什么时候改成私人家的了?谁来还得经过您同意?我觉得吧,您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回家关心关心您儿子的感情状况,这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呀,一点都不牢靠,说散可就散了。”
她喝了几口茶润润嗓子,直接将茶杯重重置在桌子上。
演戏很累,她没那么多闲情逸致。
“今天我希望您是最后一次来找我,再有下次,我保证让您知道,后悔二字是怎么写的。”
项妈妈嘴角挂着不屑一顾的笑,“活那么大岁数,倒是第一次有人在我面前口出狂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