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棠没想到这个比赛居然这么有人气。
第一局开场, 姜棠看得不太走心，最后是谁吃了鸡谁走位失误让旁边的人扼腕，她一概不知道。她只是坐在前排，很温柔地注视解说席。
第一局结束，主持人Cue到ACE，笑着问：“那，ACE有没有什么点评呢？对这一局, 有没有觉得哪支队伍的表现特别好？”
队长Tranquil很专业地点评队伍的战术，包括选点、转移、正面团战, 现场掀起一波小小的高|潮。坐在他旁边的Kant也入镜, 他侧着头没什么表情地听Tranquil讲话, 头发有点凌乱，脸色也挺苍白。
但颜值是Bug。
放在正常的男孩子身上，头发凌乱要被当成不修边幅，脸色苍白就会被嘲笑死宅弱鸡，但姜棠身边坐的人，不论男女，都在低低地讨论：
“诶，队长那旁边的也是ACE的选手啊？”
“握草刚才出场的介绍你没听啊？你傻|逼吗不是选手是什么？”
“……这么凶干嘛，我只是觉得不像，长这么帅的。”
“那个是Kant？握草，明人不说暗话，我粉他了。”
真正发言的Tranquil倒没什么存在感。Tranquil发言之后，主持人很自然地问到Kant：“那Kant有没有什么想法呢？能不能点评一下？”
Kant那张能给人审美冲击的脸猝然出现在大屏幕上，现场突然掀起一阵起哄和尖叫——姜棠居然有闲心，注意到旁边的人叫完，还一阵恍惚：我是谁？我在干嘛？我……为什么要尖叫啊？
大概是从众行为。
Kant接过话筒，想了想，诚恳地摇头：“没什么想法。”
主持人：？？？
这位新来的主持人还不清楚，各大电竞媒体，已经联合给了ACE的Kant选手一个“采访黑洞”的封号。
去ACE采访其实很舒服，Whyme和Tranquil能balabala讲半天把录音笔都用没电。但人气最高最受小姐姐欢迎的Kant选手，每次接受采访的时候，不愿意回答超过五个字。
主持人不信邪：“Kant能稍微说一下对场内队伍的看法吗？”
Kant沉默了一阵，说：“都很棒，加油。”
主持人：……
LLine一言难尽地捂脸，然后拿过话筒开始补充发言。
055.
不说话这点，好多女粉觉得能算Kant的个人标签和萌点。但姜棠想得更多一点，队内沟通会不会不方便？人际关系会不会受到影响？会不会被其他人当成孤傲自负？
姜棠宁愿，Kant是一个正常一点的普通男孩子，也像其他电竞选手一样喜欢讲骚话，在直播里和粉丝欢乐互怼。不要有这样，让人担心的萌点，很容易被黑被喷。
可惜不是。他总是不说话，总是高冷到没有任何表情。
姜棠微微皱了皱眉，眼睛还是弯着的。
怎么办，林樾，可是我还是很喜欢你。这样的你。
不管怎样的你。
场上两局比赛结束了，在下一局比赛开始前，穿插了ACE的表演赛。
表演赛地图是新出的热情雨林地图。
这张图只有其他地图的四分之一大小，几乎全图都是人，很难做一个老阴比苟住，落地就是刚枪。由于地图小，游戏激烈度和观赏性都要高于两张大图，正面团战的频率提高不少。
ACE应该也练习过手游，拿出打比赛的水准和精神来，前期发育就已经非常富有了，后面的团战几乎是一路平推过去。
旁边R大的学生在问：“哎？不是说校园挑战赛挺厉害的吗？为什么会被ACE吊起来锤啊？简直一碰到他们就土崩瓦解？”
另一个有理有据：“这毕竟是别人吃饭的功夫，不要用你的兴趣挑战别人的职业嘛。”
ACE表演就在毫无意外中结束了，精彩集锦一波接一波，但是其他队伍丝毫没有光芒。
接下来的两轮比赛，有ACE珠玉在前，都没有什么吸引力了。快结束的时候，姜棠手机收到一条微信。
Kant.：
-你来了吗？
-你在哪？
姜棠低头打字：
-在C区，第三排靠走廊
她抬起头，就看到解说席旁边的Kant，准确地抬起头来，和她对视了一眼。
姜棠弯起眼睛，朝他比了一个手势。
他眨了眨眼，眼神和姜棠在空中一触即分，低下头去看眼前的OB。比赛已经白热化，安全区限制得非常狭小，战斗一触即发。
Kant.：
-好
比赛决出了胜负，活动渐进尾声，ACE退场。
Kant.：
-来后台
姜棠看了眼四周，从安全通道往后台绕去。后台人挺多挺杂的，ACE已经准备离开了，都在收拾东西。姜棠迎面撞上要去洗手间的Whyme。
Whyme很惊奇：“小姐姐，你也来现场看……？——阿樾在休息室，”他指了个方向，“喏，那边。”
姜棠脸微微有点红，含糊道了句谢，绕过人群往休息室走。
然后她就看见，林樾站在门口，低头看着她来的方向，深黑的眼珠，见到她身影的时候轻轻跳了一点温柔的光彩出来。
姜棠停住脚步，仰头跟他打招呼：“那个，林樾，我们……”
林樾转头跟休息室里的队友示意了一下，径直走向她，话也不多：“走吧。”
姜棠还能听见休息室里队友们的闹腾：“阿樾你这个……”
“哎不带这样的啊……！”
姜棠跟上他的脚步，从后台后门出去。出门的时候，他从口袋里掏出了口罩戴上，突然侧过头来问姜棠：“你要不要口罩？”
姜棠还没回答呢，他弯腰凑近姜棠，仔细给她戴上那个同款黑色口罩。
手指轻轻扣上姜棠的耳朵，从脸颊旁边一擦而过。
姜棠差点稳不住脚步，不自禁仰头，几乎能数清楚他下眼睑非常浓密的睫毛。她脸一瞬间涨红。
但幸好口罩挡住了所有窘迫神色，装得还是淡定。
第22章 22.C22
056.
姜棠的声音闷在口罩里, 问：“现在出门会有人认出你吗，林樾？”
“会。”
“是什么样的情况啊？”
“出去买饮料，突然有人冲出来要签名。”
“那你现在戴着口罩也没有用呀，你还穿着队服呢。上面绣着ID的呀。”姜棠有点好笑。
他也不废话，快速脱下队服外套拎在手里。里面穿了一件深蓝色的T恤，那种蓝色就像夜晚的海水，很安静很幽深。
姜棠出门的时候随便披了一件牛仔外套, 也是那种很深的蓝色, 胸前还有复古的刺绣涂鸦——看起来和他，竟然很像情侣装。姜棠一边觉得自己思维发散太过, 一边隐秘地甜蜜。
林樾竟然对T大校园相当熟悉, 不需要指路, 带姜棠从西门绕出去。姜棠有点好奇：“你对我们学校很熟悉呀？”
“嗯。”顿了顿, 他慢慢说，“我从小在这边长大。我妈妈，是隔壁P大的老师，教古典文学，古典文献学，研究史记。”
姜棠偏头看他，笑起来：“哇, 是吗？我想蹭她的课——是哪位教授啊？是中文系的老师吗？”
林樾抿起唇，没有什么表情：“她不在了。”
“——不在, ”姜棠有点不知所措, “对不起, 我……”
“没关系。”
七拐弯，他带姜棠走到隐藏在隔壁P大教师宿舍区深处的一家餐馆。刚坐下，老板就出来打招呼：“啊呀，阿樾多久没来了？”
他露出一个笑来：“王叔叔，今天做什么菜？”
老板掰着指头数了几个B市特色菜，兴高采烈地回厨房做菜去了。
他就跟姜棠解释：“小时候，我妈妈很忙，我就在这边吃饭。他们不兴点菜，都是随老板做的。”
姜棠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继续说：“如果我妈妈还在的话，我应该跟你一样，还在读。”他微微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眼前的木筷。筷子上有很雍容古雅的雕花，处处精美。
姜棠看着他，很安静地听，没有出声。
“她走以后，我就出国了。然后就辍学去打CS。”他很轻描淡写。
“……那，你爸呢？”
他猝然抬头，一张干净到没有任何哀恸表情的脸，甚至显得有些冷酷：“他死了。我情愿他死了。”
姜棠午夜梦回，想起自己的父亲，自己那个不负责任的跟着女学生私奔了的爹，也咬牙切齿。她也曾经想过，死了更好，如果死了，她的母亲就不用一个人被婚姻的失败、丈夫的不忠日日折磨。
我情愿他死了。
姜棠感觉到冥冥中的某种默契。
他那种，吸引人的孤独和脆弱感，其有来自。那种中国传统美学的气质，也是家学渊源。
他有很锋锐凌厉的脸部线条，锐角多于钝角，一般来说形容这种脸型，我们都说“精致”。他往那里一坐，眼睛半开半阖，睫毛在眼下打出深邃的阴影，安静不说话，就给人一种，有攻击性的疏离和孤独感。
姜棠心里一震，没有再问。
057.
店主上了两个菜，用闪闪发亮的眼睛觑着姜棠和林樾，笑着问：“阿樾，交女朋友啦？小子越长越帅了，哟呵！”
姜棠低头夹菜，不说话只是耳朵红了。
林樾没有否认，店主笑嘻嘻地调侃了他一顿，又把目标对准姜棠：“妹妹啊，我看着阿樾从小长到大，第一次见他陪女孩儿吃饭哦。”
姜棠：“……”低头吃菜，吃菜。
这家店属于正宗的B市本地菜，酱用得很浓很地道，又鲜又咸，姜棠第一次对酱重的北方菜有了一点改观。
姜棠用汤勺轻轻搅了搅碗里的浓汤，轻声跟他讲话，避开敏感话题。
一点也不想知道一个男孩子的悲伤往事，让他挖掘过去，就像让他剜骨割肉，失去自尊。
就讨论一些眼下的事情，比如比赛，成绩，游戏和其他。
“林樾，你们接下来有没有什么比赛啊？”
“有。下个月有K-Mars精英赛，就在隔壁T市，线下决赛。”
“你现在每天训练辛苦吗？我看你每次都好累的样子，你还要跟我吃饭……会不会耽误你？”
“没有。”他抬眼看姜棠，“跟你，就不累。”
姜棠：……
魂飞天外。
她有点窘迫，怎么莫名其妙就开始撩人？
他沉默了几秒，还是诚实地补充：“还好，习惯了。大家都这样，我不特殊。”
“那你当时，为什么会想到去打职业啊？那个时候年纪那么小，去打CS，是为什么呢？”
“……比较叛逆吧，”他也没什么情绪波动，“不想听话读了，所以打游戏。”
吃完饭已经到傍晚了，十月份的B市天空很高远，傍晚天边微光脉脉。
他们绕了学校一圈，也没说什么话，漫无目的地散步，不知不觉走到了P大著名的校湖旁。湖畔一对对都是鸳鸯，情侣们牵着手卿卿我我。湖光山色塔影明媚雍容，有好些游客在拍照。
姜棠亲眼见到面前走过去一对亲得难舍难分的情侣，有点尴尬。
她抬头看走在旁边的林樾，林樾也低头看她，一时间四目相对，姜棠看到他脸颊慢慢红了。大概觉得确实没碰到什么人认识他，他没再戴口罩，一张脸干净素白。因为肤色极白，脸颊上殷红非常显眼。
姜棠赶紧把头撇过去，打破尴尬：“我们再走一会儿，你是不是就要回去啦？”
“嗯。”
“那你回去之后，要好好照顾……我发现，我每次都在跟你讲同样的话。林樾，你有没有在听啊？”
他露出一点点笑来，侧头看姜棠，抬手拉了拉姜棠长长的发带，总算有了年轻男孩子的活泼声色。
“我听了。”
犯、犯规。姜棠条件反射地抬手抓住他的手掌，抓住之后反而愣住了，迟疑了两秒，赶紧撒手。
有点手足无措。
然后姜棠就听见那个话少得被称为职业圈采访黑洞的男孩子，一本正经地问：“姜棠，那我能不能，牵一下你的手？”
姜棠猝然抬头看他，然后很快撇过头。
怎么能问这种话啊……？
如果要牵……就直接牵啊，难道我还能挣开吗？
姜棠没说话，佯装正常地往前走，步履不停。那边，没得到回答，他沉默了一会儿，轻轻跟上她的脚步。
姜棠把手背过去，转头看她喜欢的男孩子，长头发散在湿润的夜风里，有甜蜜的香气。像小时候喜欢的草莓牛奶。
第23章 23.C23
058.
*
一直走到姜棠住处楼下, 天色完全黑了。姜棠一路讲了些没重点的话, 要说再见了, 她仰头看他, 问：“所以……你到底要不要, 牵一下手啊？”
他有点迷惑地看姜棠。
姜棠脸上发烧, 清咳了一声：“你是不是……有点傻啊？”
她很快地拉一下他的手, 转身飞快往楼道跑了。
姜棠飞快地登上电梯飞进房间，趴在落地窗前往下看。那个男孩子的背影显出薄而凛冽的肩胛骨。他披着夜晚的露水, 一步步往回走。
姜棠给他发微信。
是棠棠不是糖糖：
-路上小心注意安全哦
-回到基地了告诉我一声
没忍住，还是问：
-你是不是有点傻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