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二郎张张嘴,“三郎!”
三郎伸出手,“我对天发誓不会贸然提起此事。”
“对,哪天祖父病了,我们再说。”大郎道,“这样行了吗?”
二郎满意了,“这还差不多。”
刘彻走这一年,太子深刻体会到当家难,自己还有许多不足之处。太子又认为皇位早晚是他的,也没人同他争,所以并不着急登基为帝。
翌日早朝结束,太子留到最后,把虎符还给刘彻。以前刘彻把虎符给三郎,他不找三郎要,三郎都不说给他。现在看到太子这么乖觉,刘彻欣慰的同时还有些感动,便让太子拿着。
太子愣住了,宣室内的宫女和宦者也呆了,回过神纷纷看向刘彻,无声地问,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刘彻当然知道。他去年把虎符给太子,也有一层考验太子的意思。太子通过考验,虎符由太子收着刘彻很放心。再说了,刘彻今年六十四岁,虽然近几年没生过大病,也不敢托大。毕竟人生七十古来稀。然而,太子并没有把虎符收回去。
刘彻佯装很生气,太子才伸手拿虎符。回到长秋殿,太子就迫不及待问史瑶,“父皇此番何意?”
史瑶看清楚太子手里的东西有些惊讶,“妾身不知。兴许只是一时高兴。”
“那孤该怎么做?”太子道。
史瑶“除了妾身谁也别说,包括几个孩子。殿下还像以前一样,权当自己没有虎符。再说了,这只是一半。殿下能调兵遣将,父皇手里的那一半也能。”
“对哦。”太子反应过来,“虎符是有两半。”
刘彻的心思,史瑶真猜不准,也就不敢乱出主意,“所以殿下不用紧张。”然而,五天后刘彻病了,病得起不来,史瑶紧张了。
史瑶听三郎讲过历史,也就是从这一年开始,一直到后两年,刘彻经常生病,有时甚至病得神志不清。人生病的时候身体虚弱,心灵脆弱,很容易胡思乱想。史瑶就让三郎歇在永寿殿,每天早中晚去宣室。
刘彻不知内情,认为三郎担心自己,每天睁开眼总能看到三郎,别提刘彻多感动。一个月后,刘彻痊愈,觉得宫里太闷想搬去甘泉宫,可是他刚回来,又觉得应该过些天再搬。三郎就劝刘彻应当保重身体云云,刘彻就把政事推给太子,移到甘泉宫,还令二郎和三郎随驾。
二郎无所谓,三郎巴不得天天盯着刘彻,省得刘彻身边的小人在刘彻面前说些不该说的话,惹得刘彻胡思乱想。
事实上这次生病让刘彻意识到他平时身体虽好,也架不住年龄大了。以往病天就能痊愈,如今得拖小半个月。以往病七八天,这次一个月才痊愈。很惜命的刘彻没胡思乱想,还真听三郎的话开始休养生息。
不和俳优、艺伎嬉戏,刘彻觉得日子很无聊。人无聊就得找点事做,可甘泉宫那边太偏僻,他上了年纪也不敢出去骑马打猎,就盯上二郎和三郎。
征和元年开春,二郎和三郎先后娶妻,俩人的王妃是刘彻亲自挑的,婚事定下来,史瑶和太子才知道。
闲得无聊的刘彻倒是想顺便给大郎选一个贤妻,大郎怕遇到个像史瑶或他上辈子的母亲那样的,说什么都不要王妃。大郎不愿意,刘彻也不好勉强,直到两年后太子登基为帝,刘彻和皇后以及他的几位夫人搬去甘泉宫,大郎也没娶妻。
太子登基那一年正好四十岁,不是巧,而是刘彻想到“四十不惑”,决定在征和三年年底退下来,省得史官记录时写到刘据当四十年太子。
刘彻在位时设立太学,凿空西域,北击匈奴,开辟西南夷,还颁布太初历等等,政绩赫赫,刘据自知再活一世也无法和他父皇比,安安稳稳做十年守成之君,刘据就把皇位传给四郎。
十年间刘彻、皇后、卫青先后病逝,刘据深刻体会到生命短暂,而他活到五十岁还没出过长安,退位后搬去甘泉宫的刘据就对史瑶说,他们出去走走。
四郎是皇帝,想走也走不掉,三郎不放心四郎,打算在长安盯着四郎,就让大郎和二郎陪史瑶和刘据出去。刘据不让两个儿子跟着,大郎和二郎不听。刘据就对大郎说,他们三月初九再出去。
刘据说这时是三月初二,大郎不疑有他,就和二郎回府了。三月初六,休沐日,大郎和二郎用过早饭就去甘泉宫,打算查看刘据和史瑶的行囊有没有收拾好。
到了甘泉宫,宫门紧闭。大郎心中有个不好的预感,敲门进去,果然不出他所料,甘泉宫的禁卫没了,只剩几个宫女和宦者。
大郎到正殿,正殿案几上放着一封信,二郎拆开信一看,顿时无语了。
刘据和史瑶三月初四就走了。夫妻二人扮成富家翁,禁卫扮成随从,同行的还有燕王刘旦和广陵王刘胥。
信上史瑶也没说去哪儿,只说出去玩玩,归期不定,不用担心他们。大郎和二郎立刻去燕王府,到燕王府发现刘旦的侍从少了一大半,兄弟二人才算放心。不过,这么大的事不能瞒着四郎。大郎把此事告诉四郎,四郎气得脸都红了。
二郎拍拍他的肩膀,劝道,“别生气,父皇和母后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他们是不会。”四郎望着二郎道,“阿兄就不担心他们走个三年五载再回来?”
二郎“不会吧?”
“三叔父和四叔父的家人都在府里。”大郎道。
四郎“假如父皇和母后让三叔父和四叔父回来,他们继续逛呢?大汉很大,每个郡停留五天,算上赶路,游览一遍至少得两年。”
“那,那怎么办?”二郎慌了,“我们以前出海只是去东南沿海,来回就用一年,照四郎这样说,我总感觉得三年。”
大郎想了想,试探着说“要不我们把父皇和母亲的画传给各地郡守?”
“那是对付通缉犯。”四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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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人生尽头
大郎“那你说怎么办。”
“我——你还好意思问我, 你和阿兄两个都看不住父皇一个。”四郎道, “早知道就不让你俩跟着了。”
二郎忙说“你说错了,不是我俩看一个,是看两个。”
“老远就听见你们吵吵, 吵吵什么呢?”三郎走进来,“四郎,今天的奏章批好了没?”
四郎瞥他一眼“就知道奏章奏章,你父母都没了。”
“什么?”外面飘起小雨, 三郎把蓑衣递给宦者, 走过去才注意到三人脸色都不好, “这是什么?”指着二郎手里的纸。
二郎递给他,叹气道,“你自己看吧。”
三郎看看大郎又看看四郎,拿过纸低头一看,猛然睁大眼,“母亲的信?”
“是的。”二郎道,“现在派人去追,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追。”
三郎看向大郎。大郎摆手, “你别看我。父皇很少撒谎,我做梦也没想到他会骗我。如果是母后说初九启程, 我一定会派人在甘泉宫外面盯着。”
“我也没想到父皇会骗我们。”二郎道,“三郎,你看这事怎么办?”
四郎“还能怎么办?等他们玩够了自己回来。”
“如果是我,肯定是去长江以南。”三郎道, “从长安出发到岭南,刚好是荔枝成熟季。”
四郎抬眼望着三郎,“荔枝?上林苑不是有吗?”
说起这个三郎就觉得很神奇,长在岭南的荔枝移到长安,还被上林苑的匠人种活了,“岭南的荔枝能从四月吃到五月,五月后还有别的,一直到九月底都有新鲜蔬果。”
“十月份这边开始下雪,岭南那边就像长安的初秋。年底长安飘起鹅毛大雪,岭南那边就像长安的深秋——”大郎说着一顿,转向三郎,“他们不会在岭南过冬吧?”
三郎“你不讲我都没想到,很有可能。”
“所以我们只需派人在岭南等父皇和母后就好了?”二郎道。
三郎失笑道,“岭南很大啊。”
“那,那我现在就给南海郡郡守写信。”四郎道,“父皇和母后把甘泉宫的禁卫全带走了,这多人到岭南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三郎“这倒也是。他们收到信以后,哪怕想在外面待两年再回来,估计也不好意思。”
“父皇不好意思。”大郎道,“母后那人,很难说。”
四郎“难说你就别说。”
“我——”
三郎拽住大郎的胳膊,“忘了自己好的不灵坏的灵?”
“我什么时候——”大郎突然想到以前和三郎领兵打仗时发生的几件事,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信会比父皇、母后早到岭南吧?”
二郎“肯定的。就怕他们不去啊。”
“不去?”四郎停顿一下,“那我还写不写?”
三郎道“写吧。我刚才说是我,现在一想,三叔父同父皇、母后一起,他们极有可能先北上,然后再南下。”
“反正都会在岭南过冬?”二郎道。
三郎点头,“肯定的。”
话说回来,刘胥从大郎那里得知刘据和史瑶不日就要远行,特意去送送他们,正好碰到俩人提前走。刘胥是封王,没有现在的皇帝,也就是四郎的旨意,不能随意离开长安,更别提到处走走。刘胥就请刘据带上他。刘据答应他,他不光自己来,还把燕王带来了。
燕王刘旦想回封国看看,正好刘据没见过北面的长城,便和刘旦先去燕国。
自从早年大郎和三郎把匈奴打残,如今燕国以北已没有匈奴。刘据和史瑶从长城上下来就去草原,然后从草原到辽东,从辽东南下。
史瑶和刘据抵达广陵,在广陵王刘胥的王府里度过炎炎夏日,才继续南下,绕过岭南,直接去云南县。
刘旦和刘胥没有去过云南,听说过云南暖和,也认为暖和只是比长安的冬天暖和一点,就劝史瑶和刘据别去了。刘据听史瑶说云南县四季如春,便对两个弟弟说,他们不想去可以留在广陵。
难得出来一次,哪怕云南冬天比长安冻人,兄弟俩也想去云南看看。一行人到云南县,时间进入十一月。十一月的云南像春天一样,刘旦和刘胥俩人惊呆了。到腊月云南还像春天似的,兄弟见每次见到刘据都忍不住说,要是能常年住在云南就好了。
史瑶被他们念叨烦了,就说南方多瘴气。兄弟俩不念叨,出了正月就提醒刘据该回去了。不过,他们并没有原路返回,而是先去北海,然后再往北,前往岭南吃荔枝。
正如四郎所言,刘据一行人抵达岭南,消息就传到当地官员耳中。当地官员找到刘据,虽然不认识刘据,见他仪态不凡,便直接问他是否姓刘。
刘据微微诧异,当地县丞瞬间确定等了一年的人终于到了。立刻把郡守给他的信呈给刘据,刘据拆开大致看一遍就给史瑶,“看来咱们得回去了。”
史瑶发现纸都泛黄了,笑道,“是该回去了。”
“何时回去?”刘旦立刻问。
史瑶“吃完荔枝就回去。”
“啊?”刘旦勾头看一眼信,确定是四郎的字迹,“皇上都催咱们了,等荔枝下去得一个月后,不太好吧?”
史瑶“我是他母亲,没什么不好。你若怕四郎怪罪于你,那你和四弟先回去。”
“臣弟可不敢。”刘旦说着转向刘胥,“四弟,你呢?”
刘胥“我傻啊?我回去,皇兄不回去,皇上见到我还不杀了我?皇兄,臣弟和你一起出来的,也和你一起回去。”
刘据笑了,“我赶你了吗?”
“……没有。”刘胥道。
刘旦“那臣弟也不回去。不过,皇兄,要不要给皇上回封信,免得皇上担忧。”
“咱们出岭南的时候再给他回信。”史瑶道,“省得他催咱们”说着话看着当地县丞,“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当地县丞连忙点头,在史瑶走后才给长安去信,太上皇和皇太后在岭南。
四郎接到信就令小黄门去宣大郎、二郎和三郎。三人到宣室,四郎就急不可耐道,“我现在就派人去接父皇和母后?”
“去哪儿接?”三郎问。
四郎把信递给他,“去这里。”
“你确定父皇和母后还在?”三郎道,“指不定现在都到九江了。”
四郎张张嘴,“不会吧?”
“会不会等他们回来,你问问这个时候他们在哪儿就知道了。”三郎道,“他们不一定讲,得问四叔父,四叔父瞒不住话。”
二郎看了看瞬间变脸的四郎,又看看气定神闲的三郎,“所以呢?”
“继续等呗。”三郎道,“一年半都等了,也不差最后几个月。”停顿一下,又说,“越往这边越冷,我猜父皇和母后会赶在下大雪之前回到甘泉宫。”
四郎打量一番三郎,试探着说,“阿兄,父皇和母后给你写过信?”
“你觉得可能吗?”大郎道。
四郎“不可能。可是,阿兄说父皇和母后会去岭南吃荔枝,父皇母后去了。现在阿兄又——”
“你阿兄说的是去年,他们去年没去。”大郎打断他的话,“即便你觉得父皇和母后偏心也是偏疼你,你就别瞎吃醋。”
四郎不信,“真的?”
“当然。”三郎笑道,“你呀,还是不了解母后,这封信极有可能是她最后一封信。”
四郎“为什么?”
“我都懂,怕咱们催她回来。”二郎道,“等着看吧,说不定回到甘泉宫都不告诉咱们。歇息好了,才使人通知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