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子曾问过椒房殿的老人,皇后是不是很厌恶郭姬,椒房殿的老人说不是,婢子斗胆猜测,皇后不喜郭姬,应当也不喜鄂邑公主。”
史瑶若有所思道,“你是想提醒我劝殿下别去鄂邑公主府?殿下知道这事吗?”
“皇后从不跟殿下说这种事。”杜琴道。
史瑶笑道:“难怪母后令你们提醒我。不过,鄂邑公主是殿下的女兄,她来请,殿下不去不大合适,毕竟不是外臣。”
“太子妃——”杜琴急道。
史瑶抬抬手,道,“母后和郭姬之间的事,我会告诉殿下。庖厨里是不是还有很多鹿肉?跟厨子说,晚上给你炒一碗鹿肉。”
“谢太子妃。”杜琴心中一喜。
东宫只有两个位主子吃饭,一头鹿,史瑶和太子敞开肚皮吃,三天也吃不完。剩下的怎么处理,自然是下面的人分食。
今日晌午史瑶和太子吃鹿肉。杜琴也喝点汤,啃两块骨头。骨头上面的肉也不少,但和主子亲自赏的没法比。还是用只有主子可以用的铁锅炒的。杜琴太高兴,就想出去把这事告诉她的几个小姐妹,脚一动,突然想到一件事,“太子妃,婢子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史瑶笑了,道,“我平时没罚过你们吧?”
“那婢子就说了。”杜琴道,“公主们都喜欢给皇上送人,太子妃知道吧?”
史瑶想说,知道。话到嘴边突然睁大眼,忙问,“你是说鄂邑公主想给太子送女人?”
“这个,婢子猜的。”杜琴偷偷瞟一眼史瑶,小心翼翼道,“公主府里都有讴者和舞者。主人家和客人用饭时,讴者多会出来助兴。”
史瑶微微颔首,道,“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太子,就当你没说过。”
“谢太子妃。”杜琴道,“婢子说完了。”
史瑶挥挥手,道,“退下吧。我去偏殿看看三个皇孙。”到偏殿屏退左右,就问几个孩子,“睡了吗?”
二郎睁开眼,母亲,我没睡。
三郎也睁开眼,出什么事了?
大郎瞥史瑶一眼又闭上眼。
史瑶真想揍他,又怕一会儿把正事给忘了,就先把杜琴的担忧告诉三个儿子,才说,“你们的父去鄂邑公主府时,我叫太子把你们仨也带上,到了公主府,你们缠着太子不松手,他就没机会跟女人独处了。”
大郎睁开眼,不敢相信,这种法子你也能想的出??
二郎咧嘴笑了,点一下脑袋,好的,母亲。
三郎眉头紧皱,小脸上透着不喜。
“大郎,三郎,你俩不愿意?”史瑶问。
三郎摇摇头,不是。
“我知道这个法子上不了台面,也知道让你们出面不合适。”史瑶皱眉道,“鄂邑公主没请我,我跟过去也不合适。我不去,你们也不去,哪怕殿下向我保证,他不会要鄂邑公主送的女人,可是真到那里,要不要就不是他说的算了。”
那谁说了算?二郎好奇。
史瑶见他不懂,不禁叹气,“二郎啊,你父亲禁/欲快一年了。男人喝点酒,又有几个漂亮的女子不断引诱他,他又不可能为我守身,带两个女子回来是很正常的事。”
二郎懂了,很同情史瑶。
史瑶看向大郎和三郎,道,“你们前世是男子吧?男人很了解男人,你俩觉得殿下能忍住吗?”
三郎摇了摇头,忍不了。
忍得住。大郎点头,必须得忍的时候。
史瑶见俩儿子一个毫不迟疑,一个面带迟疑,叹气道,“那你们帮不帮我?不帮我,明年的今日你们就有可能多个弟弟。”
三郎伸出小手,紧接着盯着史瑶的手。
史瑶的手伸过去,三郎在史瑶手里写,下次呢?
史瑶头痛,道,“儿啊,这次还没过去,你就问下次,你想愁死你老娘吗?”
三郎盯着她,那你也得想想下次怎么办,不能每次都要我们仨出面。
“唉!”史瑶叹气,“下次改日再说,先把这次过去。”
晚上太子回来,史瑶就对太子说:“殿下,几个孩子出生俩月了,还没出过皇宫,改日殿下去鄂邑公主府的时候,带他们仨出去转转?”
“你要孤带他们仨出去玩?”太子以为自己没听清,又问一遍。
史瑶:“妾身也不想,殿下不觉得他们仨乖的不像小孩子吗?”
太子见过他的几个外甥,一个个皮的猫嫌狗厌,有时候都恨不得把几个外甥塞回三个女兄肚子里。史瑶没提,太子还没意识到,史瑶一说,“他仨确实乖的不像小孩子。”
“妾身早就想带他们出去了。”史瑶道,“妾身以前一直认为殿下出去也是偷偷的出去,所以就没敢跟殿下提。平日里殿下出去也多是有事,妾身也不好让殿下带上他们仨。”
史瑶从未问过太子出去干什么,对史瑶的话,太子也没怀疑,“他们仨这么小,出去会不会冻着?”
“天气好的时候就不会。”史瑶道,“如果那天天气不好,殿下跟公主说,改日再去呗。反正是她请你,不是咱们邀请她。”
太子和鄂邑公主不熟,因不喜术士,就不喜欢向刘彻推荐栾大的丁义,到了公主府,太子也不知道该和鄂邑和丁义聊什么,有三个孩子在身边,倒也能找到话题,“行,孤听你的。”然而,过来三四日,太子都喝上咸豆浆了,鄂邑也没再使人来请他。
十月初六,休沐日,太子吃了鸡蛋饼和甜豆腐脑,带着做豆腐脑和鸡蛋饼的方法去找卫青,刚一出门,就看到有人往长秋殿来。
太子停下来,片刻,来人到了跟前,一看衣着不是宫里的人,眉头微皱,“你是何人?”
第28章 女人善妒
来人低头行礼, 道, “奴婢是卫长公主府的孙由, 公主说多日不见殿下, 甚是挂念,请殿下过府一叙。”
“咳!”太子以拳挡嘴咽下笑, 很想对来人说, 他十天前才见过卫长。继而一想往日三五个月见不到卫长一次,卫长也没说想他这个弟弟, “公主近来可好?”
孙由:“挺好的。”很好很好, 栾大死后, 公主不见伤心难过, 高兴的走路都带风。然而,大实话孙由不敢说。
“好?”那就不是找他帮忙, 太子道,“回去跟公主说,孤过会儿就去。”
孙由应一声“诺”,疾步走向卫长公主府的马车停靠的地方。
闻笔小声问:“不去大将军府了?”
“去舅父那儿。”太子说着话扶着闻笔的胳膊登上马车。
休沐日,刘彻如果不召见卫青, 大将军卫青多半是呆在府里。巳时左右, 太子到大将军府, 在后花园找到卫青。平阳长公主率先看到太子, 想也没想就问, “又来给我们送食单?”
太子笑着走过去, 还没到卫青跟前, 手腕一用力,抛出一卷东西。卫青抬手一抓,竹简到手里,拆开一看,乐了,“还真是啊。据儿,你宫里的厨子从哪儿挖来的,也给我找一个。”
“会做菜的不是厨子。”刘据坐下说。
平阳大长公主嗤一声,道,“太子宫中的厨子不会做菜,这些是什么?”指着卫青手里的竹简。
“他们有个会吃的女主人。”平阳大长公主只见过史良娣一次,太子也不怕她发现现在的太子妃和以前的史良娣不是一个人,“以前史良娣就很喜欢捣鼓吃的,那时她有孕在身,胃口时好时坏,也没精力琢磨吃的。
“早些时候有了铁锅,她的身体也好了,每日吃了饭,逗一会儿孩子,就叫厨子用铁锅做菜。太官令送去的肉和菜一大半都被她给糟蹋了。”
卫青攥着竹简的手一顿,抬头看向他,不敢相信,“所以这些菜其实是太子妃做出来的。”
“她不会做。”太子道,“她连灶都不会用。”
平阳长公主刚刚还和卫青聊,太子得了名厨不送给皇上,留在自己宫里,皇上会不会责怪太子,“难怪你三两天送来一个食单。我和仲卿还以为你故意吊我们胃口。”
“我哪敢啊。”太子笑嘻嘻道,“舅父,我还有事,先走了。”
卫青下意识看向太子,见他穿着褐色直裾袍,脚踩黑色长靴,时常挂在腰间的龙纹玉佩也消失了,挑挑眉,“你又出城?”
“有点小事。”太子不等他开口,冲平阳公主微微颔首,就转身往外走。
啪!
竹简落到席上。平阳公主扭头看去,卫青眉头紧锁,道,“担心太子?他十六了,不是垂髻小儿,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就是太知道了。”卫青望着太子离去的方向,道,“皇上以前贪玩,也没像他这样三天两头往外跑。”
平阳公主笑道,“皇上像据儿这么大的时候,比他还会玩。”然而,太子刘据出城并不是为了玩。刘据早几日把史瑶画的芝麻和油菜给闻笔,令闻笔去东、西市打听打听。
闻笔没打听到,有位商人倒是对闻笔说,集市上卖的多是粮食,比如豆、麦、稻谷、高粱和黄米。芝麻和油菜无法食用,大多数老百姓都不种。偶尔有人在田间地头种一点,也是另有用处,不会拿出来卖。
闻笔把这事告诉太子,太子打算今日去城外看看。卫长公主找他,太子也没改变计划,驱车去城外。到乡里,太子下车就往人多的地方去。
闻笔等人经常跟太子出来,知道太子除了打听芝麻和油菜的消息,还想打听今年收成如何。这些年连年征战,景帝时攒下来的家业早被刘彻霍霍没了。太子以前不知道,这大半年随刘彻上朝,才知道朝廷很穷。
朝廷没钱,就要从老百姓身上薅。百姓比以往辛苦点,也是没办法的事。然而,自从听史瑶说她家乡人人有米面吃,百姓不用服徭役,唯一一个兵役,非但不是强制性,朝廷还发俸禄……有了对比,太子就觉得大汉百姓很苦很苦,也不怪史瑶说起她家乡一脸怀念。
纵然如此,太子也没想到都入冬了,百姓还赤足穿着麻绳编的草鞋,薄薄的短褐。太子看到连七八岁的童子都没穿足衣,顿时觉得心口坠痛,很想掉头回去,当自己没来过。
可是,那样做他就是懦夫,不配为大汉太子。刘据强迫自己别再打量百姓衣着,深吸一口气,抬手接过闻笔递来的竹简,就问因他的到来而停下编草鞋的几人,“你们有没有见过这两样东西?谁家里有,我按小麦的价买。”
小麦是粮食之一,远远观望的人一听这话,纷纷围上来。众人相互传阅,好一会儿,告诉刘据一行,“没见过。”
史瑶画芝麻和油菜时曾对刘据说,这两种作物在这边可能不叫芝麻和油菜,也有可能被百姓当成野草。听到没有就想回去的刘据想起这一点,就把史瑶说过的话告诉周围百姓,随后又说,“这个芝麻也是胡麻,你们这里有没有人种胡麻?”
“胡麻?”坐在地上编粪篓,始终一动未动,白发苍苍的老者站起来,“给我看看。”
太子把竹简递过去。老者趴在竹简上看了又看,面露迟疑,道,“我家有胡麻,不过和这个不大一样。”
“你的胡麻可做油吗?”太子问。
老者摇头,道,“可以吃。我试过,炒着吃很香。”
“那就是我要找的胡麻。”史瑶画的是她家乡的芝麻,她家乡的东西和这边有些差异也很正常。太子道,“现在就带我去你家。”
老者没有动弹,看着刘据问,“你刚才说和小麦的价钱一样?”
“对。”太子点头,指着油菜,“你家如果有这个,也可以卖给我。”
老者又打量太子一番,见他不像是出尔反尔之人,就收起粪篓,带着刘据一行去他家。其他人也想知道刘据找的胡麻长什么样,说不定他们家也有,就不约而同地跟上去。
闻笔见状,小声说,“殿下,后面跟来很多人。”
“让他们跟着。”太子道,“孤也没见过胡麻。其他人家里如果也有和这上面相似的,就一并买回去。”结果买了四麻袋,足足有四石。
午时左右,太子一行到卫长公主府。太子就命禁卫把他买的东西送去长秋殿。话音刚落,公主府大门开了。
“还以为你今日不来了呢。”卫长公主半嗔半怒,见太子头发有些乱,黑色长靴上还有些泥土,“又跑哪儿玩去了?”
太子笑了笑,道,“出去转转。”也没往屋里去,就站在门口问,“阿姊找孤何事?”
“没事就不能找殿下?”卫长问。
太子眉头一挑,“当然可以。不过,阿姊没事,孤还有事。如果阿姊只是想见见孤,现在也见了,孤很好。孤回去了。”
“等等。”卫长忙喊住他,抬眼看到远处的车,“马车上是什么?”
太子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别人送孤的东西。”没容卫长开口,就对禁卫说,“赶紧把东西送宫里去。”
“诺。”因卫长的出现而停下来的禁卫再次扬起马鞭,往皇城的方向去。
太子看一眼越来越远的马车,再次问卫长,“阿姊找孤何事?”
“进屋说?”卫长问。
太子微微颔首,随卫长进去。
此时已快晌午,卫长到屋里就吩咐婢女去庖厨看看饭菜好了没。太子一听饭菜二字,顿时坐不住了,又一次问,“阿姊找孤究竟何事?”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卫长道,“我以前不想嫁给栾大,急的夜里都睡不着,没想到因为太子妃生病牵出那么多事。按理说我该去谢谢太子妃。可这事你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若是传到父皇耳朵里,父皇又得生气。”
太子看她一眼,心中有些怪异,“所以阿姊就想请孤吃顿饭,孤回去替你告诉太子妃,阿姊想谢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