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无缘向你讨债,今生今世,就麻烦你全部还给我了。张天道又将手里的拂尘摇了摇,拂尘挥出的风划过了许锦言的脸颊,许锦言一阵恶寒,将身子轻轻移了移,偏离了张天道。
“王爷,我将人给您带来了。”
王座前的人这才闻声转了过来,那肥硕的身子轻轻一动,屋子里的光线似乎都随着变了一变,他迈着缓慢的步子走了下来,脚步一直向前,直到停在了许锦言的面前。
“你便是返世之人?”库泉轻佻的伸手将许锦言的下巴抬了起来,许锦言被迫看见了那样一张老迈而丑陋的脸庞,库泉的年纪已经很大了,这些年的精于计算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大片的皱纹满布在那样一张老脸之上,随着他的动作,皱纹一颤一颤的抖动,他甚至还在笑,一口黄牙呲出了嘴唇,怎么看怎么令人眼睛发疼。许锦言没有回答库泉的话,只是盯着他看,她的双手规矩的放在身侧,但是无人能够发觉,那双白皙的手紧紧扣着地面,指甲深埋于地之后终于断裂,连带着撕下来了些皮肉,鲜血流下,将那一小方土地染红。
张天道对库泉说:“王爷,我已经确认过了。她是返世之人,确凿无疑。”
“把这么个美人扔进那火汤子里,本王倒还真是有些不忍心。”库泉的举动越来越过分,他的手放开了许锦言的下巴,转而摸上了许锦言的脸,那粗粝的手掌磨的许锦言的脸颊极痛,她抬起头,看着库泉忽然笑了一声,“原来突厥的左贤王爷竟然是这样的人,别人说什么,自己便信什么。”
库泉的手一顿,“你说什么?”
“王爷应该知道我是北明的宁安郡主,在北明,我还算是个有身份的人。不知王爷今日把本郡主今日劫来此地是何用意?若是王爷觉得突厥与北明的关系太好,即使如此挑衅,北明都可以照单全收的话,王爷未免太过高看我国陛下的肚量。”库泉冷笑一声,将许锦言的脸放开道:“难道你以为你来了之后还能离开吗?北明的人不会知道你的下落,也不会知道你永远的留在了本王这里。”
张天道此时也适时的出来道:“这便是郡主多费心了,等郡主一入炼剑池,浑身骨肉被火吞噬,化为乌有,别说北明陛下不知道您去了哪儿,就是保护您的那些暗卫都不会得知您的下落。炼剑池的用途,郡主应该知晓,就不用我再多加解释了。”
“总之,您会永永远远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之上,不留一丝痕迹。”
张天道的语气很温和,就像是他在讲什么令人快速入睡的睡前话本一般,可是这般温柔语气的背后却隐藏着最为阴森可怖的事实真相。
偏他,还是含笑讲出。“以火消融皮肉,道长好大的本事。道长费心思将我骗来,又是什么前世的因缘,又是什么今生的后果。费了这样多的口舌,原来道长只不过是想让我做一个祭祀用品而已。还真是劳驾高人费了这么一番心思,又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许锦言冷笑。
张天道摇头,“郡主,您的命太金贵了,您一条命就抵得过一万个人的命,这样贵重,无论我费多少心思都是值得的。”
许锦言不想和张天道再作纠缠,她偏头对库泉道:“王爷,如果真的把我下了那火海,我不过是一死,您失去的可就多了去了。”
库泉一愣,底下跪着的女子面容含笑,一派冷静,尤其是那一双眼眸,里面笃信的光芒更是让人无法不被那双眼眸吸引。
“你什么意思?”库泉问道。“王爷,我没什么意思,您若是想和宁安一起死,您尽管将宁安投入火池,和王爷一起死,那便算是宁安的荣幸。”许锦言只是笑,但那笑容让库泉一看心里便直发毛。
张天道立刻就阻止了库泉继续和许锦言的对话,“王爷,您休要听这妖女的胡言乱语。我已经算好了时辰,后日天时地利人和,是再好不过的日子,届时便将她投入新挖好的炼剑池之中,以她的血肉和性命来完成这最后的生祭大典。王爷您已经等了够久了,不能再继续等下去了。”
库泉被张天道说的心中大动,他的确已经等了够久了,库泉放弃了继续深究许锦言的话,只当许锦言在胡言乱语,对属下挥了挥手道:“将人带下去,好生看管着,后日便用她生祭炼剑池。”
许锦言被那些突厥士兵粗鲁的拉了起来,她也并不显慌张,她将士兵推开,很是优雅的站定,“王爷,明日您会有一些小麻烦找上门。要仔细应对,否则……说不定会有大危机呢。”
张天道没想明白许锦言这一番举动是在做什么,但他想也知道,肯定是在做一些对他不利的事情。张天道连忙挥手让几个突厥士兵将许锦言押下去,不再给许锦言和库泉说话的机会。
许锦言的危险程度似乎远远大于了他的预期,若是放任这么个女人继续存留于世,不管对谁都是危害。
一个知晓未来之事的人会造成的风波不是这个时代能承受的起的。
张天道深谙此理,所以他从来没有向许锦言问过自己的未来,因为他知道,未来一旦被自己得知,未来便会在那一刻起彻底改变。
听起来似乎有些令人费解,但是许锦言就是最好的例子,她是返世之人,知晓了自己的前途未来,所以就按照原来的记忆将上一世的过往一点点的全部推翻,而许锦言原定的人生早就被改变的彻彻底底。
在她知晓未来的那一刻,未来便就此彻底改变。
张天道不想知道自己的未来,他要的可远不是这些。
许锦言造成的混乱已经够多了,后天便让一切终结吧。
张天道认为,他这一举动其实也算是替天行道。
第三百七十章 证明
“滴答”
一滴水滴到了许锦言的手心,许锦言将手抬起来仔细的瞧了瞧,这水是从阴冷潮湿的牢房顶部滴下来的,本就是凝结了过分的寒意,滴到温热的手心,便将手心连带着一起变了凉。
许锦言从衣袖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手心,将那股凉意全部擦掉。
耳边倏尔传来了一阵老鼠发出的响动,吱吱的叫声,翻动稻草传来的悉悉索索,许锦言忽然就笑了,此情此景,很难让她不想到前世在牢里待的那些年,老鼠,潮湿的空气,一切都似曾相识。
唯一不同的是,当时身陷囹圄的她几乎完全绝望,唯一的盼望就是等待萧衡昭领兵杀进北明,将那些人一一替她千刀万剐。
今生却绝不一样,她怀了萧衡昭的孩子,那孩子是她的希望和光,她要将这些事情一一处理完毕,然后回到北明,等待他的归来。
而且这样想来,似乎无论是今生还是前世,在她身处黑暗之时,所有的光明都是萧衡昭带给的她。牢房黑暗,萧索落拓的环境之中,因为想到了那个人,她的笑意都变得温软美丽了起来,流露出的暖意似乎能将这牢房的阴冷悉数融化。牢房的门此时被推了开来,许锦言的笑意一收,她抬起眼眸看向来人,全无了刚才的温软。
是库泉来了。
库泉似乎有些惊慌,因为他的步伐很乱,他慌慌张张的走到了许锦言的牢房前,示意牢头将牢房门打开,锁子刚一落,库泉便走了进来,急忙向许锦言问道:“你昨日说我会遇上麻烦,这麻烦可有化解的方法?”
许锦言神态自若,似是早就想到了库泉会来这一趟,“王爷的小麻烦似乎很让王爷烦心啊。”
库泉的脸色很僵硬,他的确遇上了麻烦,起因是库泉的王宫建制超出了他一个藩王应该有的规格,突厥人崇拜鹰,只有突厥王可以用鹰的图案作为装饰,可库泉生来最喜欢鹰,想着突厥王这个位置早晚也要落在他的手里,所以在休斯城建造王宫的时候,库泉在自己的寝殿里装饰了鹰。
这便是大不敬之罪了,再往大了说这便是怀有不臣之心,库泉在突厥王一向是做小伏低貌似忠诚的样子,自己却偷偷摸摸的在寝宫里用上了突厥王才能有的规制,这若是被突厥王知道了,肯定要彻底的怀疑库泉从前的那一番用心。
这件事流传出来很是莫名,因为库泉其实很小心,他只在自己的寝宫柱子上用了少量的鹰,知道的人很少,而且全是对他忠心耿耿的那一拨人。库泉建造王宫也有些年头了,这秘密保存了这么久都一直没被人察觉,但不知怎的,今日这件事却暴露了出来,在市井里流传的有鼻子有眼,连鹰在寝宫柱子上这件事都说的一清二楚。
库泉顺理成章的怀疑是身边出了奸细,可是他上下悉数清查,却没有一个人有这种嫌疑,张天道又去郊外处理炼剑池的事情了,暂时不在王城内。
若是隔了以往,库泉估计并不太在意这件事,这件事发生的再奇怪,那也是发生在休斯城内,在他的势力范围内,随便都能将这件事摆平,派些人在城内镇压一番,晚上就不会再有人敢多说一句。
可是偏偏许锦言昨日对他说,这小麻烦若是处理不好,很有可能会引发大危机。
自许锦言说下这句话之后,库泉就一直心里直打鼓,许锦言是返世之人,知道未来所有之奥秘,是否这小麻烦之后真的引发了什么危机?库泉虽然因为张天道的嘱咐,怕所谓的反噬,不敢把主意打上许锦言,可是他心里是不敢,但是并不是不想。
许锦言的能力有多大?那便看看先知在每一个国家的地位,但凡有点预测能力的人无一不被各个国家封为上宾,而且这些先知的能力还时准时不准,有的时候还喜欢说什么天机不可泄露,一些事情他说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管你之前给了他多少好处,上天的旨意一摆,谁都拿他无可奈何,还不能惩罚他,因为人家先知是借着上天之口在说话。库泉不觊觎这个能力是假的,只是暂时被张天道的话吓住了,不敢对许锦言的这个能力有所觊觎。可是现在张天道没在,休斯城里又出了这件事,库泉心里一个劲儿的怀疑这个小麻烦之后会引发大危机,在王宫里坐了好几个时辰终于是坐不住了,过来找了许锦言。
“你不要跟我多费别的话,昨日你说这件事会引起大危机,这大危机到底是什么?是不是……王兄会知道这件事?”库泉急急问道。
宫殿建造违规,最坏的可能性就是被突厥王得知。
这也是库泉最怕的一点,他在突厥王面前做小伏低了那么多年才伪装了出了一副忠臣的模样,若是宫殿的事情传到了突厥王的耳朵里,他这么些年的苦心经营可就又赔了个干净。许锦言见库泉着急,她心里却慢慢的放了下来,“如今我身陷囹圄,明日便要被王爷生祭,这个节骨眼上我可没有心思告诉王爷这件事。”库泉怒道:“你若是不说,本王便让你尝一尝突厥的酷刑。”
“王爷,何必这样对我呢,您也知道,我有预知未来的能力,王爷何不好好的利用我的能力,将我生祭,仅图了这一层皮肉,岂不可惜?”许锦言语气惋惜,颇有替库泉打算的意思。库泉冷笑了一声,你当我不想将你物尽其用,可是高人都说了我要是利用你的能力,会遭到反噬。
这个反噬的后果他不想承担,也承担不起。
“你少废话,只说你口中的危机是什么!”库泉并不打算就许锦言的话往下说。
许锦言见库泉不接招,她也并不着急,继续对库泉道:“王爷,这个大危机先不论,我们单说您在休斯城郊外,神庙下方藏的那些东西。那些东西可快保不住了,如果您借助我的能力,我可以帮您保下那些东西,但如果你一意孤行,非要将我生祭,那些东西就全都给我陪葬。王爷,您可得考虑清楚。”
“那些东西加上休斯城今日的麻烦,您放了我,我便替您将这些障碍一一扫清。这笔交易,端看王爷做不做。”
库泉看着牢房里的许锦言,老迈的脸上皱纹耸动,他翕动着嘴唇,白灰相间的胡子随着他急促的呼吸而一起一伏。
看来许锦言真的通晓未来之事,居然能将休斯城下的那些东西说出来,还说的那么确信。他为了将休斯城下的秘密保护,不知道杀了多少人,这个消息要是能流传出去,那他这些年的精心就成了一场笑话。
通晓未来的能力,完全是确定了的。
“说到底,你不过是想让本王放你一条生路,所以才编出这么一套谎话来,你休想本王会上当。”
许锦言依然在笑,风轻云淡的样子,“王爷,您可以认为我是编了一番谎话,然后将我生祭。可万一我说的不是谎话呢?”
“万一我说的不是谎话,您的数万精兵还有无数兵器就全部毁于一旦了。”
许锦言每说一个字,库泉的心里就颤抖一分,他是觉得许锦言是在说谎,许锦言现在命悬一线,很有可能为了逃生编出一套谎言来蒙蔽他,只为了自己脱险。
但也正如许锦言所说,万一她说的不是谎言呢……
她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今日休斯城里起的麻烦已经昭示了她那庞大,令人垂涎的能力,如果她没有骗他,那么休斯城郊外地下到底会出什么事情?
真的会让他所有的精兵与兵器毁于一旦么?
许锦言看出来了库泉慢慢松动的脸色,她再笑着补了一句,“王爷,奉劝您一句。不要完全相信张天道,您真的以为炼剑池还有所谓的生祭是为了您的千秋伟业么,那都是为了张天道他自己。”
库泉往前倾了一步,浑身的肥肉都随着抖动了起来,那张老迈的脸全是怒火,他逼迫的看向许锦言,“你把你刚才的话说清楚!”
“王爷,生祭得出的成果和您半点关系也没有,您就算把我融了那炼剑池,最后的受益人也不是您,而是张天道。张天道一直都在修行长生不老的邪功,但这邪功需要饱蘸人血才能大成,所以这张天道利用您抓了那么多的人去完成生祭仪式,可是仪式一旦结束,所有的成果和利益都会被张天道一人独吞。”
库泉的脸色起着剧烈的变化,紧接着他又追问一句,“你可有证据。”
人都是有疑心的,身处越高位的人疑心就会越大,库泉虽然对张天道言听计从,可是心里并非完全没有芥蒂。在库泉的内心深处,他唯一完全信任的人只有他自己。至于张天道,这些年张天道给了库泉无数的助力,让他从一个备受欺负的藩王变成了突厥第一富,库泉才乐于相信张天道的忠诚,可此刻有人忽然提出张天道的目的不纯……
尤其这个人还有着通晓未来的能力。
库泉就不由得猜上一猜,是否在那个他不知道的未来,张天道背叛了他?
“如果王爷不信,王爷您可以仔细想想,自白云山的炼剑池建造到现在,张天道可让您插手过?王爷您是突厥人,可能不太明白中原的习俗,在中原,若是要完成类似于这样的祭祀仪式,都必须要最后受益人身体上的某一种东西作为牵引,就连行诅咒的厌胜之术都得要生辰八字。你仔细想想,张天道自始至终,可曾让您参与到了白云山炼剑池的事务当中?便是今日,今日张天道可是去了郊外准备明日的祭祀仪式,您看,这么近,他都没让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