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道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不对劲,山谷道人一向最重视礼节,一见他便让他下跪磕头,虽说他已经被逐出了师门,但是山谷道人那自衿的性子总不会改变太多,绝不可能称呼他为高人。
“你是谁?你不是我师父!”张天道惊恐的看着面前的人,发现自己可能掉落了陷阱。
张天道揉了揉眼睛,面前的人还是那副道袍飘飘的样子,手拿一柄拂尘站着远处,单看背影只觉得仙人下凡,道骨仙风,确实是他那师父山谷道人的样子。
但是再一看那面容,那人面容含笑,笑容将那煞有其事的仙气儿全部冲散,换上了一副人间的烟火气息,一双眼睛轻轻眨动,透着逼人的灵动。
脸是师父山谷道人的脸,可表情却绝不是山谷道人的表情。
“王爷,您都听清了吧。”山谷道人一回首,向后面那一片黑暗喊出了声。话音一落,紧接着,暴怒的库泉便领着一众突厥士兵走了出来,那些突厥士兵全都一身甲胄,铠甲上的寒光将夜晚都点了亮。
“张天道,本王待你不薄,你居然敢这样算计本王,还将本王视作傻子!”库泉的脸色气的发青,突然知道一直信任的人从头到尾都是将自己当作傻子玩弄,任谁都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尤其是库泉这种暴虐成性的人,从来都只有他玩弄别人的份,没有别人玩弄他的份。张天道看见库泉的那一刻,脸色陡然大骇,他终于彻底的明白了这真的是一场骗局,那仙气飘飘的人根本不是他的师父,是有人假扮为之,只是为了让他当着库泉的面说出炼剑池祭祀的幕后真相。
明白了这件事的张天道既惊又怒的瞪着假山谷道人,那山谷道人手持拂尘,和记忆中的师父一模一样。怎么会有人将他师父扮的如此惟妙惟肖,就算是容貌衣着能仿效,但这个假山谷道人却还知晓一些只有师父和他才知道的事情。
方才那假扮他师父的人唤了他‘一净’这个名字,这名字是山谷道人所赠,出了三清观他可就再没把这个名字说出过嘴,就连跟在身边的弟子知晓‘一净’这个名字,都是因为他是当年三清观的洒扫的奴仆。
这般的秘辛,除了三清观里面的人,外界绝无人能知晓。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能知晓我和我师父的过去!”张天道大怒出口。
那假山谷道人向张天道的方向走了两步道:“是我疏忽了,小童,给我把脸上的易容解了,让他好好看清楚我是谁。”
张天道惊讶望向身旁的弟子,那弟子垂着首,不敢看张天道,只是将手里的绢帛向许锦言的方向一挥,将药粉撒到了山谷道人的脸上,药粉星星点点的洒到了脸上,那张容颜便在张天道的眼前慢慢起了变化。
直到那山谷道人将假胡子从自己脸上撕了下来,张天道的眼神才顿时清明,他用力的揉了揉,再向前一看,那道骨仙风的山谷道人瞬间变成了一清婉动人的女子,女子穿了一袭道袍,道袍上沾了些灰尘和泥垢,如此不适宜的装扮被她穿在了身上,但这并不影响她含笑而立,淡雅灵动的气质。
“许锦言?”张天道不敢相信的又揉了揉眼睛,他惊慌失措的后退了两三步。
“小童!你背叛了我!”张天道向身旁的弟子质问出声。
易容一解除,张天道立即明白许锦言给自己下了怎样的一个套。她化作山谷道人的样子,诱使他在库泉面前说出祭祀的背后真相,现在库泉已经怒不可遏,库泉本就是个暴虐成性的人,又最恨被欺骗,库泉之后一定会将他千刀万剐才能消心头之恨。最可气的是那易容的本事还是来自他的灵丹妙药,用那灵丹可以轻而易举的将一个人的面容幻化成另一个人的样子。
道家擅长炼制丹药,以求得长生,但这些丹药之中有能延年益寿的,也有能害人性命的,还有一些精心炼制的丹药有着极特别的功效,许锦言使的那一味药就可以改变人的容貌。且这药还是当年张天道从山谷道人的书房里顺手牵羊出来的,多年一直在药匣子里珍藏,一直都没有机会使用,张天道险些都忘了自己还有这一味药,当年从山谷道人书房里盗出来的东西,时隔多年,居然被用在了他自己的身上。
因果循坏,报应不爽,此话果然不假。
那弟子咽了口口水,颤颤巍巍的说,“师父,您当年因为师祖不教您长生不老之术,所以偷盗书籍,判出师门。可是您现在和师祖一个样儿,我…。我也想学长生不老之术,但是您不仅不教我长生不老,还连最简单的术法都不教给我。就算学不会长生不老之术,我也不想一辈子只给别人端茶倒水。王爷说只要我给您下了药,就许我在突厥做大官…。师父,我只是做了你当年做过的事情。”
欺师灭祖,这都是张天道做过的事情。而小童当年将那一切都看着眼里,如今张天道变成了山谷道人的角色,那就别怪自己的弟子也做了欺师灭祖的事。
张天道死死瞪着小童,怒骂道:“白眼狼,这些年我供你吃供你穿。你就这么报答我?做大官?鼠目寸光的东西!”
小童没在说话,他知道自己的师父一贯瞧不上自己,他小心的后退了几步,退到了许锦言的身边。低眉顺眼,一如他在张天道身边一样。
许锦言对张天道笑道:“佛家讲因果,虽然您是道家,但是万法皆有相同之处,您当年做了欺师灭祖的弟子,盗了师父的药,这便是因。今日遭此一切,便是果。这个道理,您肯定比我要明白。”张天道不想去费脑子理解许锦言的意思,他只是疯狂的质问许锦言,“你为什么会知道山谷道人和我之间的事情?为什么!”
许锦言唇角勾起,她笑道:“您不是口口声声说我是返世之人,我知道这些有什么奇怪的,还不是在您不知道的上一世我见过您和山谷道人。”张天道惊声尖叫道:“不可能!我绝不会和他同时出现!”
算是张天道了解自己,前世的许锦言的确没有见过张天道,但她见过山谷道人,山谷道人在后来的几年里被赵斐收为了幕僚,经常为赵斐炼制丹药,至于有没有像张天道一般行那些血腥之事,那许锦言就不得而知了。她甚至连山谷道人为赵斐炼制的丹药是什么都不知道,一度以为是强生健体的丹药。
还是后来许茗玉告诉的她,多是炼的男女欢好之时助兴的丹药。当年山谷道人在端王府居住的时候,许锦言向山谷道人求过几张将赵斐吸引来她房间的灵符,山谷道人倒是把符给她画好了,但是却并不灵,还花了她一大笔钱。
山谷道人可能也是没想到自己的符没用,心里有些惭愧,便同许锦言偶而会多聊几句,其中便提过他从前有一个被逐出师门的弟子‘一净’,现在好像在帮突厥人做事,还改了名字叫张天道,真是后悔当时没有一剑杀了他。
山谷道人提张天道的时候,恰好是北明和突厥关系最恶劣的那几年,所以许锦言对这个从前叫一净,后来叫张天道的人印象十分深刻。
前世,她还和山谷道人一起骂过张天道叛国求荣。许锦言咳嗽了一下,对张天道说:“这也并非不可能,未来的事情有谁说的准呢……我知晓的是未来之事,和高人以为的自己可能会有些出入吧。”
库泉此时冷笑了一声,老迈的脸上皱纹耸动,充斥着暴怒之意,方才张天道口口声声将他当作“傻子”,他听的清清楚楚。之前许锦言说张天道是在骗他,库泉其实没有相信,只是心里有些打鼓,这一次试探却真的试出了真相。
他不会再给张天道多说话的机会。
“张天道,你居然敢欺骗本王!本王绝不会轻饶了你!”库泉一挥手,突厥士兵立刻出动,向张天道逼了过去。突厥士兵个个亮出了宝剑,一副要将张天道就地砍杀的样子。
张天道现在没时间和许锦言计较,连忙向库泉的方向爬了过去,跪下道:“王爷,此事…。此事都是那个妖女算计的我!王爷您可千万不要被那妖女蒙骗了!”
库泉上了一次张天道的当,这一次就不会轻易上了,他冷眼看着垂死挣扎的张天道,“方才你说本王是傻子,本王听的清清楚楚。这话…。可不是别人能蒙骗了我的。”
张天道见此计不行,立刻就又生了一计,张天道的脑子一向灵活,想脱身之计也想的比一般人快很多。
“王爷,你不能杀了我,休斯城地下的东西,您…。您的士兵还不会使用呢!”
库泉现在还需要他,那休斯城地下藏着张天道按照山谷道人的书籍所述建造的巨型武器,他还没有将那武器的使用方法教给突厥人。
库泉听了张天道此话,心里就有了些犹豫,那武器的厉害之处他见识过,只要一响,便是摧山倒海之势,因为这些武器他心里对将突厥王拉下王位的这件事才有了底气。
若是张天道拿这些武器来威胁他,他还真是得留张天道一命,张天道当时留了一手,把操纵这些武器的技术没有教给突厥人,要是想在未来的那场战争之中使用这些武器,那还真是需要张天道的相助。
库泉正打算忍痛要留张天道一命的时候,许锦言却笑了笑,看着张天道说:“您说的休斯城地下的东西就是那十几门的火炮么?”
“不用您费心了,小童,你应该会使用吧。”
小童立刻点头,他其实早就暗自留意了那火炮的使用方法,不过这件事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那北明的宁安郡主怎么能笃定他会,但小童现在来不及思考这些,现在是他在库泉面前表忠心,彻底取代张天道的时候。小童对库泉道:“王爷,那些火炮我都会使用,还有张天道的那些术法我也会不少,只要他的书籍都在,我可以将那些书籍里的术法全部学会。而且,我一定会对王爷忠心耿耿。”
小童的忠心表的坚决,直接一跪跪在了地上,声声掷地有声。一个掌握了张天道所有技术,却又对库泉忠心耿耿的人可以在现在这种时候立刻取代张天道。
张天道狠狠瞪向小童,没想到自己没防着这个弟子,最后居然让他成为了压垮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
库泉虽然可惜张天道的那些术法,但是现在有了一个替代品,而且最重要的是还有许锦言,若是张天道从始至终都在骗他,那利用许锦言就会遭到反噬的这件事也是假的,那他就可以放心的利用许锦言了。
预知未来的超凡能力,不比一个骂他傻子的神棍强百倍。
库泉冷漠的挥了挥手,唤来突厥士兵道:“杀了,五马分尸。”
许锦言挑了眉,库泉好像很喜欢用五马分尸这一种处死方式,赵晚枫的父亲就是被库泉用了这种方法处死,当时的张天道应该已经到了突厥了,想必处死赵晚枫父亲的那一回,张天道也观了刑。
这一回可就轮到他了。“王爷,可以给锦言一个面子么,这张天道将我绑来的时候不太客气,五马分尸的命令可以让我来下么?”许锦言看着惊恐万状的张天道勾起了唇角,现在库泉正是有求于她的时候,不会拒绝她这一个要求。
果然,下一刻库泉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宁安郡主若是愿意,那您就随意吧。”
许锦言含笑顿首。
虽然是半夜,但是找出五匹马对于库泉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就在郊外的一处空地,张天道的四肢和头颅被分着绑上了五匹马,张天道疯狂的尖叫也无济于事,那些突厥士兵力大无穷,将张天道如提小鸡崽一般安稳的绑上了五匹马。
第三百七十三章 火炮
这一夜张天道忽然遭此大难,他无法接受,一个时辰之前他还在指挥着无数突厥士兵建造明日生祭许锦言的炼剑池,而一个时辰之后他就被绑上马,要接受五马分尸之刑,许锦言居然好整以暇的立在一侧,等着观看他被行刑。
本来他为刀俎,许锦言为鱼肉。现在居然完全掉了个儿,这一切的发生都不过是在一个时辰之内。
张天道还在疯狂疾呼,向库泉求饶,但是库泉是最无情无义的之人,亲耳听见了张天道将他称为傻子,还说他任他摆布。库泉若是还能留张天道一命,那便是库泉彻底的转了性。
但是这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五匹马被暂时控制住,只等着许锦言一声令下,这五匹马就会向五个不同的地方奔去,将张天道彻底撕碎成五个部分。
许锦言示意突厥士兵将一块手绢塞到尖叫着的张天道的嘴里,张天道原本惊恐的尖叫和哀求瞬间变成了“呜呜呜”的声音。
“高人,您的尖叫声音太刺耳了,有些难入我的耳朵。所以只能劳烦这手帕堵住你的嘴了。”
张天道叫不出来,头也不能动,浑身拼命做着徒劳的挣扎,只能用眼睛死死的盯着上空,他瞪的极用力,眼珠子几乎都被瞪了出来。
许锦言伏身低下,在张天道的耳边轻声道:“张天道,你教唆库泉折磨幼女来补充所谓的灵气,这是天地不容的事情,在你们手下不知被折腾死了多少幼女,五马分尸其实是便宜了你。”
“当然,库泉也逃不了,他会尽快下去陪你的。”
许锦言说完话便直起了身子,唇角的笑意冰冷而残酷,张天道的眼睛又瞪圆了一圈,“呜呜”的声音更是剧烈,似乎是有极想要说出的话,但是那些话全被手绢挡在了他的嘴里,一丝儿的音都露不出来。库泉那些肮脏的喜好,其实有一半儿都是来自张天道的教唆,张天道为库泉找了无数的幼女,用所谓采阴补阳的术法帮库泉延年益寿。
库泉本就偏爱折腾幼女,被张天道一教唆,他更是无所禁忌,这些年变着花样的折腾死了无数的幼女,而前世,她的女儿佩玉便是其中一个。
张天道妄为道教人,毫无怜悯之心,术法又集齐了天下残暴之能事,这样的人,若是任由他继续为非作歹,便是没有天理二字可言。
许锦言代替不了天意惩罚张天道,但她可以为前世惨死的女儿讨回这笔帐。许锦言向后退了几步,一双眼眸全是冷漠,她随意的挥了挥手,突厥的士兵得到了命令,扬鞭催马,鞭子狠狠的抽打在马背,五匹马嘶鸣了起来,同时向前奔去,“唰”的一声,人肉爆裂的声音在这个深夜里响彻了整个郊外,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撕扯之声伴随着张天道最后一声穿透了手绢的尖叫回荡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原野。
血肉横飞,眼前只余四处流窜的血液,真如赵晚枫说的一般,如一瞬间红牡丹盛放,血液飘洒如花瓣零落。
小童站着库泉的身边冷冷的看着张天道被五马分尸,眼看着一个时辰之前还吩咐他沏茶的师父,现在已经在五匹马的撕扯之下成了一块一块。
那杯茶他应该是不用沏了,不过他也应该给自己找一个沏茶人了吧。
师父平日惯爱喝那用婴儿骨血浸泡的茶叶到底是什么味道呢?虽然闻着腥臭,但是既然师父那么爱喝,估计味道不会差到哪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