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泉对张天道的这个说法深信不疑,因为他曾看见过那因缘图的奥妙,里面真的显示了一些会动的图画,像是他小时候的情景。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给张天道这样大的信任。
周围有人向库泉跪下哭喊道:“王爷,属下无用,没能保护得了因缘图。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因缘图被贼人所烧毁。这是属下从因缘图燃烧的灰烬之中抢救出来的一片。”
那人将手里的因缘图残骸高高举过头顶,给库泉呈了过去,库泉一看那的的确确是因缘图的残骸,捂着心脏惨叫了一声,直接倒了下去,辛亏周围有人搀扶,不然库泉能直接倒在地上。
“是谁?到底是谁?居然该伤我的因缘图!我要杀了这些人!我要杀了这些人!”库泉赤红着眼睛,这些日子以来库泉受到的打击已经够多了,可现在这一件才是让库泉彻底绝望的事情。
之前无论是炼剑池被毁还是地下城湮灭,左不过都只是这一辈子的事情。许锦言的出现已经显示了世间真的有前世今生的这一份因果,库泉地下城大军被毁,今生没了做王的可能性。但库泉一直心里还有一份底,有了那因缘图保证,这一辈子做不了王,但下一辈子总能做的了。
可谁都想不到这样的事情,那副承载着库泉最后希望的因缘图也被人烧毁了。库泉为此悔恨不已,当时他为了集齐所有的力量攻击绥城,陵墓周围的守军也被拉去充了数,只留下了几十人防守陵墓,这才给了这些强盗冲进陵墓抢劫的机会。
可这事情也不能完全怪库泉大意,谁能想到,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对自己的陵墓下手,毕竟这陵墓里除了一副因缘图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东西,值钱的东西估计也就是那一对鹰眼琥珀,哪个劫匪能没事来一个还没修好的陵墓里折腾,还非要烧了他的因缘图。
这件事没有任何的道理能够发生。库泉心痛之际,忽然灵光一闪,他想到了一个可能性,“许锦言!”
库泉直起了身子,脸上惊恐的神情更甚。
只有许锦言才有可能知道因缘图的存在,才有可能计划的这么周密,在他带着五万大军奔赴绥城城外攻城的时候,她派人来陵墓这里捣乱,一出手,还就毁了他现在最在乎的因缘图。
库泉想明白了这一关窍,心里的怒火和惊恐也更大了起来。库泉绝非蠢人,他一下就意识到自己掉进了许锦言的陷阱。
许锦言毁掉了他的地下城之后,料定他会在调集所有的人马之后攻击绥城,所以她便在这个时候派人来打砸陵墓,烧毁因缘图,逼他不得不带着五万人马离开。
“许锦言!本王不杀了你誓不为人!”库泉心中的怒气已经到达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他的眼睛已经全然被阴霾充斥,手因为怒意而剧烈的颤抖着。
“立刻通知大军,返回绥城,踏平绥城大门!本王要将许锦言扒皮抽筋以消心头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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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库泉说完这句话之后,周围忽然巨响了一声,震的库泉愣了一愣。林中的鸟儿都被惊动的扑棱棱的四处乱飞乱叫,这样纷杂的声音似乎预示这即将到来的一场磅礴灾难。
“这是什么情况?”库泉犹疑的问出了声。但在库泉问出来这句话的时候,其实他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一个答案。只是这个答案太可怕,可怕到他立刻就把自己心里的这个答案推翻开来。
那“嘭”的声音太像火炮攻击目标的时候发出的声音,从前张天道演示火炮的时候,库泉当时听的声音好像就是这样。
但不可能是火炮的,所有的火炮都随着地下城的坍塌一起永远的被掩埋在了休斯城的郊外,神庙的下方。现在怎么可能会有火炮的出现,不会的,绝不可能。
库泉为了让自己宽慰,还笑了笑,可那笑容到底还是生硬而奇怪。
但没多久,库泉就没办法宽慰自己了。
那一声“嘭”似乎是一个先导的声音,在这一声之后,四面八方的火炮声音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库泉因为被包围在五万大军最中心的位置,暂时还没有感受到炮火,他连一丝儿的火光都看不见,只有震耳欲聋的火炮之声如一曲不那么动人的乐曲一样响了起来。
乐曲一旦响起,就没有那么容易的结束了。
库泉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了,真的是火炮,火炮的威力有多么的巨大,库泉再清楚不过,那根本不是人力可以抗拒的强大力量。渺小的人类在那庞大的火炮面前只能沦为没有还击能力的蝼蚁,乖乖的在火炮的攻击之下,一个个的化为粉末。库泉一连遭受这么多的打击,其实心里已经有了些抵抗能力。此时他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只是愣在了原地,呆呆的站着。若问这世上还有谁会使用火炮这样东西,估计也就只有许锦言了。
如今这火炮轰隆隆的响了起来,库泉已经顾不得去想许锦言是哪里来的火炮,也顾不得去想未来的情况该如何发展。
库泉连怒火都再翻涌不上来了,事到如今,许锦言所有的计划终于浮上了水面。
那可真是一个筹划完美,每一环节都设计的精妙无比的计划。
库泉也终于在自己彻底失败的这一刻想明白了许锦言的所有计划。
许锦言被绑来休斯城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她设计自己和张天道以为她是被绑架而来,然后用一招离间计将他和张天道分离,还借他的刀将张天道五马分尸。
此后又假借要告知他火炮的奥秘,探听到了火炮的位置,然后一手捣毁了火炮和他地下城,毁了他半生的心血。之后又计算到他必定会用尽一切孤注一掷的报复,利用他将陵墓周围护卫调走的空当,在这周围布下了火炮所建造的天罗地网,只等着他听见因缘图出事的消息,急匆匆的赶回来,然后将他和五万大军一举拿下。
五万大军可以践踏赫连郁领着的三千精兵,可是火炮却可以让这五万大军瞬间失去所有的力量,沦为炮火下的尘埃。
库泉闭上了眼睛,周围砰砰砰砰的火炮声音,每一声都像是击打在了他的心上,他的五万大军在火炮的击打之下不断的发出惨叫之声,一片片的血光四溅,一片片的士兵倒下。
库泉的眼角慢慢湿润了起来,他知道自己这回是逃不过了,火炮之下,没有人可以逃的过,只是死的早和死得晚的分别。
“许锦言……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库泉睁开了眼睛,那火炮发出的火光已经逐渐映入了库泉的视线范围内。
他和许锦言无冤无仇,许锦言为什么要这样不遗余力的毁掉他的一切,所有的行为举止都像是一场复仇,一场盛大的赌上一切的……。复仇。
复仇?库泉忽然想到了什么,难道是许锦言所谓的上一世?
库泉手中忽然大痛,一种灼烧的感觉将他的手心刺的剧痛,他急忙抬起手来看,手里握着方才手下交给他的因缘图碎片。
这一碎片是从火中被抢救回来的,碎片的边角都是烧灼的痕迹,焦黑一片。这片碎片此刻在他的手里发出了滚烫的温度。但同时,除了这温度,碎片上极块的演变着一些图画,像是一些记忆,一些他从来没看见过的记忆。
鲜妍可爱的女孩眨着一双琉璃宝石般的眼睛,乖巧美好的过了分,可在库泉眼里,所有美好的东西都该毁灭,哪怕这孩子还不到十岁,太过美好的下场便是活该染上这世上的丑恶,惊恐万分着死去。
库泉毁了那女孩的乖巧童真和美好,在她父亲的同意之下,那样漂亮可爱的孩子在床上的样子的确是有着不同的滋味儿,库泉下手又重又狠,女孩儿像花骨朵儿一般美丽,也像花骨朵儿一样脆弱。
没多久,便如没开放便被折断的花骨朵儿一样蔫了下去,再也恢复不到原来的生机。
可是这孩子是谁呢?
库泉盯着因缘图上那双有着琉璃宝石眼眸的女孩……这孩子长的真像许锦言,尤其是那一双眼眸…。
两双眼眸在库泉的脑海里重叠,库泉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这是许锦言的孩子,许锦言的孩子在上一辈子死在了他的手里。这一辈子拥有着前世记忆的许锦言如催命恶鬼一般来寻他复仇,这果然是一场盛大的复仇,不计代价,不计后果,只是为了要他血债血偿。在库泉终于想明白前因后果的这一瞬间,火炮的炮火终于波及到了库泉,火光漫天,预示这这一场盛大复仇的结束。而库泉手中的那因缘图的碎片最后浮现出了一双眼睛,那是一双恶鬼才能有的眼睛,里面藏着世间难寻的极度恨意和嗜血的光芒,可偏偏藏着这一切的是一双琉璃般的眼眸。
琉璃清澈,恨意混浊。
盛大复仇。
第三百九十三章 战毕
房间内,萧衡昭和许锦言正在对弈,黑白两子厮杀的如火如荼。许锦言手持一颗白子落了下去,圈住了一大片的黑子,素手抬起,一一拿掉。
“你若是再这么让着我,你可真就要输了。”许锦言冲萧衡昭笑了笑,清婉的容颜上满是温柔。
萧衡昭浑不在意这场棋局的输赢,他在意的另有他事。萧衡昭将一颗黑子落下,轻笑着对许锦言道:“若是输给你,倒也不算我亏。反正这辈子都输给你了,还怕再多这一盘棋不成。”
许锦言的手一顿,娇嗔的瞪了萧衡昭一眼道:“你每每说这些酸话,难道不觉得牙痛吗?”
“说给你的,怎么会觉得牙痛。”萧衡昭变本加厉的说酸话。许锦言无奈的一笑道:“人家都说大乾的太子萧衡昭冷心冷情,但我怎么觉着,好像完全不是这样呢。”
某人本神色还算正经,一听见这句话,立马神色就变了,他冷笑了一声,她居然还有脸说,若不是因为她,他哪里可能说出这些话来,又哪里可能变成现在这副患得患失的样子。
“你之前不是说,萧衡昭是天下第一好的男子,现在可还记得你当初说的话?”他故意捡了这件事来为难她。
如愿以偿的看见那清婉的容颜上慢慢浮现红晕,萧衡昭这才满意的弯了唇角,又捻起了一枚黑子。
许锦言懊恼当初自己说话不经过大脑,没事给别人留话把儿来嘲讽她。但话又说回来了,谁当时就能想到,张正这个大骗子居然就是萧衡昭本人。
许锦言不敢再说话,低着头,闷不作响的继续下棋。萧衡昭看她这样子可爱,有意多说几句来引她脸红,但此时却忽然有人在房门口,轻扣了几下门道:“郡主,从休斯城里回来的人来回话了。”
原是半夏。
这些话原封不动的传进了许锦言的耳朵,正沉思棋局走向的许锦言豁然站起了身子,琉璃眼眸在一瞬间里充满了光,她扔下棋盘急急跑到门外,她要立刻去确认这件事,但手刚搭上门闩,身后就有人将她拦腰抱进了怀里。
“那么着急做什么,你自己的计划你心里还没数吗?”萧衡昭有些不满,这个女人一有别的事情,就会把他丢在一边。
许锦言靠在他怀里,轻轻摇头道:“我等这件事的结果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总是怕出什么意外,非要亲耳听见那个结果我才能安心。”她都如此说了,萧衡昭又怎么会阻拦,但他并没有放开她,而是长臂一伸,直接绕过她的身子,拉开了门闩道:“我陪你同去。”
你等了那么久的事情,我岂会不在乎。既然如此,我怎么能放任你一个人去见证结果。门闩一拉开,一行突厥士兵便跃入了眼前,为首的那个士兵整张脸都被炮火燃烧的灰黑痕迹覆盖,灰头土脸的站在外面,剩下的几个也好不到哪里去,每一个的脸上都有着或浅或重的黑色痕迹,但是无论那些黑灰有多么的厚重,这些突厥士兵的眼睛里却都跳跃着激动的光芒
他们刚才经历了一场大战,一场争分夺秒的大战,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一场燃烧生命的大战。“郡主,您吩咐我们办的事情已经全部办妥了。”为首的那个突厥士兵向许锦言弯腰,将头盔摘下,行了一个正规至极的突厥军礼。
突厥的军礼不算繁杂,但摘掉头盔便算是突厥军礼中最高一重的礼遇。这重军礼是一个突厥士兵行的最正式最重的礼节,通常只对一军的主帅所行。但这突厥士兵摘下头盔,却只是为了面前这个清婉美丽的女子。
许锦言眯了琉璃眼眸,她清楚这摘掉头盔对于这些突厥士兵来说意味着什么,这样重的礼,她并不敢消受。她自萧衡昭的怀里走出,从地上捡起那头盔,仔细的替那士兵戴上。
“你们突厥人轻易不摘盔,你不该向我摘掉这层防御。因为我是一个北明人。”她将头盔上的红缨替这士兵梳理好,然后退了回去,重新倚进了萧衡昭的怀里。萧衡昭有些不满的小声道:“喂…。你还没给我戴过头盔呢。”
许锦言瞪他,这个男人,就没有一天是不小气的。
那突厥士兵替自己将头盔整理好,清朗的笑道:“郡主的提点,查木记住了。”
他向许锦言行此大礼,所为的不过是那一场精彩绝伦的连环计,一招连着一招,一环连着一环,而这些环节之间镶套的时间又被掐算的恰到好处,少一刻多一刻都会有违此刻的结果。
那分毫不差的计谋,精彩绝伦的设计,这才让那一场与库泉之间的大战赢的这般漂亮,也让库泉的五万大军在瞬息之间彻底化为炮火下的尘埃。这是一位天才般的将领,无论她的身份是什么,是女人?是北明人?这些都不重要,对于查木来说,她就是带领用无上智慧打败五万库泉大军的主帅。
既然是主帅,那为何没有资格受他此礼。
剩下的士兵也都赞同查木的意见,突厥本就是奉行强者为上的民族,即便这强者是一个异国的女子,只要她足够的强,她就可以成为这些士兵心中的楷模。
许锦言正色向最前方的查木再一次询问道:“库泉……当真死了?”
她问的直白又唐突,但她等待这件事已经太久了,此番也顾不上其他,她要立刻得到这件事的肯定答复。查木肃立军容,他站的笔挺道:“火炮之下,五万大军,无一生还。”
库泉自然是同这五万大军一起死在了火炮的攻势之下。
得到了这个确切的回答,许锦言心中那悬着的一口气终于松弛了下来,她紧紧攥着的手也慢慢恢复,轻轻垂在了身体两侧。
许锦言闭上了眼睛,眼角似乎有晶莹的光芒。
佩玉,娘终于替你杀了那个人。
只是前世今生的这笔恩怨太重,他的性命不足以弥补你所受的苦痛。
这一世的恩怨已了,但下一世,我还是不会放过他。
萧衡昭将许锦言神色看在了眼里,激动,悲伤,释怀,这万般情绪皆交织在那一张令他牵挂眷恋的容颜之上,他没有出声,只是伸手将她抱紧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