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摆着许凝遣莲伊送来的一盘糖果,说是什么牛轧糖。许锦言扯了扯嘴角,想了想昨晚上嘴里的咸味,没敢动手。
过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取了一块放入口中。嗯,这回没把盐当糖,许锦言自嘴里吐出一块东西,放在手心一瞧,一个泛着光的小石子儿,许锦言舔了舔差点被石子蹦断的牙,深感玄妙。
这事儿但凡放在别人身上,许锦言都肯定要怀疑这个人是否居心叵测,但这是许凝做的…。那就是情理之中了。
许锦言无奈笑道:“傻乎乎的……”
许锦言小心的又挑了一块看起来没有石子儿的牛轧糖噙在嘴边,然后腾出手将锦盒里的东西取了出来,九条凤尾,簪身翠玉通透,凤凰的神态栩栩如生。
是那支九凤翠玉簪了。
庆裕帝寿诞前夜她自遇奇斋将这支簪子买了回来,防的是张正在庆裕帝寿诞出手。
可庆裕帝寿诞平平静静,张正那儿是一点波澜也没出。
而且当时在通往御花园的那条小路上,张正曾直接挑明她去过遇奇斋。很明显,关于他和遇奇斋关系匪浅的这件事,张正并没有瞒她的打算。
可是既然张正和遇奇斋关系匪浅,那遇奇斋怎么会把这支对张正有大用处的簪子拱手相让与她?
张正没了这簪子,孙慧儿的案子翻不起来,赵斐那边他就交不了差。即便张正对赵斐有二心,但明面上他也是赵斐的谋士。
赵斐那个人她是知道的,一旦计划落空迁怒属下,手段之狠毒,非常人能及。前世他曾派人去暗杀已经失势的康王,结果被康王逃脱。
派去的杀手就倒了大霉,被赵斐整个人扔到了蛇窝里,受万蛇噬咬之痛。
她并不希望张正被蛇咬,毕竟张正模样生的太好,若是被蛇咬了,岂不是暴殄天物
张正既然救了许恪,这份天大的人情她怎么着也得偿还一二。她得把这簪子还给他,况且或许这本来就是张正的东西。
如果张正真的用这支簪子再现了前世“孙慧儿之案”的血雨腥风,又一次将赵斐捧了上去,她也认了。
兄长的命太珍贵,她欠下了张正的这个天大人情,总不能再扣了人家的簪子。许锦言将簪子放回锦盒,她得再走一次遇奇斋。
晨曦将起的时候,所有人都开始了自己的一天的行动,店铺开门,街面四处游人如织,熙熙攘攘。
北明京城四处喧闹,一派盛世清明之景。大概是值了秋收之季,街面更是热闹非常,各式瓜果,琳琅而满目。
“出门了?”李知书微笑道。
门口的仆从低眉顺眼道:“大小姐刚出的门,马车估计现在还没出街口。”
李知书的嘴角勾起,涂着鲜红丹蔻的手端起白瓷茶杯,“等了好几天总算是等到她出门了,这一回,我非要让她有去无回。”李知书眸中光芒冷酷而残忍,她绝不满足于只杀了许锦言这么简单,这小贱人害的她的宗儿名声俱毁,以后再无入仕可能。
简单的杀了她,岂不是太过便宜她。
碧莹山贼表哥手下的人就在门外埋伏,等许锦言一出门,就会在偏僻地方截住她,直接将她卖入京郊最下等的妓院。
像那种妓院,光顾的客人都是最下九流的货色,给的钱少,折腾起姑娘还绝不手软。
那种肮脏的地方,是许锦言最好的归宿。
等她接上三个月的客,受尽凌辱之后再杀掉。到这个时候,李知书才会装作查到了许锦言的消息,然后将许锦言被卖入妓院的事情宣扬到满京城皆知。
至于许锦言为什么会被卖入妓院?许锦言人都死了,这种事还不是由李知书一张嘴来说。
按一个和情人私奔,结果却被情人卖入妓院的名头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也不知道私会情人反被情人卖入青楼这一污名够她许锦言消受多久?
而且这种事情只要一传出去,许锦言连死后都不得安宁呢。
李知书微微一笑,饮下白瓷杯中的茶。
------题外话------
哎……你挑什么时候下手不好非要挑女主去找男主的时候下手,这不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第八十二章 私闯马车
许府的马车缓缓驶出,向西羊市直奔而去。
马车拐出许府所在的街口时,许锦言自被风吹的翻飞的帘幕瞧见了一个女子,她连忙示意停下马车。
那女子她认识,是英国公府大奶奶王氏身边的贴身丫头冬青。
这一条街道只有许府这一户官员之家,冬青如果是替王氏通传才走的这一遭,那极大的可能是来找她的,但英国公府传来的话,李知书可不一定会如实传达于她。
马车一停,许锦言便掀开帘幕叫住冬青道:“冬青姑娘,这是去哪儿?”
冬青一瞧见许锦言便眼前一亮道:“这可真是赶了巧,夫人打发奴婢来给姑娘送帖子,还没进府就遇见了许小姐。”
帖子?许锦言微微皱眉,庆裕帝寿诞的时候王氏的确说过让她来国公府上一坐,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一句客套话,怎么还这么正式的下了帖子。
许锦言接过冬青手里的帖子,轻笑道:“多谢冬青姑娘了,还劳烦姑娘走这一遭。”
冬青掩唇笑道:“许小姐这是说哪里的话,这些事还不是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本分。”
和冬青客套几句之后,冬青便借口府中事多先走了。许锦言将帖子递给半夏,让半夏收好。
马车又向西羊市行驶,西羊市和许府距离并不是太远,没多久就到了。
西羊市的人还是摩肩接踵,川流不息的没有一天的暂停。小贩的吆喝声时不时的飘入马车里,处处都是热闹和繁华。
一进西羊市,许锦言就把装着九凤翠玉簪的锦盒拿了出来,她将簪子取出,手指摩挲着簪子上的纹路。
半夏瞧了便疑道:“小姐,你从昨晚上开始就拿着这个簪子看,这簪子有什么特殊之处啊?”
特殊之处当然有,但她一直拿着簪子看主要是因为舍不得。
这簪子怎么说都在前世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今生落在了她手上,她不好好利用就算了,居然还要给张正送回去?
所谓断舍离,真的难。
许锦言细细端详着这支簪子,颇感心痛。
“你这么喜欢这支簪子啊?”
不知是谁的问话,许锦言下意识就点了头,当然,这么一只簪子,不仅有用而且值钱。
“是因为是我送给你的么?”
许锦言皱眉,这怎么好像是个男子的声音。车里就半夏和她,忍冬还扮了男装在外面驾车。哪儿来的男子?
疑惑抬头,却正对上一双含了笑意的凤眸,那凤眸流光溢彩,潋滟的像是三月莺飞的水光。
许锦言瞬间惊道:“张……。张大人?”
张正瞧着她这般惊慌的模样,笑意愈深,向后一靠,直接倚在马车的后壁上,银锦衣上绣着的锦葵花纹艳艳生华,看起来风流又肆意。凤眸瞧着她,光华毕现,像是寒夜时分的明月遥遥。——
方才半夏一直在收拾马车储物柜里的东西,一回头就看见马车里多了个男人,她一时吓傻了没缓过来,现在才清醒了连忙怒道:“你是什么人?居然私闯许府马车!”
许锦言示意半夏不要说话:“半夏,你先出去,和忍冬一起驾车。”
半夏咬着唇犹豫道:“可是……。”
“出去。”许锦言加重了语气。
半夏这才点了点头,乖巧的退了出去。小姐一向有主意,或许这个人和小姐相识吧。
不过这个人生的真好看呢!半夏歪着头如是想。
看着半夏出了马车,许锦言这才尽量压抑着怒气,皮笑肉不笑道:“张大人…。私闯马车和私闯民宅应该是一个性质。”
张正勾唇一笑道“可你是来找我的啊。”
谁来找你了…。许锦言怒瞪,刚想反驳,忽然意识到她还真是来找他的。
不对,她是来遇奇斋。虽然说张正已经暗示过遇奇斋和他关系密切,而且这个暗示不是一般的明显。
但即使这样,她来的也是遇奇斋,才不是来找他。
张正见许锦言不说话,又是一笑道:“这辆马车总归要到我这里来,不是么?那我上这辆马车怎么算的上私闯呢?”
明明马车的主人都要来他这里了,闯一辆马车又算得了什么。
许锦言被张正这一忽悠,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她只能郁郁道:“你怎么知道我来西羊市就是来找你,我只是来买些首饰而已。”
凤眸一挑,张正冷笑道:“所以你后面的那串尾巴也是跟你一起来买首饰的?”
尾巴?许锦言一怔,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皱眉道:“人多么?”
“多。你要是怕可以来这儿。”张正长臂一伸,一副要拥她入怀的姿态。
许锦言只当作没看见。
张正也不觉得尴尬,收回手继续慵懒的靠着马车,噙着笑意道:“一进西羊市的街口就被我的人发现了,看这样子可是跟了你一路了。”
想脱险要怎么办?当然是跟我进遇奇斋,最好多呆一会儿再走。
许锦言瞧了眼张正,暗暗思量了一下,许宗现在躺在床上重伤不起,以李知书的性子也该是时候出手了。
许锦言想了想,她出门之前是告知了李知书她要和一些相熟的小姐来西羊市采买首饰。但许府通往西羊市的这一条路全部都是宽阔人多的大道,这些人不好下手,所以一直跟着她到了西羊市。
西羊市里面街道错综复杂,虽然主街行人如织,但一些偏僻的街道可就人迹罕至了。
张正口中的那串尾巴,肯定是打算等她到了西羊市再寻机会下手。
这一次的确是她大意了,许锦言微微攥紧了手,若是真的无意拐进了偏街,说不定还真要让李知书得了手。
幸好……许锦言状似不经意的瞥了眼张正。
张正察觉到许锦言正在看他,双手一摊道:“你别看我,我可没打算救你。”
许锦言一噎,我也没打算让你救,
“不用你救,我自己会逃。”许锦言怒瞪他。
张正有些意外,瞧了眼许锦言撸袖子绑头发的架势就明白了,这女人跳马车跳上瘾了,当着他的面还要跳马车逃生。
眼看着许锦言飞速的收拾好了自己,正打算出去交代两个丫头逃生路线时,张正这才皱了眉无奈道:“行了,那些人我会帮你处理,说说看找我什么事。”
他只是想哄的她说两句软话而已,这个女人真是……。一点也不可爱。
第八十三章 雪战
许锦言犹豫了片刻,将卷起的袖子放了下来,总归她今天不是空手而来,除了簪子她还有别的要给张正。
让张正帮她摆平这些人,就算他的回礼好了。
“那就多谢大人了。”
许锦言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又道:“大人可别觉得救了我吃亏,今日我来,可是给大人带了一份大礼。”
张正偏头笑道:“簪子?”
“自然不是,这本来就是大人的东西,我若是借花献佛到这个地步,也太过无耻了些。”许锦言轻笑。
张正皱了眉,未语,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大人可知陛下有收复北五城的打算?”
张正的眼光倏尔一变,脸庞陡然正色起来,身子还是斜靠着马车后壁,虽然看起来依然风流肆意,但周身的气息已经完全变了。
北五城原本是北明的辖地,但在“五王之乱”时,北明内部大乱。北边的突厥便趁乱将这五座城池连带着周边的苍山一同从北明抢走。
五座城池事关紧要,但最棘手的是突厥将苍山一同抢了走。自苍山起源,流经北明疆域有一条重要的河流名叫“遂河”,这条遂河一直是边疆地区人民赖以生存的母亲河。
突厥抢走苍山之后就将遂河从中截断,将河水引流到了突厥疆域。
边疆本就水源奇缺,几乎就只有这一条河流。从前突厥便因水源的问题时时骚扰北明边境,但因北明国力强盛,这件事也就仅限于骚扰。
但“五王之乱”的时候北明国内大乱,突厥便所性趁此机会直接将北五城和苍山抢走,彻底夺走了这条水源。
可是北明的百姓却就此遭了殃,没了水源,生活都成了问题。边境百姓民不聊生,这失去的五座城池和苍山自此之后就成了历任北明帝王的心病。
如今“五王之乱”已经过去多年,北明休养生息的也差不多了。庆裕帝便对那五座城池起了心思,想兴兵一举将那几座城池夺回来。
张正微睐了凤眼,是有这件事没错,可这件事她是怎么知道的?—
不会是许朗说的。
庆裕帝只是在极为隐秘的范围内,和他连带着内阁几位大臣商讨过一次而已,莫说她爹礼部尚书,就是太子和几位皇子如今都完全不知道此事。
连太子都不知道的事,她是如何得知的?还说的这么确定,没有一点迟疑。
难道又是那神秘的未卜先知之力?
思及此,张正微微侧目于她,她一双琉璃般的眸子清透明亮,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含了莫测笑意,似乎在等着他的上钩。
凤眸一挑道:“许小姐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许锦言垂眸笑道:“这就恕我不能告知大人了,但我可以告诉大人这场仗北明的结局。”
她顿了顿又道:“北明大败,铩羽而归。”
张正凤眸中的光芒愈亮,惊世的风华越加明显,他勾唇道:“为什么?”琉璃般的眼眸清透明亮,她靠近张正轻声道:“因为在大军行至北五城百里外的松山之时会遭遇一场极大的暴雪,这场暴雪会埋葬半数虎威军。”——
端康二十八年,今年是一个极不寻常的年份。在秋末初冬的下个月份,原本十一月才会降雪的北五城周围提前了两个月降雪,这场雪下的极大,足足到了九月尾才停。
雪下大的时候,虎威军已经行至松山。雪天难行,又偏是百年难遇的提前暴雪。那时还是九月初,大军并未携带厚重衣物,轻薄的铠甲实在难以抵御这场暴雪,于是病的病,倒的倒,还没走完一半的山路,虎威军就倒了一多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