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不言仙——挽凝
时间:2019-02-03 09:42:00

    “大师兄,你难道不知道女子嫁人要慎之又慎?嫁人并不是嫁给一个男子那么简单的,而是嫁给他的家族,首当其冲的,便是婆媳关系。一个好的婆婆,甚至要比一个好的夫君还要重要……我自然不能不关注大师兄你家中的情况啊!”
    沈映泉呻ˉ吟:“其实你不必考虑这些。”
    兰不远感动:“师兄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不介意我出身是不是?你是要为我扛起一切吗?若是旁人轻我慢我辱我,你要为我出头,是不是?那什么幼年定下的婚事,你会为我推掉是不是?”
    沈映泉:“……”
    兰不远目光微闪:“大师兄啊,我记得你娘是孙丞相的女儿?你娘名声可是响亮得很啊,听说曾经有一次,兵部杨侍郎为你爹准备了一位美人,藏在烟花巷后面,你爹只说要去看一眼,就被你娘咬掉了半只耳朵,那些讨嫌的市井小民在背后偷偷给你爹取了外号,叫沈半耳。”
    沈映泉:“……”
    “你娘这么厉害,那你爹身边自然没有什么妾室啰,日后,你身边也不会有吧?你娘总不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她不许你爹有别的女子,也不该往你房中塞人才是。”
    沈映泉苦口婆心:“那也和你没什么关系。”
    “好吧。”兰不远垂下头,嘴角微微向上弯。
    外祖父姓曾?八修士之首?呵呵……
    静了片刻,她叹息一声:“其实我也并不着急成亲。不知大师兄可曾听说过,在我九岁那年,有幸遇到我的干爹何员外,他收留我,认我做了干女儿。我那干爹和干娘,把日子过得那叫一个鸡飞狗跳。”
    仿佛想到什么很好笑的事,兰不远笑得弯下腰去,捧了腹,又道:“我那干娘是继室。一个小肚鸡肠的女人,干爹只要一和女子说话,无论对方是古稀老人,或是学语幼童,她定要不依不饶大闹一番才肯罢休。有时候闹腾得厉害,干爹急眼了,就不给她银子使,你道怎么着?她竟抱了干爹的先夫人何曾氏的牌位说是要砸……大师兄你怎么了?你的脸色好吓人……”
    沈映泉双拳捏得“咯吱”作响,身子微微地颤抖。
    “你、接、着、说。”僵硬干涩的字眼一个一个往外蹦。
    兰不远沉吟片刻:“何家的事情我其实也不是很清楚。大师兄,干爹收留我,其实也是不得已。他不得已,我也不得已。他有把柄在我手上,而我,只是图一个温饱罢了,大师兄金枝玉叶,想必没尝过腹饿到自己的内脏蠕动着、将要自己把自己吃掉的滋味吧。”
    
 
第29章 系铃人
 
  沈映泉额头青筋直跳,两只眼睛“呼呼”往外冒着赤火。
    兰不远看了看沈映泉脸色,又苦笑道:“没有尝过饥饿滋味的人,又怎么会懂得,为了一口吃的,人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干爹既能保我衣食无忧,这样的机会我又怎么会错过?至于何家的家事……我只知道,干爹从前是有个夫人的,还有个儿子。后来他遇到了干娘,大约是负了心罢,先夫人便投江自尽了,也是个烈性的女子。先夫人投江之后,那个孩子也不见了,家里的仆人都说是被干娘害死了。”
    沈映泉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然、后、呢?”
    兰不远心想:“少年你真是太年轻了!就你这样把心事写在脸上的,离开宗派一准被吃得渣都不剩!”
    她叹息一声:“大师兄还记得我方才唱的小曲吧?是不是觉得我唱得情真意切?其实我便是想到干爹那位先夫人,心有所感罢了!”
    “你……”沈映泉目光微闪,“与你何干?”
    “我方才说过,如今那位干娘是个妒忌心极强的女子,我虽然只像是养在外院的一条猫狗,干娘却也是容不下。寄人篱下的日子,我也很难过啊。有一次,我无意间见过那位先夫人的字画。书画都是灵性之物,睹物而知人。我观那些遗物,便知道那是位心善又聪慧的女子,奈何所嫁非人,落了个凄惨结局。同为女子,我自然是感同身受,不瞒大师兄,我曾在无人的夜里,为那位夫人掉过许多眼泪呢。我曾想,若是那位夫人还在,定会待我如同亲生女儿罢!”
    沈映泉眼眶微红,声音也诡异地涩了:“你,也是性情中人。”
    “师兄今日才知道?”兰不远睨他一眼。
    “是。”沈映泉低头笑笑,“师妹是真性情,俗人倒是容易误解你。”
    “师兄这是将我引为知己了?”兰不远果断顺竿爬。
    沈映泉微怔,不由记起在那地下洞窟,兰不远闲散淡定的侧脸。他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笑:“知己倒不至于。只不过,又对师妹多一重了解罢了。只可惜,师妹永远不会懂我。”
    兰不远不动声色挑了下眉,心想:“才怪。”
    早该猜到的。像兰不远这样的人,根本没有半点值得图谋的地方,沈映泉费了那么多心力,甚至不惜在一定程度上牺牲色相来做那个局,剑锋所指,便是那宝册的归处。
    若是兰不远无力辩驳,在青陵山搜不到宝册,夏侯亭的目光会不会直接投向兰不远的养父何员外?若是在何家搜出了宝册,必定逃不过满门抄斩的命运。
    虽然不是什么精妙的设计,但却是简单粗暴有效的借刀杀人。
    沈映泉为什么要设计陷害一个京郊的富户?
    若说和何家有这样深仇的,便只有十多年前投了乌江的先夫人,以及那个失踪的儿子。
    兰不远原本怀疑那个“外祖父姓曾”的人,和沈映泉交情匪浅,所以沈映泉知道埋骨之事,也存了心要为那位曾夫人报仇。
    于是她的话语之间便存了试探的心思。不想,沈映泉竟是个直肠子,将心中所想在脸上演绎得精彩纷呈。兰不远若是还看不出沈映泉其实就是那个“失踪”的小公子,那当真可以洗洗干净找个舒服姿势去死了。
    原来大师兄竟然是干哥哥啊……兰不远猥琐地笑了。
    ……
    这两日,夏侯亭给黄舒下了药,让他不吃不喝蒙头大睡,连接不断地做美梦。直到夏侯亭离开青陵山那天,黄舒才迷迷瞪瞪地醒来。
    夏侯亭一行已护送宝册到了山门外。
    张有涯率着三百余名弟子相送,夏侯亭个子比旁人高出许多,站在牌匾下,目光悠悠扫过一众弟子,没有见到黄舒,心中隐隐有些遗憾。
    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太子年纪尚小,还不懂得守口如瓶,只能下了致ˉ幻药,叫他浑浑噩噩睡上几日,醒来之后再记不起那夜的事情,便是有些印象,也有兰不远和沈映泉打消他的疑虑。
    夏侯亭高大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石阶下。
    一众弟子正要散时,只听一阵清脆的衣甲碰撞声由远及近,夏侯亭又折返回来,遥遥立在十丈外的石台上,中气十足地喊道:“兰不远,解铃还需系铃人!”
    说罢,不待回应,身形一纵彻底消失在众人视野中。
    兰不远:……
    众人神色古怪,低低的议论声响起。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连护送宝册的将军,都能和她搅到一块儿去?!”
    “解?系?啧啧啧……”
    “不对呀,若是有首尾,怎么会大庭广众之下喊出来?夏侯将军是个稳重人啊!”
    “难道你不觉得,只要和‘兰不远’这三个字沾边,就很难稳重得起来吗?”
    “这倒也是……”
    “哎呀谁推我!哪来的鸟粪!衰!”
    沈映泉目光微闪,若有所思。
    夏侯亭此举,似乎大有深意?眼风一斜,见兰不远一头雾水,正望过来。
    她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神使鬼差地,沈映泉竟然读懂了兰不远的唇语:“夏侯将军当众对我示爱哪,师兄能忍?”
    沈映泉默默转走了脸。
    夏侯亭此刻的心情十分畅快。
    前日,国师让他给兰不远带话,不知为什么,夏侯亭觉得很委屈。
    他有些恼恨自己讲述青陵后山惊魂夜时,给了兰不远过多笔墨,引起了国师的注意,在那帷帐之后,国师分明低低地笑了。
    哪怕是嘲笑也不行!
    国师那样谪仙般的人,怎么能和兰不远这种……这种……这种不知所谓的家伙扯上半点关系呢!亵渎!分明是亵渎!
    可是,太子没得到龙气,虽不是自己的错,却也辜负了国师的重托,若是再连传话的小事也办不好,日后哪里还有脸再见国师?
    可是……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传话,实在是叫人联想颇多。兰不远若是追问起来,自己便不能隐瞒这是国师的交待。一想到兰不远双眼放光,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模样,夏侯亭心口就抽着疼。若她不知好歹,再来一句“是不是国师也看上我?”夏侯亭觉得自己会崩溃的。
    思来想去,终于想到这么个妙招,喊完就跑,完美解决了问题。
    却不想,竟是给自己挖下一个天坑……
    
 
第30章 阴墨刺
 
  解决了传话难题的夏侯亭只觉神情气爽,连擦身而过的人都感觉到他身上满是公狗般的春意。
    “方才过去的,是夏侯亭大将军?”石阶上,容貌姣好的女子停下脚步,蛾眉轻蹙,望向擦身而过的一行人。
    女子一身浅绿衣裳,袅袅立在青陵山深碧色的树荫下,更显娇嫩鲜艳。
    高大英俊的将军银甲铿锵,风风火火从身边掠过,留下淡淡的健壮男子专有的味道,叫这位避让到石阶边上的女子微微羞红了脸。
    女子身旁站了个黄裳男子,单手虚虚拢着她的肩,见她视线追随着夏侯亭而去,当即皮笑肉不笑,温柔地说道:“是夏侯亭没错。师妹……他就那么好看?”
    男子年纪在三十五六,眼眶黑青、肤色腊黄、鼻尖微钩,长得勉强算是俊俏,却有种说不出的阴鸷。
    “尹师兄,你这样说话,我要生气了。”女子耳尖微红,有些气急败坏。
    “好好好,师妹莫要生气。”男子急忙安抚,“师妹,我只是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姓沈那小子,心头有些不畅快。这不也是关心则乱嘛,好师妹别气了,大不了今夜师兄我好好……”
    女子沉下脸来:“师兄若是想要我死,只明说了便是!”
    “哎呀!”男子连扇自己耳光,“打嘴!打嘴!又在外头乱说话了!”
    他动作摆得极大,那耳光落在脸皮上却只是轻轻地“噗”一声,半道红印子都不曾留下。
    女子目露忧色:“沈映泉已是炼气后期,你可有把握?若是送上门去丢脸,倒不如及早回头,你我之间,就当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师兄从此就把我忘了吧!”
    男子嘿嘿一笑:“师妹且安心。就凭他?哼,待我把他踩在脚下,狠狠践踏蹂躏一番,再当众道出他外室子的身份,他但凡要点脸,便会乖乖答应退亲。否则,我便‘不小心’废了他,大不了回头跪一宿祠堂就是了!”
    “可师兄你也只是炼气后期……”
    男子扯起一边嘴角:“师妹莫不是忘了我身上带着什么?”
    女子微微变了脸色:“尹师兄!那阴墨刺在正道修士眼中乃是邪物!你若是用它对付沈映泉,会惹来大麻烦的!”
    “师妹安心!阴墨刺之所以会被称作邪物,那是因为它能吸人精血,我已将它喂得饱饱的,不吸只吐,藏于袖中,出其不意给他一下,谁会知道我身上有这宝贝!”男子洋洋自得。
    阴墨刺是罕见的妖兽,原身为墨鱼,成妖之后,口中能吐出一条尖刺扎人。若是饥饿时,便会将人的精血吸食殆尽,若是饱足状态,则会分泌麻痹毒素,被蛰之处酸软无力灵力阻滞,事后却是查不出任何异样。
    “我还是有些担心……”女子一双嫩葱般的小手轻轻拉住男子前襟,“尹师兄,我担心你……我们还是回去吧,这阴墨刺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师兄会招来杀身之祸的!”
    男子大拍胸脯,“放心,放心!昨儿我让它足足吸了二十人精血,到后头,已是边吸边吐,再也吃不下半口了。交手时,我用它戳姓沈的一下,只叫他手臂酸软就是了。再说……”男子不屑地冷笑,“区区阴墨刺,在我尹金华眼中,还算不上什么大事!”
    “尹师兄,不管怎样,你可千万要当心些!”女子愁容满面,娇弱的模样叫人恨不能将她捧到手心里好好呵护。
    “师妹啊……”男子眼中跳动着淫ˉ邪的火焰,“我记得师妹初次与我好,还百般不愿寻死觅活,这阵子,是否尝到师兄的甜头,离不开师兄我了?”
    “你还说……”女子粉拳轻捶男子的胸膛。
    男子哈哈一笑,捏了捏女子白嫩的脸颊:“师妹昨夜真是叫人爱不释手,直到现在,我这腰还酸麻酸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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