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姒透过玻璃，看到在门口挥手的单月，她让重明放单月进门。
单月一进来就嚷嚷着：“我有事需要你们帮忙！”
单月原本想在姜姒这里蹭吃蹭喝的，后来姜姒把之前的那个专门接收灵异事件的账号给他，让他处理顺便赚点小钱。
正如壬昇所说，单月只要不开公司，他就饿不死自己，灵异事件处理的速度比姜姒还快，那个账号在圈子里也有些小名气。只是没想到今天他来了，而且看他的神态，事情似乎还很棘手。
单月喝了一杯水，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
这件事要从一周之前说起，单月接到了邮件委托，委托人姓张，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大三的学生。她每天半夜，在零点整的时候，手机会想起来，第一次的时候，她不清楚，睡梦中接了起来，电话那头就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他在哼着一首歌。
女生瞬间从梦中醒过来，坐起来问：“你是谁？”
但是那头的声音不止，依旧哼着一首曲，女生说了一句：“神经病。”然后就要挂断电话，但是这次男人不再哼歌，而是呵呵笑着说：“不是结束，是开始。”
这话莫名其妙的，但是女生隐隐觉得心里不安。后来，她终于知道这电话里的意思，每天的零点整，她都会接听到这个电话。最为恐怖的是手机里没有听话记录，无论她开启免打扰模式还是关机，一到了那个时间，手机铃声一定会响起来。她不敢去接听，但是手机会自动显示通话界面。
女生大声尖叫着，去喊室友，但是她的室友一个个都像是睡死了一样，无论是喊她们还是推她们，她们都不会醒。当第二天女生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室友们都笑她是在做梦，因为她们没有听到手机铃声，更没感觉到她在叫她们。
连续四五天，女生实在受不了了，她在网上买了录像设备，放在自己的床头，记录夜间的情况。这次终于没有白费，视频上显示她的手机在零点整的时候响起来。
女生被吵醒过来，缩在角落里，惊恐地注视着手机，大概五分钟后，她又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再次躺回床上入睡。
后面的事，女生自己也不知道，她的记忆只停留在手机里的哼唱和男人的说话声，至于自己最后如何睡着，她根本不清楚。
她把录好的视频给室友看，室友脸色也变了，于是有人猜测这是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让女生找个人看看，女生一查，就查到了单月经营的这个账号，发起了委托。
姜姒问单月：“你怎么处理的？”
单月说：“去她们寝室看了一圈，再正常不过，但是那个女生有些奇怪。”
“怎么奇怪？”
单月想了想，说：“我不知道有没有看错，我感觉她的魂魄在一点点丢失。这种速度很慢，但是从我这几天的观察来看，她的身体状态在变差。你们第四维是专门管这个的，你们应该会看得比我清楚，所以我想请你们走一趟，有时间吗？”
姜姒点头：“有时间。”然后看向了壬昇。
壬昇说：“我陪你一起去。”
单月高兴了：“你们两个一起出马，这件事肯定很快解决！”
壬昇扫了他一眼，泼了一盆冷水给他：“你别高兴地太早。”
“怎么了？”单月不明白。
壬昇只是笑，但是那笑却是冷笑。单月不知道他笑里想表达的意思，却在出门的时候，看在门口有一个女人在那里等着：“天神？”
单月问姜姒：“她是谁？”
姜姒就像是没看到前面的太叔青一样，径直上了车，然后说：“监视我的监察使，你也可以把她当作是一个明面上的眼线。”
单月一直生活在人间，根本不明白姜姒的话中所指，刚要问的时候，就看到壬昇的嘴动了动，说了一个字。
单月立即闭上了嘴，同时心中跳个不停，想到了很多事。他替姜姒他们捏一把汗，但是偏头看这两个当事人，却是完全没放在心上的样子。
单月提前约了那个女生出来，等姜姒他们的车开到的时候，女生已经等在路口。她正站在一片阳光下，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姜姒看到她的脸白得没有一点儿血色。她抬眼的时候，姜姒看到了她的眼睛，她的眸子颜色很深，黑漆漆的，却是缺少神采，有些呆，有些直。
姜姒转头看向了壬昇，问他：“你看出什么了？”
“三魂七魄各自少了一些，身体出现一个漏洞，魂魄还在流走，再过些时间，这具身体就是一副空壳。”壬昇说完，想了一会儿，又补充道：“这件事做得很隐秘，如果不是因为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按理说，这件事不应该会被她本人觉察，也许哪里出了纰漏。”他说着，转头看向了后方也下车的太叔青，发现她的脸色一瞬间就变了。
姜姒指着女生脖子系的红绳说：“她身上应该带了什么东西。”
单月点头，然后走过去和女生说了什么话。女生手放在领口，扯出了一个吊坠，是一块质地一般的和田玉，但是因为长久佩戴，很温润。单月摸着吊坠，点了点头，叮嘱女生说：“这玉你一定不要离身。”
女生不明白：“很厉害吗？这是长辈留给我的。”
单月郑重说：“很厉害！这块和田玉救了你的命。”
女生立即紧张地握紧了手里的吊坠。
单月又回头问姜姒：“她这情况怎么办？”
女生听了单月的话，也一脸求救地看向了姜姒。
姜姒走过来，说：“把拿走的再拿回来。”她看了看四周：“这里人多眼杂，不方便，去你家吧。”
单月有个临时的住处，女孩跟着他们上车。在他们的车后，太叔青也跟了上来。单月提醒姜姒，姜姒淡笑着说：“如果她不来，这件事就没办法继续。”
单月觉得姜姒又准备阴人，明智地闭上嘴，他们一行人到了他临时的住处。女生单独坐在一张椅子上，姜姒他们则坐在女生对面。
姜姒指着女孩胸口的玉：“这是神发给人道第一代守护者的玉，现在到了她的手里，虽然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但现在确实帮了我们大忙。如果没猜错，魔正秘密地搜集人类的躯壳，想悄无声息地转移。”
姜姒站起来，走到女生的面前，对她说：“你闭上眼。”
性命攸关，女生不敢大意，赶紧照着姜姒的话做。
姜姒将手掌悬在她的头顶，在她的掌心，出现一团乳白色的光团，光团化线，穿透了空间。霎时，女生背后的空间变得透明了，倒映出另一片空间。
那是一片深海，海是墨蓝色的，在海中有一个庞大的生物，它的尾巴轻轻甩动，就能引起海中一片震荡。而它每次呼吸，都有一丝丝白线从它身下的大阵中传送出去，这些白线其实就是人类的一缕又一缕魂魄，聚少成多，现在成为这个生物的食物。
“这是什么东西？”单月皱着眉头，他在这个生物身上感受到压力和黑暗。
旁边的壬昇眼睛一直未离开海中的生物，不确定地说：“这模样有一丝像鲲……”
第138章 誓言
北冥有鱼, 其名为鲲, 鲲之大, 不知其几千里也……
在姜姒他们面前的，与鲲很相似, 但是却绝对达不到鲲的程度。姜姒和壬昇见过鲲，再看眼前这个生物，立即明白, 它的身体里有鲲的一丝血脉, 但这个生物已经被魔控制, 它的整双眼睛都是黑色的。
女生的魂魄通过下方的大阵被这个生物吸收, 除了她之外，应该还有别人的魂魄。姜姒和壬昇看了, 忽然齐齐出手, 吸力在他们的掌心出现, 开始疯狂抢夺大阵中的力量。
大阵的运转速度一滞，紧接着发出嗡鸣声, 不断颤抖。这种变化影响到了在大阵上方栖息的生物，它庞大的身躯开始摇晃, 引起周围的海水起伏震荡，一丝丝黑色的雾从它的身体中散发出。突然, 这个生物的双眼中迸发出一种凶暴的红芒，它身体一扭，竟然头冲下，扎入大阵中。
“小心！”
壬昇挡在姜姒身前, 他的手臂上浮起一层青光，和忽然出现的巨大头颅相撞，发出一声轰鸣。那庞大的生物嚎叫一声，再次缩回到深海中，它的一双眼睛中充满了恐惧。
“趁现在！”壬昇说。
姜姒点头，在她的掌心出现一块圆石，只是圆石上有两角缺失，并不完整。这块石头散发着温润的光芒，不强烈，但是在姜姒取出后，那片深海中的生物就狠狠地抖了一下，在他的身体内部，也发出同样的色泽，但是很淡，几乎被黑雾全部掩盖。
可就是这小小的光芒，让这个生物出现一瞬间的属于自己的神志，它再次冲过大阵，出现在姜姒他们的面前，但是没有攻击，而是眼中时而闪现挣扎的神色，它嘶吼着道：“帮帮我……求你们……杀了……我…… ”
姜姒和壬昇对视一眼，壬昇点了点头，姜姒摊开手掌，让手上的原石自行地飞起，石头上出现淡淡的光线，光线落在这个庞大的生物身上。
随后，它体内的黑色雾气似乎受到了某种力量的驱逐，不甘心地散开了，生物也在一点一点恢复原本的样子，同时，它眼中也越来越清明。
时间很快，这个生物就恢复了本来的样子，它是一头银白色的大鱼，有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眼睛很干净。
它问姜姒：“你是不是认识大凶？”
姜姒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难看：“你是他一直惦记的那个朋友？”
大鱼点点头，感叹地说：“我们好久都没有见面了，上一次见面还在一千年之前，他还好吗？”
“他很好。”姜姒蹙着眉说。
大鱼看出了她的为难，声音轻柔地说：“我只是想让你替我带一个话给他。你替我告诉他，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姜姒说：“不取出四维之心，你还能活。”
大鱼摇头：“可是它对你很重要，对人间重要，我不能因为我自己，就自私地留下它。这个东西不是我放在体内的，是有人强塞给我的，他将四维之心的力量震碎在我的身体中，让我彻底和这个力量融合，通过一个传送阵，让我吸收人的魂魄，但这些魂魄在我体内也只是暂居的，他们会定时抽取，我不知道他们用来做什么，这件事已经很久了。”
“谢谢你告诉我。”姜姒说。
大鱼笑了：“不客气，我也只是想尽我最后的力量。我不喜欢杀戮，大家都和平相处多好呀，可是……”它没有再说了，它的身体在慢慢地变淡，化成了一丝丝白光，融入了圆石中，圆石丢失的一角再度补齐了。
随着大鱼消失，另一端的深海也消失了。失去魂魄的女生在寻回魂魄后昏迷了过去，她的身体在自己修复，睡几觉就会好了。但是这一次，却是让一个拥有少量鲲血脉的生灵消失了。
姜姒身为四维之主，她会看到人一生的过往，之前因为力量要供给第四维，她不敢轻易使用，但是随着四维之心的完整，她可以知道更多的事了。
这个大鱼，就在刚才，她看到了它的一生，是一个很单纯的生物，正如它自己所说，它不喜欢杀戮，不喜欢做坏事，只是简简单单过着自己的生活。但是直到一个人出现，一双手把四维之心的碎片放入它的身体。
在大鱼的记忆里，姜姒看到了自己的敌人。
他在算计她，她也在将计就计，他们两人的博弈，中间要有很多无辜的人牺牲。
壬昇在一旁看到姜姒的表情不对，立即担心地问：“怎么了？”
姜姒叹口气，眼中染上一丝疲惫：“只是觉得这许多年来，有太多无辜的人牺牲了，人类的生死簿也一再地改写，他们原本不需要死。”
壬昇抬手将她抱在怀里：“已经到最后了，只要我们赢了，他们就不算白死。”
姜姒笑自己：“我来人间一趟，竟然学会了软弱，还用你来安慰我。”
壬昇说：“我最初认识的姜姒，是个善良温柔的人，她喜欢站在别人面前，保护身后的人。但是她在成为的四主后，就变了。她找了一张面具戴在脸上，让人捉摸不透她的想法。天姒，我庆幸人间一行，我找到了从前的你。”
壬昇的话，让姜姒沉默起来，她也想到了很久之前，第一次遇到壬昇的模样。那时候她独自游历九州，在一个小水塘边看到了一条漂亮的青蛇，但是当她捉起它的时候，小青蛇变得很凶，它长出了角和爪子，要抓伤她。可惜这条青龙受伤了，被她反手镇压，装在一个宝碗中，带回了家。
姜姒在碗中扔丹药，要治疗它的伤。但是这条青龙太硬气了，一口也不肯吃，它伤口处鲜血淋漓，一看就被强大的法术重伤，使得龙族的治愈能力都无可奈何。
姜姒替它着急，她看到了它伤口在渗血，而且越来越虚弱，但它就是不接受。后来姜姒想到了一个主意，她用自己的神力化开神丹，然后在碗内注入了瑶池的水，神药加上神水，这条要求死的小青龙总算让她救回来了！
但是没过多久，小青龙的仇家上门了，他是朱雀族一个成年的天神，说要教训青龙族不知好歹的小子。姜姒已经把小青龙看成自己的东西，怎么能让他动手？
但是作为姜姒的临时监护人镜主，他是一个脾气很古怪的天神，他不护短，用他的话来说，姜姒自己惹出的麻烦自己解决。
姜姒没办法，只能用自己不足十岁的身躯对付一个成年的朱雀。开始被欺负得很惨，头发都烧着了，但是后来她用了一个很强的神术，虽然把自己伤个不轻，但最终打败了朱雀族的天神。自此以后，她的名声就闯出去了。
可那时姜姒对于打败一个成年天神没什么感觉，而是带着自己的一副惨样去看小青龙。
这模样把小青龙都吓傻了，姜姒把事情一说，小青龙终于不再倔强了，主动化成了人形，然后抱着受伤的姜姒说：“以后我保护你。”
再后来，他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他不当青龙族长，只留在她身边，即使是别人眼中的下属，替她处理第四维的琐事。
青龙族只会有一个伴侣，他们视为“天”，意思是上天的恩赐，他们会和伴侣同生共死。
这也是青龙族最古老的誓言。
但是时间流逝，到了现在，姜姒在不久前，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份，也意识到了另一件事，他们之间，将会有漫长的时间需要他来等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