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
为何之前一直找不到杨芳与邓翠萍一家的联系?为何在调查邓翠萍的人际关系网时并未发现杨芳这个人?
答案很简单——
杨芳身份特殊,如若被人知道与企业家关系密切,在如今反腐大潮之下,很容易被人盯上举报。
这样身份特殊的人,一来她自己是官,二来,她很可能是官员亲属。
杨芳是凯旋酒吧的会员,可以合理推测正是杨芳带着邓翠萍到凯旋酒吧的。莫浩宇也是酒吧老主顾。
除去花瓶事件外,凯旋酒吧是所有线索中邓翠萍和莫浩宇唯一有连接点的地方。
这背后到底隐藏了什么?
到底是什么令莫浩宇这样艰苦创业的成功人士不惜赔上性命,对邓翠萍的儿子邓凯施以分尸肢解之恶行?
……
几小时后,负责查找杨芳的小刑警将三名符合条件的“杨芳”的资料交给易潇。
一个处长,一个现任教师,丈夫是环保局局长,还有一个自由职业,丈夫是E市国税局局长。
易潇盯着第三个杨芳的资料喃喃:“国税局……”
一旁的小刑警附和:“易警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邓女士是搞进出口贸易的吧……”
易潇的拇指和食指捏紧手中的纸张。
小刑警接着说:“如果去酒吧的真是这位国税局局长的夫人,那这里面很可能有猫腻啊……”
易潇神情复杂,一瞬间大脑掠过好多种可能性。
最终吩咐道:“你们组接下来重点调查邓女士和杨芳到底有多少来往。”一顿,“记住,秘密调查,不要伸张。”
“是!”
易潇放下手中的文档,脑海里倏然回忆起邓翠萍躺在病床上那幅灵魂出窍的样子。
在过去的调查中,从未有人提过邓女士的缺点,也从未有人提及邓女士和“上头”的关系。
如今一个微小的线索暴露出一丝不详的征兆,就像未开封的塑胶包装一样,一旦在上面扯开一道小口子,其余的部分变得十分容易拆下。
越是这样的完美背后,越有人在刻意地隐瞒着什么。
易潇接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一时间大脑中的线索纷繁复杂,有些喘不上气来。
她走出办公室,到院子里呼吸着新鲜空气,任凭氧气渗入身体每一个细胞,随着一呼一吸不断重复,带走身体中的疲惫与污浊。
片刻,她拿起手机,给在外调查的黄勉打过去电话,对方接通后,问:
“你那边怎么样?”
“喂?易姐是你吗?”
电话那头是一片男男女女的喧嚣。
易潇:“你在哪儿?怎么这么吵?”
电话那头隐隐约约传来黄勉对其他人说话的声音:“不好意思啊大家,我出去接个电话,马上回来。”
不久,电话那头的嘈杂声减弱,黄勉这才喘着大气儿说:“易姐多亏了你我才逃出来啊!”
“逃?你不是去调查清美服饰的老板吗?”
“是啊!这不是一不小心就……”
黄勉回头看看身后的夜总会,哽了哽声音,硬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这些不重要,易姐,我查到哪个清美服饰有限公司的老板是谁了……我说了你别惊讶,这个老板是干那行的。”
“哪行?”
“……拉皮条。”
黄勉一顿:“还是专门做男-妓生意的。”
第60章 人间恶魔绑架犯(十)
男-妓。牛郎。鸭子。
三种不同的称呼, 指的都是同一群人。
男-妓是卖-淫产业链中承受风险最大的一群人。男-妓既可服侍女顾客, 也可以服侍男顾客。
但并非所有男-妓都愿意提供男女服务。
来嫖男-妓的人群, 男同性恋不在少数。一旦被有钱的男人看上了,男-妓的身份就会由进攻者转为接受者, 一部分无法接受被其他男人侵害的男-妓,只能默默忍受——
一来受他们职业赋予的身份限制;
二来,在当今南国的立法现状下, 男人并非强-奸罪的适用对象;
三来, 这种事情大部分男人都说不出口。
易潇举着电话沉默良久, 电话那头的黄勉叫了她几声, 易潇才回过神来,问:
“白子昱的职业是男妓?”
“清美服饰的老板说是。不过白子昱一个月前已经辞职了, 现在老板也不知道白子昱在哪儿。”
一个月前……
一个月前, 正是杨芳带着邓翠萍等人去凯旋酒吧喝酒的日子。
易潇心沉到肚子里:“白子昱和莫浩宇什么关系?”
“不知道。清美服饰的老板也没见过莫浩宇, 也没有给莫浩宇和白子昱拉过皮条。”
黄勉正在说话,从包间里走出一名衣着妖艳的女郎唤他进去玩耍。
易潇皱了皱眉, 叮嘱道:“小黄,你可别做违法的事。”
“我……易姐, 我再和清美服饰的老板聊几句,看能不能挖出点其他线索。”
黄勉有时候脑子不太灵光, 但关键时候倒也靠得住。
易潇任他而去,第二天在局里见到挂着黑眼圈的黄勉。
清美服饰的老板的皮条生意在多次扫黄打非行动中幸存下来,对付警察自然也有一套。皮条生意不被抓现行是其一,其二就是好吃好喝接待警察, 不和警察起冲突。
“易姐,事情就是这样了。我后来还在场子里和其他人打听了打听,也没人认识莫浩宇。”
易潇眯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半晌说:“清美老板不认识,不代表其他人也不认识。”上回凯旋酒吧的冯经理还说没见过邓翠萍来过酒吧,结果有一名女服务员主动提供线索,这才有了之后的调查。
有些线索以不同身份去调查会得到不同结果。像违法的卖-淫活动,穿着警服去调查,对方戒备心很高,很难听到一些隐秘的消息。
思及此,易潇穿上外套,叫着刑警队里为数不多的另两名女警察佯装富婆,亲自到清美服饰老板旗下的男-妓场调查。
……
易潇一行三位刑警换上了自己最为昂贵的衣服。
话虽如此,另两名女刑警大多数时间都打扮朴素,繁忙的工作挤占了她们逛街买衣服的时间。
三人在夜场附近的百货商店碰头,一见面,易潇看着两位女警穿私服的样子,别有一番风味。
但两人的套装和连衣裙看上去材质一般。夜场里的牛郎看人十分精准,女人身上穿了多贵的衣服、戴着多大牌的首饰,直接决定这些牛郎是否心甘情愿服侍女客人。
年近四十的张姐上上下下打量着易潇穿着的这套藕粉色连衣裙,和脖子上那串她不知道品牌的项链,忍不住赞叹:
“小易,你今天穿得好美啊。”
和易潇年龄相仿的夏可轻轻摸着裙子的材质,目光中尽是歆羨:
“易姐,这条裙子太配你了……”夏可又低头看看自己的雾霾蓝连衣裙,好看是好看,但和易潇站一起瞬间变得暗淡。
为了不暴露此行的真正目的,易潇送给张姐和夏可一人一套全身搭配,从衣服到鞋子,从配饰到包包,一番改造之后,张姐和夏可一个像身价千万的富婆,一个像无忧无虑的白富美。
三个人走在街上,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路人回头。
“小易,今天真得太谢谢你给我们这些东西了……我看挺贵的吧?要多少钱?姐给你转账。”
“是啊易姐,这衣服包包看上去好贵……也不知道我能不能付得起……”
易潇抿唇笑笑:“这都是我在二手店淘的货,不值几个钱,就送给你们啦。”
……实际上这些衣服包包全是科长自己设计生产的,材质和设计全部一流,并且没有品牌logo,识货的人自然能看出来这些服饰的昂贵,尤其那些看不出品牌的服饰,愈发彰显它们主人身份的神秘。
张姐和夏可再三推脱,见易潇没有要钱的意思,也就笑着收下这份好意了。
一番准备之后夜幕降临,三人来到黄勉昨天来过的夜总会。
张姐和夏可并非第一次到夜场之类的地方,但今天换了个身份,加上身上这套熠熠生辉的服饰,禁不住缩手缩脚,反而有些不自然。
易潇告诉两人不要紧张,以往怎么行动今天也怎么行动就好。
三人一齐走到前台。
从事服务业的人有一项必备技能,便是看人识身份。掌握这一点就能很快推断出对方是否是潜在客户,是否能为场子带来利润。
前台的服务生悄悄地左右打量一遍三个人,趁她们不注意,在电脑系统中勾选了备注中的星号,代表这三位客人要重点接待。
随后,自然有长相俊美的男服务员笑脸相迎,带三人到夜总会场子的VIP席位坐下。
环视一圈,场子里坐着的大部分都是年过三十的中年女性。她们穿金戴银,金钱多到挥霍不完。
有些是像邓翠萍一样自己经营公司的女企业家,身价少说千万,多则上亿,情感生活却不顺利。配得上自己的男人早已结婚,配不上自己的男人动机不纯。这些富有的女企业家们索性花钱买感情,花钱满足生理需求。这样的感情虽然充斥着浓郁的金钱味儿,可对她们来说却最为安心。有钱就可以买牛郎一夜,玩腻了换一个人接着玩就好,有看上眼的牛郎花钱包养。金钱的关系,反而比感情更为纯粹。
有些女客人恰好相反。她们自身没什么能力,全靠优质的皮相和家里的关系、甚至是一次好运嫁给了有钱人或者官场人,想工作?不用拼全力,打发时间即可;想全职做主妇?家里有保姆佣人,哪轮得到自己动手。一来二去,生活的意义只剩下吃喝玩乐。运气不好的赶上丈夫出轨养小三,夫妻二人形同陌路,但因为种种原因不想、不能离婚,最后就成了拿着丈夫的钱在外找牛郎,你好我也好。
场子里还有少数年轻女孩,不用多想,这些女孩个个白富美,最差的也和“富”字沾边。她们生活中从来不缺乏追求者,来夜场不过是为了寻求刺激,给自己一帆风顺的人生找点乐子了。
女性之外,场子里还有约三分之一的男性顾客,他们大多数为同性恋,少数人是被同性恋朋友叫来看热闹。
换言之,猎奇而已。
从古至今人类社会的法则便是女人取悦男人。如今,看着一群颜好身强的年轻男人卖力取悦女人的样子也颇为有趣。回过神来,这些猎奇的看客自信愈发爆棚,身为男人的尊严与虚荣得到极大满足。
众生百态,没有对错,只有个人选择。
无论哪个群体,此刻脸上都洋溢着各式各样的笑容。
……
易潇一行三人坐在服务员有意识安排的第一排座位。场子内的座位按照远近不同价格也不同,小费价格也略有差异。
服务生递上菜单,易潇随手指了几杯最贵的酒。
从客人一进门,他们的一举一动便被服务员全程记录,作为今后提升服务质量和推荐牛郎的标准之一。
张姐和夏可自然也懂这个道理。服务员走后,两人还小声耳语,说在这里点一杯酒的价格够自己吃半个月饭了。
舞台上正进行着牛郎们的夜场表演。全身上下只穿着一条内裤的牛郎们一个个从两侧后台走向中间,再走到舞台前方,向全场飞吻摆造型,最后还特别下台,给坐在场子前面的观众近距离展示身体。
牛郎的表演主要围绕“展示”进行,展示身体,展示肌肉,展示个性,展示某方面的能力。
展示有很多种方式:走台表演、和观众互动、玩游戏、跳舞唱歌……
只是表演的话牛郎挣不到多少钱,关键还是要被指名,能出-台,被顾客挑走。在夜总会场上的展示过程中如果牛郎能被底下观众挑走,今天就没白来表演一趟。
大部分牛郎只有被挑选的命,唯有少数做到顶峰的牛郎有选择的余地。
易潇四下一看,问两人:“张姐,夏可,你们看上哪个了?”
两人脸一红:“你在说什么呀……?”
“挑个眼缘好的,今晚约出去,打听一下白子昱的事。”
“这、这么打听有点……那个吧?万一对方不知道白子昱呢?”夏可问。
易潇回:“清美老板只有这一个据点,白子昱应该也在这里工作。他当牛郎有五六年,一个月前才离职,所以今晚只要能挑出那些经验丰富、工作时间长的牛郎,自然不愁对方不知道白子昱。”
两人点点头。易潇说得倒是没错,可她们就是不习惯这种事啊……
没办法,为了找线索,硬着头皮也要上。
张姐鼓起勇气,瞪圆眼睛看着台上台下一个个牛郎的赤-身-裸-体。怎么说也是快四十岁的人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都挺过来了么。
夏可心脏跳得厉害。她母胎单身至今,和男孩子恋爱的经历都没有,一下子就来挑牛郎,说实话还是很刺激。她垂着头,视线时不时朝台上看去,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心脏愈发跳得厉害。
有几个下台来表演的牛郎注意到这边,三五成群一起走过来。前排客人财力丰厚这一点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自然要尽全力讨好献媚。
张姐和夏可紧张得只能看见牛郎们“性感”的嘴唇张张合合,耳边充斥着重鼓点的音乐和嘈杂的人声,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一个穿着T裤的牛郎索性俯身到易潇耳边,吹口热气,用练过无数次的性感声音说道:
“小姐姐,一起玩么?”
易潇翘着二郎腿,手握高脚杯,侧头,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牛郎,玩味地勾唇:
“贵么?”
“……物有所值。”
“技术如何?”
“千锤百炼,包你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