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喝了一口,便察觉第一排有双灼热的视线盯着他。闫队沉了沉心,问:
“小易,你有什么要说的?”
易潇无奈地摆摆手:“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案件。”
“……连环碎尸案。”
看见易潇这么热心案件,闫队反而觉得自己过于失态,重新站起来讲:
“好了,说正经的。这位周博士不小心吃了一口吸粪车里的屎,然后吐了出来,发现吐出来的东西里有块小碎骨头,于是报了警。”
“当地警方后来在吸粪车爆炸现场搜集了许多细碎的骨头,拿回去一查,发现是人骨头。”
在座众人绷紧了神经。
“根据当地警方的初步调查,在事故现场搜集到的碎骨头来自不同的三个人,这些骨头被打得很碎,警方推断是用有人搅拌机一类的东西分尸碎骨,再把渣滓倒进厕所。”
易潇:“这辆吸粪车的服务地点和路线都应该是确定的,第一抛尸地点应该不难查到。”
“小易说的对。”
闫队打开下一张图片:“当地警方根据这辆吸粪车的行走路线挨家挨户调查,终于在H市郊区的一家废弃工厂抓到了犯人。”
“犯人张扬今年三十三岁,未婚,无业游民,家就在这家废工厂附近。犯人张扬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而且这次也不是他第一次作案。犯人张扬说他自己前前后后在工厂附近抓了八个过路行人,因为想报复社会,所以把这些看上去生活幸福的路人抓来杀掉以报复社会。”
“当地警方对张扬家中、作案现场等地进行调查,发现张扬所说交代的犯罪情况基本属实。”
闫队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易潇举手问:
“闫队,意思是案件已经破了?”
闫队摇头:
“张扬作案事实有证据证明,但事情别有蹊跷,当地警方整理了几个主要的疑点,其中最主要一点是,张扬第一次杀人是在当地时间一年前,但这一年以来并没有人报警说受害人下落不明。其他七个受害人也一样,当地警方从未接到过报警。”
“现在的问题是,当地的DNA数据库近些年刚建起来,只存有有违法犯罪记录的人的DNA数据,而这八名受害人的DNA无法与数据库中任一匹配,也没有家属认领受害人,当地警方调查陷入了僵局。”
易潇抿抿唇:“如果八名受害人都是犯人张扬随机抓的路人,那么几乎不可能出现闫队说的这种找不到受害人身份的情况。也就是说,张扬杀人动机很可能不是他交代地那么单纯。”
闫队点头:“没错。还有一点——”
闫队打开下一张图片,上面显示着犯人张扬的照片:
“根据当地警方分析,这个犯人还患有性别认知障碍。”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是【电击恶魔女德班】,看到这个题目是不是万万没有想到故事开头竟然这么充满味道的呀哈哈哈!
第84章 电击恶魔女德班(二)
正常情况下, 儿童从3岁起便可识别自己的性别, 并在成长过程中加深性别认知, 男女在行为上表现出一定生理差异。
在不正常的情况下,儿童可能无法正确识别自身的性别, 否定自己,做出异性的一部分举动。
常见的导致性别认知障碍的有先天因素、家庭环境因素等等。
这次的犯人张扬便被当地警方推断具有性别认知障碍。
在平行警局讨论谁出警辅助H市公安局调查的时候,易潇又是第一个举手, 任务理所当然落到了她身上。
易潇以特殊调查员的身份来到H市公安局, 加入专案组, 见到了犯下八起命案的犯人张扬。
推开审讯室的门, 一个剃得光秃秃的脑门率先映入易潇的视野。
张扬今年三十三岁,五官不像H市本地男人那样粗犷, 反而小巧精致, 一对眉毛看得出修剪过的痕迹, 现在由于被关在看守所将近半个月,修剪的眉型上下方逐渐长出新毛。
听闻开门声, 张扬抬起眼帘朝前看了一眼,又埋下头。
根据专案组之前的调查, 张扬出身H市,家中父母健在, 上头还有三个兄弟,张扬排行老四。
易潇坐下,率先开口:
“你好,我是新来的警察。”
张扬没说话。
“之前的询问笔录我都看过, 但还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请你配合。”
张扬上半身微微向左扭了一下。
易潇轻轻喘了口气,原本已经到嘴边的问题又被咽了回去,转而问:
“……你的人生幸福吗?”
张扬之前交代的杀人动机是看不得“看上去生活得很幸福”的路人好过,所以随机选择作案对象下手。
张扬听到这个问题耳朵一动,终于不再沉默,缓缓抬起头,那双圆圆的眼睛盯着易潇的脸足足五秒,咧嘴一笑,露出标准的八颗大白牙:
“你长得真好看。”
“……谢谢。你长得也挺帅。”
“我不行,那些魔鬼摁着我给我剃光了头发,秃头真的太丑了。”
“你很在意你的头发?”
“有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有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
张扬敛回嘴角的弧度,目光冰冷地盯着眼前的漂亮女人:“姑娘,我劝你不要做警察这行了,没日没夜加班搞坏身体不说,要是怀不了孕可就糟糕了。我见过好多女人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一辈子孤独终老,没有老公,没有孩子,多可怜。你这么漂亮,别作死当警察。”
易潇抿着唇,盯着他许久,逐渐收敛了眼角的柔和。
四周安静,落针可闻。
许久,易潇忽地提高音量,呵斥道:
“张扬……!别和警察搞花样!”
张扬如受惊般的兔子一样吓得身体不由自主跳了起来,又被手.铐拉回座位,随后一直佝偻着身体,两片嘴唇上下打颤儿。
易潇声音愈发严厉:
“老实交代,你到底为什么要杀人?!”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说着说着,两行恐惧的泪从他的眼角流下。
易潇的第一次审讯只进行了不到五分钟,便因犯人情绪激动而被迫中止。
易潇回到专案组办公室,负责这次案件的胡警官一脸严肃地走上前来,关切地问:
“小易,审讯是不是进行得不顺利?”
“……胡警官,犯人的精神状态极不稳定,超出我想象。”
易潇一顿,问:“恕我直言,咱们专案组应该没有对犯人刑讯逼供吧?”
胡警官叹气:“……是我监管不力。最开始负责审讯的是两个没经验的年轻人,他们好好问这个张扬,张扬什么都不说;他们骂两句,这个张扬就乖乖开口了。”
易潇:“没有动手?”
“……动过。打过两次,第三次被我看见给制止了。”
H市所在国家在刑事诉讼程序方面要求审讯过程全录音录像,以防止刑讯逼供现象发生。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至今,一部分警察在审讯过程中依旧会使用暴力。他们把犯罪嫌疑人拖到没有监控的屋子里实施暴力,为了使犯罪嫌疑人身上的伤口不暴露在监控之下,往往不打脸,只打身上;更“高级”一点的刑讯逼供便是精神折磨,大半夜不让犯罪嫌疑人睡觉,强行拉他们起来审讯,一来二去,是个人都坚持不住,精神要崩溃。
胡警官发觉易潇脸色不对,一顿,又补充道:“小易,打人的警察局里已经给他们处分了,也不让他们继续审这个张扬……你今天有审出什么新线索吗?”
易潇无奈地盯着胡警官,胡警官一会儿尴尬笑一会儿躲闪目光。罢了,易潇摇头:
“张扬有严重的精神问题。性别认知障碍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的行为和态度不具有一致性,变化大,尤其在面对对方角色是强力派的时候会表现得格外软弱。”
“对对对。”胡警官附和,“你好好和他说话他反而吹胡子瞪眼,你要是骂他两句,他立马就怂了。”
“……”
易潇咬了咬唇,说:
“胡警官,我想看看前几次审讯的视频。”
“这……”胡警官为难地左右看看。
“不能看?”
“……能,我给你安排去。”
……
胡警官陪易潇看完所有审讯录像,默默地关掉电视,支支吾吾开口:
“小易,你有发现什么吗?”
胡警官据说是从普通基层民警一步步往上干,前几年脑子一热和领导申请调去刑警队,后来开始刑警工作。同局的同事私下里说他就是个老好人,两面不惹人,也不敢惹人,擅长调解,一看就是从社区民警转刑警的典型。
如今,面对上头特派来的调查警官易潇,胡警官克制不住自己的唯唯诺诺,虽然他才是专案组的老大。
易潇见他这副样子,实在不忍心说重了话:
“胡警官,就算是有监控的情况下,你们的警察审讯的方式也存在很多问题。张扬这种类型的犯罪嫌疑人,在情绪不稳定下说出的口供很可能不准确,也存在臆造、夸大事实、隐瞒动机等等各种可能性,对侦查很不利。”
胡警官嘴巴哆哆嗦嗦半天:
“……我们已经给了这两个年轻人处分了。”
……
基层公安的工作中存在一些不足,在H市,这些不足尤其被放大许多。在从乡镇转型城市的过程中,当地各方面硬件软件设施跟不上,执法机关的执法水平也仍有待提高。
抛开这些短时间内无法改变的问题不讲专注于案件本身的话,易潇发现这个案子果然和之前报告的那样疑点重重。
其一,张扬所有供认的事实均是在刑讯逼供、或者极端情绪下作成;
其二,警方查到的证据是张扬家附近的废弃工厂的搅拌机里有残余的一小部分人骨渣滓,由于工厂附近只有张扬一个人居住,而张扬行动诡异,被警察盯上后来抓回来后,自己也承认是他杀的人,因而警方断定张扬是杀人凶手;
其三,也是最令人怀疑的一点,那便是目前警方尚未找到与人骨DNA一致的人肉。
在第一次审讯中,张扬经受刑讯逼供后,抖着声音交代:“我是把八个人活生生扔进搅拌机里弄死,再把碎渣分几次倒进厕所的。”
工厂附近只有老式的旱厕,那里常年臭气熏天,各种奇怪的味道混合在一起,遮掩了尸体渣滓的味道。
审讯的年轻警察问:“八个人都是这么弄死的?没有例外?”
此时的张扬已经承受不住恐惧与害怕,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每次审讯到关键的时候张扬便再也不开口。
多次断断续续的审讯下来才组成现在这份张扬的口供。
如果张扬口供为真,那么随着人骨头一起进入粪坑的一定还有人肉渣。
在吸粪车爆炸当天,粪便满天飞,周博士吃到人骨头后当即报警。
各大政府机关和酒店、商场的负责人紧急调配人员清理粪便,警察赶来时,在市中心高档街道爆炸的粪便已经被清理了一半。
再厉害的警官也没想过有一天,他们要戴着防毒面具和皮手套,在一桶一桶的屎尿混合物中寻找骨头残渣。
事实上,要不是周博士当天发现这骨头不对劲,拿出自己“人类粪便研究专家”和首都大学教授的身份力劝警方,警方根本不会把这么细碎的骨头渣滓当回事。H市才由农转城多少年,群众的生活习惯远远没有改过来,往粪坑里倒厨房垃圾又不是什么新鲜事。
别说骨头渣滓,这粪便里长出个一米长的大老鼠都没人觉得奇怪。
骨头渣滓好歹还是硬的,摸一摸能摸到。
但人肉渣太难找了。
要在人们五颜六色的粪便中寻找软乎的肉渣本身就十分困难;就算能摸到,这些肉渣也早已经被各种污水污染,失去了应有的颜色……
据说当天参与现场调查的警察回来后一星期没吃饭,最后饿到晕厥,只能到医院打葡萄糖维持体能。
……只有一个人还奋战在前线。
易潇穿过公安局后院,步行大约十五分钟左右来到一片人烟稀少待开发区,开发区边边角角上有一间像四合院似的古建筑。
前几天,多亏了周博士劝告,在屎故现场收集到的粪便才被警察作为重要证据保留下来。
但这玩意儿一大车子,放公安局哪儿都不合适,严重影响大家工作。警方于是额外找了个无人居住的院子,专门保存这一车子粪便,并派警官看管。
听从胡警官劝告,易潇在靠近这古建筑之前便套上一件外套,戴上口罩。
四合院没有关门,只有一位年轻的警察坐在入口处的门卫室里趴着睡觉。
易潇手指轻叩几下门卫的玻璃窗,问里头的警察:
“你好,请问周博士现在在这里吗?”
里头的警察迷迷糊糊抬起头,看了一眼易潇。两人目光对上的那一刻,易潇眼神一亮,隐藏在面具下的嘴角不禁笑得弯起来——
原来之前刑讯逼供的年轻警察在上头的处分之外,额外又被安排来看守本案最重要的证据——一车粪便了……
年轻人被惊扰了睡眠,不太耐烦地说:
“在。你谁,出示下证件。”
“我局里的,新调来的。”
说着,易潇打开警官证,给年轻人看了一眼。
“……嚯,特派调查警官?查那个屎的?……进去吧!”
易潇把警官证放回衣服内夹层护着,朝这个年轻警察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