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支红卫兵队伍人不多,只有九个人,经过交流发现他们是那儿兵团的家属,跟址城部队的军人不一样,他们是退伍专业的兵,日常除了巡逻任务,更多还是垦荒,在当地留下来,垦荒种地,也养牛羊,附近还有住蒙古包的游牧民族,双方关系算是友好。
栓子他们也是幸运,遇到的这支队伍是真的挺热情的一批人,对栓子这些十岁左右的小孩子是挺照顾的,一路上都在那儿讲他们兵团的事,聊见主席的事,还有南方什么样的情况,话题天南地北,没有坏心眼。
而下了火车之后,见到这与南方迥然不同的风景,栓子几个也是被小小震惊了一下,秋冬时候址城有树木是枯黄的,但是还是绿意为主,而这儿是真的很荒凉了,那种草木枯黄季节变换很明显,能明白课本上说的秋天落叶冬天飘雪是什么感觉,在首都待的那些天还没下雪,而这一回一下车便能看到满目都是一层白霜,那地上也是混着泥土的雪花,真的是挺惊讶的。
好在在车上的时候那些个红卫兵让他们把厚衣裳都穿上,毛衣外套,全都拿出来穿上,这才觉得没那么冷。
大家伙儿出火车站又搭了公交车,到了之后就得走路了,不比址城公交直达,往往要走上几十里的路才能到兵团。
而且这边还没有设立红卫兵的接待站,想在接待站落脚都不行。
“天还早,我们现在在应该能走到,路上有遇到熟人再看能不能搭便车。”
红卫兵里那个高高瘦瘦的马姑娘这么说道,她是队伍里说普通话最为标准流利的,对栓子他们也是挺有姐姐风范的,很照顾人。
栓子他们就同意了。
一行十几个人就开始走路,半路吃干粮,来之前栓子他们带的干粮吃的差不多了,现在包里那些是路上买的,到别的地方旅游都有带干粮上路,特殊的小玩意还会买下来回去送给弟弟妹妹。
不过这路是真的很难走,要不是火车上这些个红卫兵对他们友好,又想着见牛羊住蒙古包,怕是真的撑不住想要打道回府了,而且是越走越荒凉,都没人的,看过去就是一片茫茫,半点炊烟都没有。
心里真的有点后悔要来了。
可出门在外又没父母长辈在身边,就是想示弱撒娇都没辙,出来就是个小大人,自己照顾自己,骨子里有股韧性,不能说现在不想走了一屁股蹲坐在地上哭鼻子,让谁迁就啊?还是要去做客呢,这太没面子,容易给人瞧不起,还给人惹麻烦,印象不好了就不成了,咬咬牙,喝点水吃个干粮攒攒力气,早点儿走回去,不然下雪了就真的麻烦了。
一开始是喜欢雪,如今走了这么久,那真的没心思去看四周的风景了,一心就想着早点儿到,赶路实在是太累了。
好在他们是幸运的,走到半路来竟然遇到开拖拉机的,还是这群红卫兵认识的熟人,看见他们停了车,用栓子他们听不懂的方言交流,然后那红卫兵们就带着栓子他们上了车,一群人挤在拖拉机上,跟大白菜和笼子的鸡挤在一块儿也不嫌弃了,不用自己走路是真的美啊。
拖拉机速度在无人的道路上开的挺快的,没说限行,这个年代本来车就少,而且这又是没人的道路,开快点不会有事,而且要是不开快点,遇到下雨就麻烦了,故而在快傍晚时分,铁柱他们终于到了马姐姐他们的住的兵团。
兵团很大,但是看起来却更像村庄,泥土地,房子有茅草房也有地窝子,最好的也是土木结构的房屋,四周的墙是用泥巴做成的土块砌成的,房顶也不是瓦房而是铺着草把子用泥土封顶的,若不是都是一排排齐整的军营风,说是村子也有可能。
红卫兵那位对他们态度最好的马姑娘和小分队的领头顾小哥,十五六岁的两个年轻人邀请铁柱四个到他们家去,这里的人家孩子一般都比较多,一张炕上睡四五个人,家里人口七八个是常态,他俩条件在红卫兵队伍里是最好的,尤其是马姑娘她家,她爹是机耕队长,也就是这团里农业机械的技术负责人,技术是兵团里一流的,文化素质也很高,工资好,而她妈也是兵团里的护士,也领工资,家里头孩子有四个,马姑娘是唯一的女儿,也受宠爱,家庭条件好,也才能十五六岁还往外跑去见主席。
而顾小哥父母也是双职工,条件也是兵团里数一数二的,他跟马姑娘家里是邻居,关系好,去他们两家住也是住的开。
栓子代表铁柱几个接受了他们的邀请,并且跟其他的红卫兵约定什么时候见面去玩,这才分别。
马姑娘他家人看见马姑娘回来是很高兴激动的,被冻的有些红的脸蛋满是笑容,她妈今天是上晚班的,还没走,看到马姑娘一把把她抱在怀里,用普通话说她终于回来了这类的话云云。
简单的拥抱问候之后也看见了马姑娘旁边的铁柱等人,西北这儿风大,不是本地的孩子看得出来,便问这是打哪来的。
马姑娘给介绍了,铁柱他们也跟着问候,四个孩子除了铁柱还略微有些羞涩内敛,其他一个是善交际一个是厚脸皮一个是心大的,又跑了不少地儿,嘴也甜了,大家又是讲普通话,不存在没办法交流,马姑娘她妈也是个热情的婶子,知道是路上认识来做客的小娃娃,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的,也挺有好感,立马请他们到屋里头去,还准备煮生姜水去去喊。
马姑娘她妈妈早年也是南方那边的,后来她爹在这儿驻扎下来,也跟着过来,知道南方人刚来西北是不习惯的,何况是秋末初冬时候,冷是真的,又冷又干,不先喝喝姜汤是不成的,挺是热情给烧了生姜水,还从柜子里拿出来珍贵的红糖放了点进去,生姜红糖水,姜味儿浓,一大碗灌下去那感觉是很**辣的,身上寒气好像都少了几分。
不过屋里头是要比外面热的,烧了炕,让他们到炕上去,墙壁也是改造过的,热乎乎的,跟外头的冰冷天气是两个世界似的,门关上暖呼呼的。
因为马妈妈的热情,本来另外两个要去顾小哥家的也都留在他们家,很快儿烧饭做菜,在这里吃饭,晚上挤挤也能睡得下,实在不行也还可以到顾家去,就在隔壁邻居,两家挨的近,关系好,住哪儿都可以的。
晚餐比较简单,一碗白菜炒腊肉片一碗咸菜疙瘩,主食是馍馍跟窝窝头,虽说他们这条件是兵团里比较好的,但是冬日新鲜菜蔬少,最近又降雪了供应没到,这晚餐也是目前有的材料了,不过明儿就好,这去拉了菜蔬回来,明天再去供销社副食品厂排队买菜,今天也只能先将就下。
而且她马上要去上班,暂且整弄不出什么好菜色来,先做出饭菜让小客人吃,吃完让马姑娘跟小儿子大孙女照顾家里四个小客人,马姑娘她大哥大嫂在城里工作,二哥当兵,家里头人少,晚点马姑娘她爹回来,也是有大人在。
马姑娘她妈料想的也没错,走了没多久马姑娘她爹也回来了,是个高高壮壮的男人,眉毛上有一块疤,早年上战场留下来的,是个挺有气势的男人,不过对马姑娘这唯一的姑娘倒是挺宠爱的,见到她回来绷着的脸就露出了笑容,抬手抹了把马姑娘的脑袋,“闺女,回来了?”他的话带着本地的口音,大概是在这边驻守太多年了,铁柱他们仔细挺才能听清。
或许是因为这是马姑娘带回来的客人,又或许是铁柱他们也是从部队出来的,马姑娘她爹对铁柱四个态度也不错,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跟他们交流,问他们家里情况。
如今的红卫兵很乱,有人拥护就有人厌恶,他们驻扎这块儿,本地情况还好,但城里局势如何他是看得清楚的,哪怕铁柱他们年纪不大,但是穿上那身皮冠上那三个字,为非作歹的也不少,像他这样的老军人,退伍后还驻扎在西北为祖国继续燃烧奉献的,对一些行为是挺看不过去的,对红卫兵率先也会带上审视的目光,这打听家里情况绝对是正常的。
当然那打听的方式也不是质问语气,就跟长辈对小辈的关心闲聊似的,一来一往的家常叙话中就把自己想要的信息给到手了,确认了这不是为非作歹那一挂,也就是为了见主席(加旅游)才当上了红卫兵,还是家里人支持出来见见世面的,而家里长辈也是上过战场的军人,心里就有数了,不是爱搞事的就好。
而且家里长辈是军人,这也是加分项,虽然打听之后不是认识的战友,那也无碍,这个年代军人对军人的认同感是比较高的,四个孩子看起来也还不错,挺懂礼貌的,马姑娘他爹看他们的眼神就比较和蔼了,又聊了会这才去把留给他的锅里热着的饭菜端出来吃掉。
兵团水不多,天气又干又冷,冬天没事很少洗澡,外出工作不是特别脏的三天或者一周洗一次澡的都有,不过这刚到第一天,还是有弄来些水让他们洗洗的,很节俭不能浪费,铁柱这些没缺过水的其实不大懂,但哪个山头唱哪个山头的歌,在别人家做客是要讲礼貌的,用少量的水从头到尾洗了一遍,身体都觉得舒爽,但要快点儿穿衣服到炕上去,虽然墙壁改造过也热乎,但还是有夹着冷气的风进来,不大习惯。
天黑的快,秋冬时分除了上晚班的大家伙更是早早上床,隔壁顾家过来一次,也关心了一下铁柱他们之后,确定他们今晚都在马家睡觉,这才回去。
也是跟马家夫妇一样挺热情和善的一伙人。
晚上四个孩子跟马家的小儿子睡在一张炕上,堂屋既是客厅又可以是卧室,都睡炕,把炕烧暖和了,睡在上面不觉得冷。
都没睡炕的经历,还挺新奇,摸摸索索了一阵,又跟马家小儿子聊天,七八岁的年纪,聊得来,对树根他们这么小就干四处跑挺佩服的,驴蛋就在那儿吹牛逼,小儿子很捧场,聊的可嗨,到最后铁柱他们都睡了,他们俩还在那儿聊,实在困的不行了,这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认床是不存在认床的,换成是炕也一样,又因为炕烧的热乎,这比在接待站睡得还香呢。
只是翌日栓子跟树根都感冒了,大概是不适应这气候,不够皮实,好在也不是重感冒,不会头重脚轻,喝完新鲜的生姜牛奶没多久也就活蹦乱跳了。
这边是真的有游牧民族,本地兵团也是养牛羊的,牛奶羊奶要喝很方便,不像址城一开始江舒瑶想订点牛奶给铁柱他们几个喝了长身体都订不到,马妈妈爱喝,加点杏仁或者茶叶末都可以,味儿好,加姜还能去去感冒,家里的孩子就是这样给她养的壮实的,老二去当兵体检身子那是倍儿棒。
栓子倒不是很爱这味道,但也能喝得下,对身体好,他还想玩,身边有没家里长辈,总不能让弟弟哄,虽然驴蛋也不是会哄人的人,一碗灌下去热乎乎的也舒服。
能活蹦乱跳之后就去玩,兵团跟部队挺不一样的,但人的精神风貌是挺好的,平时来这儿的也少,知道他们远道而来乐意带他们玩的人也多,平时在当地人玩腻的景对他们来说就是新鲜的,还堆雪人打雪仗,在这面前感冒都是浮云,高高兴兴的蹦跶了一天,回去后没咳嗽就有点流鼻涕,能忍受,带了草纸也带了手帕呢。
后面马姑娘跟顾小哥还带他们去游牧民族那儿玩,顾小哥跟附近的一支游牧民族有亲戚关系,问过了这段时间在这块儿放牧,带他们过去住蒙古包骑大马,真真是把四个孩子乐到了,到后面忍不住把照相机拿出来,拍了不少照片,还给马姑娘顾小哥和他们的亲戚们拍照。
栓子他们也不是没心眼的,知道财不外露,对照相机还是比较珍视的,一开始并不想拿出来,后来见他们确实是赤诚之心,草原的场景又很不一样,想带回去给家里人看,没忍住才拿出来拍照的。
好在马姑娘他们虽然很意外栓子四个有相机,但也只是羡慕没有表现其他的觊觎之心,还提醒他们回去后要小心收好别拿出来,尤其是回程时候,并不是特别安全,要注意。
然后就略带羞涩又高兴地拍照了,在照相馆里拍过照,但是这种在外面拍的还是第一次,而且拍照本来是件让人高兴的事,再多几次都开心不减!
最后是在蒙古包住了两晚,在马家逗留了三天,铁柱几个就准备要回去了,虽然在这儿玩是很高兴,但是不好打扰人家太久,毕竟这不是接待站,大家又是萍水相逢,靠着共同的‘革命’情谊和热情(以及厚脸皮)走到一块儿,不能老是麻烦人家的,玩一玩儿见识了草原和兵团就可以回去了。
逗留几天还成,待久了不说主家怎么想,自己得有那么厚的脸皮。
不过走的时候马姑娘她爹倒是挺贴心地借来了拖拉机送他们,他是机耕队长,在当地地位和人缘都是不错的,借来送送人没问题,而且刚巧有一批新来的知青,顺道把他们带回来。
兵团这边除了退伍转业下来的军人,本地人,也接收了不少来支援西部工作建设的,近几年知青更是多了,天南地北都有,在六八年之前,知青去的最多的还是西北这些比较偏僻需要支援的地儿,到兵团的也不少,而且这个时候他们是有自己的补贴,还不像六八年知青下乡**那样,因为人数太多各种情况很少能拿到补贴。
当然这也不关铁柱他们的事,暂且他们是没想到要到自己也可能会成为知青的,而且要来估计也不会来这儿,真的太干太冷了,洗澡用水都不方便,玩儿几天还成,住这儿是要命了,不来的。
马姑娘他爹直接把铁柱四个送到火车站那儿搭车去,别在城里逗留,这边治安还是没首都那么好的,四个孩子在城里乱晃容易给盯上,要见世面也到别的地儿去,这里没本地人带着是不成的,而且外地人很好辨认,那些混混变成的红卫兵就喜欢搞外地人下手,无依无靠,所以也别去买什么特产,送点儿大枣给他们,再去别的地儿,越是穷越是荒的地方就越是乱,而且这边不全是汉人,会有矛盾冲突,他们四个这么来马姑娘他爹都觉得大胆,叮嘱他们上车注意安全,就是要见世面也别往偏僻的地儿跑。
这是肺腑之言了,铁柱几个也只好歹,谢过之后便上了火车,直说回家再写信联络,让他们有空也到他们家去玩,到时候肯定好吃好喝好玩儿接待,跟个小大人的语气,也是让马姑娘她爹乐。
“走,路上小心点。”
就这样说了再见。
不过火车临发动前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栓子好像看到了隔壁的陈春妮,就是拿了家里钱去大串联还说要去当知青那个,他招呼铁柱几个过来看看情况,结果车就开动了,人又多,铁柱他们没来得及看到,火车就动了。
“没看见。”铁柱收回了视线说道。
“那可能是看错了。”栓子也不是很在意,反正他跟陈春妮也是没什么交情的,也就是在那次批抖事件里才真的注意到陈春妮这个人,这才有印象的,至于她是不是真的离家出来来这儿当知青,那还真的跟他无关,而且那天部队批抖时候陈春妮还想攀扯江舒瑶,栓子对她印象就不好了,毕竟他跟江舒瑶亲,心里也是喜欢这个婶婶的。
四个孩子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权当看错了,也就是个小插曲。
火车往南方开,这一辆火车的终点站还是在一个内陆城市,没有直达址城,不过也到了南方地界,气温就暖和许多,不需要再把所有衣服都穿在身上才能出去了,很是‘减负’了一下。
十一月份,距离过年还早,也是不用上课,四个孩子想了想,这草原都看过了,何不再去看看海,没准还能捞上几只海鲜带回家去,于是又一路换火车南下,到了沿海地带,对岸遥遥隔着一个岛,听说那解放战争时候##党就是逃到对岸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