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沉吟一会儿说:“你们琏二嫂子过东府帮忙操持蓉儿媳妇的事你们知道吧?”见三人点头,又接着说:“丧事操办就是累人的,何况东府珍大爷要大操大办七七四十九天。珍大奶奶病了,东府里乱做一团。珍大爷来求太太,最后是你们琏二嫂子去东府帮忙。从铁槛寺回来,凤丫头就病了,请了常来家里的王太医来看诊,只说是累着了。凤丫头大半个月没出门,昨儿听说是有了五个月的身子,一直躺着保呢。”
三人大吃一惊,没听说琏二嫂子有呀,都五个月了啦。
李纨就笑:“谁和你们这些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说这些个。好啦,都知道了,做针线了。都不许去老太太和太太跟前混说,也约束好屋里的婆子丫头,别嚼舌头给抓到了。”
三人连连点头称是,也没心思继续做针线,恰好贾母那边打发了玻璃来,说中午不必去老太太那里吃饭,几个人就结伴辞了李纨。
探春就和惜春、黛玉说:“昨儿一早,听见二姐姐的屋里有动静,等起来洗漱了,打发翠墨去看,说是二姐姐带司琪、绣菊,和他的奶嬷嬷去东院了,屋子里的东西都装起来了,就守着东西的婆子在。”
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迎春的屋子上午就搬空了。惜春不喜欢言语,黛玉也不接话。
探春又说:“二姐姐就那么搬走了。”语气怅然。
三个小姑娘有些难受。也明白,大房搬走这事,不能说,就约了等老太太好起来,一起去看看二姐姐。
薛姨妈在王夫人屋里说话。
薛姨妈就说:“姐姐也无须烦恼,自古以来树大分支,有很多人家老太爷去了以后,兄弟就分了的。这府里还在一起二十年呢。”
王夫人就说:“我不是心忧分家,唉,一桩桩事等着人干,没了凤姐在内里主持,琏二在外面张罗,多少事不趁手。”
复有说道,“还有金陵那些祭田。”
薛姨妈说:“莫不是那大房知道祭田的事了?不然怎么那么痛快都不要了?”
“还不是为了凤丫头的肚子。那琏二都一直在我跟前长大了,现在那大老爷恨不能立刻划清和府里的界限,还不知男女,能不能生下来,长不长得大的。” 手里的佛珠转的飞快。
“凤丫头的大姐不是好好生下来了?可知姐姐不是那样的人。凤丫头是我们侄女呢。”
“凤丫头自己逞能去操持东府的事。我几番推辞、提醒她来着,她一个小孩子,何曾经历过,凤姐自己喜欢揽事,卖弄才干,回来就说累病了。老太太给请的太医呢。是来家里几十年的相熟太医。”王夫人说着就自己住了口。
“凤丫头自己生过了大姐的,难道有了身子三个月了还不知道?”
“就说在这呢。凤丫头生完大姐就不怎么好,她又把着琏二,琏二都二十多岁了,还没个儿子,大老爷就着急了。赶到这要修省亲园子的节骨眼上,你不知道琏二给我磕了三个头,这些年的心我是白操了。” 再咬牙恨声,“那大老爷也是存心的,巴巴地在他搬家之际说什么赖大家的偷了府里的御赐之物,把赖大又送了进去。看看,要了家里几辈子攒的过河的存银,给他自己换了侯爵不算,得用的管家林之孝俩口子、吴新登俩口子,他又带走了。这是恨不得这府里立刻就散了。”
“姐姐,总要在府里有几个知心好办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过二年宝玉娶亲了,你就有帮手了。”
“妹妹知道我的心思。要不是元春熬出头,我是再不敢说的。宝玉的事都得老太太点头,这回我到可以请了娘娘。”
“姐姐是有福之人,娘娘也是孝顺的。”
姐俩慢慢叙话,末了,薛姨妈告辞,王夫人留她一起吃午饭,“还好有你在这里,我也得人说说话。”
薛姨妈请她推辞,“你这里事情多,你得闲喊我过来也成的。”
王夫人喊彩霞送薛姨妈出去。
宝钗看薛姨妈带同喜回来,迎上去帮着接大衣裳。
薛姨妈拍拍宝钗的手,“哪里就用到你呢。”同贵接了,收拾过去。
莺儿和香莲给薛姨妈挽袖子,同喜同贵也过来伺候薛姨妈洗手,娘俩一起吃午饭。
宝钗就问:“妈妈,姨妈是怎么说?”
“你姨妈说,你凤姐姐有了身子不知道,还逞强去帮着东府的事儿,落葬之后觉得不好,是老太太给请的太医,来往几十年了。”
“太医看了是没说凤姐姐有了的事?”
“就在这儿呢。还是我大姑娘聪明。这里头得便宜的是你姨妈家,那大老爷也是老太太亲生的,我们就是听听好了。”
“嗯。”
“京城这面荣国府的五五分,金陵的都给二房。看起来大房和二房掉了个。”
“就是宝兄弟还小。有哥哥那么大就好了。”
“你姨妈也是愁这个。不过你姨妈说了以后有娘娘做主呢。”
“这一大家子就指望一个娘娘。”宝钗复又低头,自己上京来可不就是为了参选,哥哥不争气,有他那个人,就是有他那个人吧。现在还得靠着这府里,不然还不得给吞的骨头都不剩。
薛姨妈想到自家儿子也转瞬愁容满面,“我的儿,幸好妈妈还有你。”
母女窃窃低语,说了人家的事,愁到自己身上。
第23章 红楼23
23
迎春很喜欢自己的院子,搬进来看到就喜欢。比琏二哥哥和凤姐姐原来住的都大。她的东西不多,屋里很多都空着,但这么宽敞的院子,属于自己的,睡觉都想笑 。
司琪和绣橘带着小丫头收拾屋子,迎春坐在南窗下的大炕,很惬意地自己和自己下棋,耳边没了探春和湘云的叽叽喳喳,没了宝钗的指点,也没了宝玉和黛玉玩耍的哭哭笑笑,也没有惜春安静的陪伴,什么都没有,只有自己安静的落棋子的声音。
迎春就是感到自己的高兴,面对奶娘絮絮叨叨的抱怨都不用再想躲没处躲,屋子大屋子多就是好啊。
静谧的午后被司琪打破,司琪进来就跪下哭,“姑娘,姑娘,求求你快去救救我外婆吧,老爷要打死她呢。”
迎春知道王善保家的是她外婆,让司琪起来,司琪却不肯。
“司琪,你不起来,就跪着哭吧。到底是为啥老爷要打死她?”绣橘拉她起来。
司琪哭的越发厉害,“我知道她做事没谱,可老爷现在要打死她啊。”
迎春开始发愁,自己也怕老爷的。
奶娘进来解恨说:“司琪,你这小蹄子也有今天。天天挑拨我和姑娘。姑娘,你可不知道,那王善保家的和费婆子在二奶奶院子里骂二奶奶,气得二奶奶动了胎气呢。老爷要连太太一起整治呢。”
迎春无法,看司琪叹气,司琪也没了往日的厉害,呜呜咽咽地哭。
一屋子愁云惨雾,只有迎春的奶娘还在唠叨,绣橘就说,老奶奶,姑娘累了要歇会儿了。示意二个小丫头上前拉走了奶嬷嬷去吃茶。
迎春看着司琪哭的不像样,也无法,就说“你昨天也看到了,二奶奶有了身子,那些婆子嚼舌头,说大老爷为了孙子,亲娘都不要了,王善保家的还敢去她院子里闹。这事谁敢逆大老爷?这府里可有谁能去求情?没听说连太太也要整治吗?”
绣橘也和着劝了半晌,拖拉着司琪出去了。
到了晚饭时分,绣橘过来说,“大老爷只打了俩人四十板子,撵出去了。”
迎春“嗯”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绣橘就劝说:“姑娘,就是自己的父亲和兄嫂,姑娘也该早晚过去问安的才好。”见迎春不啃声,又说:“姑娘,明儿姑娘去看二奶奶吧。这宅子看来还得是二奶奶管家的呢。”
“随那个管家也少不了我们吃穿。”
“姑娘,这可和老太太跟前不同的。你就在自己屋里不出头,时日久了谁知道这院子还有姑娘啊。怎么会不少了吃穿。”
迎春不啃声,绣橘就愁的越发不知道怎么办好。“姑娘,往常和三姑娘、四姑娘住在一处,那些个看人下饭的,不敢少了三姑娘的,姑娘自然可以跟着乘东风,现在这府里就姑娘一个啊。姑娘不往二奶奶跟前去,以后怎么指望二爷给姑娘撑腰?”
迎春给绣橘缠的没法,就只好说,“去,明个吃了早饭就去。”
绣橘就去捡明天看二奶奶的东西,只是本来就没什么,半晌,挑了一个荷包二个帕子,当给大姐儿玩的了。
转天一早起来,绣橘伺候迎春梳洗,司琪给迎春梳头,打开梳妆匣子,司琪就恨恨地和绣橘说:“那老货又拿了姑娘的首饰,再这么拿,姑娘是要光着出门么。”
迎春说,“随她拿吧,也没什么了。”二人对这样的主子也没法。
吃了早饭,司琪,绣橘带了二个小丫头,簇拥着迎春去了主院。
迎春到时,贾琏和王熙凤也刚吃过早饭,贾琏扶着王熙凤在屋子里转圈。迎春就给贾琏和王熙凤行礼问安,二人对迎春过来很高兴。贾琏把王熙凤扶炕上安顿好,和迎春说:“二妹妹安顿好了?”王熙凤也问迎春有什么缺的没有。
迎春说都好。
贾琏就说,“妹妹得空就过来陪你嫂子说说话,也学学管家之事。缺了什么就和你嫂子说,要是有婆子挑事,尽管告诉你嫂子。”
贾琏和迎春说了一会儿话,就告辞去前面了。
王熙凤让丰儿去看看大姐儿起来没,又招呼迎春上炕上坐,“地下凉,炕上好歹热乎点。”迎春却不过,就上炕和王熙凤对坐聊天。也就是王熙凤在说,迎春点头。
一会儿,丰儿带奶娘把大姐儿抱了来,大姐儿见了迎春有些认生,凤姐就教大姐儿给姑姑问好。迎春看了大姐儿也喜欢,拿了绣橘准备的帕子给大姐儿,和大姐儿二个就着帕子的花,指着花说笑起来。一会儿,迎春用帕子裹成了个小老鼠,装进荷包。大姐儿就翻出来,迎春再装,大姐儿笑得像朵花儿。迎春温温柔柔带大姐儿叠小老鼠,大姐儿也拿着帕子跟着叠,神情专注,样子乖巧。
平儿看迎春和大姐儿说的热闹,给凤姐搭了夹被到腿上,就拽司琪和绣橘出来。
司琪问昨天的事,平儿就道:“昨日给老爷和二爷抓个正着。老爷原说要仗毙,或是给太太休书的。太太哀求老爷半晌,改为四十大板,下面的人想着为奶奶肚里的哥儿积福,不然那里还有命在。既保住了命,回家也好,也一大把子年纪了。”
司琪黯然,“也是给太太办事而已。”
平儿说:“太太也没法了,年后老爷要送太太去庄子上呢。”
丰儿就说司琪,“你可别抱屈。老爷看二奶奶肚子里的金哥是别的都不要的,更不要说二爷了。就是给太太办事,也没有踩到二奶□□上的。昨天在这院子里骂的可难听的了。”
几个人就沉默了一会儿。
平儿问新院子可好,够不够暖,屋子里的小丫鬟和婆子可听话。
司琪就说:“二姑娘的月例银子,那老货就跟拿自己个的。才早上梳头还和姑娘说,再这么拿,姑娘以后只好光着头出去了。”
绣橘就求平儿,“还得平儿姐姐和二奶奶说说,管管吧。”
平儿应承下来。
丰儿听自鸣钟响,看看时辰,说:个“该给大姐儿吃东西了。”
平儿和丰儿准备了匙羹和苹果,司琪和绣橘就跟了进去。
见王熙凤歪在靠枕上睡觉,奶娘站在炕沿儿边,迎春陪着大姐儿爬这玩。见丫鬟们进来,迎春不好意思了,红了脸坐好。
大姐儿看有吃的,就让奶娘怀抱着,想想又扑到迎春怀里,让迎春抱着,平儿刮苹果泥给大姐儿吃。
绣橘说:“这样吃的新鲜。”
平儿说:“奶奶让这么吃呢。”
司琪和绣橘都压低了声音,迎春也不说话,平儿笑,“二奶奶说了,就要我们说说笑笑的,屋子里欢快,睡的才安稳,做梦也是高兴事。”
吃了小半个苹果,在喂大姐儿喝水时凤姐醒了,顺手接过剩下的苹果吃起来。丰儿带小丫头端上了水果、点心,又泡了茶。说凤姐“奶奶又捡大姐儿的吃。又不是东西少。”
凤姐笑,“就喜欢我闺女吃剩的,甜。”
大姐儿喝了水就有些打蔫儿,凤姐儿,看奶妈子把大姐儿包裹好带回去睡。又跟大姐儿许愿,睡醒了,和姑姑一起吃午饭。
奶妈子抱走大姐儿了,凤姐就和迎春说:“你的奶嬷嬷,我和你二哥已经商议妥当了,带她们家过来就是要撵了她们一家的。”
迎春的眼就红了,这些年什么时候有人给她撑过腰。感激地望着凤姐,“二嫂子。”
凤姐拍拍迎春的手,“你现在正经是荣国侯府的大小姐,年前年后你二哥会另请教养嬷嬷,府里也会进人,你仔细挑几个丫鬟,以后也好带着。”
凤姐喝了口水,端着水杯又说:“我精神头不济,这几天,你就每天过来,学学管家看帐。你二哥哥过些日子要去户部当差了,得你帮着我管家。”
迎春嚅嚅嘴,“二嫂子,我从没看过帐,也没管过。”
凤姐笑,“我以前也没看过帐,也没管过家啊。”
凤姐笑,迎春也笑了。
第24章 红楼24
24
凤姐打发小丫头去厨房要个帐本,随便哪一个。又打发平儿和丰儿带其它小丫头都下去去花厅里说话做针线。
一会儿,小丫头抱着一个新账本回来了。
王熙凤翻看帐本,一看是流水帐,就是只有将近一个月的,再看看日期,是自己从铁槛寺回来不久的日子,心里对贾赦的评分又上了个台阶,就说嘛,哪个国公府的嫡长子会养成废物?尤其是贾代善从来没有废长立幼的打算。贾代善是太上的近臣,他要是露出一点儿废长立幼的意思,那就是宣告朝廷圣上的意向,圣人要这么做了。
凤姐招呼迎春坐自己身边,教迎春怎么怎么看,然后就让迎春自己看,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迎春认真答应了,说着“谢谢嫂子。我待有不会的就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