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田地的价格?”
“没有什么可是。那是祖宗留给子孙最后的退路。”
“家里有娘娘呢。”
“王氏,就是有娘娘,也不能不给宝玉的子孙留后路啊。”
“是。老太太。”
婆媳沉默会儿,王夫人又说:“这修省亲园子的银钱本就不够,再,就缺的更多了。家里本来寅吃卯粮的,宫里也隔三差五的要银子。”王夫人的声音就低下去了。原来有凤姐放的印子钱,每月有个弥补。本钱就是家里大大小小的月例,不过是晚几天发。现在凤姐这一折手,真是干什么什么不顺。
贾母也愁,宫里怎么也填不满,什么时候等娘娘有了小皇子,或是宝玉出头了,就能见到回头钱吧!
“媳妇从薛家借了二十万了。十万已拿去修了园子了。这钱?”
“宝玉还小呢。”
婆媳最后也没商量出什么,王夫人黯然回去了。
进了荣禧堂,去侧堂的自己屋子,彩云服侍洗漱,王夫人就问:“老爷呢?”
“回太太,老爷去了赵姨娘那儿。”
王夫人更觉堵心了,自己这一天天地算计忙乎,那贾政是油瓶子倒了不扶,天天去姨娘那里。
简单梳洗了,说:“明早让赵姨娘早点上来伺候梳洗。”彩云应声。
王夫人见得不到贾政回来,一肚子的打算没法说,只能独自睡了。
贾赦这几天感觉身边冷冷清清的,往日一到后院,是姹紫嫣红、莺歌燕语的,每日依红偎绿,美酒佳肴,醉生梦死,几乎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为什么还要活着。只有看到贾琏,看到他那酷肖其母的眼睛,就心疼,就心如刀割,张氏呵,自己当初也是像琏儿喜欢凤丫头那样喜欢张氏,不,比琏儿还喜欢。可是自己再怎么喜欢有什么用呢?是自己的亲娘用自己的大儿子的命,逼死了她。
母亲真是狠心啊,她怎么舍得呢!
张氏是用她们母子的两条命,换自己活着呵。
可自己活着,也是行尸走肉了。
再多的酒、再美的女人,酒醒后自己还是忘不掉怒马鲜衣的勃勃青春时光。
这几天的冷清,是贾赦很久没有过的了,可就是冷清,他也愿意。迎春的生母、琮儿的生母,都是意外生产送了性命。以为他傻不成?那些女人狠起来,呵呵。所以,他宁可自己冷清,一个都不留。
对邢氏还是心软啊。邢氏是在自己身边呆的最久的女人了,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妻子——可她哪里担得起女主人的事儿?和她说什么都没用。难道好好养着琮儿不行麽?怎么就想到要折腾琏儿媳妇了。
琏儿媳妇肚子里可是自己的金孙,要有孙子了,终于要有孙子了。要是自己的大儿子还活着,孙子早该满地跑了,不,该比兰儿还大的,是早上学堂了。
想到大儿子又想到妻子,张氏啊,那么好的女人,怎么就去了呢。如果大儿子好好的,她也会好好的吧。自己记得她最后握着自己手的殷殷不舍,记得让琏儿好好长大,都记得都记得呢。过几个月,定让琏儿媳妇抱着孙子给她上几注高香,让她好好看看儿媳妇,看看孙子。
后院得干干净净的了,得让孙子好好长大。琮儿也不能留在后头了。学好三年,学坏半天。那邢氏把琮儿带她那里,她身边的婆子就没一个好的,这回趁着给迎春、大姐儿请教养嬷嬷,也给她请一个懂事理的,好好教吧。
贾赦想着家里这些人和事,想了又想,总算是拿定主意。
随后又想到张家,心里紧紧的。程荫说可以接回张家了,是圣上要启用了老千岁的旧臣吗?还是想把老千岁的旧臣都收拾干净?圣上说接回就得接回来,可接回来了,自己又护不住,但愿张家的小一辈,安分守拙,平平安安,不要牵扯进老千岁的余孽纠葛里。
迎春是个安静的性子,这样性子的女儿订给张家,张家该明白自己的心思吧。
二十多年没见,也不知张家的小一辈都是什么样子了。
想当初自己的太岳父,岳父都是朝廷栋梁,一时人杰。自己的几个舅兄也是青年才俊,她们的儿子就是有父辈的三份,就是迎丫头的福气了。
第28章 红楼28
28
虽说贾琏和王熙凤管着府里的大事小情做惯了的, 这新立的荣国侯府, 凡事还得贾赦点头。
贾琏想着要和贾赦商议的事情多,吃了早饭就去找贾赦。
“父亲, 给父亲请安。”贾琏偷眼看贾赦好像精神不大好,赶紧恭谨起来。
贾赦看见贾琏恭谨的不得了就不舒服了,自己当年见圣上都没他这样, 这儿子和老子恭敬恭谨得像外人了,一点也没父子的亲近。
“你那什么样子?什么时候还学会斜眼儿看人啦?会不会堂堂正正抬头?”
贾琏心里开始抓瞎,这是又怎么着啦?甭管怎么腹诽, 还是赶紧表明态度。
“是。父亲教训的是。”
贾赦就更不舒服了, 怎么就是教训啦?!
父子俩就僵在那里了。要是有林之孝在,说不得还有人打个圆场的,现在这正堂书房就父子俩哦。
“有什么事啊?”贾赦看贾琏怎么都不开口了,就那么站着, 自己憋着气,这儿子跟他那混账兄弟比和他亲近啊。
“回父亲的话。有几件事要父亲拿主意。”贾琏看贾赦不开口, 脸色也不像要踹自己, 就接着说:“儿子和媳妇商议了, 由于管家都去了荣国府,得赶紧立府里的新规矩。儿子想还得父亲最后拿主意。”
贾赦不吭声。
贾琏只好继续说:“外管事一时找不到, 儿子媳妇说族里的贾芸可以试一试,儿子也认为可以, 还得请父亲定夺。”
贾琏看着贾赦, 又说:“内院管事的暂时也不好确定, 就先暂时各自管好自己的院子。让二妹妹总领内院管家,儿子媳妇从旁照看着,过几个月也就能看出有没有合适的能当内管事的了。”
贾赦点头。贾琏态度就从容起来,“儿子媳妇想给大姐儿请个女先生,教导认字。”
贾赦又点头,贾琏就涎着脸笑,“父亲,大姐儿转年就三岁了,还请父亲给大姐儿取名。”
贾赦这回神色放松了,问贾琏:“大姐儿前儿吓着了,现在可好?”
贾琏忙回答说:“现在没啥了,就是前儿下午巴着儿子媳妇不松手。”接着扒拉一堆女儿的可爱,忽视了贾赦的脸色。
贾赦心想,老子为了你一天到晚冷清清的,你个做儿子的,三顿饭不拉地往后面跑,热热闹闹的过日子。
贾琏正讲得高兴呢,就听贾赦说:“去,把我大孙女抱过来。”
贾琏一下子就给自己的口水呛了,磕磕巴巴地没反应过来,说:“抱过来?”
贾赦起来提脚就要踹,贾琏一蹦而起,串了出去,心说“我的天,老爷要是打板子,这府里可没有给自己说情的。”
贾赦不耐烦,“赶紧的,把我大孙女抱来。”
贾琏这才回过神,匆匆给贾赦施了礼,去后院内抱女儿。
贾琏脚步匆匆进了后院,就看凤姐和迎春说针线房的事儿。大姐在炕上爬着玩,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看起来聪明伶俐,在炕沿边逗大姐儿。
贾琏进来一屋子的人都给他行礼,大姐儿就爬过来,“爹爹,爹爹,抱。”
贾琏抱起女儿对凤姐说,“父亲要我抱大姐儿去前面。”
凤姐说:“去吧。”嘱咐奶嬷嬷和小红先跟着,又对大姐儿说:“和祖父好好玩。”
贾琏满头黑线,和祖父玩?
今天怎么老爹和老婆都不对劲儿啊。
凤姐和迎春在看针线房的账册子。简简单单的,没什么东西。
二人就商议针线房的帐本该怎么立。凤姐搜肠刮肚想着记忆里贾府的针线房帐本,想的是满头黑线,那就是一团乱麻的流水账。
然后凤姐就说迎春,“先确定府里有多少人,成年男女,小厮,丫鬟各有多少,一季每类人要做几套衣服,平均要用多少布料,不同料子的价格。然后府里要有多少绣娘,才能按时做好这些。还有重要的一点是,府里这么多款式一样的衣服,能不能按照大中小码数包给外面的绣坊长期订做?要有点余地,免得临时增加人手,需要多发几套衣服,却没有。”
“再算府里这几个主子的。由于布料、款式变化,要看府里每年能拨给自己多少银子做穿的?顺便算清楚,每年能给女人多少银子买花戴?噢,就是买首饰啦。”
“不要忘了算上每年要更换的帘幕,坐垫,糊窗的纱,鞋子,袜子等配饰。”
“就是一句话,把所有的吃、穿的必须花销,都算出来,再和收入比对,是不是够用?有没有结余?还有一种就是量入为出的算法,先知道收入是多少,然后再分派给吃、穿。”
“今天、明天,二天的时间,妹妹得理清穿的账目,然后再立人情往来的。”
迎春为难,“嫂子,人数我不知道啊。”
“去问你哥哥。”
“还有……”
“只要是你不知道的都去问你哥哥,他也不知道的,让他带你去绣坊问。去前面问他了,嫂子得睡一会儿了。”
迎春一一记下凤姐的要求,简直要哭了,这么多,没有知道的。看凤姐已经闭上眼睛,明显不想再理自己,就记下凤姐说的,不知道的去问哥哥。
迎春带着司琪绣橘还有小丫头婆子,一群人一起去前面找贾琏。小厮进去禀报,很快就出来,迎春进了贾赦的书房,这还是她第一次到前院来。
“给老爷请安。”又这样。贾赦就烦恼起来,可女儿又不能像贾琏那么骂。
就问“有什么事?”
“嫂子教我立针线房的帐本,女儿有很多不知道的,嫂子让我问哥哥。”迎春怯怯懦懦。
“你们哥哥嫂子妹妹的倒是亲近。”迎春不知道该怎么回贾赦的话。
贾琏一下子就明白贾赦今天怎么就阴晴不定了,“父亲,儿子、女儿都和你最亲啊。看大姐儿和祖父就最亲。”
大姐儿正由贾赦抱在怀里,手里玩着贾赦的一块玛瑙石。鲜艳的颜色,和得大姐儿的心意。听得爹爹叫她,就伸手要贾琏抱。
贾琏怎么会这个时候接女儿,直接哄着:“祖父抱着好。”
贾琏就坐去一边,招呼迎春过去,问都是什么事。
迎春一点点,磕磕巴巴说完了,贾琏才知道针线房有这么多的事,打点好这一家子的穿戴可真是不简单。不仅对凤姐打理那么多人的几年穿戴感到辛苦。
贾琏就说:“府里现下的人口有数,但这几天就要进人,也不知道进什么人进多少。”
迎春就有点为难,“嫂子说了,要二天做好。”
贾琏就笑,看着迎春低下头的为难样,就禁不住划拉几下迎春的头发,“咱们先问着家里的这几个绣娘,再招呼以前家里常买布料的布庄来人,仔细问问就知道了。”然后低低声音说“要叫父亲,不能叫老爷。”然后又顿悟一样,“叫爹爹最好。”大姐儿叫自己爹爹,要抱抱的娇憨模样,父亲看着可是神色羡慕,对,就是羡慕。
迎春不解,还是点头应是。
贾赦一边逗孙女,一边听他们兄妹聊天,到后面听不见,就有些不乐意。又看他们兄妹在一起说的投机,心里泛酸。
贾琏却抬起头,说:“父亲,凤姐儿要二妹妹给针线房的立帐,让妹妹有不知道的来问儿子。”贾琏略为难笑笑。“儿子也不清楚,得找针线房和布庄问问。”
“唔。”
迎春站起来,轻轻说:“父亲。”
贾赦听得女儿柔和的声音,就转了脸色,看看怀里打蔫的孙女,不吭声。
贾琏聪明地说,“大姐儿到了睡觉时间了。”
奶娘上来接了大姐儿,大姐儿攥这玛瑙石不松手,贾赦看贾琏要从孩子手里哄出来,就说:“给大姐儿玩罢。”
贾琏示意迎春和奶娘一起走,“一起回去吧。一会儿叫人去喊了布庄的下午来。”又吩咐小厮让针线房的先过去。
凤姐在迎春回来的时候就醒了,不管不顾地睡了几天,好像把这身体缺的觉补上一点。问了迎春贾琏的安排,就坐起来和迎春一起等针线房的人。
针线房只有寥寥几个人,原在东院给贾赦、邢夫人专门做衣服的,还有凤姐院子里专门针线上的,在这府里都让凤姐兜头打发去了针线房,作为侯府针线房的班底。
凤姐的想法是:所有仆妇的制服由外面统一定做,针线房只做府里这几位主子的日常衣裳,各主子的内衣鞋袜由各自院子里的丫头婆子完成,反正这年代,女红是每个女人必修的拿手活。
至于各主子额外的大衣裳就由府里经济情况决定,自家制作还是外面绣庄定制。
第29章 红楼29
29
凤姐对迎春说:“现在针线房没有管事的, 如果从这几个人中挑一个, 得先明确要她做什么。刚才我对你说的那些, 也是针线房管事该做到的。一会儿,你仔细问问她们几个,看从中能不能选出一个帮手。”
迎春说:“嫂子,你选吧。”
凤姐就道:“你选,嫂子看着。差了什么,回头再补。”
当针线房的人进来施礼后,迎春就紧张地抖着手里的记录, 说不出话。
凤姐也不吱声,就靠在椅背上看自己的手。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迎春小小的声音问:“几位妈妈, 针线房需要一个管事, 你们谁想做?”
凤姐就对迎春点头笑,这也是一个法子。
凤姐看迎春一条条问三人, 都问完了。三个绣娘都有点跃跃欲试,但还不敢毛遂自荐。迎春也不再说话,就只低头。凤姐心里说,这性格还有得磨,要是探春早该决断完了。
凤姐对绣娘说,“年前老爷、太太和我们这几个人, 都要做新衣服, 都是是八套外面穿的, 要搭配好荷包腰带等配饰, 可有什么问题。”
原在凤姐院子里的绣娘就起来回答说,“赶一赶,还是可以,加上靴子怕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