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红楼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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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后的第一个休沐日,贾琏这几夜被凤姐仔细叮嘱了几遍, 晨练后又被贾赦教导了几句, 方胸有成竹地去荣国府了。
荣国府的门房一见贾琏从车上下来, 立即就围上去几个, “二爷,二爷,您老人家一向安好?小的们这几个月不见二爷, 心里想的发慌呢。”
诸如此类的言语, 哄了个贾琏眉开眼笑、心花怒放,掏了个荷包丢给领头的,“去, 往里头送信,琏二来拜见老太太。”
门房赶紧往里跑着送信, 一面引着贾琏向里去, “二爷不是别人,若让老太太知道,二爷留在门外等信, 还不得打奴才们板子啊。老太太见了亲孙子, 不定怎么欢喜呢。”
贾琏只是笑笑, 跟着就往里走。这路他走了二十几年了, 从没想过有朝一日, 会成为走在这路上的客人。
贾琏的眼光慢慢掠过垂花门上的浮雕, 掠过穿堂几十年不变的那个紫檀架子的大理石屏风, 曾几何时, 他认为这一切,以后都是他的呢。呵呵,贾琏笑笑,凤儿说的对,好儿不吃分家饭。
贾母听见报信的说琏二来看她,下意识地想,“可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儿?”想想又想不出,对鸳鸯点点头,鸳鸯就让人去接贾琏进来。
贾琏进来就规规矩矩地给老太太行礼问安,老太太慢慢地说着话,“起来吧。你如今在朝廷当差,也是官员了,怎么想起看我这老婆子了。”
贾琏看老太太的态度,想起凤姐的叮咛,直接张口说:“琏二是过来接林表妹去荣国侯府住。”
贾母就瞪大眼睛,转头看黛玉,黛玉也吃惊地半张着嘴,琏二哥什么时候这个样说话啦?
宝玉不依地说:“林妹妹在这里住的好好的,不去荣国侯府。”说着拉这黛玉的衣袖就不松,朝着贾母喊,“老祖宗,老祖宗,快打了他出去。”
琏二看宝玉宛如三五岁小儿,这就是一个没不大的孩子嘛。
“琏儿,你林妹妹是我和你姑父反复写信,才接了来教养的,你这要接过去,是怎么个说法?”
“老太太,给外边人的说法是:姑父去世不足半年,林表妹有父孝在身,不能冲撞了省亲的贵妃娘娘。”
贾琏吸口气,指着宝玉说:“老太太请看,宝玉多大的人了,都已经有了屋里人,还拉着林表妹的袖子不放。请问二太太,是想给宝玉和林妹妹订亲事吗?”
黛玉就拽自己的袖子,王夫人瞪了宝玉一眼,抿紧了嘴唇不说话,宝玉讪讪地挪到贾母跟前。“老祖宗,老祖宗,我不要林妹妹走。”
“宝玉,你是奶娃子吗?就知道喊老祖宗。你可知道林姑父十三岁进了学?你呢?”
贾母不乐意,“琏二。宝玉还小。”
“老太太说这话,都要问问姑妈是不是您的亲生女儿了。一面不想给宝玉定林表妹,一面还纵着宝玉和林表妹坐卧不忌,是想要林表妹给宝玉做妾?还是想宝玉娶亲的时候让林表妹去死?”
贾母的脸急剧扭曲,王夫人扑过去,“老太太,老太太。您可气不得。”
鸳鸯赶紧过去给贾母顺气,待要说贾琏几句,看贾琏的气势,又不敢开口。
贾母顺过气来说,“你待如何?”
“父亲要我接林家表妹去侯府住,娘娘省亲后再说吧。”
贾母知道这是托词,走了就不会回来了。但是不给黛玉走,怕是也没的善了。拉着黛玉的手就流下泪来,“玉儿,我的玉儿,我最疼的就是你的母亲。可怜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好容易得你在跟前,养了这几年。还要舍了我这老婆子,这是要剜了我的心啊。”
黛玉早在贾琏说那番话的时候,看王夫人只是抿嘴不说话,看出王夫人对她的不喜;而老太太也不接琏二表哥的话,看来是没有要给她做主的意思。她虽是朦朦胧胧地觉得宝玉是难得的贴心人,现在还情窦未开,远不到非卿不嫁,一腔痴心俱付的时候。琏二引起的羞涩都化为了羞恼、羞愤——给宝玉做妾,还不如死了好呢。
黛玉就抽抽噎噎地哭起来,任由贾母拉着她的手。
贾琏看贾母哭,心里没来由的也是一酸,可想到未曾谋面的母亲、哥哥,凉凉地在边上说,“若老太太真舍不得,就定给宝玉吧,也长长久久地留在老太太身边。二老爷今儿休沐也在,二太太也在。”
宝玉转过去拉王夫人的袖子,王夫人板着脸扫了宝玉一眼,宝玉就不敢吱声,缩回了老太太身边。
“琏儿,你表妹尚在孝期,如何就能订亲?”
“老太太,您和二老爷、二太太应承了的婚事,日后还会辜负了表妹这个孤女吗?等林表妹出孝订亲也不晚。”
贾母无言,看了看王夫人,只是搂着黛玉哭,也不管宝玉扯着她的衣袖苦苦哀求。王夫人半低头,转动着手里的念珠,抿着嘴,不发一言。
贾琏喝紫鹃,“还看什么,还不赶紧给你姑娘收拾东西去。一件也别落了。”
紫鹃不敢动,王夫人看看贾母,“母亲快别伤心了,外甥女在这府里六年,老太太疼的心肝肉一样,去大老爷府上住住,也是亲舅父的。得空会回来看您的。”
又说紫鹃,“快扶了你家姑娘去收拾东西,别拉下什么。”
紫鹃赶紧扶着黛玉出去,
屋子里的李纨、探春、惜春都呆立在那里。照理说,李纨该带着姑娘们离开,可贾琏劈头盖脸的那一番不留情面的话,把她震傻了,待到紫鹃扶黛玉离开,她才醒过味,拉着惜春、探春也跟着悄悄出去了。
宝玉看林妹妹必须得走了,一腔痴意发作,摘了通灵宝玉摔了下去,“我不要这劳什子了,我不要这劳什子了。”
屋子里的丫鬟赶紧去抢那玉,生怕摔碎了,贾母只觉得自己的心一揪一揪的,鸳鸯就赶紧给老太太顺气,哄着老太太,“老太太,老太太,莫急莫急。”
宝玉是经了贾母那二日,住在他外间大炕不能挪动的事儿,吓得也收了那痴性子,赶紧扑过去,泪流满面地说:“老祖宗,老祖宗,怎么林妹妹就不能留在家里?”
贾母喘过气来,摸着宝玉的脸说:“宝玉,这世上的事儿,不能都随了你的心的。你的亲事得你老子做主的,你问你老子能不能。”
宝玉哪里敢去问贾政,在贾母这里哭了半晌,最后是王夫人吩咐琥珀,带了哭哭啼啼的宝玉出去了。
贾琏冷眼看着宝玉的这番说念哭闹,心里对自己更唾弃了几分,就这么一个不如意就哭闹发性子的孩子,三岁就该管教了,五岁还这样,那就得大板子伺候的混球,居然是自己心心念念妒忌那么久的?!自己既往也是混蛋的可以了。二叔有这样的儿子,是应了他那句:怎么不是你替了珠儿去。要是有珠大哥哥在,贾琏想起自己跟在贾珠后面的日子,没来由的情绪就低落下去。
“琏儿,你们父子接了我的玉儿去,可要好好待她。不然我这老婆子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依的。”
“老太太放心,我父亲定会给林表妹寻一门,林姑父在世,也会感激涕零的好婚事。”
贾母再无话,摆摆手。
贾琏就恭恭敬敬地给贾母磕头,然后又给王夫人一个长揖,也出去了。
黛玉自初三那日回来,就暗暗收拾了自己的随身东西。如今紫鹃得了贾琏的不得遗落一件,禁不住和黛玉说:“姑娘,都带走,以后不回来了吗?”
紫鹃比黛玉大了三四岁,一向服伺黛玉用心。看宝玉和自己姑娘亲亲密密的,比琏二爷待凤姐还强出一截子,她心里未尝没有自己的打算。但今日见贾母和王夫人的样子,知道自己的打算终是没了着落。只是还有些不甘心,老太太何曾有什么事不顺着宝玉的心了。
黛玉哭着点头。这里再不能留了。自己再留在这里,就是向众人说,自己愿意给宝玉做妾了,或者说自己就是想寻死了。想到父亲临终前拉着自己的手,百般不舍的悲愤忧伤,那泪就同断了的珠串般滚落。
宝玉不死心,带着琥珀来找黛玉,“林妹妹,林妹妹,你就舍得我,舍得老祖宗走吗?”
黛玉哭的不能自已,方才贾母跟前的一幕,看宝玉只能哭求老太太的样子。甩了宝玉要拉她袖子的手,“宝玉,你别拉我的袖子。
宝玉哭的哽哽咽咽,“妹妹,我哪里不好,我给妹妹赔不是。妹妹不要走。咱们一小几年的情分,妹妹就不要了吗?”
“宝玉,你也说了是一小的情分了。是我要走?还是老太太和你太太不留我?宝玉你说,我继续住在这里,以后呢?”
“咱们就一直这样,不好么?”
“一直这样?等宝二奶奶进门了,我去死?”
第78章 红楼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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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说了这话,眼泪如卸闸的洪水, 滚滚而落。而宝玉听了这话, 又是痴了, 自己哭也哭了, 闹了也闹了,老祖宗和太太都不理会, 自己还能怎么办?还是琥珀看宝玉又发痴,也不知道反抗, 赶紧拉着宝玉回他自己的院子, 交给袭人去哄了。
雪雁打水给自己姑娘洗脸, “姑娘可不能再哭了,一会儿到了大老爷府里, 看姑娘眼睛哭成这样, 该有人说姑娘不愿意过去了。”
黛玉就收了悲声, 任由雪雁给自己收拾,然后拧了个凉帕子, 敷在眼上。
紫鹃带人很快收拾好了东西,“姑娘, 这么些东西可怎么办?”
雪雁就说:“交给琏二爷呗。二爷来接姑娘过去,定有主张的。”
贾琏留了贾芸带了十几个婆子、家丁搬林黛玉的行礼,自己骑马,带着林黛玉回侯府, 随车只跟着的是紫鹃、雪雁。进了侯府, 有门房上来禀报, “二爷,王子腾王大人夫妇来了快一个时辰了。”
贾琏就吩咐人,“送表姑娘去大姑娘哪里。”自己去正堂见贾赦和王子腾。
贾赦的正堂现在是规矩森然,几个青衣小厮、小婢,叉手竖立在廊下两边,见了贾琏具都躬身施礼,“给二爷请安。”
贾琏在正堂外等了一会儿,见小厮出来,“二爷,老爷请二爷进去呢。”
贾琏进正堂,见贾赦和王子腾分宾主各自安坐,先给贾赦行常礼,“父亲,儿子已经把事情办好。”
“嗯。去见过你岳家二叔。”
贾琏转身给王子腾行礼,“见过二叔。”
王子腾简直有点不敢相信面前的年轻人是贾琏,眨眨眼睛,没错,可这气势就是不一样了。
“赦兄,你这儿子现在可是宝剑蕴锋,以后定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过奖,过奖。琏儿还有的打磨呢。”贾赦捻须,气度温和,语气谦虚。
贾赦谦虚完,又对贾琏道,“你王家叔父夸奖你,你以后可得更加努力,别让你王家叔叔的夸奖落了空。”
贾琏赶紧起身应“是”,心里只觉得毛毛的。贾赦何时有在外人面前给过他好脸色,称许过他呀,别是又有什么勾当了。他心情惶恐,忐忑不安地陪坐,看贾赦和王子腾聊天。
俩人说了一阵子客气话,有小丫鬟进来,福身施礼,“老爷,王大人,后面传话来,王夫人要回去了。”
王子腾就站起身来,“恩侯,既如此,我就先回去了,以后还是彼此照料,互通有无,互为臂助。”
“好。”贾赦简单应了个好,带贾琏送人出门。到二门外,王子腾汇合了夫人。贾琏一直送出了大门,方回了贾赦的正堂。
贾琏见贾赦随便靠在紫檀的罗汉榻上,他可不敢在贾赦面前,随便歪着靠着。他规规矩矩地坐好,张嘴问道:“父亲,王家夫妇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说是过节没见你们回去,过来看看。”
贾琏明显不信这话,“王家二叔怕是为朝廷的事来。”
“嗯。你说说都是为什么事?”
“第一,当是为欠银的事,程大人那里是没什么人能进去门的。应该想在父亲这里摸摸底,看今上到底是个什么主意。”
“第二,应该是为今上赏了父亲王府的事。”
“第三呢?”贾赦等了好一会儿,见贾琏再没话说了,追问贾琏。”
贾琏晃头,想不出第三了。
“第三是想问问选秀,你妹妹身边的嬷嬷是有宫里品级的。”
“王家要送女儿进宫?”王子腾的女儿虽说是十二岁,这过了年,也可以说是长了一岁,恰好在选秀的年龄门槛。
“他倒是想送。今上不会想收的。”贾赦见贾琏一脸求知若渴的样子,接着说:“王家这一系和甄家走的太紧了,今上怎么会收了他家的女儿?那和收了甄家的没什么不同。”
接着招手,让贾琏附耳过来,“王子腾把着兵权,还不是今上的人,离死不远了。”
贾琏目瞪口呆,跌坐在罗汉榻上。。
“他现在想送女儿进去,想取得今上信任,晚啦!早三年投靠,还差不多。”
贾琏看贾赦一种评价临死之人的神态,觉得毛骨悚然。
“到了那个位置,由不得谁了。为父只能把你该知道的、该为你打算的都告诉你、教了你,给你做了。十年后的再一次帝位争夺,为父是无缘亲见喽。”
虽然贾琏是接受了贾赦再活不不了十年的事实,可就这么明挑,还是心里难受。
“快收起你那幅女人样子,还不如凤丫头撑事儿呢。你给老子记着,谁想当太子谁就当去,你就跟紧了程荫,谁家的事情也别掺合。”
“父亲,皇后的俩嫡子都不小了啊,也快选妃娶亲了,再也没有其它皇子啊。”
“就是那两个嫡子都不小了,才是祸根。”贾赦长叹一声,“当初太子就是这样,父壮子成,当圣人的日渐疑心自己的儿子罢了。”
“坑了一众跟随太子的人,都是圣人安排跟太子的啊。”要不是贾琏离的近,都听不见贾赦这近乎呢喃的话。
迎春院子里的人来凤姐这儿,禀报表姑娘来了的时候,凤姐和迎春正陪着王夫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