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看宝玉的懵懂样子, 心里觉得这孩子被溺爱的不知人间事儿,“宝玉,这次为父和你母亲的事儿,你们莫要心怀怨望,圣人已经是开恩了,不然就是全家落罪的。”停了好一会儿,贾政才低低地在二人耳畔说:“宝玉,兰儿,你们要记得:失去权势,就是今日这般。那些罪名在娘娘和你舅舅活着,什么都不是。”
然后笑笑,安慰二人,“莫担忧,我和你们太太活了五十多年了,什么福都享过了。去吧,去看看你太太去。”
宝玉和贾兰给贾政磕头后离开。
王夫人见了宝玉和贾兰,泪如泉涌,握着贾兰的手,又去摸摸宝玉消瘦的脸颊,哭的不能自已。还是贾兰流着泪先说:“太太,你要保重。”
宝玉抓住王夫人的衣袖,哭的像三岁娃娃。“兰儿,你是好孩子,以后好好孝顺你娘,好好读书。宝玉,你要听宝钗的话。你们往后遇到过不去的事儿,让宝钗去求你凤姐姐。”
二人点头,衙役等了许久了,督促二人上路。
宝玉和贾兰给王夫人磕头,把准备的东西给了贾政夫妻,然后看着骤然衰老的二人,被衙役押走了。
贾环站在远处,远远地看着贾政和王夫人离去,跪地磕了三个头。等他起来以后,宝玉和贾兰走了过来。
宝玉说道:“我们回吧。”
贾兰却说:“环叔,你该上前去见老爷太太的。”
贾环不语,随二人回府。
贾母得了贾政的判决就开始不喝药了,等宝玉送了流刑的贾政回来,贾母就拉着鸳鸯的手,眼神往自己的柜子看。鸳鸯明白贾母的意思,是想趁着她在的时候把东西都分了。
鸳鸯叫来李纨母子和宝玉、宝钗夫妻,把贾母早前拟好的单子拿出来给众人看。对她们说:“老太太的意思是趁着她活着,把东西分了,你们都搬出去。莫等以后连这些也没有。”
宝玉不肯,宝钗不啃声。贾兰看着母亲不说话。李纨沉吟一会儿,说“听老太太的吧。老太太活了八十年,吃过的盐比我们吃的饭都多。莫让老太太的最后心愿落空。”接过鸳鸯给贾兰的单子,看看,笑一笑,带着贾兰给老太太磕头,没二日就带着东西搬了出去。
宝玉拉着贾母的手哭,除了哭还是哭。还是鸳鸯和宝钗劝说着,接了鸳鸯手里的单子,见上面打头是内城边的一个二进宅子,离娘家很近,宝钗心里欢喜,收拾了贾母给的东西,打发人回娘家找了薛蝌来,搬了出去。
赵姨娘带着贾环来到老太太的院子,在门外哭,鸳鸯出来招呼贾环,把一份单子也给了贾环,上门是外城的一个二进小宅子,一个带租约的小铺子,和1000两的银票,“环爷,这是老太太去年就分好的。你带着你姨娘走吧。”
贾环接了东西,带着赵姨娘走了。
尤氏婆媳带着惜春看着鸳鸯,鸳鸯没法,对尤氏说:“老太太这些都是去年安排好的。”
尤氏大哭一场,跟着胡氏,投奔胡氏的娘家去了。惜春不肯,自顾自地剪了头发去了栊翠庵。
鸳鸯说:“四姑娘,你又是何必呢?这栊翠庵是家庙,贾府被官家收回去,这栊翠庵能否存住,还不好说呢。”
惜春冷然:“到时再说吧。”
鸳鸯上前说:“四姑娘到时不妨投奔琏二奶奶吧。”转身也回去了。
宝钗带着宝玉搬了出去,仍每日过来守着贾母。鸳鸯拿着最后的一份单子对宝钗说:“这是老太太给琏二爷的,和琮三爷的。”
宝钗接过看看,打发人把单子和东西,给荣国侯府送去
贾琏下差回来,凤姐把单子递给贾琏。贾琏看了许久,方道:“老太太这是要我们以后照应着宝玉他们呢。”
“侯爷,老太太就是什么都不给,难道他们求到门上,还能一点儿也不管?”
贾琏想想也是的。
老太太和父亲,唉……为了荣国府,哥哥夭折,母亲早逝。老太太殚精竭虑了二十多年,荣国府不仅没发扬光大,还要在她身后被收回,不知老太太见了祖父会怎么说!自己父子没得到荣国府,好在父亲有了荣国侯府,应该也可以向祖宗们交代了。可贾政父子呢?二太太呢?夫妻流放,珠大哥哥、元大姐姐都早逝了,也不知道二房以后会如何。
贾琏叹息一阵子,说:“凤儿,明天下衙,我带人过去看看吧。”
凤姐点头,贾琏是贾母眼前长大的,心软的人,总比冷漠无情的人好。贾母活着看荣国府这样的下场,什么报复都是多余的了。
贾琏去了贾府,贾母已经在弥留之际,听到鸳鸯说贾琏来了,眼里就迸发出光彩,鸳鸯赶紧请贾琏进去。贾母看着贾琏,咳咳几声,喉咙里咕哝着,不甘不愿地撒了手,犹不瞑目。
贾琏看着府里没一个能撑起来的,只好硬着头皮,自己带人操办贾母的后事。。好在贾母的寿材、寿衣等是早准备好,鸳鸯把贾母为自己留的发送银子交给贾琏,就站去宝钗的身后。贾琏为着服丧、请假的事宜,特意去了礼部。礼部给的答复是,贾赦兄弟分家,贾赦另立一支,祖产祭田都归了贾政,贾琏不再是承宗嗣孙,但仍然是贾母的孙子,要守孝一年。贾兰为贾代善一支的承宗嗣孙,需要守丧三年。贾母其余的孙子如宝玉、贾环,孙女迎春同贾琏一样守孝一年。
在户部判定了贾琏是贾母孙辈,需要守孝之后,贾琏和凤姐应了红玉的请求,派贾芸拿着林之孝夫妇的身契,找去应天府,说明这二人是侯府借去帮忙的奴才。应天府收了些人情费用,查实二人无违法之事,很顺利将人交给了贾芸。林之孝夫妇经此事,对贾琏和凤姐再无以前的心态,就是林之孝对贾芸,也退避三舍,甘愿跟在贾芸身后做三管家。
侯府得了这二人,贾琏觉得办起事情来顺手得很,凤姐也感觉到,多了林之孝家的一人,减了不少事情。对着莹姐、葳哥就是一番教诲,无非就是人得有真本事,一技傍身,到哪里都能过好。就是做管家做好了,换个地儿还是管家。
凤姐和黛玉都因为怀孕而没去祭拜贾母,倒是湘云去贾母灵前痛哭一场后,然后就回家照顾病重的夫婿去了。史家兄弟为湘云精挑细选了世家子弟卫若兰,不知是不是湘云命硬的缘故,婚后不到一年,卫若兰就沉疴难起。
贾母停灵七天就由贾琏带着宝玉、贾环、贾兰送去金陵落葬,一个是天气渐热,再一个是除了史家兄弟和贾氏的族人,无人去吊唁、祭拜,与秦可卿去世的吊客如云场面,如天地差异。贾琏也不肯冒着圣人处罚荣府之不韪,去大肆操办贾母的丧事。而荣国府里的奴才早都被发卖了,空荡荡的夜里,只有贾琏带去的侯府家丁和几个守灵的孙辈,越发显得渗人。
户部在贾琏起灵之后收回了荣国府,惜春跟着妙玉去了江南,再无音信。宁荣街也彻底地沉寂下来。时不时的,有贾氏的族人,到荣国侯府打秋风,贾芸均以另立一支拒绝。凤姐交代的好好的,哪些人不思劳作,专等着吃族里救济,然后打着宁荣二府的旗号,不知道做了多少恶心事。贾府孙辈都是心软之人,就是贾珍也只是在自己府里胡闹,那些恶名,多少是这些族人闹出来的。
有的族人不甘心,在贾兰等人回来后,闹到李纨母子门前。贾兰索性请了官府,以贾政临走之前的留书,由外祖帮着离了贾家宗祠,也独立出来。而二房的宝玉、贾环、贾兰,也去官府立了分家文书。
不等贾琏从江南回来,宫里传出中风了几个月的太上皇的驾崩消息。随之是朝廷的一次大洗牌。在这样的朝局动荡中,凤姐和黛玉先后生了儿子。等贾琏孝期结束,大皇子和二皇子的争斗已经是趋于白热化,不过三五年的时间,二个皇子就走了前朝旧路,拖累得皇后娘娘缠绵病榻,而三皇子却在八岁上出痘丧命。三皇子的夭折,导致了皇后追随而去。
圣人才为自己的大权得握,高兴了没多久,就先是二个成人的儿子,斗得你死我活,然后是三皇子夭折。郁郁之下,在掌权的十三年后,不得不立唯一的四皇子为太子,遗命程荫辅佐幼帝。
凤姐穿戴着国公夫人的衣饰,看着高高上坐的太后,谁能想到呢?!
命运有时候就是这样,
一个拐点,不知道谁得了机缘,一飞冲天;
也不知道,是谁成全了谁;
更不知道,谁成了谁的踏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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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成40万字,给自己点赞。欧耶!真没想到会一气呵成这些文字。
第135章 巧姐的番外
巧姐的番外
贾莹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个梦,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自己是在荣国府里出生长大的, 荣国府的大观园, 都历历在目……然后, 然后抄家以后, 自己被拐卖了,后来被一位夫家、曾与外祖家连宗的刘姥姥救了。她还曾经给自己取了乳名巧姐的,母亲曾经周济过她的。最后自己嫁与了刘姥姥的外孙儿, 成为了农妇。
梦境是如此地真实, 一切的人和物,包括祖父、父亲、平姨娘都对得上,唯独母亲对不上。
——梦里的琏二奶奶很忙, 要忙着管家,和那些管事媳妇扯皮;要哄衔玉出生的堂叔, 比哄自己还上心;要在曾祖母的身边凑趣, 说笑话,哄老人家开心。
贾莹看着这样的母亲,都替母亲累得慌。
在自己的记忆里, 什么时候, 母亲不是慵懒地、得体地、闲看着别人忙碌呢。家里的任何管家、管家媳妇, 每个人都是该敢什么, 就去干什么的, 没谁敢和母亲顶嘴, 也没人敢推诿母亲派下去的活计。否则不用母亲出手惩罚, 父亲就先会又打又罚的。
等自己稍微大一些了, 母亲美名其曰,锻炼自己的能力,就打发自己跟着林表姑,学习管家理事的。
母亲最忙的事情、最愿意做的事情就是读书。先是和自己一起启蒙,然后和自己姐弟一起听夫子讲课,向林表姑请教。
还有最对不上的,梦里的母亲放印子钱。这怎么可能呢?
——母亲从来教导自己姐弟们的就是要遵纪守法。不仅仅是自己姐弟,就是父亲,也常被母亲念叨守法的。
至于家里的家仆、管家媳妇、丫鬟、小厮,等等等,所有的人,都要按着家规行事的,没谁敢挑战母亲,上夜喝酒、打牌、聚众赌博,要是有这样的事儿,不被母亲打废了,也得被父亲发卖的。
对了,在梦里,自己的父亲不是侯爷,看起来好像是管家一样。家里有什么事情,都需要父亲去跑腿。而自己,更是十天半月地,不得见父亲的一次影子。
幸好父亲对自己也是慈爱的,偶尔回来,也会抱抱自己。自己没有弟弟的,也没有妹妹的。倒是娘亲和平姨娘闲聊的时候,自己听说过的尤二姐,给薛家表舅做外室的尤二姐,做了父亲的外室、二房,最后掉了一个男婴,吞金自尽了。
贾莹觉得那给秋桐机会、挑唆秋桐、辱骂尤二姐的,不是自己的母亲。要是父亲敢要了平姨娘意外的女人,母亲只会和父亲……
呸,父亲才不会要别的女人呢!
贾莹挣扎着想喊出来,却什么也喊不出来。她突然看到父亲拉了一个风骚的媳妇子,到了母亲的房里……然后看着父亲提着宝剑,要追杀母亲。
贾莹紧张地大叫出声,“不要,”然后就醒了。
“莹儿,可是做了什么噩梦啦?”
母亲温柔地给自己搽拭额头的虚汗。
贾莹伸手抱住母亲的胳膊,“娘亲,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荣国府……”
贾莹把自己记得的噩梦讲给母亲听……良久以后,母亲轻轻地叹口气,“莹儿,要是你祖父不争取分家,父亲和母亲也就得那么对付着活着。充其量的,母亲不会放印子钱的。其余的事儿,你会不会有弟弟,母亲也不敢保证。就是有了,能不能好好长大,都很难说的。”
“为什么呢?”
“你曾祖母喜欢那衔玉而生的宝玉,如果你父亲有了嫡子,家里的爵位,就不会落到他身上啊。”
贾莹想想,又问母亲。“娘亲,祖父是曾祖母说的那样人吗?”
“莹儿,哪样人啊?”
贾莹羞红了脸,“每天喝酒搂丫头啊。”
贾莹见母亲怅然,眼光好像飘向了很远、很久远的地方。好久以后,才听见母亲幽幽叹息着说:“莹儿,你还记得祖父吗?”
贾莹觉得自己的心,开始揪成一团了,只能哽咽着点点头。憋了许久,说了一句。
“祖父不是这样的。”
祖父教自己姐弟写字、弹琴、读书、鉴别古玩,祖父带着自己泛舟,祖父教自己舞剑……贾莹记忆里的祖父,是世上最好的人,是和爹爹、娘亲一样疼爱自己的人。
不,是比爹爹和娘亲还疼爱自己的人。
贾莹抽抽噎噎地哭起来。
“娘亲,我要祖父,我要祖父。”
贾莹哭了好久,才慢慢收住悲声。她不好意思地从娘亲怀里挣出来,太丢人了。自己都行完及笄礼了,是大人了,还让母亲搂怀里,像小娃娃一样地,拍着哄,太丢人了。
贾莹哭了一会儿,怀念祖父的悲伤,渐渐散了开去。
“娘亲,祖父是什么样的人呢?”
“你祖父啊,可不是一般人。他幼时给老千岁做伴读。老千岁是太上皇的元后嫡子,一岁的时候,被立为太子了。你祖父和老千岁,都是你曾外祖父教导的。你祖父不仅文采好,武艺也好。你父亲的武艺,最多只学了你父亲的一个皮毛罢了。”
“真的吗?”贾莹好奇极了,母亲对父亲从来都是赞不绝口地夸赞,有时候,自己和弟弟妹妹们,都听得脸红的。如今母亲却说,父亲只学得了祖父的皮毛,那祖父得多厉害啊?!
“是啊。你祖父冲龄就学武,他本来就有武将家传的好根骨,自己又肯吃苦,自然学得好了。可惜你们谁都没他那么努力的。”
“娘亲,弟弟弹琴也很努力的。”
“是,是,你弟弟弹琴是非常努力。”凤姐敷衍着。
贾莹自己也不好意思了,弟弟是努力,但是够不上非常的。
“娘亲,你接着说祖父呗。”
“好。后来,太上皇要废太子,”
贾莹插嘴问,“为什么要废太子?”
凤姐看看莹儿,算了,也该教她这些了。
“不是太子有什么错处,而是圣人不到五十岁,正是壮年的时候,那时候太子快三十岁。文采斐然,能力优异。在东宫里,聚集了很多年轻优秀的才子。这些人,都是太上皇拣□□,给太子的、未来的朝廷重臣。与朝廷里的群臣,就有了越来越多的利益冲突。而这些东宫属臣的后面,又有着不同的人、不同集团,和利益诉求。冲突越来越大,在东宫属臣,隐隐要占据上风的时候。有人提醒太上皇,太子要谋反,连班底都预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