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咋不说再早个二十几年,你爹的时候?咱们谁见了他爹,不得叫声大公子,乖乖给人行礼啊。”
“你个王八羔子,敢呛着爷说话?”
“你谁的爷啊,按辈分,你见我得叫叔。”
喝高的二位打了起来,拉架的,打快拳的,趁机报私怨的,宗室里的人差不多都参与进去了,一片混乱。
群臣都冷眼看着,先帝这一去,宗室欺负今上年幼,才登基就这样闹,是给今上下马威了。
呵呵……
看了热闹了,待后日大朝,好好参参这些纨绔、混账。
贾琏去了养心殿的书房,见今上已经换了常服,程荫陪同在侧。赶紧跪倒叩见。
“罢了,舅舅,你起来吧。朕没劲儿去扶你了。”
贾琏听了这话,赶紧自己爬起来,又对着程荫行礼,“程叔叔。”
“坐吧。”
贾琏捡了外甥的右侧,和程荫相对而坐。有小内侍捧来搽脸巾子,贾琏热热地搽回脸,又接了盏香茗,捧着慢慢喝。
有内侍进来,向三人报宴客大殿里,宗室打成一团的事儿。
“承恩公,你怎么看?”
“程叔叔,您?”贾琏听程荫这么称呼他,就僵住了。
“太傅,私下不难为舅舅吧?”小皇帝和贾琏一家关系很亲近,也知道程家、贾家渊源。
程荫一笑,“遵旨。”
“琏儿,你说这事怎么办好?”
“训斥一顿?”
程荫叹气,这甥舅二人,一个软弱,一个年幼,恨不能捂脸叹息,先帝哎,您要了一辈子的强,最后落到只剩这样的儿子,偏又是只有这么一个帮不上什么忙的舅舅。还不如臣替了你去呢。
“还请太傅教导。”
“打架的全关起来,关宗人府去,饿一天杀杀性子。这是宗室给圣人下马威呢。要是圣人示弱了,怕是宗室里会闹出更多的花样来。”
有内侍看皇帝点头了,就出去办了。
“圣人今天累了,早早休息,就不用做功课了。”程荫慢慢对今上说。
“是,谢太傅。”小皇帝露齿一笑,听说不用做功课,嘴快咧到耳根了,连豁牙都露出来了。大概是小孩子天性,听说没功课都会这样吧。
程荫看看比自己五孙子还小的今上,暗叹一口气,“早早歇息,明日辰时起床。”
小皇帝一听说可以辰时起床,高兴地要叫,却一下子捂住嘴巴。大眼睛骨碌碌地看着程荫,怕程荫说他失态。
“程叔叔,那些宗室就训斥一顿吗?”
“你想怎样?”
贾琏在养心殿坐了这一会儿,慢慢回过神来。看小皇帝失态,赶紧打岔。“程叔,永琏觉得在百姓家,这是族亲欺负才承继了大笔家业的小孩子。在皇族嘛,这是奴大欺幼主。得重重惩罚。”
“按什么来呢?”程荫看贾琏有了主张,不在是这些天浑噩噩的呆痴模样,心里松快了一点。
“失仪。恰如其分的罪名。降爵、削爵,白养着一群给外甥添堵的族人,活人惯的他们!一次制服。不说太上的时候,就是先帝爷的时候,那个宗室敢?!”
“善。”程荫大赞,这贾琏给张家兄弟们教导了小二十年,终于有点模样了。
“你明日辰时末也一起进宫吧。诸臣商讨政事,你要代圣人说话的。”
“我?”贾琏在户部做侍郎还没多久,也都是按照尚书的意思做事,这下要他代替圣人说话,他是真的不敢。
“今上年幼,有母舅出头,是应当的。明日不管什么人,你只当为你外甥说话就是了。”
小皇帝也是个聪明的,见太傅这样说,赶紧起立给贾琏一揖,“还请舅舅帮我。”
慌得贾琏赶忙回避,“圣人说了,舅舅照办就是,可别给舅舅行礼。再也担不起的事儿了。这可不是圣人做皇子的时候了。”
程荫见贾琏答应了,转头和小皇帝道:“老臣这就和永琏出宫了,圣人不妨去太后宫里歇息。”末了还轻声加了一句,“安全。”
见小皇帝点头表示明白了,遂和贾琏一起告退。
二人同乘,“琏儿,程叔叔这些年对你如何啊?”
“如父一般。”
“如今的朝局,十年后程叔叔能否全身而退就全看你了。”
贾琏立即说:“程叔叔放心,我按您教的去做。”
……
(二)
小皇帝登基大赦了天下。贾政和王夫人早埋骨在流放地多年。贾兰得了赦令,欣喜若狂,可以参加科举了。
于此同时,鸳鸯看着仍在给小丫头做胭脂的宝玉,叹了一口气。
“宝二爷,环三爷和兰哥来了,在前厅等着您呢。”
鸳鸯比宝玉又大了几岁,虽说曾是贾母跟前第一位的得力丫鬟,从跟了宝玉,鸳鸯就知道要事事以宝钗——宝二奶奶为主。不敢违拗了宝二奶奶,但也不敢违拗了宝二爷,真真是体会到了平儿当初的为难。可自己还没有平儿主仆间的信赖之情,眼看着宝二奶奶还是信赖莺儿的。
连催了几遍,宝玉才放下手里的胭脂。
“环儿过来做什么?他家里又闹起来了?”
贾环托贾琏在五成兵马司找了一个差事,先是一小旗,慢慢混到总旗。有一同当差的见贾环人品、做事、模样也都可以,贾政和王夫人又死在流放地,还有贾琏这个堂兄,虽说分宗了,也没说不管贾环,就把闺女嫁给他了。进门没一个月,赵姨娘想摆婆婆的款,可儿媳妇不认姨娘是婆婆,只肯把她当老姨娘养着,不肯当婆婆敬着。闹得家里乌烟瘴气的,还是贾环再三地请李纨和宝钗出面,才压了下去。但隔三差五的,还是会吵闹起来,宝玉是烦不胜烦的。
到了厅里,兄弟叔侄叙话,原来贾兰是约宝玉去参加秋闱,贾环想约他们叔侄给贾政王夫人迁骨殖。
宝玉想想说道:“老爷太太在北面已入土为安了,就莫要再惊动了。至于秋闱,兰儿你好好努力,我对这样的事儿再不敢兴趣的。”
说完,宝玉起身回了内院,继续做胭脂去了。留了贾环和贾兰面面相觑。
“环三叔,若兰儿侥幸过了秋闱,明年春闱后,兰儿和三叔一道去请老爷太太的骨殖。若秋闱失利,就即刻和环三叔启程。”
贾环点头,恨恨道:“太太溺爱宝玉,呵呵,可宝玉连她的骨殖,都不想埋葬祖坟,呵呵。”贾环冷笑几声,叔侄携手离开。
宝钗冷笑,“莺儿,这贾家最冷心冷血的窝囊废,就是咱们这爷了,文不想科举,武不能提刀,不管教养儿子,不管家里家外所有事儿。每日里还要人好吃好喝伺候着,就知道哄小丫头做胭脂。这屋里人拉了一个又一个,如今连父母亲都不管不顾了。”
莺儿紧着对宝钗使眼色,宝钗回头,见宝玉白着脸,站在门口。
宝玉见宝钗回头,甩下门帘子冲了出去,杳无音信了。
贾兰秋闱失利,即刻跟着贾环去起了贾政夫妻的骨殖安葬去祖坟,一身披大红袈裟的僧人,跟在他们身后,同在坟前跪拜。待叔侄二人祭拜完毕起身,眼看着那僧人越走越快,飘然远去了。
事后,贾兰登门和宝钗说起遇到宝玉之事。宝钗叹息,“三姑娘音信渺茫,四姑娘出家为尼,宝玉出家为僧,谁能想到迎春竟然做了太后呢。”
但从此再不提宝玉,把宝玉收入房的丫头们,通通打发了,连鸳鸯也嫁与了走路的行商,自己只管专心教导儿子。
贾环找贾琮说起贾兰科举之事,贾琮也叹气,这科举那是自己闭门读书就可以的,纨大奶奶能给贾兰启蒙,已经是很不错。自己在张家读书多年,才勉强中举,可春闱恩科铩羽而归。张家的书院不是人人都能进的,自己虽然娶了张家大太太的旁支族妹,那也是琏二嫂子为自己百般筹谋来的。要是为贾兰的事儿,张嘴去求,那是自找难看呢。
最后还是贾琮求人,把贾兰介绍去京里一个不错的私人学堂。这是看在贾琮是太后亲弟弟的份上。
十年寒窗无人知,一朝成名天下闻。前半句说的是所有的考生,后半句也和贾兰无关,他辛苦十年,又在私人学堂苦读了二年,堪堪考上举人。距离走到皇帝跟前的殿试,还远着呢。
但就是举人,李纨也哭的不能自持了,终于可以给儿子说个体面的婚事,找个得力的岳家了。
(三)
小皇帝十九大婚,迎进宫的皇后是程家的孙女、程泰和黛玉的才及笄的长女。
因迎春和黛玉关系好,小皇帝小小时候就在母妃的宫里,见过天仙一般的表姨,后来还有表姨家的小仙女。十三岁开始选后的时候,小皇帝在迎春跟前,拿出不给小仙女,就不立后,自己宁可无子,把皇位交给宗室的闹法,闹得了迎春的点头。
小皇帝又在太傅面前就差打滚了地争取。求了舅舅、舅母,又求表姨,最后还是太后出面求亲,与程荫答允了不会委屈他孙女。程荫答应婚事的时候,就和今上就致仕达成共识,今上长子出世,不管长子是谁生的,太傅都退出朝廷。圣人很是舍不得太傅,更舍不得自己看了那么久的小仙女,犹豫着不肯答应太傅致仕。
贾琏私下劝:“连着几朝的太傅都没得善终,程叔叔年岁已高,难为他为你撑了这么多年了。再则,程叔叔就是致仕了,又不离京,圣人长子若是皇后所出,也是程家外孙,太傅岂有看着不帮圣人的。”
今上终于勉强答应,可程家出身的皇后,在连生三个女儿后的十一年后,才终于生出了儿子。程荫长叹,“圣人再无儿子出生,怕老臣都等不到致仕哪天了。”
(四)
贾琏六十大寿,喝得大醉。
贾琏七十大寿,又喝得大醉。他没有理由不喝醉,圣人立了程家女所出的十岁皇子为太子,凤姐说的好啊,“太子和圣人差了三十年呢,太子只孝顺今上就稳稳的了。看太后在活二十年也是平常。”
醉梦中,贾琏狂笑,贾家嫡支有男人过六十岁了,而且还过七十岁了。
醉梦里,贾琏梦到自己第一次去江南,是奔姑母的丧事,见到小小的玉人般的表妹,哭得眼睛红肿,可怜的不能再可怜了。想到自己也是幼年失母,对表妹就多了几分同情。藏起来祖母的信,也不提接表妹的事,办完丧事就回了京城。
后来祖母打发家里的婆子又去了江南,不知怎么说的,从姑父身边把表妹接了来。看祖母待宝玉和黛玉,他以为是要留黛玉了。等姑父病危,再次去江南送黛玉回去,事情就发生了变化。
贾琏有些**,凤姐好像不是自己身边的样子,自己也没有儿子。父亲也没闹分家、还银子、分宗,没得爵位,可元大姐姐还是封妃了……
自己被贾珍父子怂恿着偷娶了尤二姐,那花为肌肤、雪为肚肠的流连在贾珍父子间的美人。贾琏啐了几口,这样品性的人,怎么值得自己冒着国孝家孝偷置外室?可尤二姐肚子里的儿子是自己的,尤二姐吞金自杀了,贾琏忍不住眼睛里的涩意……
贾府抄家了,凤姐因为操弄刑讼、逼死人命、放高利贷死在囚所。父亲被流放千里,自己陪着。等回来才知道女儿被刘姥姥所救,嫁了刘姥姥的外孙儿。女儿遭难,竟然是自己的大舅哥和环儿一起使坏。
贾琏不知自己是在梦里,只觉得这样憋屈的人生,没有张家舅舅,没有程家叔叔,没有太后妹妹,没有圣人外甥,没有儿子、孙子,自己和平儿窝在一个小庄子里苟且偷生……
贾琏泪流满面,伤心得恨不能立刻死了。
“永琏,这是怎么了?睡得好好的怎么哭起来了?”
贾琏被摇醒,看看是凤姐唤自己呢。
贾琏看着凤姐,慢慢醒过神,还好还好,自己是在国公府。
第138章 上人初入梦 无力弱林海
话说:
云母屏风烛影深, 长河渐落晓星沉。
嫦娥应悔偷灵药, 碧海青天夜夜心。
林夕慢慢有了意识,听到有人在轻声叫自己。
“林夕上人, 林夕上人。”
林夕睁开眼,见白无常谢必安大大的脸孔, 白拉拉突兀地、和她眼对眼,快凑到她脸上了。
林夕下意识的地想离谢必安吓死人的白脸远一点儿,往后一使劲, 发现自己是躺在床上。
“呵呵,林夕上人啊, 这回你可真做了男人啦。”
林夕听了一惊, 见谢必安往后一退, 一个面目清俊、身体消瘦、散发着忧郁的淡白魂体闪露出来, 面目清俊,身体消瘦,散发着忧郁气息,只见他弯腰向林夕揖手, 殷殷意笃, “林海拜托上人, 莫使我林家断了香火。”说毕, 就要向后飘。
“哎,别, 你别走。你儿子多大了?什么情况啊?”怎么没头脑就这么一句呢?
“无子, 唉, 愧对先祖啊。” 羞愧、怅惘涌上那中年男子的脸。
“无子,你哪来的香火啊?”
“故拜托林夕上人。以后就靠您给林家添上三子七孙,不枉林海与谢必安谢大人祖上渊源。”
“哈哈,林夕上人,哈哈,哈哈,哈哈哈。”谢必安狂笑着,拖着林海飞速向后。唯余音袅袅的一句话,刺激着林夕:“没有三子七孙,你就顶着林海的身子,反复熬着吧。”
林夕躺在床上,目瞪口呆地看着谢必安拖着林海飞速消失。神情恍惚,呆若木鸡,好半晌才回过神儿。仔细检视一下现在属于自己的这具男人的身体,结论:外劳内伤,弱鸡一只。还三子七孙呢,活过十年都难。
没三子七孙,反复熬着?——没等林夕想出个所以然的计划来,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无奈地任由孱弱的身体,陷入昏睡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顶了林海肉身的林夕被唤醒。
“老爷,老爷,大姑娘和琏二爷都过来在花厅里等着呢,要进来给你请安。”
“啥?”
“老爷,大姑娘和琏二爷过来请安。”
林海(现在林夕称作林海了)挣扎着想起来。床帐外面听到动静,床帷被轻轻地快速拉开,搭去两侧暗沉扭花的镶深蓝宝石的银帐勾。俩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梳着丫鬟的头发,头上带的都是银饰,插着净色镶玳瑁的银发梳,穿的都是一样素净的天青色细布小袄,挑线八幅白布裙子,罩着青色的细布比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