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自己爬出来,赶紧擦干水,穿好衣服。归荑回来,帮林海擦头发。觑着林海沉着脸,也不敢说话。夭夭惯在老爷洗澡的时候进去,被撵出来,还是第一次呢。
林海心里不爽,沉着脸不说话。林诚站在门外问:“老爷,大姑娘和琏二爷在花厅了,早饭可摆在花厅?”
林海应了一声,看头发基本干了,就让归荑挽了发,往花厅去。
林海想想对跟着的林诚说:“去请几个郎中回来,给家里这些个姨娘、姬妾都号号脉,然后都送去姑苏的家庙里,为太太和哥儿念经、祈福来世。”
林诚明白林海是因刚才夭夭的行为动怒,厌恶了这些无时无刻、不在争宠献媚、争风吃醋的姬妾。
“那夭夭、归荑?”
“归荑先留着吧。”归荑因在书房伺候,行事谨慎,并没有卷入内院女人的争斗。可夭夭行事肆无忌惮,居然不顾林海大病未愈,就敢趁机惹火。这纯粹是要夺命的妖姬。就林海这小身板,没被姬妾们掏个净空,真是不容易啊。
“今天把内院都处理干净了。”
“是。”林诚揣度老爷是为膝下唯一公子的离世、又累得太太伤心绝望而去的火气,终于开始发泄了。应承一声,赶紧去办。
“别让人惊了姑娘。”
“是。老爷”林诚知道了黛玉昨夜来问的事儿,心里暗恨送去庄子的人,还是看的不紧,竟让她们传出话来了。林诚弯弯腰,带人走了。
归荑带着小丫头伺候这三人用了饭,黛玉笑着转到林海身边,“爹爹今天看起来好多了。”
“是呵。躺了几日了,总归是养了身体啊。”
林海把黛玉搂在身侧问贾琏,“琏儿以后有什么打算?是从文还是从武?”
贾琏愣住了。从文还是从武?他从来没想过啊。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他。
第140章 第三回 换步得海阔天空 腾挪图今上重用
从文还是从武——贾琏愣愣地陷入沉思。
文?他自己知道自己这十几年该读书的日子,都怎么混过来的。当初珠大哥哥从小就那么用功, 还有一个做国子监祭酒的岳父, 把命搭在科举之路上了, 也没见有什么成就。他可是从小就没认真读过几年书的人, 哪里有什么从文的根底。
武?他能骑马,腰间也挂剑,就是装装样子而已, 哪里有认真练过。再说就是想从武, 都二十岁了,也早过了习武的最佳年龄了。
不文不武,他做什么呢?
林海揽着黛玉在怀, 轻轻摩挲女童单薄的后背,一下一下地、温柔地摩挲着。黛玉宛如被捋顺毛的猫仔, 乖巧地靠在父亲怀里。
仲夏时分, 窗外满树浓荫。微风轻摇花枝,悄送幽香。静谧的屋里,一边是舔犊之爱、父女情深秀。一边是俊秀公子, 锁眉沉思, 惘然不知未来路。
贾琏还没有想出所以然, 林诚进来了。见贾琏和黛玉还在, 就停在那儿。
林海见状就问:“是府里的事儿还是衙门的?”
“府里的。”
“说吧。”估计是那个姨娘不想走, 黛玉听了也不是坏事。
林诚低头说道:“老爷, 郎中扶脉后说, 府里的姨娘、姬妾都被下过绝育药了。”
“当啷”一声, 贾琏手里的茶碗就跌落了,姑母这事儿干的,是要贾家和林家成仇啊!
林海轻敲桌面,“琏儿,呵呵……你姑母,呵呵……算了。让郎中留脉案存档。那些人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吧。”
黛玉靠在林海怀里,“爹爹,为什么啊?”
贾琏涨红了脸,乞求地望着林海。林海也没看他,自顾揽着女儿说话,“玉儿,这些都要你再大一点儿,由你娘亲告诉你的。”
“爹爹,娘亲她……”小姑娘红了眼眶。
林海一下下捋着小姑娘的后背,“罢了,爹爹和你说吧。后院那些的女人,要是生了儿子,就是与娘亲生的弟弟分家产,可懂?”
黛玉点头。
“她们被下药了,生不出孩子了。”
黛玉懵懂地点点头,“这样就没人和弟弟分家产了。”
“是。”林海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贾敏啊,你当那些姬妾知道你下药害人,不会报复你?“那些被下药的人报复你娘亲,最后暗算了你弟弟。你娘亲舍不得你弟弟孤零零地,就去陪他了。所以爹爹把这些人都送去家庙,给你娘亲和弟弟祈福。”
林海的后院就是一本乱帐,没精力给他梳理,都打发出去了,清清爽爽才能存身。那些姬妾,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选择了苟且活命,做了姬妾,小命就是交到当家太太手里了,被下药还不是常见的事儿。
可贾敏这个当家太太没控制住后院,白添了幼子性命,唉!说到底是没管好内宅啊。这时候,三妻四妾的男人太多了,谁家后院不是一堆女人。孩子要能平安长大,不仅亲娘强悍,也要命硬。
黛玉似懂非懂地点头。
“琏儿,你可想出来?”
贾琏呐呐。
“唉。”林海叹气,自己记得上辈子说过,变成男人也会提携贾琏的。贾琏现在比五、六年后,林海死后、王熙凤初见他的时候,还是有差距。而这差距还不小。
“明日,你妹妹开始读书了,你也和你妹妹一起去读书吧。那先生也是二榜进士,学问是够的。你好好学几日,也好好想想以后做什么,再来和我说。你就这么回京混下去,是白白浪费年华了。”
贾琏知道林海是为自己好,可心里真是舍不得新婚未久的凤姐,想早些回去呢。却不得不站起来说:“谢谢姑父。”
再看看黛玉,难道自己陪着从启蒙开始学?犹豫着不好说出口。可是和豆丁一样的表妹一起读书?耻度有些大了啊。
贾琏的神情被林海一眼看穿,“你妹妹把《诗经》、《大学》都学完了,在学《论语》。你学过了的,就当复习了。隔几日我会考问功课,你可不要被你妹妹比下去了。”
贾琏听了如雷轰顶,《诗经》学过,忘差不多了!《论语》听过,当时就没记住……这要是被比下去,真是太也没脸了啊。
“玉儿,带你表哥去温书,明天一起上课。”
林海把二人打发去读书,自己也回房间用功。终于体会到了那微细的气感,在体内沿经脉缓缓贯通,连成了循环。林海仍是不敢放松,小心驱使微弱的气感,运行了几周天,才缓缓收势,躺了好一会儿才休息过来,就起来走动。
林海在屋里边走边想御史衙门的事。太上皇刚刚禅位,等身体缓过来了,与今上定会为权利有一番争斗。江南是朝廷的赋税重地,而盐税又是赋税中重之重。巡盐御史非帝王心腹不能担任。太上禅位,今上也该换自己的心腹,接替着看钱袋子了。自己接了这太上心腹林海的身子,也要尽快在太上和今上之间做个选择。
选太上——几年后,今上掌握了权柄,那就是一条死路;
选今上——怕是等太上缓过气,自己就会被当成叛徒,先被恁死了。
辞官,笑话,四十岁做到三品的巡盐御史了,不说为了光辉官途,就是为曾得罪的官场同僚——那些盐商,背后哪个没有官员支撑,也不能轻言后退。不然都不用当官的出手,那些被前身惩治过的贩私盐的盐枭及其亲朋,就能来报复无官无职无援手的现任自己。
无子、无宗族援手、林家这么大的家业,必须得当官,还得当得好好的。这是进一步海阔天高,退一步死无葬身之地的局面。
林海一边踱步,思考自身所处的局势,一边翻记忆深处的东西。只一会儿,就苦笑着站住了,这林海虽是太上的心腹,这些年又筹谋着投了甄贵妃所出的七皇子。唉!太上对甄贵妃的宠爱非同寻常,多少人被太上那宠爱贵妃母子的行为,晃花了眼、押错了宝。
太上放他到这位置,说是提拔、重用了他,可林家五服内无人,贾代善离世,林海在朝廷失去靠山,只能巴牢着圣人做孤臣。这巡盐御史的位置,通常二年就换,难怪林海能做了十年之久啊。太上是把林海这孤臣按在了死位,不死不休了。
太上倒真是用人手腕高,可不给臣子活路地用人,还真是罕见。这是欺自己孤家寡人?!
林海在屋里苦思冥想,朝廷的政事要给自己找出一条活路;家事得生出儿子,三子七孙哎,不然离不开红楼了。差了哪条,都得反复在红楼煎熬。
想了又想,实在是想不出什么绝妙的路子可走。林海这人,是个能吏,聪明圆滑。远不是自己这样简单性子的人能比照的。可聪明人一旦走岔道上了,再转回来就更难。
怎么才能够不惊动熟人、不露痕迹地转到今上的麾下啊?
愁的林海坚持要磨穿了鞋底。
归荑在外面轻声禀报:“老爷,胡先生和周先生要过来给老爷请安。”
“嗯,去吧,请二位先生去书房坐坐,我就过去。”
归荑与跟着她的小丫头吩咐了几句,然后推门进来。林海由着归荑给自己换了常服,带着归荑去了前院书房。
书房里,已经有二位五旬左右的人在等林海了。那俩人也是一身素净穿戴,见了林海进来,都起身抱拳,那略瘦一些的道:“如海,可是好些了?”
林海知道这是胡先生,原与自己是同年中举,不想会试却接连铩羽,到最后自知科举无望,又不甘心做个乡绅,才辗转求了其它同年,到自己这里做了幕僚。想到同年,林海心里一动,举人同年、进士同年,好好经营总比自己做孤家寡人强啊。
胡先生与自己也做幕僚也有快十年了,周先生就更久一些。林海笑着向二人拱手回礼,“好多了,劳匡明、宗文挂念了。坐,快坐了,慢慢说话。”林海坐到主位,那二人也慢慢地一左一右坐了回去。林海吩咐小厮上茶,三人都捧着茶盏,慢慢熟稔地撇着茶沫。
喝了几口茶,林海把所有人都打发下去了,对二位幕僚说:“可是有什么事儿?”
周先生搁了茶盏,“东翁身体见好,朝廷的事儿也该有个章程了。甄家的人前几天又来要钱。”
林海望着他,等下文。
“我和宗文推说东翁久病,不能理事,这些都得待东翁病愈再说。怕是甄家这几日,又该来找东翁了。”
林海点点头。
胡先生就开口说道:“如海,太上禅位了,你也该拿出主意做个了断了。这拖了小半年了,再拖下去,和不给也没什么二样了。”
“你二位看,这事儿如何了断好?”
三人沉默了好一会儿。
周先生轻咳一声,“东翁,还是断了吧。今上得了大位,再继续就和谋逆无异。”
林海点头,“是到断的时候了。就是这断了以后,我怕太上缓了过来,会拿人开刀。”
“如海多虑,太上退位,我们只需与其它人断了往来,忠于今上就是了。等太上缓了过来,如海也是尽忠与王事。就是如海这续弦人选?”
“宗文有何建议?谁家恰当?”
第141章 第四回 冯妇返盐衙 平静能几何
二人见林海已是恢复了既往做事的精神, 不再是一提继弦, 就一幅回避不谈的神情, 心下略宽。做人幕僚的, 东主不好了,自己哪里又能得了好呢。
“不如与京中联系联系呢?总要与今上、或者今上心腹人家联络结亲,方表明得了东翁的立场。”
“匡明兄说的是。如海, 你觉得呢?”
“也好。只是我虽则四十了, 膝下无子, 这人选年龄略大些,唯要身体好,承担得了繁衍子嗣之事。”
二位幕僚相视点头。
“想以大家对女子的教导, 也不会对我膝下的唯一一女有什么嫌弃,左右是过些年, 一付嫁妆出门的事, 况且她母亲的妆奁也厚。”
二人颇为赞同。
周先生就说:“东翁,我上京先走一遭吧?玉麟差不多也快回来了。”
“如海,还是我去吧。京里这一趟未必轻松,匡明这几个月辛苦了。”
林海捂嘴轻咳一声, “这一件事,是刻不容缓。还有一事,怕也得托赖这趟京城,明年太上缓过来了, 只怕会与今上争起权柄来。我这位置……以后必有今上的心腹人接替。你二人没事儿也多想想, 拒绝了甄家容易, 要是太上替甄家出气……”
二人神色一凛,这是脖子上随时能收紧的绞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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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翁筹谋进京?这倒是一条活路,一可避开甄家替人追讨,二来京里高官众多,东翁也不显眼了。”
“就是,趁着太上松手的时候进京,不然怕是不易挪动呢。恰好也可让了这位置给今上的人。”
“只是这进京后要谋划的位置?唉,都因我在巡盐御史这特殊位置,久不曾与京中有密切往来,与同年、房师、座师也都疏远,怕是一时间难以谋划到有合适的位置了。”
“如海,先也别想那么多,这次进京先与旧日所识都联络一番,看看谁能援手。待进了京,哪怕先回御史台再谋划其它也成的。除此,哪里还有更好脱了此处的法子。”
“能不去御史台还是不要去了,不然这接替的巡盐御史做不好,再被派来江南,可是容易的很。”
“那么,匡明和宗文就一起进京吧,遇事也有个商量。我让林诚和你们一起回去,把京中宅子也收拾出来,有些事,有林诚在,你们做起来也便利。反正玉麟没几日就回来了,我这里也不愁没人手协助。”
“东翁这里哪里离得了人呢?”
“无妨,还是京里的谋划重要。再则我那内侄贾琏,这几日留在这里,也能临时帮帮手。”
“如海,既然定了,那明日收拾一下,我和匡明后日一早就走。”
林海起身行礼,“拜托二位了。”
胡文和周明赶紧回礼,口中都称是份内的事儿。三人又细细商议了一阵子,一起用了晚饭,林海告辞回去。
第二日,林海吩咐林诚准备胡文和周明进京事宜,又悄悄叮嘱林诚一番自己对亲事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