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琏二爷,老奴这里有句话,还请二爷斟酌了。”
“赖大嫂子,你尽管说。”
“二爷该早就知道姑太太去世的原因了。二爷继续留在林府,怎么就笃定林姑老爷,不会在二爷身上找补回来?”
“赖大嫂子,你这说的什么话?”
“我这都是为二爷好。姑太太做的事儿,使林家断了香火,林姑老爷都过了四十的人了,往后……能不能再生出儿子来,可都是难说的事儿。二爷还是和老奴一起回京吧。”
“林姑父对我很好的,赖大嫂子莫小人之心了。”贾琏很不快,把脸沉了下来,可这赖大家的是祖母陪嫁赖嬷嬷的大儿媳妇,赖大又是贾府的大管家,他平日里见到赖大还得有几分的恭敬呢,听赖大媳妇说的不像话,可拿人家也没办法。
赖大家的原想的是劝了贾琏和她一起回去,那么到贾母跟前,没能接了表姑娘去荣国府的这事儿,就由贾琏担着了。可怎么也说不动贾琏,赖大家的就心里有些没底,老太太千叮咛万嘱咐的,一定要接了表姑娘回京的。这接不到表姑娘,就怕林海那日想起来了,就要与贾府远了。赖大家的不想在老太太跟前承担办事不力的,只好耐着性子劝贾琏。
“二爷,虽林姑老爷总以表姑娘身上有孝,怕冲撞了老太太,不让表姑娘进京。可二爷想想,老太太那是谁啊,荣国公夫人啊,一品诰命,什么没见着过啊。况且表姑娘又是为敏姑太太戴孝,老太太的嫡亲女儿,哪里就会冲撞到老太太呢。怕是姑太太有灵,也是要保佑自己的亲娘的。”
贾琏看着赖大嫂子舌绽莲花,心里想着在江南这几个月,他早明白自己亲姑母是心伤儿子夭折、又对林家的愧疚而逝。按他自己早先的想法,恨不能躲林家远远的,才免得看林姑父,一把子年纪的人,膝下就表妹一个幼女。可林海对他的教导,既是父又是师,从来没有人这样教导过他,他舍不得放弃这机会,冥冥中就有一股信念告知自己要跟住林姑父。
“赖大嫂子,我早就和林姑父提过接表妹进京。唉,林姑父是探花,我哪里说得过呢。”
赖大家的看说服不了贾琏和自己一起回去,吓他也没效果,悻悻站起来说:“那琏二爷,我回去就和老太太说,你还在和林姑老爷磨,争取回去的时候会带表姑娘进京的。”
贾琏听了这话,眉毛就皱了起来,“赖大嫂子,你这样和老太太说,是想把你接不到表姑娘的责任推到我头上?我是来奔丧的。”
二人不欢而散。贾琏打发自己的小厮兴儿,第二日跟着赖大家的们一起回去,反复叮嘱兴儿回去一定要把话说明白了。
贾琏虽然把兴儿打发了回去,可还是没防住赖大家的在贾母跟前搬弄是非,不过那些得他过年的时候回去才发现的呢。
过了中秋,林海把贾琏找过去。
“琏儿,我这几日就要出去巡查盐务,家里要靠你多照应下你表妹。外面的事情有事儿找赵先生,家里的事儿找二管家林谦。可行?”
“姑父放心,侄儿一定会照顾好表妹的。”
林海安顿好家里,黛玉舍不得父亲离开,却还是哭着送父亲出门了。
贾琏看黛玉垂泪不已,就哄着说,“表妹,今天先生要考问功课,可表哥昨日忘记写了,把你的借表哥抄写可好?”
黛玉听了这话,慢慢收了泪,眼睛在贾琏脸上转了又转,“表哥,我爹爹说做学问要认真的,表哥不可以抄我的课业。”
贾琏装着万分懊丧,“来不及了,先生就要来了,接表哥抄一次吧。以后,以后表哥一定认真完成的。”
黛玉看着贾琏想了又想,把自己的课本子给了贾琏。
因贾琏提起功课,黛玉就翻出书本来,捧着读起来。
贾雨村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贾琏在认真写字,黛玉在认真读书。故轻咳一声,提醒二人。贾琏和黛玉见先生进来,赶紧站起来给贾雨村行礼问好。
这贾雨村本来是二甲进士出身,被牵连进上司、同僚的一件贪腐案子里,虽最后核实了他并没参与多少,还是被罢官了。贾雨村求告无门、走投无路,听人介绍巡盐御史林海府上要找先生,即便是给一个小姑娘做先生,他也急急来了林府。心里就盼着能与林海处下几分交情,来日林海能为他的起复出力。
正教这女学生呢,贾琏又被塞了过来。贾雨村知贾琏是荣国府正经的长房嫡孙,真的是喜出望外,若是能借到荣国府的力量,起复当指日可待。因此对贾琏的功课就认真了三分,哪想到贾琏尚且不如黛玉这小女娃读的书多,又不如黛玉在读书上有几分天分,不得不耐下性子一点点地给贾琏补习、慢慢和贾琏磨。好在贾琏不需要进学,且人也能杀下性子认真去学,几个月下来还是成绩斐然。
贾雨村知道林海今天出去巡查,往常遇到这样时候,黛玉常常会病上二、三日,没想到这回虽神色恹恹,还能和贾琏一道上课。贾雨村先问了黛玉的功课,再问贾琏,细细把昨日所留的课业给二人一一点评了。完了对黛玉说:“今天的功课就这些,你俩对弈,我来给你们讲解。”
黛玉是初学围棋,贾琏对围棋是没怎么接触,贾雨村就附这贾琏,重新开始讲解围棋,一时间黛玉和贾琏旗鼓相当,俩人都不肯相让,倒使得黛玉忘记了林海离开之事。
林海带着巡盐御史衙门的几百府兵,一路骑马逐个盐场巡检过去。虽说不是餐风露宿,也是风尘仆仆地辗转奔波。每到一家盐场,值守官吏都谄媚以对林海,不过林海依照此身旧日做派,盐务上面是核查的仔仔细细,即便是后来会有所抬手,也不会在检查的时候含糊了一点儿。核查完一个盐场,驻守盐场的必会设宴请林海一行,跟随的吏员、府兵可以去吃吃喝喝,而他自己就借口妻孝在身,回避了酒宴等等,除了美人,其它礼物皆笑纳了。
林海回到扬州时候,瘦西湖上恰巧惊霰茫茫,天地间浑然一色。寒霰打在脸上,不仅叫人觉得刺痛,那化了的冰水顺着皮肤浸到骨头缝儿里,冰得人浑身觉不到一丝热气。
进了扬州城,林海叫了随行巡查领御史衙门府兵的张千户上前,背侧了大半个身子,说道“张千户,这一路辛苦了。天寒雪大,你率兵士回营就好。”
张千户赶紧拱手说道:“总要送了大人回府衙才好。”
“无妨,你留一队甲兵予我就好。”然后示意林谨。
林谨赶紧上来说道:“张千户,我家老爷已经安排了酒宴与随行的兵士们,还要千户大人多管教兵士,莫出了差池。”
张千户知道这酒宴也是御史衙门每次巡查回来的惯例,酬谢兵将一路辛苦。遂对林海一拱手,“谢大人体恤了。”留了一队二三十人的兵士给林海,自带其他人归营了。
林海裹紧身上的披风,林谨吆喝着跟随的家丁、兵士,一行几十人,带着数辆大车,顶风冒雪,回到了巡盐御史府。
林谨把车辆交给林谦接手,自己带着家丁和兵士去酒楼欢宴一场。
林海回到自己常住的内书房所在院子,见贾琏和黛玉已经侯在厅里。黛玉见了林海,欢喜地扑上去,“爹爹,爹爹。”
林海赶紧伸手止住她,“莫过来,爹爹身上凉呢。”解了披风顺手递给等候的归荑。
贾琏上前施礼,“姑父总算回来了,表妹这些日子想念姑父,才还要去府门接您呢。”
林海坐定,捧着热茶暖手,笑着对二人说:“在这里等就好了,今年这天冷的早,冻的厉害,着凉了就不好了。”
黛玉站在林海身侧,几个指头轻揪着林海的衣袖,目不转睛地看着林海,不肯离开。
林海暖了手,摸摸小姑娘的头发,“这些日子,爹爹不在家,有没有好好吃饭?”
黛玉红了脸,低头小小声说:“都有的。”
贾琏就笑着插话说:“表妹想您不肯好好吃,我哄她说要是您回来看她瘦了,就要送她去京城了。”
黛玉就扬起小脸,“爹爹,您看,玉儿没有瘦,后来有好好吃饭了。”
林海摸摸小姑娘的笑脸,“好,好,没瘦。还是琏儿有法子。”
归荑过来说:“老爷,热水准备好了,老爷可以盥洗沐浴了。”
林海站起来说:“你们表兄妹继续对弈,一会儿一起吃饭。”
二人站起来,林海摆手让他俩自在下棋,自己带了归荑离去。
第145章 林海8
林海和贾琏、黛玉三人围坐饭桌, 一起吃饭, 热汤热饭下肚, 林海才觉得连日的寒气发散了一些出去。看黛玉也不再数着米粒吃饭, 心情大好。这人啊,要每天多动动,动的多了, 自然吃的也多, 身体慢慢也就壮实了。
归荑候着三人吃了饭, 才过来禀报,“老爷,二管家说周先生等着要见您。”
林海放下手中的茶盏, “琏儿,你和玉儿先回去吧。”
贾琏和黛玉看林海有事, 就站了起来。林海伸手拿过黛玉丫鬟的披风, 仔细给黛玉围好,“乖玉儿,爹爹忙完,要是还早, 就过去看你。”
“爹爹不用去看玉儿了,爹爹早些安歇,玉儿明早过来和爹爹一起吃饭。”
“好,好。玉儿也早点安歇。”林海有叮嘱黛玉的丫鬟, “你们也多小心点, 仔细照顾姑娘, 莫着凉了。”
看着贾琏带着人和黛玉一起出去了,林海才裹了披风,沿着回廊走去前面书房。一路只见寒糝如絮,纷纷扬扬,青瓦也覆了一层。有人走过的地方,踩出泥土砖石的原色,远一点儿的花木都无奈地在寒风瑟瑟蜷缩,不见了夏日舒展的妩媚的婆娑枝条。
林海感受着寒风,心里叹气,这天冷的奇怪,怕是北方会出现雪灾了。心里一边不着边际想着,一边加快了脚步。
守在外书房院子里的小厮,见了林海过来,赶紧跑过去迎,“老爷,周先生和赵先生在里面等着呢。”说着话,有跟着林海往回走,探前半个身子,给林海开了门,挑起门帘子。
外书房已经燃了碳盆,林海进去就觉得热浪扑面而来。把披风解下来,顺手递给跟着的小厮。周先生和赵先生见林海进来,站起来招呼道:“如海”,“东翁”。
“玉麟,匡明”,林海忙与二人回礼,请二人就坐,待小厮给自己端了茶上来,林谦得了自家老爷示意,立即就带着众人下去了,关严实了门。
“匡明回来几天了?一路可还好?宗文在京怎样了?”
“前晚到的,想着东翁该回来了,就没再打发人送信。路上还算顺利,宗文留京都挺好的,帮着林诚收拾宅子也便利些。”
“匡明一路辛苦了。多亏了有你们几个帮着我的,不然还真是难为。京里可顺利?”林海出去巡差,与留在御史衙门的幕僚赵玉麟,差不多是日日通消息。京里的消息反倒大半个月没收到了。
周明就先和林海、赵麟说起京中的局势。“太上虽让了大位,可是不想放权给今上。琐碎事儿、难事儿都踢给今上去办,听说太上的身体也将养回来了一些。朝廷的内阁、六部也多是看着太上的眼色行事,对今上阳奉阴违都算是好的,更多的是对今上的话,要加问一句太上怎么说。”
“看来现在是今上最难的时候了。听说皇后的父亲是在翰林院?”
“是。今上做皇子时母家不显,皇子妃也就是太上随便指的,四品的普通翰林学士。在翰林院修史,听说也不是能扶植起来、帮今上的人。”
“那翰林院对今上如何?”
“礼部是大赞太上禅位是尧舜之举,现在是恭敬着太上、跟着今上的态度。翰林院与礼部一致,就是礼部和翰林院没什么太多权利,只在言论上声援今上罢了。”
“勋贵呢?”
“多是跟着太上的。”
林海皱眉,看京中的局势,也不是那么好混的。三人也不说话,各自捧着茶盏,都借着喝茶思量。
最后还是周先生笑了笑,拱手道:“我和宗文还遇到了个巧宗,婚事成不成还要东翁自己拿主意。我就是为这事儿回来的。”
林海听周先生这样说,心下放松了点儿,“我就知道凡事托付你们,就没有不成的。”
“也是东翁气运使然。我们到京后,先去了东翁的座师府上投帖,然后去东翁的房师、翰林院掌院李老大人府上投拜帖。大概老天看我们心诚,李老大人见了我们。”
林海点头,自己多年没回京城,有些人家进不去也是正常。
周先生捧起茶盏喝茶,然后接着说:“林诚向李老大人说了东翁在子嗣上的为难处,我和宗文说了东翁有意回京,想尽快把巡盐御史的位置让给当今的心腹人。李老大人给东翁推荐了一个最适合的人选,就是十二年前战死的安南将军的孤女。”
提起战死的安南将军,三人都不禁为其唏嘘起来。那安南将军也是一代英杰,在安南镇守了半辈子,可惜遇到土人暴乱,全家三十余口都被土人割了头。唯一幸存的小女儿因为参加选秀去了京城。遇上这样的事儿,皇家也就封了一个虚名的安南县主,依托去外家守孝,慢慢也就没人再提起此事了。
“匡明,李老大人怎么会提起此人?”
“安远将军的妻子与李老大人的妻子相交莫逆,平日里也想着照应县主。安南县主出孝后,李老大人夫妻也想为她说门合适的亲事,京城差不多的人家一时也没合适的。再则她家里只剩了她一个,外家也不是什么得力的,还没什么嫁妆,又有天煞孤星的议论,就耽误下来。安南县主一年年大起来,在她舅舅也去世后,在外家过的艰难起来了。李夫人就接了去,用李老大人原话说:因是县主,不好收做义女,但也是当女儿一般,养在府里呢。”
“匡明,这年龄也大了一些吧?如海的子嗣,还指望着再娶夫人呢。”这时候,一般三十岁的妇人都可以做祖母了。
“玉麟,安南县主也不算大,你看我都几十了。呵呵。再说,选秀是十三岁到十七岁,少有谁家女儿会十七岁应选的。”
“你们在李老大人府上可见过或听说了安南县主什么?”
周先生看看赵玉麟,“玉麟,我们怎么能见到或者听说什么。倒是李老大人的夫人和我们说了一些安南县主秀外慧中、贤良淑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