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等几日呗。莫非这几日就等不得了?”
“大哥,”贾政听明白贾母为什么不高兴了,“母亲这不是想念孙子,才着急的嘛。”
“那又如何?林家才回京城,家里的事情安顿下来总得几天,要是你,能现在去林家吗?”
贾母听了这话,眼睛一亮,“老大,你这就去林家,问问琏儿怎么没回来,再接了我外孙女过来。”
“老太太,林家才回来,府里得多少事情啊。”
“多少事情,还用得到她一个小姑娘不成?”
“可妹夫哪里有空接待我?母亲,等二日,妹夫不来,儿子一定去。”
贾母知道贾赦说的有道理,但就是按捺不住,忍不住又看向贾政。
“大哥,母亲说要你去,你就去呗。做儿女,要孝顺。这孝顺先就是要顺,”
“你孝顺你去。哼。”贾赦搁了茶盏就摆了脸子给贾政瞧。
“母亲,你看大哥,儿子好意劝他……”
“老二,你以为你是四岁还是五岁,啊?”
贾母看着俩儿子在她跟前就这样,忍不住怒道:“老大!”
“母亲,您没事儿,儿子就回去了。”贾赦说完也不待贾母回话,径自出去了。边走边说:“今年这天,真是冬天冻死,夏天热死了。”
贾母气道:“这孽子,就干不来一点点儿的正经事。”
第153章 林海16
林海凭着原身的记忆来到吏部, 到了程荫办公的班房外, 给在廊下守门的程荫长随先塞了一块银子, 然后递过自己的名刺。那长随看了看林海的名刺, 才收了银子,立即拿了林海的名刺,进去通传。没一会儿, 那长随出来说:“林大人, 程侍郎请您进去呢。”
林海跟着长随走了进去, 屋里的温度比外面低了许多,令林海不由自主地觉得全身的毛孔一紧。转过屏风,首先被摄去视线的是摆在屋角的冰山, 冒出丝丝袅袅的白色冰气。林海扫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就见程荫已经从宽大、堆满文件的办公桌案后面走出来。
再次见到吏部侍郎程荫。这时候的程荫, 看起来三十多岁,眼下是隐隐的青色,细看脸上还有隐藏不及的晦暗、疲惫,甚至还带有一丝丝的怯懦, 故作威严冷酷地板着脸,丝毫不见后日的胸有成竹的自在威严气度。
不管自己的心里怎么比较程荫,林海还是赶紧先拱手拜了下去,而程荫也立即回礼, 引着林海坐去一边。
林海熟悉的是四十多岁以后的程荫, 而程荫当年是见过林海中探花后的骑马夸街的风姿。对上比自己大了十来岁的林海, 程荫下意识地想去摸摸自己的脸,怎么林海在江南官场劳心劳力地耗费心血,怎么看起来比自己年轻、丝毫不见长途跋涉的疲惫,甚至比刚当探花郎的时候,还更添了些内蕴的风流神彩。
“林大人一路回京可顺利?”
“尚好。谢谢程大人关心。”
程荫的长随送上茶来,程荫吩咐去守好门,然后对林海说道:“林大人,张浩张大人可对你说起调你进京的事儿?”
林海立即站起来,拱手弯腰一揖到底,“如海这里先谢过程大人。”
程荫伸手扶住林海,“莫谢我,是你大舅兄贾赦在年前找了我。后来看翰林院掌院李老大人多方为你筹谋,也是难以进京,我才不得不在恩侯的敦促下,去找了今上。”
“即便如此,也还是要谢大人肯伸手拉拔。”林海诚恳地说。
二人客气了一番,程荫接着问道:“林大人,可见到恩侯了?”
“尚未。如海进京该先到吏部报到,只是家中仅有六岁的幼女,不得不安顿好女儿,才过来。”林海心想,自己进京的先回家的消息,怕是早到了吏部了。
“程大人,我内兄已经代我表明了跟随今上的心意,大人不妨称我的字,如海。”
“好。我的字繁森。”二人相视一笑,好像是认识多年的好友一般。
“江南的盐政关窍,我已经都事无巨细告知给了袤然兄。袤然兄要了跟随如海多年的幕僚简历,可是繁森有什么安排?”
“实话不瞒如海,袤然在潜邸也是顶着长吏名头,能做的就是按时到宗人府领些器物,就是各王府送礼等杂事,都是王府的管家、今上在内宫的宦官去。也是今上怕他一个进士,被其他的王府折辱。”
程荫笑笑,“实质是怕他被折辱了,还没法找回了。那些内廷之人,相互之间盘根错节的,反倒不会彼此间妄为行事。袤然虽是进士出身,这二十多年,在今上潜邸也耽误了。要了如海的幕僚,是想派去两淮盐政衙门做主簿,协助袤然收好盐税。”
程荫停停又说道:“如海,若舍不得,繁森看在恩侯的份上,也可以拿其他的交换。”
林海赶紧说道:“哪里会舍不得,他们多年举人不中进士,本是无奈之下,才到如海身边以幕谋生。能得繁森赏识,借此机缘踏上仕途,去了两淮盐政做主簿,怕已经是天降的鸿福了。”
“那如海身边的三人,如海认为哪二位合适?”
“我身边的三位,首推赵麟赵玉麟,其父就是先父幕僚,尔后又跟随我为幕十来年,赵麟与我一起长大,为人做事细致、认真。其次是胡明胡宗明,宗明是秋闱同年,赴几次会试不中,有同年相托,才到两淮盐政的御史府,做事颇有明断、决断的。周文周匡文是早年我初初踏上仕途的时候,先父的旧友推荐来的,是斡旋能力、执行力蛮强的一个人。但是以袤然兄在两淮盐政需要的助力,如海认为赵玉麟和胡宗明更适合一些。至于用谁,还要繁森定夺。”
“那就依如海兄的,遣派赵玉麟和胡宗明,去给张袤然做个七品的主簿。那周匡文派去扬州府衙门做七品主簿,有事也好与扬州府衙门斡旋。”
林海点头,决定私下还是要提点他三人几句。
程荫继续说道:“如海才回京,袤然想必已经把最近京中局势告知了。近来太上要重新听政,内阁、礼部、翰林院联手反对,但兵部历来是勋贵居多,是以兵部支持太上。今上得位偶然,完全没什么人手。除了礼部、翰林院,内阁也是为了维持其在朝廷的权利,才反对太上重新听政。唉,今上也难做。内阁阁臣比今上说的话更有份量啊。”
林海赞同地点点头。把一个如隐形人一般、用躲在王府,来回避各自有争位实力的皇子的人,突然间拉出来继位,可不是一无人可用,二无阁臣听从嘛。
“繁森也不必忧虑,明年有恩科春闱,后年又有春闱,二年春闱,总能给今上选出得用人才。再等个三五年的时间,圣人再不用费心无人可用。”
“如海说的有道理。难就难在兵部了。”
“圣人可有在兵部添加臣工?”
“太难。兵部是积年的勋贵,现在圣人是手里无兵无将啊。”
“我内兄恩侯如何?”
“贾家二房贾政的舅兄王子腾是太上心腹,担任京城节度使。怕是恩侯对上他,也占不到什么赢面。激恼了太上,也不是不可能的。”
“也是。”林海赞同地点头。“圣人高瞻远瞩,繁森兄思想周密,但这无兵无将的,总是心里不踏实。恩侯要是能出来做事,今上也多一个助力。勋贵总不会比反感文人去兵部,更反感恩侯进去了。况且恩侯本身就是一等将军的爵位,只是无实职罢了,若是能插进去,怎么也会在勋贵和兵部间撕开一个口子。况且,也未必要内兄恩侯一步到位,替代了京城节度使,慢慢来也成的。要是能重开武举,圣人有了基层的校尉,或许能从中选出将才,也不愁以后武将无人可用吧?”
程荫低头思索一下,然后说:“如海说的有道理。我定将如海建议转给圣人。如海,那贾化贾时飞,你可了解那人?”
“小女蒙师。二榜进士。自称是卷入上司和同僚的贪腐案子,被一同革职。细情如何我也没去访查。因小女日后不进学,他为蒙师,也没什么妨碍,前年就到我府里做东席了。那贾时飞也是胸有韬略,腹有乾坤的人,又笔如刀剑、做事认真,算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就是认识时日不长,品性不敢肯定。用在御史等清廉衙门,不知道是否可行?”
程荫点头,“如此,让他去御史台吧。如海,去两淮衙门的赵玉麟和胡宗明可能尽快过去了。”
林海应到,“好,不误了秋季巡盐。赵玉麟随我一起进京了。但贾时飞和胡宗明二人尚在金陵,陪内兄恩侯的次子贾琏参加院试。”
“让赵玉麟一起办了胡宗明的遣派公文,让胡宗明从金陵去扬州府吧。”
林海点头。
“贾琏如何?”
“聪明也肯吃苦,是不才才收的入室弟子。就是去年春天到扬州的时候,四书读的还不如小女的功夫。也是他四人这一年见缝插针般地给琏儿讲学,院试怕还是在五五之间。”
程荫点头,对贾琏有了初步认识。“有你们五人这样的老师,秀才可不在话下。如海太谦虚了。日后可是要栽培出一个探花?”
“这个,琏儿荒废不少时光,没个十几年功夫可不成。怕到时候,琏儿称不得探花郎了。”本朝惯爱选二十左右的容貌昳丽进士为探花,林如海以状元之才屈居探花,也是这一缘故。
“可惜了恩侯长子,那真是千般聪明、万般伶俐的孩子。”程荫说着以手掩目。
林海暗自佩服贾赦,居然能与程荫这样念旧情的人相交莫逆。
程荫略停了停,站起来说 “如海,随我一起去面圣吧。”
程荫带了林海出门,门外热浪扑面而来,虽是傍晚了,暑热仍是不见丝毫减退。四面高墙、鳞萃比栉,不见办点风。
程荫吩咐长随把屋子看好,即带着林海一起往今上的养心殿走。程荫居然能随时面圣,林海不得不再次重新评估程荫在今上心中地位。
第154章 林海17(二合一)
林海跟着小内监走出太上皇的宫门的时候,后背冷汗涔涔, 官服都塌在后背上了。再被傍晚的暑热包裹着, 冷热交加, 忍不住激灵灵地打了几个喷嚏。
那带路的小内监同情地看着林海。
林海拿下遮掩口鼻的手帕, 掏出一个荷包给小内监。那小内监立即不露声色地收了,带着林海迅速地出了皇宫,送林海去了吏部门前的茶楼, 并要把他扶上楼。
跟着林海出来的林谨等人, 远远见林海过来,早从楼上下来迎他。林谨对小内监谢了又谢,打赏了一个荷包, 把林海搀扶到包间,吩咐带来的人, 赶紧回府去取车, 再请了郎中在府里备着。
林府的车子很快来了,林谨背着林海下楼,把林海送到车里, 没等车辆启动, 林海就再也撑不住了, 歪在了车座上。
林谨赶紧坐进车里, 把林海搂抱起来, 吩咐赶车稳当点, 赶紧回府。
“老爷, 您还好吧?可莫要睡着了。”
一路上, 林谨不停地同他讲话,林海也只是嗯哈应对,靠着林谨的支撑才不至于瘫倒。
车子进了林府,直接赶到外书房,林谨在车里搀扶,林诚和林谦在外面接着,三人把林海弄到外书房院子里的卧室。郎中跟着一起进来,先给林海把脉,然后抽出银针给林海在合谷、内关、膻中等穴位下针,见林海慢慢平复神志,拔针以后给林海开了剂汤药。
“林大人,您这是神志失守,导致寒邪入体,又被暑热浸润。俗话说就是火包着冰。大人本就体虚,五脏不健,又焦虑郁结在心,怕是要病一阵子了。先喝一剂压压惊,睡一觉,看看再说吧。”
林海点头,林诚赶紧把药方递给林海,林海扫一眼,微微点头,林诚拿着药方带着郎中下去了。
守在院子里的小厮进来禀报:“周先生和胡先生来了。”
林海就说:“请进来吧。”又吩咐林谦留郎中在林府过夜。
周明和胡文进来,俩人几步走到跟前,看着萎靡的林海,周明就急急问:“东翁,如何了?”
胡文也神情焦急、关切地问:“如海,如何了?”
“算是过关了。”
俩人都长出一口气。
林海撑着精神对二人说:“吏部对你们三人早有打算,怕是要派你们扬州,具体如何我还不知晓。你俩明日去吏部找程侍郎,就能见了分晓。”
二人对林海一揖到底。
“东翁如此栽培,匡明五内感念东翁恩德。”
“大恩不敢言谢,如海对我就是再生父母。”
俩人都是年轻的时候,举业顺利,但春闱每每铩羽而归,才绝了仕途念想,从幕谋生。这些年跟着林海也是盆满钵满,不想还有直接踏上仕途这一日,心里都是万分感激。
“莫要谢我,今上登基匆忙,缺少人手。你们出仕后,一莫贪财——国库空虚,怕是以后圣人会出狠手惩治贪腐;二莫存妄念,只跟着今上,做好本份职责,不然出了事儿,我是无能为力的。你们也晓得我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时候。”
周明和胡文神色一凛,都是跟随林海多年之人,受林海行事风格影响,凡事谨慎小心,又十分推崇林海对朝局大势的判断,当即郑重应诺了。恰好林诚端了药碗,林谦也跟进来,二人就告辞离开。
林海捧着药碗略吹吹,一仰而尽,接过林谨递来的茶,略略漱口。对林诚三人说:“你们三人今晚辛苦点,换着留人守夜,我这屋里必须要留你们中的一个,别人我也信不到的。林谦,你去告诉大姑娘,我中暑了,让青梅她们把大姑娘看好了。”
林诚等赶紧应了,林谦和林谨招呼归荑过来给林海擦身,又帮着换了舒适的内衣,服侍林海躺下,不等归荑带着小丫头忙完,林海就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林诚看着林海开始青肿的膝盖,忙命人打了热水,给林海敷腿,拿了林家秘制的跌打药膏,给林海慢慢揉散淤肿。
睡到丑正时分,林海就渐渐开始发起烧来。正当值的林谦,赶紧把郎中请来。郎中先是在林海双手鱼际穴下针,然后热水擦身,再是喂退烧汤药。忙到寅时末,林海出了身透汗,温度开始降落,接班的林谨又带着人帮林海擦身、换内衣、被褥,都忙完了,林海又昏沉沉地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