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再去山里挖几丛,过几天一起带到公社上面去。”雷公藤虽然不是多么昂贵的中药,但也不会像甘草金银花那么廉价,应该还是能够卖些钱的。
刘向上掀起裤脚,露出绑在小腿上的镰刀,吓了刘好好一跳,“你什么时候把刀带在身上的?”
第二十六章 茶
“打猪草啊,”刘向上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旁边挎着竹篮子的刘天天也一脸奇怪,她的小腿上也绑着一把镰刀呢。
她这才反应过来,每天放学后,刘天天和刘向上都要负责去山上打猪草割野菜,家里的猪和鸡鸭都等着吃呢。
这些活她小时候并没有做过,所以对此一点印象也没有,看着他们手里的镰刀也十分陌生。
“咳咳咳,”刘好好干咳两声,刘天天和刘向上比她小了好几岁,代沟如天堑,她从来就不去关心他们平时放学做了什么事儿,就连他们要去打猪草都几乎不记得了,“我是没想到你会把镰刀绑在小腿上,多危险啊!”
“方便嘛。”刘向上嘿嘿直笑。
他们说话的功夫,刘天天已经拿着镰刀开始割上了,这里的野菜不多,应该刚被人割过一茬,但是猪草却有不少。
能够有实力帮助生产队养猪的人家,整个大目生产队没有几户,所以很少人打猪草,刘天天拎着镰刀,手起刀落,“唰唰唰”就是一大篮子。
刘向上年纪虽小,但皮得很,没少干这种刨根挖土的事儿,便在刘好好的指示下,只用了三两下功夫,就将那么大一丛雷公藤挖了出来。
刘好好让他将根砍了下来,自己坐在一旁,仔仔细细地把根上的皮给刨了去,雷公藤的皮毒性极大,所以平时是以刨去了皮的根部入药,她处理好之后,发现这么大一丛的雷公藤真正可用的根部倒也不多。
他们在忙活的时候,刘天天已经完成了今天的任务,篮子里满满的猪草,喂猪是绰绰有余了,便在一旁摘野花编花环玩儿,正值春天百花盛开,草丛里也长了不少各色小野花,虽然不起眼,但是聚成一束也挺漂亮的。
刘天天爱美,将花环戴在头上,对着溪水左看右照的。
“咱们把树枝斜插进土里,说不定过一段时间,这丛雷公藤还能活。”她又招呼刘向上斜切了树枝,扦插了不少雷公藤,“不过活不活就看它们的造化了,随缘吧。”
几人在山脚下折腾了这么一阵,眼见夕阳西下,快到了下工的时间,刘好好连忙带着两人匆匆往家里赶。
到家的时候,炊烟袅袅,刘学习又已经回了家,在灶上忙活起来了。
连续两次言而无信,刘好好觉得羞愧难当,刘学习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这些家务向来都是她做的,她压根就没把刘好好之前的承诺当真,见他们仨走得一头汗,便招呼他们过来喝茶。
刘学习平日一到家就忙着烧水,稍稍放凉一会儿就冲了一大茶壶的茶水,南省人嗜茶,无论男女老幼家家户户都有喝茶的习惯,哪怕在这种物资贫乏的年代,也改不了这个习惯,大目村的地理条件不算好,产不出什么名茶,但还是在山头种了一大片茶林,除了上交公社的茶叶之外,几乎还剩下一半残次粗茶,生产队里就自己分了,刘家在村里算是有头脸的家庭,一年两收分到的茶有三四斤,够一家人喝上一年的了。
当然刘学习每次冲茶的时候,都只敢拿一小撮,冲一大壶的茶水,也就只能喝个淡淡的茶味解渴,家里只有刘长生每晚出去窜门的时候,才有资格用刘大力留下来的茶壶喝几口浓茶。
对于喝惯了茶的人来说,就算是晚上喝浓茶也不存在睡不着的危险,反正刘长生晚上是一沾床更就睡,呼噜打得震天响。
刘好好对这里的茶有些好奇,便伸手到茶叶罐子里拿了一撮出来看了看,又闻了闻,就索然无味地扔了回去,果然不是什么好茶,不过是最普通的绿茶,应该是自家炒出来的,茶树的品质不好,炒制的技艺也不行,真的只能算是粗茶而已。
而且今年的新茶还没出来,这也是放了一年的陈茶了,也就只能勉强喝个茶味而已。
她前世也常常在各种场合接触到茶,在喝茶上也格外精细,不同的茶叶都要搭配不同的茶具和冲泡手法,就连泡茶的水都讲究得不得了。
她有些朋友得了那种千金难求的好茶,还常请她一起品茶,鼓捣一整套玄之又玄的品茶仪式,所以这世上恐怕还真没有多少好茶是她没喝过的,所以在茶之一道上,她虽然谈不上专家,但却也能算是个“叮叮当当”的半桶水。
“学习,下次冲茶的时候记得要把头道水倒掉。”她随口说道,茶树容易生虫,这个年代已经有了农药,但还没有什么环保原生态的概念,生产队拼命地往茶树上打农药以提高产量,这些茶叶的农残绝对超过了几十年后的标准。
好几次刘长生和程招娣回来,身上都带着浓浓的剧毒农药味儿。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在这个连饭都吃不饱的年代,产量的重要性远远大于质量,在饥饿这个大难题面前,什么有机食品全都可以被抛到爪哇国去。
“为什么?”刘学习一脸奇怪,用来泡茶的茶叶本来就少,头道水要是倒掉了,就这么丁点儿茶能有什么味道?
“农药呗,你忘了阿爹前阵子在茶山上打药的事儿了?那些农药可是剧毒,隔壁村不是刚有个媳妇儿喝了农药寻短见?才刚喝下去她就后悔了,结果立刻送到医院去还是没有救回来,可见这农药有多毒了。这农药留在茶叶上也有毒,咱们这么天天喝着,农药也就一直留在我们肚子里,日积月累的,总有一天被毒死。”她说得夸张,但也不是危言耸听。
刘学习果然被吓住了,看着茶水的眼神就好像在看农药,“把第一道水倒掉有用吗?”
“当然有用,茶叶上农药会溶于沸水,百分之九十的残留农药会在这第一道水里,你把它倒了,第二道就安全了。”刘好好也有喝茶的习惯,但她不想一直喝这种高农残的茶水来荼毒自己的身体,为了自己的幸福生活,必须扭转他们的观念。
第二十七章 考校
刘好好一边说着一边切了几片姜,压了点姜汁到她的茶缸里,才举起茶缸将里头的茶水一饮而尽。
“大姐,你要喝姜茶?”刘学习惊讶地看着她。
“我昨天不是刚掉到水里吗?夏医生说要多吃姜去寒气。”毕竟昨天落到那么冷的水里,她现在年轻感觉不到受了寒气,但是等到再过几十年这些陈年老毛病很有可能就会发作出来,她绝对不敢拿自己的身体健康开玩笑。
何况绿茶性寒,嗜茶的南省人不少都喝出了脾胃虚寒的毛病,所以几十年后,喝绿茶的南省人已经不多了,大部分都改喝温和养胃的红茶。
“大姐,你现在可真讲究。”刘天天坐在一边剁猪草,一边奇怪地说,“前几天你还没这么讲究呢,自从跳了河被捞起来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净瞎讲究。”
刘好好手一顿,没想到这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的感觉还挺敏锐的,不过刘天天虽然发现她的变化,但绝对不会想到她已经换了个芯子。
这是一个打到一切牛鬼蛇神的时代,没有人敢真往封建迷信上想,哪怕差点被刘天天揭了底,她也半点不露怯。
“我讲究还不是为了你们好?只有像我这样差点死过一次的人,才知道生命有多宝贵,身体健康有重要。”她淡定地笑道。
一向刻薄的刘天天这回倒是没有顶嘴,反正她也更喜欢现在的大姐,不再整天摆着一副臭架子,还会给他们讲故事……
“大姐,你再给我们讲个故事呗。”刘天天任劳任怨地剁着猪草,一脸期待地看着刘好好。
“行,”刘好好倒也爽快,一边坐在灶膛前烧火,一边应了下来,“既然咱们在做饭,那就说个范仲淹划粥断齑的故事吧,古时候啊,有个孩子他叫范仲淹,他家里很穷,两岁的时候他的父亲就去世了,他的母亲带着他改嫁到了另一户人家,他的继父家境也不好,但是他却一心想要好好读书。那时候读书需要花很多很多钱……”
“你看他这么个生活在封建社会的穷孩子,都能想尽一切办法给自己创造学习的条件,做出一番大事业,咱们生活在红旗下,不知道比他幸福多少倍,国家让我们免费读书,还给了补助,阿爹阿妈勒紧裤腰带送我们去学校,我们不好好学习,怎么对得起伟大领袖,怎么对得起国家,怎么对得起阿爹阿妈?”她骨子里是个官场老油子,说起这些场面话一套一套的,唬得三个思想单纯的孩子羞愧不已。
“水开了,天天别愣着了,快把猪草倒进锅里去。”刘好好的提醒让刘学习和刘天天如梦初醒,两人手忙脚乱地将猪草倒进锅里,又加了些盐和谷糠,一锅热乎乎的猪食就煮好了。
猪食的味道虽然称不上很香,但在晚饭前饥肠辘辘的时刻,这种食物的香味显得格外诱人。
“咕咕,”刘好好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两声,一向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她窘得脸皮发红,身为几个孩子中的大姐,她竟然连猪食都馋?
几个孩子都没有嘲笑她的意思,他们也饿也馋,刘天天熟练地将热腾腾的猪食倒进桶里,很真诚地问了一句,“大姐,要不吃块地瓜干垫垫肚子吧?”
地瓜对土壤环境的要求不高,就算在大目村这种贫瘠的地方,也能有很高的产量,所以家家户户都有不少地瓜,他们一日三餐都离不开地瓜,早晨是地瓜粥和蒸地瓜,晚餐是地瓜饭,还有这种垫肚子的干粮地瓜干,就算再爱吃地瓜的人,这么吃下来,也会怕的。
刘好好在心底叹了口气,恐怕现在的人不会想到,几十年后在南省的大小餐馆又开始盛行地瓜粥,还被文人雅士称为“乡愁的味道”。
她的父母也常在家里煮上一锅地瓜粥,一边喝一边忆苦思甜说着当年有多么怕吃地瓜这种东西,那时候的她完全不能理解,地瓜这么香甜,怎么会有人不爱吃,让她一日三餐以此为主食,完全无压力啊。
事实证明,是之前的她太傻太天真了,才吃了不到两天,她一看到地瓜,就觉得胃不舒服了。
看着刘学习塞过来的地瓜干,她摇摇头,坚定地拒绝了,“马上就要吃饭了,我还能撑得住。”
“那我马上做饭。”刘学习去刷锅,刘好好帮忙淘米,刘天天在一旁洗菜,就连最皮的刘向上都没有到处乱跑,有模有样地凑在刘天天身边帮忙择菜。
“刘向上,今天上午教你的那几个字,学会了吗?”刘好好一边干活一边问道。
“早学会了!”刘向上毫不犹豫地说,刘好好虽然会给他们讲故事,但对他们课业上的要求却很严格,今天是每个学生都在她那儿考校了功课之后才放学的。
“写出来看看。”刘向上是她的学生,她自然知道他的程度,决定拿刘向上来探探刘学习和刘天天的底子。
刘向上就着草木灰在地上扒拉了几个字,结果是喜忧参半,刘学习全部认识这几个一年级教的简单汉字,但是五个字里,刘天天却有两个字不认识,可见她的底子有多么不扎实。
“天天,你们班上今天教了什么?”
刘天天没有想到刘好好考完刘向上又来考她,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句,“就是语文数学啊。”
“也让她在地上写出来,写出来,写出来……”刘向上被刘好好表扬了一番,得意地起哄。
“你又在瞎起哄什么?”刘长生和程招娣刚下工回来,就看到刘向上在那儿咋呼,刘长生伸手就给了他脑袋一巴掌。
这一巴掌很轻,亲昵的成分要居多一些,刘向上也不着恼,笑嘻嘻地说,“阿爹,大姐在考我们功课呢,刘天天答不出来。”
刘天天被刘向上这么下面子,当然不服气,“谁说我不会的,不信我写给你看,写给你看,你也不认识……”
第二十八章 调教
刘长生懒得搭理孩子们之间的拌嘴,端起茶缸喝了一缸茶水,就转到后院加固猪圈去了,程招娣则拎着猪食去后院喂猪,刘向上跟在她身后,打着喂鸡喂鸭的名义捣乱。
“哎呀!我的小鸡仔怎么少了一只!”后院传来程招娣带着哭腔的声音。
家里的少了一只小鸡可是大事,全家人都放下手里的事儿围了过去。
“怕是被黄鼠狼叼走了。”刘长生来回比划查看着,后院有个不大不小的洞,以黄鼠狼的身形很有可能通过这个洞钻进来偷鸡吃。
刘好好伸长了脖子张望,她知道黄鼠狼爱偷鸡吃,但她连黄鼠狼都没怎么见过,心里难免有些好奇。
“大白天也有黄鼠狼吗?”别说是她了,就连刘天天都好奇,她的好奇不是因为没有见过黄鼠狼,而是在南省的传说里,黄鼠狼是个神奇的动物,就算红旗下反对封建迷信,但还是有老人告诫小辈们不能轻易招惹这种东西。
“要真是黄鼠狼恐怕就不会只少了一只小鸡了,连这只母鸡都有可能被它拖走。会不会是老鼠?这几天咱们家闹老鼠闹得挺厉害的,我昨晚总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程招娣唉声叹气道,“早知道我就该去玉芬家把她那只小猫抱过来的。”
“我去抱我去抱!”一听说要养猫,刘向上就来劲儿了。
“现在晚了,早就给人抱走了。”程招娣一脸惋惜。
“去根叔家里抱小狗吧,他家的母狗快生了!”刘向上这个年纪的小男孩儿正是对小动物好奇的时候,早就想着要养猫猫狗狗了,可是之前父母嫌养猫狗没什么用处,还浪费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