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糟糕的心情感染了自己的小伙伴，一身漆黑羽毛的雄鹰从天空中落下，冲进宫殿落在她的手腕上，收拢了翅膀歪头盯着她。
“哦，我又不是你，”艾莉娅伸出手给小伙伴顺毛，“我当然也会感到很难受，我”
她莫名其妙地停顿了一会儿，慢慢地拉住了小伙伴的一边翅膀，这个动作看上去有些奇怪，就好像是撒娇的女朋友
等等，这什么见鬼的破比喻。
艾莉娅若有所思地说，“曾经有人对我说，时间是没有意义的，我也知道一种说法，大概就像是我们实际上都活在一个某个生物的梦中。”
鹰抬起爪子拍掉了她的手，仿佛充满鄙视地看了她一眼。
艾莉娅无视了他的鄙视，伸手将小伙伴搂在怀里，用能将后者骨头压碎的力度紧紧抱住了他，看上去更像一场谋杀。
索尔“……”
金发姑娘正死死抱着一只鹰不肯松手，雷神看着这诡异的画面，小心翼翼地走进大殿。
他在此之前也并非从来没踏足过皇城深处，毕竟，过去亚尔夫海姆的灾祸散布在大陆各处，从未蔓延至皇城，而且
战争时期，穆斯贝尔海姆的火巨人们开辟了数个战线，精灵之国也遭到了他们的侵袭，亚尔夫海姆的贵族和军队战死大半，伤亡的龙族也不计其数，火巨人们撤军之后，阿斯加德无暇顾忌亚尔夫海姆的情况，结果转眼之间，皇城突然陷入了灾祸中，所有人都很费解。
“那是因为，”艾莉娅有些疲倦地说，“灾祸重塑了光明神的身体，他在神志不清的时候回到了这里，所有在这里的生物，无论是神或者精灵还是龙，全都被污染了区别只是，他们被灾祸污染的时候还活着，所以你看到的外面那些人，他们还能被拯救。”
雷神想要安慰她却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这些事一个比一个糟糕，感同身受是世界上最滑稽的笑话，因为你对于别人的痛苦永远不可能感同身受，哪怕有着一模一样的相同经历，都未必能真正体会对方的心情。
艾莉娅缓缓地放开了双臂，小伙伴扑扇着翅膀落回她的手腕，刀片般锋利的大爪子攫着少女纤巧的腕骨，这一幕看上去有些吓人，不过她倒是一脸自然，“那是什么”
索尔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虽然灾祸都消失得无影无踪，黑泥填满的宫殿里也恢复了金碧辉煌的原貌，不过，这里面还是有些乱七八糟的，许多价值连城甚至贵得堪比星球价格的珍宝，都东一个西一个地歪倒在地上、斜靠在墙上、或者凌乱地堆在一起，好像那种搞批发的杂货市场一样。
艾莉娅正一边撸鹰一边歪头盯着一面镜子，那是一架造型华丽花纹繁复的穿衣镜，象牙白镶银的边框，一尘不染的光洁镜面尺寸极大，恐怕能同时装进几个成年人。
最奇怪的是，玻璃上本应反射出宫殿里的景象，然而，镜面上却是一团漆黑，好像有人涂黑了这面镜子。
“哦，那是倪米尔之镜，不要从正面看它，”索尔低声说，“它会反射出你心里最恐惧的东西，而且，在场的其他人也会看到，如果你真的想看，我可以”
艾莉娅奇怪地看着镜子，“没关系。”
在雷神有些担忧的目光中，金发姑娘慢慢走到巨大的穿衣镜前，仰起头望着镜面上的黑暗翻腾涌动，像是一团黑雾骤然从镜子里弥漫而出，丝丝缕缕的烟雾拉长变形穿插汇聚成一道模糊的人影。
那是一个头发灰白、神情严肃的老人，面容在黑雾中似乎有些模糊，锐利的眼神却极具穿透力，像是利剑般透过这重重迷雾刺入人的胸口，周身都是令人窒息的强大威压。
索尔慢慢地皱起眉，凝视着从镜子里的人，许久之后，他又看向站在镜子前的艾莉娅。
她一直在摸着那只巨大的黑鹰，看上去恨不得把后者那身毛都撸秃了，不过，自从镜子里的人影浮现出来，这动作就停止了，甚至那只鹰都扭过头，一动不动地看镜子。
一人一鹰都紧紧盯着镜中的老人，后者仿佛也在用那冷酷的眼神打量他们，这场景从旁人角度来看极为诡异，甚至有点恐怖。
暂且不说别的，人们看到自己恐惧的存在，无论是什么反应，似乎都不该这么平静吧
更出乎意料的是
“他是谁”
艾莉娅转过头来，索尔这才看到她脸上全是茫然，似乎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镜子里看到那个人，“你认识他吗”
“他是诺登斯，幻梦境中的深渊之主，”雷神停顿了一下，奇怪地看着她，“他是一个善良的古神，有时还会帮助人们，他甚至封印了很多你怎么会你见过他”
“我不知道这个人。”
艾莉娅耸了耸肩，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也不再看那面镜子，她像是挖宝般在那些凌乱堆积的珍藏中寻找了一会儿，掏出了几个被魔法锁住的卷轴，随着这个动作，一些东西又滚落下来，砸在地面上叮当作响，“这又是什么”
见鬼，洛基为什么不在这里。
索尔有些悲伤地想，他其实对这些魔法相关的物品不是特别了解，只能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会儿，“那些卷轴，我见过芙蕾雅向里面封印记忆，有点像是中庭人拍照，不过不太一样，我不知道我的哥哥是不是也这样做过”
艾莉娅好奇地拉开了其中一张卷轴。
魔法气息四溢的羊皮纸徐徐展开，温和的柔光从空白的卷轴中骤然盛放，铺天盖地般淹没了整个世界，将她卷入了时光深处的回忆里。
那是亚尔夫海姆的夏日，永无黑夜的皇城里落满晴光，神侍们伫立在回廊上，身姿优雅地翩然行礼，投来含情脉脉的秋波，渴望神明眷顾的爱慕眼神，“爱神殿下。”
暖风卷起帘幕露出殿堂中的一角景色，芙蕾雅继续向前走，很快，她看到年少英俊的国王随意地躺在台阶上，一只手举着一张长长的写满异国文字的羊皮纸，一只手圈住胸口趴着的软乎乎的金发团子。
“公主被他的勇气与深情所打动，同意了与这个英勇的年轻人缔结婚约，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金发少年读着羊皮纸上的文字，在暖融融的阳光下，他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其实我不太喜欢这个故事，公主为什么要等待别人来救她呢一个要成为国王的人总要学会战斗，你说对吗，我的小公主”
芙蕾雅停住了脚步，似乎想要听听兄长又要发表什么奇怪的言论，尤其是
金毛乱翘的小姑娘歪着头，一双透亮的浅色眼睛倒映着阳光，就如同廊下的盛夏般温暖，她尚未能开口说话，根本一个词都听不懂，也不可能回答他的问题。
“但是我会保护你的，无论你在哪里，无论过了多长时间，”金发少年微笑着伸出手，轻轻地揉着小姑娘的脑袋，“当然，也许你不需要。”
小小的女孩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眨着大眼睛盯了他一会儿，忽然伸出了肉乎乎的手臂。
年轻的国王稍微直起身子，顺着她指尖的朝向，伸手拿下了自己头顶的王冠，“想要这个吗”
钻石与珍珠的光辉在指间流淌，宛如无数坠落的星辰在阳光里燃烧，那是神权与王位的象征之一，这个人却全然不在意。
少年小心翼翼地将王冠的一边放在团子的脑袋上，小姑娘打着瞌睡，歪着脑袋睡了过去，口水都流到了他的胸口，他丢开了羊皮纸干脆也躺在台阶上，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很快，花园里的画眉和云雀停止了歌唱，在花丛间穿梭的小精灵们悄然飞走，因为那两个人都在阳光下沉沉睡去，时间无声地流淌而过，仿佛这一刻真的成为了永恒。
“……”
艾莉娅猛地合上了卷轴。
索尔并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假如那是芙蕾雅的记忆，恐怕爱神也不希望任何人都能共享这段画面，“你没事吧”
少女怔怔地盯着那张已经收拢的卷轴，忽然再次抱紧了自己的鹰，难以言喻的悲伤汹涌而来，海啸般淹没了她的理智，“我没事。”
在雷神看不见的角度，两行泪水悄然滑落，艾莉娅有许多年不曾哭过了，她紧紧地拥抱着灵魂相连的伙伴，咬着牙低声说“我受够了”
一声脆响打破了宫殿中的寂静。
索尔震惊地回过头去，那一面倒映着深渊之神面容的镜子，镜面上蔓延开蛛网般的裂纹，下一秒无声无息炸得粉碎，碎屑如雨般纷纷扬扬洒落在殿堂里。
第61章
穆斯贝尔海姆。
火巨人的国度位于金伦加鸿沟最南端, 充满了疯狂的火焰和极端的炎热, 据说这个词的引申义也象征着荒芜之地。
穆斯贝尔海姆和阿斯加德之间的战争历史极为漫长，理论上说，大概开始于他们互相知道彼此存在的时候，而且持续了成千上万年都未曾停止。
与聪明的华纳神族们相比，这些暴躁好战的火巨人们平均智商要低了很多，与约顿海姆的霜巨人们也是天差地别, 大部分人无法理解神族们打内战不如一起手拉手去侵略别的星球, 毕竟, 九界中的神族巨人们倘若联手的话，几乎可以肆意掠夺整个银河系的资源，除了少数特别不好惹的种族之外。
不过，时至今日, 霜巨人战败了，华纳神族和阿萨神族之间成功PY，火巨人们还在等待着自己的国王醒来, 他们不畏惧失败，一场新的战争会让所有人热血沸腾。
穆斯贝尔海姆的天空阴云密布, 阳光消失得无影无踪，广袤的苍穹陡然暗沉下来，黑影从遥远的北方奔腾而来，像是一个灾难般的讯号。
这些吞噬了光明的黑影，闪电般掠过被灾祸侵蚀的平原，原野上交错的河道里翻涌着黑色的河水, 从高空俯瞰仿佛无数黑色的蛆虫正在蠕动，无法辨别原本模样的尸骨残骸漂浮在水中。
在天穹中的黑影疾驰而过时，灾祸蔓延的河水里站了一道又一道的身影，这些与灾祸融合的生物毫无意识地追随着空中的黑影，奔向穆斯贝尔海姆中心的火山群。
在火山中栖息的巨人们纷纷仰起头，这个国度被灾祸污染得相当厉害，他们的生存范围越来越小，国王陛下被该死的光明神重伤至今还在沉睡。
高空中的黑影越来越近，火巨人们怒吼着发动了攻击，数不清的火焰如同流星般飞腾，拖曳着长长的焰尾撞向了黑云涌动的天空，像是一场纷乱又炽热的箭雨。
下一秒，一头四足双翼的红色巨龙冲出火海，巨龙周身升腾着一簇簇火焰，浓密整齐的鬓毛中都流淌着火星，姿态傲慢又高贵。
炎王龙本来就是火炕属性，巨人们的火属性攻击都毫无意义，像是面对六位数血量的BOSS却只能打出1伤害，甚至还不及对方的回血速度。
火山深处熔浆滚动，岩石的裂纹里都流淌着焰光，灼热的空气让人难以喘息，没有任何植物能在此生长，熔岩的角落里遍布着各色璀璨的矿石，这些原矿尚未被挖掘，矿石或光滑或棱角分明的表面上都流溢着熠熠火光。
忽然间，熔岩山深处的火巨人们发出了呼声，他们用自己的语言传递着某种信息，声音越来越大，人们不断重复着什么，直到这些呼喊在群山与烈火中回荡。
赤红滚烫的熔浆连成了一道瀑布，淅淅沥沥地自嶙峋山石间淌落，艾莉娅就停在这道火红炽热的帘幕之前，透过因坠落而破碎的熔浆，与苏醒而来的火巨人之王对视着。
苏尔特尔站在熔浆之后，火巨人的国王头生双角、体型高大，晶石般的皮肤下仿佛血液里沸腾着岩浆，暮光之剑上缠绕着最纯净也最恶毒的烈火，这些火焰能吞噬神明的不朽，夺走近乎永恒的生命。
他被异样的气息和极度的危险从长眠中惊醒，透过不断滚落的熔浆，望见一双冷冽的霜蓝色眼眸，像是两把寒冷的冰刀直直刺入胸口。
然而，无论对方用魔法变成什么样，苏尔特尔都能辨别这熟悉的、贮存于血脉中的力量，他满意地举起了手中的暮光之剑，剑尖直至熔浆之后的红色巨龙，“芙蕾雅的小杂种——你们华纳皇族的污秽血脉将终结于此——”
“这个词有待商榷，”巨龙不紧不慢地开口说话了，“你这种因为不知道哪个巨人对着岩浆干了一炮而出生的垃圾，居然说别人是杂种？再说，我们家向来自产自销什么的——”
话音尚未落下，纷纷扬扬的火星们骤然躁动，紧接着是漫天炸开的烈焰，气浪撞翻岩石和矗立的结晶，远处围观的巨人们直接被掀飞出去，站得近的那些甚至来不及惨叫就被炸得四分五裂。
剧烈的爆炸之后，金发少女的身影出现在飘落的灰烬之中，雪白的羽翼翩然舒张，头顶的尖角环绕着焰光，两道融金般的泪痕一直蜿蜒到颌角。
年轻的神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一片狼藉的火山，漫山的火海都抵不过她眼中滔天的怒意，那愤怒熊熊燃烧着，仿佛要将这整片大陆都焚成灰烬。
艾莉娅摊开了手，“我的血纯得不能再纯了。”
火巨人王的话语戛然而止，不过，很快他就几乎要仰天长笑了，显然意识到这件事让他感到相当快乐，哪怕他的臣民一瞬间死伤了许多，他好像都完全不在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把神剑猛烈撞击时发出震颤群山的交击声，扩散的力量波动摧枯拉朽般撞毁了平面上的所有物体，暮光之剑与胜利之剑同时发出震怒的嘶鸣，它们都渴望着毁灭这样难得一见的对手，想要将彼此粉身碎骨。
艾莉娅飞在半空中，歪头看了他一眼，“好笑吗？”
“我想你不知道吧，”苏尔特尔伫立在火海中，暮光之剑遥遥一指，脸上的笑容越发充满恶意，“假如不是奥丁撤走了军队，光明神也许不会那么轻易地死掉，可惜，我撕碎了他的身体，亲手撕、碎、了、他，将他的四肢和脑袋都丢进了熔浆里！”
出乎意料的是，金发少女依然安静地盯着他，眸中幽焰燃烧，“前面那段我猜到了，后面——想想也知道你不会厚葬他。”
她太过于冷静的反应有些异常了，只是，想必这人心里的愤怒已经攀升到顶端了。
“其实你不用激怒我，”艾莉娅慢慢地抬起了莱瓦汀的剑刃，“我不是来和你公平比剑的。”
金辉流溢的剑身上忽然光芒一闪，灿烂的金芒像是狂风中的烛火般陡然熄灭，紧接着，利刃和剑柄的交汇处竟然流淌出一道又一道的黑色细流，这些黑暗的液体环绕着剑刃不断穿插汇聚。
最终，这光耀无比的胜利之剑，竟然被晕染成了毫无杂质的黑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