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里的事情,霍柔云不清楚,方才也没有想到,但是妹妹这番话却如醍醐灌顶,令她豁然开朗。
“姐,趁着兴二叔的这批货还没有发船,我们先下手为强吧。”霍柔风晃了晃小拳头。
霍柔云猛的看向她,问道:“先下手为强?”
霍柔风道:“姐,若论银子,咱们家比起京城的高门大户如何?”
霍柔云道:“只论银子,京城怎能与江南相比?我们家的银子自是比他们多的。”
“那比起扬州的盐商呢?”霍柔风又问。
霍柔云想了想,道:“这几年盐引都让勋贵们拿走了,扬州盐商的日子也不好过,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有一两家还是能和咱们家相提并论的。”
“所以说,姐,不论是在兴二叔眼里,还是在彭城伯府王家眼中,我们家都是一注大财喽?”霍柔风问道。
霍柔云心中一惊,猛的坐直了身子,是啊,她怎么只看到长房,只看到二老爷,竟然没有想到,彭城伯府会不会也看上永丰号这注无主大财呢?
第八章 谁能财有余
“姐,让我帮你吧。”霍柔风扬起小脸,眼巴巴地看着霍柔云,清澈如水的大眼睛眨呀眨的。
霍柔云那刚刚冷硬起来的心瞬间变得柔软起来,她伸手把妹妹揽进怀里,轻声说道:“父亲临终前虽然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但是他老人家在世时就不只一次说过,无论有多么艰难,都要让我护你周全。家里和永丰号的事情都不用你操心,我给你备了一笔银子,真若是……”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妹妹闭着眼睛,脑袋晃来晃去,一副打瞌睡的样子,霍柔云噗的笑了出来,这个小鬼头,无时无刻都能让她开心。
“好了好了,我不唠叨你了,你听话,你想教训小十一,姐不管你,但是别的事……”
这一次,没等她说完,霍柔风就睁开眼睛,接口道:“别的事就交给你们大人,我是小孩我知道。”
霍柔云满意地点点头,摸摸妹妹头上的小抓髻,笑着说道:“你小的时候,父亲带着我们去无锡的庄子小住,你说什么也不肯回来,现在春暖花开,正是钓鱼的好时候,姐姐让人送你到无锡住些日子,把你的那群狗也带上,到时候你可以带上狗划着小船去太湖上玩儿,好不好?”
这是怕她留在杭州惹事生非了。
霍柔风爽快地答应,道:“那我要准备准备了,到了无锡有好多东西吃不到了,我要多买一些带上。”
“好,都依你,大厨房和小厨房的人,你看上哪个也一起带着。”霍柔云笑着说道。
霍柔风回到自己的院子,采芹正在廊下走来走去,看到她回来,忙问:“大娘子可说你了?”
“没,姐姐要把我送到无锡,就是咱家在太湖边的那座庄子里小住。”霍柔风笑嘻嘻地说道。
采芹松了一口气,大娘子做得对,就是应该把九爷送到庄子里,免得在杭州让人欺负了。
“我要去无锡,该准备的东西挺多的,少说也要准备十天半个月的,哈哈。”霍柔风笑着进屋了。
采芹怔了怔,十天半月?
那九爷岂不是还有时间做她想做的事?
霍二老爷霍子兴这几天心情很好,不对,自从认识了鲁老爷,他做什么都是顺风顺水,想要心情不好都不行。
就像这批海味,鲁家和宁波的商贩早就谈好价钱,只等他的银子到了便能装船,他让二太太暗中卖了两间旺铺和一千亩水田,可还是凑不够银子。
无奈,他只好派人私底下与杭州这边的海味商联系,打出了鲁家的旗号,暗示这批货是王皇后娘家兄弟的,没想到那些海味铺子也只让他付了三成订金,就把货赊给了他。
鲁老爷自是不高兴,他把祖传的两块寿山石送过去,鲁老爷倒也痛快,不但安抚了宁波的海味商,还亲自出马,和漕帮谈定了船期,硬生生抢在了永丰号的前面。
他回到家里,让二太太给他准备行装,他要和鲁老爷一起,亲自把这批货送到京城,还要请鲁老爷为他引见王家三爷。
见他回来了,二太太便抹起眼泪:“小十一几天没去学堂了,我原以为是他偷懒,今天问了阿银才知道,原来小九让人在半路上吓他了,你说这野|种怎么就这么坏啊,你要和我一起去老祖宗那里说理去。”
霍子兴闻言锁起眉头,斥责道:“妇人之见,小孩子打架而已,你还能翻上天去?你也不怕让人笑话!等到我能在王家三爷面前说上话,你还怕永丰号不是咱们的?急什么,霍柔云那丫头不是会做生意吗?那就让她给咱们多赚些银子吧。”
虽然受了斥责,可霍子兴的这番话听得二太太心潮澎湃,她想起霍柔云那从没有重样过的头面首饰,想起柳西巷霍家二房的花团锦簇,自从霍沛然死后,她就想着有朝一日能从二房分点银子,哪怕是长房的三家人平分也行啊,每家分得三成,也够花用几辈子了。
“老爷,你是说永丰号都归咱们?不是长房三家平分?”她问道。
当初选定小十一过继给二房时,老爷可是答应其他两家都有好处的。
霍子兴冷哼一声,什么也没说,让人叫了帐房先生去书房了,只留下二太太坐在那里,一会儿喜一会儿忧。
喜的是盼了这么多年,总算有了盼头,忧的是其他那两家,到时会不会打上门来要银子。
正在这时,她身边的大丫头素绢进来,道:“太太,三奶奶的娘家嫂子来了,这会儿已经进了二门,往咱们这边来了。”
听说是三儿媳的娘家人来了,二太太的好心情全都没有了,前些日子老爷要用银子,她让三儿媳回娘家借银子,却连一两也没有借回来,现在居然还好意思登门?真是不要脸!
“就说我身子不适,这会儿歇着了,不见客。”二太太说道。
三奶奶的娘家姓尤,尤家嫂子一进院子,就被素绢挡下了,听说二太太歇着不见客,尤家嫂子撇嘴,道:“既然这样,那就告诉亲家太太,不是我们没来,是她不见我们的。”
说完,一甩帕子,转身去了三奶奶的院子。
素绢初时不觉什么,可越想越觉尤家嫂子的这几句话不对劲,她进屋告诉了二太太,二太太哼了一声,道:“等她走了,你就把三奶奶叫过来。”
一个时辰后,三奶奶送走了娘家嫂子,就被素绢叫到了二太太面前。
“你嫂子可有什么话带给你了?”二太太没好气地说道,自从亲家不肯借银子那天起,她就没给过三奶奶好脸色。
三奶奶低着头,脸上看不出喜怒,慢调斯理地道:“宁波的海味铺子一向是到定海的渔村里收货的,这一次却把价格压了两成,村子里的人不答应,这次便没有谈成,可这些货却压下了,宁波那边的海味商人都是同气连枝的,一家不收,家家都不收,这村子里的人也是给逼急了,只好派了两个见过世面的,来了杭州城,想找杭州城的海味铺子接货。”
“可杭州城里的铺子只做熟客生意,问了几家都不肯接货,有人告诉他们不如去找永丰号,永丰号生意做得大,手里也有海味铺子,可他们找到永丰号,连掌柜的都没见到就被轰出来了,因为儿媳的娘家是霍家姻亲,有人就给指了这条路,他们便到尤家铺子里打听,嫂子听说后,便好心想问问您,要不要找找霍大娘子接了这批货,听说这些渔户给出的价钱低得很。”
第九章 钱来自有方
长房的三家人里面,只有小二房的四个儿子都是嫡出,既是嫡出,开销花用以及娶妻排场自是少不了的,随着四个儿子越来越大,二太太想银子都快要想疯了。
这阵子霍子兴为了攀附彭城伯府,少不得要打点鲁家,这才有了入股的机会,如今银子流水般花进去,不但卖了两间旺铺,连那一千亩水田也出手了,即便如此,还欠着各家海味铺子不少银子。
二太太虽是商户家的女子,可她没有做过生意,她不关心从海味铺子里赊了多少货,她只是心疼那两间铺子和一千亩水田。
每每想起来,她就心疼得睡不着觉,以至于现在只要听到“海味”两个字,二太太的心就砰砰直跳。
“替渔民找大丫头?那赚的钱也不是咱们家的……”话才说了一半,二太太猛的住口,她下意识地用帕子捂住嘴巴,她这是糊涂了啊。
尤家嫂子之所以这么好心,可并非是为了那些渔民。尤家虽是霍家姻亲,可是也和霍柔云说不上话,怕是连霍柔云的面也见不到。
可她就不同了,霍柔云再是不乐意,也要陪她干坐一上午,她可是霍柔云的婶娘!
尤家嫂子也想从中赚一份钱,这才来找她的。
二太太豁然开朗,她虽然没有做过生意,可她毕竟是商户人家的女子,耳晕目染也知道一些。
宁波的海味商人仗着天时地利,到定海的海岛渔村里收货,价格原就很低,这些渔民自己找到杭州来,给出的价格想来更低,而杭州这边的铺子一向都是从宁波海味商人手里进货,价格可想而知,也就是说,如果收了这两个渔民的货,再转手卖给永丰号,那就是一笔红利啊。
难怪尤家嫂子要来找她帮忙了。
二太太的脑子转得飞快,如果由她出面找霍柔云,霍柔云是做大生意的,不会在乎一丁半点的小生意,说不定驳不开面子,把这些货全都收了呢?
二太太越想越觉得可行,看着三奶奶的目光也和蔼起来,她问道:“你大妹妹虽然是做大生意的,可无论如何也还是未出阁的姑娘,这生意上的事,还是咱们女眷找她最合适,你让亲家嫂子把那两个渔民带到咱家来,总要问问清楚,我也好去找你大妹妹说去。”
没想到三奶奶摇摇头,道:“我嫂子说了,那两个渔民是找到尤家铺子里的,断没有让他们来霍家的道理,在商言商,就是亲家也不行,只要婆婆您这里有个准信儿,儿媳便让人去给嫂子报信,自是会把货价给您报过来。”
二太太在心里把尤家骂得狗血喷头,可是骂归骂,面对一笔红利,她只能忍了。
她这边一答应,三奶奶便让自己的陪嫁婆子去了尤家,也不过两个时辰,尤家便送来了一份货单。
二太太找识字的婆子看了,价钱的确便宜,这么多货也只有五千两银子而已。
五千两啊!
渔民们也说得清楚,他们全村的人都在等着这些银子,只要有人肯要,他们还能再便宜几百两。
二太太心跳个不停,急匆匆去找霍子兴,可霍子兴正在忙着进京的事,又去了鲁家。
二太太直等到三更时分,霍子兴才喝得酩酊大醉回来,二太太给他灌了三碗解酒汤,霍子兴到了次日上午才醒过来。
二太太把尤家送来的货单子拿给他看,霍子兴只看了几眼就从床上坐起身来,问道:“那卖货的渔民呢?”
二太太道:“还在尤家,尤家不肯让咱们见人。”
她又问:“老爷,这批货比起咱们从杭州进的可便宜?”
霍子兴道:“何止是便宜,是差了足足三成!”
三成?
二太太粗粗估算,五万两银子的三成就是一万五千两。
她不知道自己算得对不对,但是这肯定是个大数目。
“老爷,那怎么办?要不把货退了?用这些货顶上?”她问道。
霍子兴瞪她一眼,道:“妇人之见,那些货都已经和鲁老爷当面点过,也给王家三爷写信过去了,怎么能换?再说这会儿已经装船了。”
二太太如同被泼了一头冷水,顿时没了精神:“那怎么办,总不能把这送上门来的生意推出去吧?”
她想起了尤家,尤家连一两银子都不肯借给她啊,现在两个渔民就在尤家,若是尤家自己把这批货收了,说不定也能转手卖出去呢,即便不卖给永丰号,卖给那些酒楼也行啊。
“总不能让尤家把银子都赚了,老爷,咱们娶老三媳妇花了三千两银子呢,现在找他们家周转,却一毛不拔。”
霍子兴沉吟不语,良久才道:“已经装船的货是不能换了,可是咱们却能把这批货卖给大丫头,不行,这件事要慎重,你好好教教老三媳妇,让她无论如何也要把她娘家稳住,她既然嫁进咱们家,就是霍家人,不能总想着娘家。”
他又道:“你这里就是拖住尤家,我去让人好好查一查,看看这批货和那两个渔民是真是假,好在定海离杭州也不远,我让人去一趟。”
柳西巷里,采荷正在剥菱角,霍柔风张着小嘴在一旁等着,采荷剥一个就喂她吃一个,采芹进来笑着问道:“这么早就有了新鲜菱角了?”
采荷笑道:“是庄子里送来给九爷尝鲜的。”
采芹走到霍柔风身边,低声说道:“长房的三奶奶回了娘家,二老爷派了他身边最得力的常胜去了定海。”
霍柔风点点头,咽下嘴里的菱角肉,对采芹道:“你把安海叫来。”
没过一会儿,安海就小跑着进来,霍柔风屏退了身边服侍的,问道:“定海那边安排得如何了?”
安海道:“九爷放心,小的找的那两个人是货真价实的定海渔户,只是他们兄弟早就离了小岛出来混日子了,定海又不是只有一个渔村,他们兄弟是地头蛇,早就把那边的事情安排妥当,常胜一上船就有人接应,不会有任何差迟。”
第十章 且将新火试新茶
安海前脚从霍柔风的院子里出来,就有人飞奔着告诉了霍柔云。
霍柔云气定神闲地喝着茶,对范嬷嬷道:“父亲在世时就说过,小九的脾气和我一样,但凡是她想做的,就是前面有千难万险,她也要去做成。”
范嬷嬷道:“老爷说得对,九爷的性子就是这样的,和您一样,都是能做大事的。”
霍柔云摇摇头,叹了口气:“她比我看得长远,我不如她。”
范嬷嬷的嘴角动了动,九爷虽说聪明伶俐,可毕竟只有十一岁,哪能比见多识广的大娘子看得长远呢,但她没敢多说什么,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霍柔云道:“以前我总想护着她,现在看来是我不对,她渐渐长大了,就是雏鸟也总要学会飞翔,何况霍家只是商户人家,与其我把她捧在手心里,不如给她机会让她练练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