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讼师——莫风流
时间:2019-02-06 09:40:05

  老头穿着公门灰袍服,应该是衙门里的刀笔吏,属杂役流。
  “钱!”刀笔吏直接了当的伸手。
  董掌柜早就准备好了,放了一锭二两的银子。
  “二两银办二两银的事,”刀笔吏浑浊的目光投向杜九言,“度牒拿来。”
  杜九言递过去。
  “还是个生员,运气不错。”刀笔吏手法很娴熟,开户籍,添住地时让杜九言将住址写出来,最后题名时,杜九言忽然将他的笔按住。
  刀笔吏眼睛一眯看着杜九言,“想改名?”
  杜九言点头。
  “那就是三两的事,”刀笔吏伸出枯瘦的手,杜九言看向董掌柜。董掌柜又笑呵呵的递了一锭银,不多不少,显然是早有准备。
  刀笔吏将钱塞进荷包,干哑的声音问道:“改什么?”
  杜九言提笔,在纸上写了三个字:杜九言。
  “名字不错,”刀笔吏没停留,将名字写上,顿了顿,“三两银办三两的事,户籍上可还想加什么人?”
  此事他不提,杜九言也会提。
  “儿子!”杜九言写在纸上,“四岁,杜……”
  杜什么?她目光一扫,阳光从窗户投射进来,折射成红色的光,斑驳的落地上,像一片片红色的鳞片。
  “杜红麟!”杜九言在纸上写上三个大字。
  刀笔吏又看了她一眼,呵呵一笑,将小萝卜的名字添上,晾在一边等墨干,又随手起笔写了一张度牒,吹了吹,两样折放在一起递给董掌柜,“三两银的事办完了,如果再有要求,另付钱。”
  “多谢!”董掌柜接过来,两人出门而去。刀笔吏则颤颤巍巍的找出一本户籍册,在上面添上杜九言和杜红麟的名字。
  原镇远府清溪县顾家村人,顺天四年清溪县生员杜九言,年十九,其子杜红麟四岁,随父落于宝庆府邵阳县。
  德庆楼后院,董掌柜将户籍文书和度牒一并交给杜九言,“杜小哥,往后有什么打算?”
  “暂时还没有。”杜九言双手接过,“身无长物,不然我给掌柜免费用工三个月?”
  掌柜哈哈一笑,摆手道:“你如今乃是生员,我这庙小,不敢用。”
  “这么说,也不一定是运气好了?”杜九言苦眉,成了生员秀才她连伙计都做不了了?这不是断她财路吗。
  董掌柜眉梢一扬,低下声来,“看问题要多面,你说好,自然就是好,你说不好那这运气就是狗屎。”
  “掌柜言之有理。那我这就是走了狗屎运。”她说着,取了银子出来还给掌柜,“好运一起分享了,祝掌柜财运亨通,客似云来。”
  董掌柜没有客气,收了银子笑道:“同福,同福!”
  “那我就告辞了,往后掌柜有事可去鸡毛巷杜宅找我。”杜九言拱了拱手,董掌柜送她出去,“找不找你,这要看你往后是发达还是落魄。但有一言提醒,一个生员,好歹也是读过四书的。”
  杜九言哈哈大笑,“看来,这辈子我只能止步于此了。”
  她说着,一脚踏出客栈大步离开,心情轻松脚步轻快,很快回了家里。
  令她惊诧的是,所有人都没有出去,吊嗓子,练拳,做饭……各人做各人的事,院子里一片祥和安静,只有隔壁院里孩童地啼哭声。
  “九姐姐。”闹儿迎上来,“办成了吗?”
  大家都停了活,紧张地看着她。
  杜九言笑而不语,将户籍和度牒拍在桌子上,大家都涌了过来,陈朗高兴地道:“杜九言,这是你的名字?”
  “是,在下杜九言见过各位。”杜九言一一拱手。
  闹儿和花子也跟着拱手,笑嘻嘻的道:“九言姐姐好。”
  “叫哥,不能露陷了。”杜九言坐下来,神情悠哉的喝着茶,小萝卜挤上来,拉着陈朗,“先生,上面有没有我的名字,小萝卜,您看看。”
  陈朗摇了摇头,“没有小萝卜的名字。”
  “没有我?”小萝卜顿时委屈的瘪着嘴,“娘啊,为什么不写上我的名字,你不要我了吗。”
  杜九言敲他的脑袋,“多读书。”
  小萝卜红着眼睛噘着嘴,一脸的不高兴,一边陈朗噗嗤一笑,道:“没有小萝卜的名字,但有另外一个名字,你想不想听?”
  “什么名字,什么名字。”小萝卜激动地往里头钻,“先生念给我听听。”
  陈朗道:“杜红麟。这名字不错。”
  “杜红麟啊!真好听。”小萝卜手舞足蹈,哈哈笑着,鼻涕被吹出个好大的泡泡,他一头往杜九言的怀里扎,“娘,你真好。”
  “诶?”杜九言抵着他的脑袋,嫌弃的道:“鼻涕擦干净!”
  小萝卜也不嫌弃,咻的一吸,抓着户籍就跳了起来,“我有名字喽,我有名字喽!”
  “怎么会给小萝卜取这个名字?”跛子在她对面问道,杜九言放了茶盅,回道:“福灵心至,缘分。”
  跛子看了她一眼,晃晃悠悠地走了。
  “娘。”小萝卜扑过来,“不对,爹,你为什么叫杜九言啊。”
 
 
 
第17章 过目不忘(母亲节加更)
  杜九言想了想,认真地道:“因为你爹我说话一言九鼎!”
  “咦?”小萝卜一脸奇怪,“为什么不叫杜九鼎。”
  陈朗和银手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鼎多重。”杜九言蹙眉道:“你扛得动吗。扛不动等我老了你怎么养我。”
  小萝卜蹙眉,觉得自己被耍了,于是回避这个问题。在杜九言怀里拱啊拱的,将刚刚没有擦掉的鼻涕,成功的擦掉了,“爹,咱们有家了。”
  杜九言提着他的衣领,冷飕飕地道:“小孩,衣服归你洗。”
  “我洗就我洗,”小萝卜抱着她又蹭了好几次,“反正都是我洗,那索性擦干净点。”
  杜九言嫌弃的把他的脸挤成包子。
  晚上,杜九言出钱大家吃了一顿好的,猪肉炒了一大锅,个个吃撑的坐在院子里发呆乘凉。夜深时,银手悄无声息的出去,不过一个时辰就顺利折了回来。
  “九哥。”银手刚敲门,杜九言便穿的整整齐齐的开了门,“一切顺利?”
  银手嘿嘿一笑,得意的从怀里拿出半尺厚的《周律》,“我出马,从无失手!”
  墨绿的封面,烫金的大字,杜九言接过来翻开一页,里面是竖版,但明目列的很详细。
  银手打了个哈欠,“九哥,你真准备读这么厚的书?”
  “我过目不忘。”杜九言笑盈盈的说着,拍了拍的银手的肩膀,“辛苦了。”
  银手不自然地摆了摆手,“我睡觉去了,明天一早还要上工呢。”说着,面无表情的转身回自己房里,等房门一关他立刻趴在门缝朝对面看,脸上堆满了笑意。
  为值得的朋友做事,比给自己办事,更加高兴。
  今晚这一偷,相当值得。
  银手美滋滋的睡觉,杜九言却去了书房,说是书房不过是空出的那一间,里面除了桌椅外什么都没有。
  点了灯,她伏案翻看。
  越看她越觉得惊奇,因为这一部《周律》,分明就是结合了清朝以及明朝法律的所长,甚至还有现代法律的影子。
  “不会吧,这么巧?!”杜九言迅速翻着,为了证明自己的推断,如饥似渴的翻看着,等看到中间,她已经可以断定,这位太祖皇帝和她一样,是一位穿来的律师。
  因为他是律师,所以抬高了讼师的社会地位。
  她这算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没有太祖皇帝,那她就算穿来了,也只能默默的做个写状纸的刀笔吏?
  “多谢。”杜九言朝天拱了拱手,“虽不知您高姓大名,但却让我有了归属感啊。若有一日见着你灵位,我一定奉上香火,好好敬拜。”
  可惜她晚来了两百年,不然和这位太祖皇帝一起打天下。
  “楷模,榜样啊!”杜九言羡慕不已。
  人家穿越做皇帝,她穿越做乞丐。
  “不过,起点底表示奋斗空间大,要努力啊!”
  天不知觉亮了,杜九言看地累了就合衣睡一会儿,醒来接着看。门外脚步声响起又消失,她心无旁骛,等天黑天亮了几次她才放了书。
  饥肠辘辘,她扶着桌子起来,将门一开,一个小萝卜咕噜噜的滚进来。
  “娘,”小萝卜揉着眼睛抱着杜九言的腿,“你在闭关练功吗?”
  杜九言将他抱起来往外走,笑着道:“不,我闭关修仙!”
  小萝卜钻在他怀里,迷迷糊糊的咕哝着,“娘,我也想修仙,反正娘做什么,我做什么。”
  “那你就做个善财童子。”杜九言轻笑,将小萝卜放在床上,他跟老鼠似的,闭着眼睛自动钻被子里缩着,喃喃地道:“好,我最喜欢钱了。”
  便睡着了。
  杜九言捏捏他的脸,“明明前几天还坚强独立勇敢,怎么现在就变成软萌粘人包子。”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脸,“一定是我魅力太大的缘故!”
  “小萝卜确实和以前不同了。”陈朗端着一碗面条进来,“大概是因为你变的聪明强大了,他就变回一个孩子该有的样子了。”
  杜九言确实饿了,坐下来狼吞虎咽吃了半碗才回神,笑道:“又不是狐狸,还能变身?”
  和狐狸也差不多了。陈朗腹诽了一句,问道:“你真打算做讼师?周律能看懂吗,若有不懂处,我可以给你解释。”
  “我还真有几处用词不懂。”杜九言点头,“用词太过简练,我吃不透意思。”
  文言文和白话文的区别,两者的字排列就算一样,可意思却能天差地别。
  她说着,将《周律》取过来,有好几页她都折起来做了记号,“这里,我不大懂。”
  “推官一职,乃前朝所设,专管刑名。”陈朗点了点后面的话,“本朝延续了此职务,专管刑名、提点刑狱的事。”
  原来是这样,杜九言问道:“推官是所有府县都有?”
  “那不是,只有大的州府设有推官一职,县中衙门没有这个职位。”陈朗说完,问道:“可明白了?”
  杜九言点头,将最后一口面条吃完,扶着《周律》,又点了一处,“这里,不大懂。”
  “两天一夜,你……快看完了?”陈朗掩饰不住惊愕,当年他读书时也曾看过《周律》,前后整整用去了半个月时间,不过他看过的书,基本都能记得住。
  “一目十行,先粗略看一遍记住内容。”杜九言向来是这样看书的,这次是古文她用的时间更长,“等闲再细细看一遍。”
  一目十行,记住内容。陈朗第一次知道,这世上真的有这样的人。
  “我给你解释。”陈朗慢慢解释,杜九言认真听着,等到天亮时,杜九言已经将一本《周律》看完。
  早上吃饭,她黑着两只眼睛打哈欠,跛子从外面回来,头发似乎洗过了,但依旧有厚厚的发帘遮住半边脸,他不屑的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看书亦讲究劳逸结合。”
  “现在就准备劳逸结合。等睡醒了再去西南行会摸摸底。”杜九言喝着粥,吃饱了人就犯困,跛子愕然,问道:“看了两天就去行会?你是真自信,还是无知者无畏?”
  杜九言擦了擦嘴,淡淡然地道:“我去是自信,你去就是无知者无畏!”
  说着,关门睡觉去了。
  跛子看向陈朗,陈朗冲着他苦笑。
  “跛子哥,九姐真的看完了,早上先生已经帮着她背过了。”闹儿进来收拾碗筷,一脸惊奇兴奋地道:“一字不差!”
  跛子惊了一下,揉了揉眉头咕哝道:“还真是……有点本事。”
  “让她去行会试试。”陈朗含笑道:“九言的能力,我们看到的不过冰山一角!”
  说不定能成。
 
 
第18章 无需认真
  西南讼师行会百余年,每一届的会长,都是由会内讼师联合推举选拔,再递交朝廷,由圣上亲自接见,盖上玉玺才算作数。
  全大周泱泱百十个行会,却只有西南和燕京两处行会最为知名。
  此刻,杜九言看着烫金的牌匾,心情很复杂。
  重操旧业,她有喜有悲。喜的是,这事儿她擅长,就算不同但学起来容易,悲的是,她居然除了这件事,别的都不会。
  “爹,”小萝卜眨巴着眼睛,语重心长地叮嘱道:“进去后你要好好表现!”
  杜九言理了理衣服,正色道:“既是决定要做,自然就会认真对待,把你的小心心放在小肚子里。”
  “嗯,嗯。”小萝卜给杜九言整理衣服,露出慈母盼儿跃龙门的表情,“那我就放心了。”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牵着儿子的手,上前敲门。
  门打开来一个穿着灰布长褂,包着文人白方巾的年轻男子开的门,打量着她,“请问,你有何事?”
  “我想申请入官学,”杜九言人生地不熟,所以说话竭尽客气,“不知要办理什么手续呢?”
  年轻人又打量了他一眼,笑着道:“先请进来吧,先去见薛先生,能不能进要先生见过才行。”
  “有劳了。”杜九言拱手进门,看来正如陈朗所言,入行会难度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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