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音低头沉默，宗信也不以为意，继续随口问道。
“看过他本人怎么样？有找到小姨的影子吗？或者说，有找到小姨没能说出口的答案吗？”
少女又默了一阵，然后开始抹起了眼睛，声音哽咽起来。
“才没有呢……他和小姨的气质一点都不像，整个人阴阴沉沉的还是个偏执狂……但是，但是……他说不后悔……”
不后悔。
就算救的是一个不知感恩的人渣，也依旧不后悔伸出去的手，还有逝去的生命。
可是、可是还会感受到疼痛、会觉得愤怒惋惜的，是那些还活着、还爱着她的人啊。
眼见之前还梗着脖子打算死抗到底的小孙女被大孙子几句话就说得软化，一辈子强硬惯了的老爷子顿时吹胡子瞪眼，但他威严的瞪视对早就成年的长孙来说已经完全没用了。
“那就是说，心结解开了？”宗信看着妹妹继续问。
“我不知道……”千音继续抹着眼睛哽咽，“只是更加喜欢这个社会，不希望它被谁破坏变得动荡不安了……”
“是吗？那也不错。”宗信点点头，“你在雄英读书，这几个月还习惯吗？个性有更熟练吗？”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他说的个性是指【音控】。
忽然就换了日常话题，千音瞪着红红的眼睛有点懵：“还、还好，同学们都挺好的。个性也……练得还行吧？”
那含含糊糊的语气，不用细说，精明的大哥就知道基本上没什么长进，不过从开学到现在也不过几个月而已，没摸索出什么名堂很正常。加上一年级的同学们实力普遍很差，和在剑术上已经是半步宗师的妹妹相差太多了，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你过来，把山姥切带上。我们去后面道场切磋。”做大哥的从软垫上站起，然后就招呼妹妹往外走，“爷爷，父亲母亲，我和千音先退下了。”
“咦？”本犹豫着这三堂会审没结束的千音先是怯怯看了长辈们一眼，发现他们都绷着脸没什么反应，便拎起剑袋迅速起身，“我和大哥去道场了！”
随着兄妹俩的离去，这虎头蛇尾的问责大会自然无疾而终。老爷子在他们走了以后才开始发脾气：“你看看你们把宗信惯的！带得千音也无法无天！”
“父亲，阿信是被您惯出来的。”琴美夫妇俩表示不背这个锅，最重要的是大儿子现在当了公司社长，积威一天比一天重，哪怕是一开始有些反对儿子放弃继承剑道馆的他们，现在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眼光更好。在这个超人社会，他们这种古世家再守旧下去，就真的要没落了。
“经过这件事，阿音对阳美的死应该要释怀很多吧。”柳生音士感叹，“十年前的事，真的不想再发生第二……”话没说完就被妻子捂住嘴。
“不许胡说！阿音才不会有事！当年已经让阿音去了半条命，再来一次你是想要她的命还是要我的？”琴美瞪着丈夫说完警告的话这才放下手。
“好，不说，都不说。”丈夫投降，“我们家的孩子一定都是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啊，差不多是午饭的点了，父亲，我和琴美去做饭了。”
“去吧。”老爷子意兴阑珊，摆摆手后，反而自己站起来先走了。
夫妇俩目送着老爷子的背影，似乎比平时佝偻了一些。
“其实，父亲以前很宠我和阳美的……但他一直很后悔，当初如果能把阳美管得严厉些，不让她到处乱跑，说不定……”
柳生琴美的话没说完，这未尽之语已经被丈夫用怀抱一拥而尽。
“走吧，我们去做饭。”
柳生宗国缓步在回廊里，古老的和式大宅沉淀着时光的底蕴，岁月悠久却坚固依旧，他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前，拉开障子门进去后又合上，然后脚步不停地奔向了一个矮柜，从抽屉里翻出了一本封皮早就过时的相册，轻轻翻开，里面早已经逝去的岁月就倒流了回来。
这里有年轻时的自己，还有他未病故的老伴，然后是年纪还小的一对女儿，从天真可爱到长成鲜花一样的年纪，然后琴美结婚家里有了赘婿，接着家里添丁出现长孙，次孙，小孙女……全家福一次次变更，最终停留在小孙女五岁那年。
老人颤抖地抚着那张照片，里面他、女儿女婿，孙子孙女全都在，一个个站在镜头前带着笑意。他看着小女儿抱着小孙女，一大一小搂在一起笑得灿烂。那时候他的小女儿还在，他小孙女的头发也还是黑的……是黑的……
…………
放假一天，饭田天哉先是去了医院陪了哥哥一上午，下午就去了电子图书馆。
柳生阳美，柳生阳美……
坐在电脑面前，他查询着相关资料，虽说古世家的人应该会把个人资料保护得很好，但是一些不重要的信息应该还是会有的，特别是阳美女士很喜欢做公益活动的话，照片应该有不少。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翻找了一个多小时后，饭田真的找到了相关信息。
“呜哇——”
就算是严谨如他，在看到这位阳美女士参与的大大小小的志愿行动一排排列表也是忍不住发出声音，笼统算一下电脑上都有三四百桩，这还没算上那些更多没记录在案的公益事业。
这，这绝对是……就算是专业抢险的职业英雄也不过如此了吧？
如果按照职业英雄的薪酬标准，这位阳美女士怎么也有资格上英雄排行榜了。但她却拒绝报酬，别说能得钱了，听柳生君说还倒贴，光是自费的车票钱就是很大一笔了吧？
他现在可算明白为什么柳生君在usj的训练成绩回回高居第一了，从小就在一个救援专家旁边被言传身教啊！
心里不停犯着嘀咕，饭田天哉一边震撼着一边翻看着相关资料，突然，他的眼睛在一张照片上定格。
那是阳美女士在参加一次台风赈灾，在赈灾工作完成准备撤离的一张照片，她怀里抱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女孩，虽然只露半张小脸，但已经足够可爱。可是饭田天哉还是愣住了。
“这是……柳生君？”他努力地把照片放大，有些不敢相信，“可是头发的颜色为什么是黑的？”
他迟疑着退出网页，转而开始疯狂搜索柳生千音的信息，相比起柳生阳美，已经是超级偶像的ling明显更容易查询，可是他搜遍全网，竟然没有找到一张她五岁前的照片。
太奇怪了……饭田捂住下巴。
感觉十年前发生的事，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啊。
第25章 三巨头
尽管发生了这样那样的事, 该上学还是得上学。
昨天在道场上和大哥切磋过后, 被已经是剑道宗师的他夸奖有进步了, 挥剑少了很多迷茫，千音感到十分高兴，心情一好……
“今天我们去食堂吃饭怎么样？我还没试过厨师英雄的料理呢！”
午休时间心血来潮地随口说了一句, 没想到收到了很多响应, 一群人果断丢下便当，都跑去食堂买饭了。
大食堂这会儿正是热闹的时候, 到处都是人声和餐盘的响声，正值饥肠辘辘很多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进食上，因此被班里的人有意无意挡住的千音一群人走进来时倒也没引起什么注意。
“真热闹啊这里, 上了初中以后就没怎么感受到这种氛围了。”打完餐在空桌上坐下，少女一边感叹一边到处东张西望。
“这算是做了名人的痛苦吗？”芦户三奈在旁边嘻笑调侃。
“也不能这么说吧, 就是你吃东西的时候旁边好多双眼睛盯着你，然后你就吃不下去了的那种感觉有点糟。”用筷子夹起盘子里的一片蘑菇, 千音回道, “不过现在这毛病已经好了。”
她这么说着时，原本还没觉得有什么的a班同学忽然意识到周围一片明显安静了不少，再一看顿时后脑勺滴汗地发现, 确实周边桌子上的那些人都有意无意往这边看了。
“这感觉确实不太好……”绿谷也觉得紧张了。
“放轻松啦, 他们看得又不是我们, 是ling。”旁边的丽日向他摆手, 表情软乎乎地劝慰。
毕竟是usj以后就一直有铺垫, 加上体育祭中场live也有亮相, 雄英的学生们对国民偶像突然出现在食堂用餐虽然吃惊，但也没到激动骚乱的地步，最多也就像现在吃饭的时候偷偷多看两眼，然后说话声音小点，下意识收敛下行为，别的倒也没什么了。
“习惯了被人注视以后，这些也就不算什么了。”千音也笑着安慰那些突然就变紧张的同学，“毕竟说起来，不管是英雄也好还是idol也罢，都是注定要在大众目光下的职业。和运动会那时比起来这都不算什么啦。”
说得也是，他们可是经历过运动会的人。
这么一想，众人轻松了很多，也开始拿起筷子吃吃喝喝，找话题闲聊起来。
饭田听着同学们多是提起职场体验的事，也有人问起他保须市斯坦因的情况，在一一回答以后，不由又看向正在和同学讨论斯坦因英雄回归理念的柳生千音。
“现在网上好多都在传斯坦因的理念啊，我看了他被捕前的视频，真的挺震撼的！”
“我也看到了，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但后面看到音酱在新闻里的说法，觉得也对。回头再看就没那么震撼了。”
“我觉得他说得不对，就像音酱说得那样，如果他的理论真的很好有可实施性，为什么他还把自己过成那个样子？十年前他才发表理论时就该得到大量支持了吧，结果还不是谁都没理。”
“就是说啊，英雄在前面出生入死打击邪恶，然后弄得一身伤残回家，社会还没有任何补贴觉得这是英雄应该做的。想想这场面有点心寒。没钱的人家根本当不起英雄，斯坦因自己不就是个活例子？”
有志当职业英雄的学生，大多数都不会赞同斯坦因的说法，就算心里认为这理念没毛病也不会明说出来，因为这已经伤害到职业英雄这个行业链的根本利益了。
如果没有钱拿也没有任何保障，会选择当英雄的年轻人会从原本的十成会少九成半，这世道就是这么现实，大家都是人要吃饭生活，能这么无私奉献的一百人里能出一个就不错了。真要到了那一步，那么因为职业英雄才诞生的附庸行业“英雄装备公司”和“英雄经济公司”也会直接倒闭失业，造成大量的无业游民，这些人因为没有工作四处滋事再度产生治安隐患……一道道恶性循环下来，不论其他行业的大众怎么想，国家也不会允许如此大的动乱发生。
“都过去啦过去啦，至少这个理论在眼下这个时代是没办法实现的啦！”
说话的少女脸上带着笑，完全没有那天离开时压抑的伤痛。
“柳生君。”饭田下意识地开口打断他们，等同学们都看过来时，“那，那个，那天真的谢谢你帮忙了。你的剑术比我想象中要厉害多了，不愧是剑道世家的人！”
这生硬的转移话题，让同学们都摸不着头脑，不过当时正好也在的绿谷被提醒后倒也跟着啊了一声：“是很厉害啊，我都没想到……！”说到一半他意识到这是个不能公布于众的话题又赶紧闭上了嘴。
不过千音倒是反应自然地把他们的话头给接下来：“那是当然的！别看我这样，我可是五岁就在道场里学剑的人了！”
“诶？五岁吗？好辛苦的！”有人立刻道，“难怪轰他们都打不赢你，个性加技能双重加成这么多年，想不厉害也难了。”
不过也有人想到别处去：“五岁的音酱，一定又暖又萌超可爱！”
这么一说，很多人也不由脑补起来，毕竟少女的颜值摆在那里，小时候绝对也是爆萌的！
“我的小时候啊……”千音也仰头想了想，不知该说是怀念还是别的，她情绪不高，朝大家笑了笑，“我小时候其实脾气挺差的。恶劣的程度大概……也就比现在的爆豪君好点吧。”
诶？
想象忽然幻灭的众人呆呆看着她。
完全无法想象五岁的ling一个喷火暴龙的样子啊！
“柳生同学小时候像小胜……我，我想象不出来！”作为最有发言权的绿谷出久瑟瑟发抖。
“但是你们看嘛，我长得还行吧？”
同学们点头，何止是还行，是很漂亮好嘛。
“然后你们觉得我学习速度怎么样？”
挺快的，无论请不请假，考试成绩稳定前三。众人又点头。
“一个长得可爱又聪明的小孩子，会讨大人喜欢太容易了。”少女笑着说道，“无论我做了什么恶作剧或者弄哭了谁，都会因为年纪小长得可爱会撒娇被原谅，你们为什么觉得我的脾气会好呢？”
这说法没毛病！
“……这还真是和小胜一样！”绿谷忍不住脱口而出，小胜的脾气会这么差就是从小被包括他在内的小伙伴和大人们一起捧出来的啊！咳，就算到现在他还是……
一顿饭就在闲聊说笑中很快过去，众人对自家向来温和开朗的同学竟然有这样的过去纷纷感叹时间真是可怕，把人改得面目全非。但是饭田听在耳中却隐隐有别的答案。
小时候脾气差的小姑娘能变成现在的样子，必然是经历了很多才有了如今。
至少她那时一定明白了不是什么事都能靠长得可爱就能解决的。
端着餐盘将空碗送去处理之际，千音不小心和旁边的人撞了一下。
“抱歉！”“不好意思！”
双方都积极互相说抱歉，对方似乎是高年级的学长，黑色的短发刘海有些长，就算是跟她道歉也是头垂得低低的，似乎很害羞不擅长跟陌生人说话，打完招呼后看都没看她一眼就匆匆走了。
千音下意识地回头看他离开，结果眼角的余光看到脚边掉了张学生证，上面的脸正好是前面那人的。
“学长，学长你东西……”她捡起学生证喊人时，对方已经跑没影了，“……掉了。”
